《顾随卷-大家国学》书评

“余虽不敏，然余诚矣”

先生是“真”人，真文人。文学史不啻是一部人史，文学与人生自古血肉相连。“诗人Nekresov(涅克拉索夫)说过：Muse of vengeance and hatred(报复和憎恨的诗人)。可见N氏之富于报复精神及仇恨心情，却又说生活之扎挣使我不能成一诗人，又时刻使我不能成一战士。此盖其由衷之言，是很大的悲哀。不由想及老杜。老杜诗中许多诗不能成诗，或即因其生活扎挣，不能使其成为诗人。而陶渊明真了不得，有生活扎挣而是诗人，且真和谐，诗的修养比老杜高，真是有功夫。陶的确也是战士，一切有情，有生有力，无一时不在扎挣奋斗。如其《咏荆轲》。陶之生丰富，力坚强，而还是诗，真是诗中之圣。”“一个人对什么都没兴趣便是表示对什么都感到失去意义，便没有力量，真的淡泊，像血肉的幽灵。我们要热衷的做一个人，要抓住些东西才能活下去。孟浩然‘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虽好，但不希大家从此入手，也不能从此入手。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所以要热衷。” ——《论小李杜》 “同时，《七月》又写出中国人民之乐天性，这是好是坏很难说。如天真是好的，而天真是幼稚；坦白是好的，坦白是浮浅。中国人易于满足现实，这就是乐天。乐天是保守，不长进；而乐天自有其伟大在，不是说它消极保守，是从积极上说，人必在自己职业中找到乐趣，才能做得好，有成就。《七月》写人民生活，不得不谓勤劳，每年每月都有事，而他们总是高高兴兴的。这样的民族是有希望的，不会灭亡的。”——《诗经谈片》“青年最怕意气颓唐，胸襟窄小。而增意气不是嚣张，开胸襟而非狂妄。增意气是使人不萎靡，青年人该蓬蓬勃勃，开胸襟是使人不狭隘，如此能容能进。”——《<论语>六讲》“‘悲’若非为凑韵可太好了，深刻之意，往古今来没有比悲剧更深刻更真实的了。至于怎样表现悲是另一问题。寻常所谓悲观厌世不是真的悲，是浮浅伤感。陶渊明不是悲观的人，他才是最悲的。浮浅的人易满足也易失望，但过去便完了。陶渊明常想到死，不过在死之前不得不活着。”“文学不可纵逸。人类时时想自由，可是时时对自己加束缚。人生如此，文学亦然。纵逸不能有。余以为‘优游’是自在，由自在便生出雍容（大雅）。如演戏登台，经验多便自在，但熟极而后便成为纵逸，那便糟了。自在绝非胡来，要守规矩，但规矩一点也不能限制他，这是大作家的长处、优点。有限制但还要自在才成，必自在才能华盛，因为必自在才能‘玩花活’。” ——《<文赋>十一讲》“六朝时人性命不保、生活困难。文人敏感，于此时读书真是‘苦行’ 而于‘苦行’中能得‘法喜’（禅悦）。别人视为苦，而为者自得其乐。人在安乐中出生不了解人生，人在苦行中出生，才能真正了解人生。太平时文章多叫嚣、夸大，六朝人文章静，一点叫嚣气没有。六朝人字面华丽、整齐，而要于其中看出他的伤心来。。。。若以叫嚣写沉痛感情，必非真伤心。”——《驼庵文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