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章节摘录

　　外祖母张开胳膊，扬着眉毛，两只黑色的眸子望着远方，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在地板上移动着，小茨冈也跳到外祖母面前，蹲下身子绕着她跳起了踢腿舞。我看着外祖母那笨拙的舞姿，忍不住地喷笑出来。格里戈里师傅立刻就伸出指头唬我，大人们也都向我投来了责备的眼光。　　“伊万，别跳了!”格里戈里笑着说。小茨冈顺从地坐到门槛上，这时，小保姆叶夫根尼娅低声唱了起来，歌声是那么悦耳：　　“礼拜一到礼拜六，　　姑娘都把花边儿绣，　　腰酸背痛累死人啊，　　哎哟，日子真是没法过。”　　外祖母的舞姿、舞步和神态真像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你瞧她，慢步轻移，若思若睡，晃晃悠悠，黑夜探路般地小心翼翼，慈祥和蔼的笑容布满她的面庞。有时，她低下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在聆听上帝的声音，忽然，她撩起长裙，旋风般地旋转起来，呵!她的体态也随着轻盈的舞步和飘动的长裙变得匀称和优美。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她是那样的美，简直就是一朵怒放的玫瑰，就在这一瞬间，她青春的活力又奇迹般地复活了!　　小保姆叶夫根尼娅也激动地唱道：　　“礼拜天做祷告，　　夜半三更还在跳。　　姑娘天明才到家，　　可惜哟，快乐的时光实在少！”　　　　外祖母是热心肠的人。她经常帮助别人接生、调解家庭纠纷、给孩子看病；有时候，许多女人来到家里听外祖母讲《圣母的梦》；她还常常为家庭主妇们出主意，帮她们安排好家务活儿：　　“假如黄瓜没有土腥味儿或其他什么杂味时就该腌了。要使克瓦斯的味道好，就要做好发酵的事儿。克瓦斯的口味不应是甜的，所以，只需要放点儿葡萄干就行了，要是放糖的话，那么一桶里只能放一丁点儿。酸奶的口味不同做法也各不相同：有多瑙河口味的、西班牙口味的，还有高加索口味的……”　　我整天跟着外祖母转，几乎形影不离，花园里、院子里、楼上楼下地跟着她，还常常和她一起去邻居家串门。她到邻居家一边喝茶，一边谈论着许多事情，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我仿佛缠在了她身上，和她紧密相连。现在我都记不得在我生平的这段时期中，除了这位善良、好动、毕生乐于助人的老太太以外，还能记起其他的什么事情了。　　有一次，我问外祖母：　　“你是女巫师吗?”　　外祖母哈哈大笑说：“亏你想得出来!”但她又若有所思地补充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啊，巫术是一门很难搞懂的学问。我可是一个大字也不识的哟。你外祖父才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呢，可惜，圣母没有赐给我……”　　接着，她又深思着给我讲起了她生活中的一个片断：　　“我从小是个孤儿。我的母亲是个孤苦伶仃没有土地的庄稼人，还身带残疾。她还在当闺女时，被一个想做坏事的地主给吓坏了，半夜从窗户里往外跳，结果把自己的肋骨摔断了，肩膀也受了伤，打那以后，她的右手就不能动了。当时，我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编织花边的能手，地主老财见她没有用处了，就解除了她的农奴身份，把她赶出门去，凶狠地说：‘今后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去吧!’她只好拖着残疾的身子，走村串户地讨饭，乞求别人的施舍，那时候的人，比现在宽裕，心肠也好。秋冬两季，我跟着她在城里走街串巷，当大天使加百利挥动着宝剑撵走寒冷的冬天，送来花开遍野的春天时，我们又无目标地向另外一个地方走去，只要脚下有路就一直往前走。我们到过许多地方，沿着伏尔加河和奥卡河一直往前走。春天和夏天到处流浪多好啊!太阳照在身上暖和和的，遍地长满了绿荫荫的树木和花草，让人感到心情舒畅。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叫人非常快乐。有时，我们坐在树下休息，母亲会眯着她那蓝色的眼睛，放声歌唱，她唱歌时像是没使多大的劲儿，但歌声却是那样的清脆响亮，周围的人都听得入了迷似的一动不动。要饭的日子虽然过得挺美，但我眼看着慢慢长大了，在我九岁那年，母亲不好意思让这么大的闺女跟着要饭，便在伏尔加河边的巴拉赫纳落了户。她把我放在家里，自己一个人沿着一条条大街，挨家挨户地要饭养活我。每逢节日的时候，她就到教堂去收集别人的施舍。我在家也不闲着，按照母亲的指点学织花边，我拼命地练，想尽快地学会并赚钱养活母亲，有的时候因为学不会而急得直哭鼻子。整整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我学会了这门手艺，而且，在当地还小有名气，经常有人找上门来请我织花边。每当我听到有人对我说：‘阿库利娅，用用你那小木梭儿吧!我想买个花边。’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这点我很感谢母亲，她虽然右手不能动，自己再也织不了花边了，可她会比画给我看。没有一个好师傅我哪有这么好的手艺。我织花边挣的钱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这时我有些骄傲了，对母亲说：‘妈妈别再去要饭了，我能养活你。’母亲教训我道：‘住口!你攒的钱是要留着给你买嫁妆的。’过了不多久，你外祖父突然出现了，他是个很吸引人的小伙子，才22岁就当上了驳船上的工长!他的母亲仔细打量我一番后，选中了我。她是看我有双巧手，能干活，又是个叫花子的女儿，将来一定会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后来的事情变得很糟，他母亲是烤面包的，心肠很坏。呵，求上帝饶恕我，我不该提起这事儿。唉，我干吗要说别人的坏处呢，万能的上帝会看见的，魔鬼才喜欢他们。”　　　　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坐了很久。这是初秋一个让人开始感到忧郁的傍晚，四周静悄悄的，花儿虽然仍在五彩缤纷地开着，但已伴随一些枯叶在等待着不远的凋谢了。秋高气爽的天空布满了绯红的彩霞，归巢的寒鸦，扑扇着翅膀，一排排、一行行地掠过，勾起人心中一阵阵莫名的惆怅。太阳在地平线以下反射着天空，万籁俱寂，悄然无声，连一片枯叶落地，都仿佛会发出一声巨响，但一惊之后，心态又回到了安然，宁静覆盖着大地，恬静充满了心田。　　我紧紧地靠在这位房客的身上，和他一起享受这景色和寂静，我感到一切都那么美好，而且很特别，从而产生了对他和周围一切的不同寻常的理解。　　有时，它会突然问我：　　“小兄弟，感觉到什么?真惬意啊!是吗?”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潮湿和阴冷也伴随而来，他说：　　“好啦，今天就到这儿，咱们走吧……”　　我们一起搀扶着爬上坑来向屋里走去，当走到花园的篱笆门旁时，他停下来对我轻声而愉快地说：　　“你外祖母真好，哦，瞧这景色，多美啊!”接着他又闭着眼　　睛，笑眯眯地背道：　　“……这是多么可怕的惩罚：　　罚他轻听恶人的令，　　罚他不该做替罪的羊!　　小兄弟，你可要记住，牢牢记住这些话!”　　他手扶着我的后背，一面走一面问我：　　“你会写字吗?”　　“不会。”　　“一定要学会，会写字你就能把你外祖母讲的故事全都记下来，小兄弟，这可是财富……”　　我们成了好朋友。从那以后，我可以随时去“好事儿”那儿，安静地坐在那些破木箱子上，随意地看他做任何事情。他一会儿这儿敲敲，那儿摸摸，一会儿又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水，时而翻翻厚厚的书，咬着通红的嘴唇思考着什么，反反复复、自言自语。偶尔也拖着嘶哑的嗓音牛叫一般地唱起歌来：　　“啊，沙朗的玫瑰呀……”　　“你在做什么?”我问。　　“做件东西。”　　“是什么东西?”　　“这……啊，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外祖父说你可能在造假钱……”　　“造假钱?你外祖父这么说的?”他哈哈一笑说道，“真是扯蛋，钱，钱算什么，小兄弟，钱是微不足道的……”　　“没钱也不行啊，那用什么买面包呢?”　　“不错，买面包是要钱……这没错……”　　“买牛肉也要钱啊!”　　“是的。”　　他并没生气，而是笑眯眯地用手捏着我的耳朵说：　　“看来我是辩不过你了，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小兄弟，我们换个话题吧……或者别再讲话了，好吗?”　　他专心地做一会儿事，就又会坐到我的身旁，和我一起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看着雨滴飘洒在屋顶上，飘洒在长满树木花草的小花园里，冲刷着正在凋零的苹果树叶。“好事儿”很少说话，但句句似乎都很关键。他常常提醒我看什么，甚至不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碰碰我，或者使个眼色就足够了。　　我注视着院子，并没察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由于“好事儿”轻轻的一碰或者一两句话，就让我对所见的东西产生了特别的感觉，于是，便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坎里。比如，雨中一只小猫跑进院子，它站在光亮如镜的水洼前，看着自己的影子，好不奇怪，慢慢地抬起一只前爪，像攻击什么似的猛地打一下水面，然后再凝神地望一望。这时，“好事儿”就会低声说道：　　“猫儿是骄傲多疑的动物。”　　……

内容概要

　　马克西姆·高尔基（1868-1936）是苏联文学的奠基人，也是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杰出代表。高尔基原名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出生于伏尔加河畔的一个木匠家中，幼年父母双亡，寄居在开小染坊的外祖父家里。后来外祖父破产，十岁的阿列克谢就在社会上流浪，当过各种杂工。虽然他只上过两年小学，却一直坚持勤奋自学，读了许多书。加上他本人曾广泛地接触过社会生活，积累了丰富的素材，终于使他成为世界知名的大作家。 高尔基的处女作是发表于1892年的短篇小说《马卡尔·楚德拉》。《福马·高尔杰耶夫》（1899）是高尔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编辑推荐

　　《童年》就通过塑造"我"爱憎分明、酷爱读书、奋发向上的形象，描摹出俄国小市民阶层的人情世态以及俄罗斯五光十色的社会风貌。作品结构完整，语言优美，含义深刻，是几代读者心目中的佳作。

作者简介

《童年》就通过塑造"我"爱憎分明、酷爱读书、奋发向上的形象,描摹出俄国小市民阶层的人情世态以及俄罗斯五光十色的社会风貌。作品结构完整，语言优美，含义深刻，是几代读者心目中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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