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心看日本》书评

《平常心看日本》读后————兼与蒋寅先生商榷个别文字的使用

不是每一位学者都写散文随笔，抛开时间安排的因素，端的要看个人的兴趣、禀赋。而对我等读者，读学者们的论文专著多了，心生钦佩爱慕，总想再多了解些什么。或者理论性的文本难以进入，反求诸性情文字，以求先获取感性认识。最简单的，即便是一本学术书，我也喜欢先翻翻后记。无论怎样，蒋寅先生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先生学问做得好，学界公认，近年对清代诗学用功尤勤，成果显著，已隐隐有往大家行列迈进的趋势。闲暇之余出版过《学术的年轮》、《金陵生小言》两本随笔集。前者出版较早，坊间已难见到，只曾在网上读过其中一篇《立学私记》；后者去年九月初在网上订了一本，不巧快递公司送货较慢，书到翌日我即要负笈南下，索性书留南京，在金陵读《金陵生小言》这是天意。《平常心看日本》应为蒋寅先生的第三本随笔集，2009年4月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因学术交流故，先生在日本居住过两年多时间，所见所感，凝聚成“这本小册子”，自言：“和其它写日本的书又很大的不同。里面既有对日本文化、艺术的观察，也有日常生活方式的介绍和记录。” “涉及的内容还是相当更广泛的，有些问题相信迄今无人涉笔。即使是老生常谈的题目，我的叙述相信仍会给人一些新鲜感，告诉读者一些想不到的人物，想不到的事。”（《后记》）的确如此，全书信息量很大，读来让人眼界大开，收获颇丰。“当然，其中也不乏道听途说的成分，不敢说都十分可靠，如有错误，请读者多包涵并予指正。这一篇篇文字虽都不长，却经过反复修改，甚至比我学术论文的修改更字斟句酌，我希望读者们能喜欢这些文字。”先生过谦了，日本我没去过，不敢妄加评论。至于文字，或许先生用力过度，读来略显拘谨。先生有个习惯很好，往往记完一人一事、一景一物，在文末替读者把中心思想提炼出来。随便举一例：……人生本就如此，真正惊心动魄，让人毕生难忘的事是不多的，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平凡和重复中度过，只要一些改变，一些新鲜的事情，就会更新我们的感觉，充实我们的生活。事过多年，对京都三大祭的记忆还能让我深深回味，不就说明这一点么？（《京都三大祭》页17）读来不禁心下揣测，蒋寅先生爱看《读者》、《知音》吗？文章还没结束：我不仅回忆那在场亲历的体验，还回忆一起经历那些时光的人，这是我记忆中永远珍藏的财富。我喜欢这样的收梢！它让我想起了童年时的作文结尾：“今天过得是多么有意义啊！”蒋寅先生毕竟是研究古代文学的教授，如同其爱好都是绘画、集邮、古典乐偏“阳春白雪”一路，写起散文随笔来也是古雅得很，文是要转的（书面文言词随处可见），书袋也不妨掉几个（旧体诗词信手拈来）。类似“不禁喟然”（页12）、“花下晒裈”（页13）、“庋藏”（页79）、“鹪巢偃饮”（页81）、“平正通侻”（页186）、“叨名”（页192）、“一脸不怿”（页268）等，这些词汇不查词典、翻古书你能准确念出它们的读音、解释它们的意思吗？蒋寅先生在著书时就已经备好给后人留作“笺注”的训练。为了检验我辈所学，先生更是用心良苦地故意卖出几个破绽，专看我们能否发觉。予不才，现把侥幸发现的几处整理如下：1、 宿酒未酲出自《美丽的箱根》，页26，原句：“第二天上午乘丸山先生的车去箱根，宿酒未酲，一路上胃里很不舒服。”查《现代汉语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商务印书馆2005年6月第5版，下同），“酲”的解释是：“喝醉了神志不清。”那么“未酲”是什么意思呢？联系语境，似与作者原本想表达的意思不同。2、 少时了了，长未必佳出自《美丽的箱根》，页28，原句：“莫非一休大师也应了孔融那句名言，‘少时了了，长未必佳’？”既提到孔融，又是名言，怎么和我从小耳熟能详的那句不同呢？或许我记的是“通俗版”，记得幼时看小画书《封神演义》，学得一句：“吃一亏，长一智”，还没引用过几次，就被父亲发觉，及时纠正。莫不是这次又把“少”、“长”混成了“小”、“大”？查《世说新语》“言语”第三条：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蒋寅先生行文既加了引号，又说明是孔融语，应不会杜撰，我知道先生这些年籍职事之便，不仅遍览社科院藏书，还走南闯北，访求了不少古籍，文献功夫非常扎实，莫不是得到了什么关于孔融名言更为原始的出处？3、 作诗火急追往逋，情景一失永难摹出自《音乐发烧友丸山先生》，页65，原句：“这大概就是苏东坡说的‘作诗火急追往逋，情景一失永难摹’的道理罢。”查《东坡全集》，该句出自《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一诗，原写作：“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4、 轩轾出自《发烧友的音响师怎样配成的》，页204，原句：“三款音箱尚难以轩轾，或雄浑，或深沉，或清朗，不同的音色各有千秋。”查《现代汉语词典》，“轩轾”词条下注：“[名]车前高后低叫轩，前低后高叫轾，比喻高低优劣：不分~”。既然“轩轾”是名词，词典举例“不分轩轾”是说得通的，而“难以高低优劣”恐怕难以说通。5、丢讫出自《拣旧货的故事》，页268，原句：“费了好大劲，这才将一台组合音响合法丢讫。”“丢讫”而不是“丢弃”，何解？查“讫”有“（事情）完结”意，常用的组词是“收讫”、“付讫”等，这都是在拼音输入法中可以直接联想出的词条，蒋寅先生使用的这个词就难许多，要一个一个打。5、 踅了进去出自《集邮奇遇》，页276，原句：“有一次逛街，见一家小店招牌写着邮泉店，想来是经营邮票和古钱的，便踅了进去。”我承认，“踅”这个字我本不认识，老老实实查词典，得知念xue，阳平，动词，“来回走；中途折回”的意思。如此看，蒋寅先生的行路姿势果然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