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经典散文》书评

柳田国男的“知物哀”

说来，散文《清光馆哀史》我不知看了多少遍。在精致的篇幅内，柳田国男竟能创造出一个兼具写作技巧和深刻哲思的艺术世界来！我想这同他的联想能力以及日本传统文学的影响是分不开的。散文由一段柳田国男的自问自答拉开序幕，第一次向读者提到小子内村的清光馆。接着，当作者下了火车，开始走向小子内村时，柳田回忆起六年前在村子里观看村里人跳盂兰盆舞的情景。盂兰盆舞？读者也许对此感到陌生和疑问（实际这个回忆与作者有着重要的意义，散文在后面会具体提及），希望了解有关盂兰盆舞的情况。可柳田像是卖关子似的，用两段的篇幅去描述铁路沿线的景致以及小子内村周围城镇发展的状况。末了才又提及清光馆。散文再次进入回忆。回想起六年前，在盂兰盆节的晚上，作者与同伴寄宿于清光馆的情景，他们受到了老板一家的热情照顾。散文回忆至此又转入现实：眼下的清光馆已经只剩下废墟。柳田忙向周围的人打听，得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清光馆的老板遇到海难，老板娘迫于生计到大户人家做女佣，孩子则由亲戚抚养……柳田感慨万千，由一家人的命运联想起所有人的命运：“人的命运虽不尽相同，但无论命运之神多么繁忙，也不会忘记查点一下那生存在这小小一隅的生命，或赋予他们应有的命运，或从这小得可怜的地方除掉你存在的权力，换之却让南瓜花在此盛开。”联想结束，散文转而叙述现实中，作者考察村子的情况。接着，再次回忆起六年前盂兰盆节的情景，女人们跳着盂兰盆舞，唱着不知名的歌曲。作者希望弄清那首歌唱的是什么，故在六年后的今天向村子里的姑娘们询问。得知，歌曲只是一首歌词简单的恋歌（女子向男子倾诉爱恋的歌）。可也就是这首简单的恋歌，激起了柳田有一次深刻思考。他从人们在盂兰盆节中舞蹈以及吟唱恋歌的欢愉心情走向它的反面——那些日常生活中人们遭遇的苦痛。也就是因为这些反面的存在，人们才会在欢乐时忘情的歌唱，可也因为那些反面，欢愉的歌唱中能够体会到“浓浓的哀情”！当散文的叙述最后回到现实时，柳田轻描淡写地提及了他找到了那位遭受不幸的老板娘，可她却对柳田的种种提问报以微笑。柳田对此的理解是：老板娘认为过路人是无法理解她的心情的。显然，老板娘错了，柳田事实上该是她的知音，也可以说，他是人类的知音之一。在散文短小的篇幅中，作者加入三次回忆，引发了两次联想，散文因而营造出亦幻亦真的氛围，读罢使人回味无穷。更重要的是，作者从旅途的探访中所体会的“哀情”大大地深化了小说的思想境界。借用本居宣长那个外延广泛的概念来形容，柳田国男是“知物哀”的（“对所见所闻，感慨之，悲叹之，就是心有所动。而心有所动就是‘知物哀’”）。也因为“物哀”风格，散文闪烁着日本传统艺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