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学术批评》书评

所涉書評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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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霓与垃圾

学术批评，在民国甚为慎重，此关系到批评者的学识学力学德。尤其评论经典学术著作，从何下手，又从何看出精彩与破绽，让读者与著者皆拍案称绝，可谓难矣。然而，批评者也自有其长短。长者，梁启超评胡适之《中国哲学史大纲》整整写了九个小节，还说只是略论。并且柄执一种尊重的态度下，提出自己的切实所见，供读者讨论与著者指教。其所论所议，当为梁氏之风格，洋洋洒洒江河万里。短者，齐思和评郭沫若《十批判书》，千字之内，短兵相接，指出郭氏的批判过于主观而不甚严谨并少新意，此为文学家自恋所牵累缘故。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东洋史学系教授会的《新元史》论文审查报告，可谓先对其做相关文献综述，接着指出论著者在参照西方之史料，参考蒙古史料，参考中国史料经世大典都方面所做的创新与努力，再指出尚有改进之处。总之，审查报告做得中规中矩的，堪为范文。此审查报告1924年4月23日就为范本而刊于《北京大学日刊》。由此联想：民国学术批评，评论的为著者之长短，当下学术检索是论文之真假，实有天壤之殊。民国学者荦荦大观而蔚然成为七彩虹霓，令人景仰。如今学痞扎堆泛滥，而学术垃圾泡沫而无人处理。

趕工之下，當稍加斟酌

此書泛讀，本無意置諸筆端。蓋因深信桑先生眼光，且所選諸文，皆屬名篇，雖涉專門，亦頗得其髓。原計奉諸案頭，早晚捧讀，或可稍豐日課之節目。然粗覽一過，略有不吐不快之言。茲從其序啓。一、序言此序出自桑氏手。前兩段，自述所得，第三段轉入回溯總結，惜稍顯生硬（此桑氏可稱行文風格，常有跳躍）。略敘“鴻烈”已畢，作者開始闡述其對“近代中國學術批評材料的別擇”取捨。因述其多年浸淫其中之心得，甘苦之言，得意之語，會於心而付諸文，最可讀，亦最有用。其後作者漸入佳境，自道其立意“並非提供近代學術批評史的參考資料，而是想選取若干範本，顯示近代學人撰寫書評的不同類型和不同側面”。豪言一出，則眼光頓高，下手則殊不易也。或因篇目衆多，序中不及一一說明，只大概解說，并稍談及張蔭麟（素癡）先生，孫楷第（子書）先生之個案。其後舉陳寅恪、孫次舟正反二例，前者已成專文，固作者深自得者，置於此處，可理解爲對集中所選諸篇之補。後者則用以力證書評之最忌爲何，於篇中作用，遠甚前者。二、取材此書雖名《近代中國學術批評》，所選諸文，時間跨度實不甚廣。究其因則所謂“近代”之學術批評在中國出現甚遲，從晚清諸公文集中，摭拾評論，非無不可。且可窺其軌跡脈絡，於學者甚有教益。然一則以形式不一，羅列則顯不倫不類。二則以小人之心度之，工程浩大，難遂項目速成之求。就入選諸篇而言，仍側重文史哲諸類。不惟自然科學因屬專門，無一選入，各種新出之社會科學門類亦乏其文。此作者當考慮務博易雜，且專門之學欲皆有常識，何其難也。然序中當稍提及，以免偏狹之譏。茲僅擇他處不易見者於下。以編者意，選取宋育仁（問琴）《評梁啓超<國學入門書要目及其讀法>》，當爲見古人“逐句點評”之法，然所選其人其文，實獨具個性。問琴其人矛盾複雜，其文激烈極端。學以三禮見長，作中頗可見其托古改制之志。後使歐美、好西學、興實業，餘暇兼有文史之論、詩詞之娛。評詩雅好清靜，行文卻波瀾迭起。是篇可爲顯例。此時宋育仁年逾花甲，然好辯之氣，評騭之習未嘗稍廢。評任公所列一書目竟似攻辯，一派談經奪席之風範。編者選是篇，當以之爲一特例而言，其說皆所謂“老專家語”，非埋首故紙，浸淫百家，無以言之。使初學效此，則將入歧途矣。《墨經易解》書評，作者“與忘”。據黃世瑞《嚶嚶求友和與世相忘》，核以《八十憶雙親•師友雜憶》及譚戒甫《墨辯發微》再版序言，并參以是文文風，“與忘”當可確定即錢穆先生。另就《近代中國學術批評》所引諸文作者體例稍陳愚見。集中所引諸作者皆屬原名於題下，遇原文用筆名者，能考之則考之，不能考之則仍其舊。固無不可，然愚意似當更爲謹慎，不能考之，何妨出注，以與原屬真名者相區別，以避混淆。且該集編者，似惜墨如金，幾不注一字。其全書無校改原文歟，其自信無疑歟？齊思和先生書評，短小精審，雖不妄置臧否，然皮裡陽秋，機鋒暗藏，弦外有音，回味無窮。且持論平允，絕無矜才使氣之習。編者選入五篇，博涉諸學，可見其偏愛。傅斯年先生評《宋元戲曲史》亦有趣。時值1918年，孟真先生未滿廿三，正倡新文化之時，於後龐博之思想學術體系，尚屬初萌端緒。是篇行文評點，如行雲流水，可見此時對前輩如靜安先生，真推崇備至。據王汎森先生所錄傅斯年手書《宋元戲曲史》眉批，“十餘年前所讀書，當時爲之神往者。此回自歐洲歸，道經新加坡，於書肆更買此冊，仍覺是一本最好之書，興會爲之飛也。”可爲領悟彼時傅斯年爲學偏好之參考。三、指瑕集中所選，大多名家手。此不及贅述，僅略敘卮言一二於上。惟其體制編輯之粗糙，於中華書局出版中實屬罕見。茲類舉於下。異體字不統一者。異體字形，原無定例，本無意苛責。然是書既一以簡體，理當自準，前後矛盾，編者當思之。未更爲所謂通用標準簡體字者，如“桑原騭藏”之“騭”（通篇數見）、“餘干”之“餘”（第七十二頁）、“祖詠”之“詠”等，尚可說其在專名中，不便徑改，遂仍其舊。如勞貞一先生名諱，作“榦”、作“干”，皆無不可，余均可奉上“瞭解之同情”，如書中王鍾翰先生例。然書中用其文作前者，第一百九十九頁文中引到作後者。此編輯難辭其咎。此例甚多，不待枚舉。用字錯誤。下僅略舉大致可確定之處，以見一斑。如第九頁，“法眼如矩”，“矩”似當作“炬”。當與作者桑兵先生商榷。第三十二頁，“此書深得‘比事’之決”，“決”當作“訣”。據《飲冰室合集》。第一百零九頁，“沿革的徵考詳榷”，“徵”當簡寫。第一百三十三頁，“叛賊”名，上作“Purzo”，下作“Punzo”，不知究竟。第一百五十四頁，“將其類醜”，“醜”當簡寫。第一百五十七頁，“將不克饗”，“饗”當簡寫。第二百二十六頁，“初藁方成”，“藁”當統一爲“稿”。第二百二十七頁，“白夏德……”，“白”當爲“自”。第二百三十四頁，“義始大暢”，“暢”當簡寫。第二百五十五頁，“其貴不在已而不在人”，“已”當作“己”。據《滄州後集》。同頁，劉敬修之名未簡寫。第二百七十一頁，“味道之膄”，此顯係用典，“膄”當作“腴”。原刊即誤，《滄州後集》及是篇襲之。第三百頁，“一樁公案”，“樁”當簡寫。第三百一十六頁，“爲免無畏的糾紛”，“畏”當作“謂”。據《伯倫史學集》。第三百八十四頁，“一樁”，“樁”當簡寫。第三百九十二頁，“吳延燮”當作“吳廷燮”。常識。標點錯誤。是書多擷自民國刊物，大多標點仍故之。以今視之，頗有不合時宜之處。下仍略舉數例。第十九頁，“始於英之培根，氏所著……”，不當逗。第二十八頁，“《不忍雜誌》”，當作“《不忍》雜誌”。第二十九頁，“讀子當分別老子非先秦可知”，當作“讀子當分別，《老子》非先秦可知”。蓋此處所論，非老子其人，乃其書。第三十三頁，“乃求後之非詞章家何也”，當作“乃求後之非詞章家，何也”。第四十一頁，“調和於過不及二者之間”，當作“調和於過、不及二者之間”。民國標點，不喜用頓，是書悉存其舊。然以今日語法，多有不合。此類例多，不再贅舉。第一百五十一頁，“六藝論”當作“《六藝論》”。另，此書關乎評論，書名之內往往又有書名。單書名號之用，難尋規範，當以前後統一爲宜。此書之不統一，可參見末頁《附錄》中所列諸文，上下數行，異法紛出，實堪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