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涅瓦火柴盒》书评

当前位置:首页 > 文学 > 外国随笔 > 密涅瓦火柴盒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9-10
ISBN:9787532748020
作者:[意]翁贝托·埃科
页数:474页

和菜头:领略隐者埃科的智性之美

  和菜头/文  大师们一度很擅长隐藏自己,因而为自己的作品增添了许多神秘感。他们远离人群,躲在封闭的社交圈里,或者隐居在某处风景如画的旅游胜地。人们只有通过他们的作品得知他们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当他们过世之后,除了反复阅读著作,就只能在书信集和日记里拼凑他们的思想。这样固然很好,只是让人觉得不解渴。你越是欣赏一个人的作品,也就越是想去多了解一点他的思想,哪怕是吉光片羽,也觉得弥足珍贵。报纸专栏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尤其是西方的报纸有连续刊载同一位作家十数年专栏的习惯。如果大师不小心被报纸套牢,他的系列专栏就会变成一种漫长的拷问,可以看到大师的思想点滴。  翁贝托·埃科,对于他那人数不多却品位高雅的读者来说,这个名字本身就构成了买书的充足理由。《玫瑰的名字》、《昨日之岛》、《傅科摆》、《波多里诺》,这些闪亮的名字曾经带来如此强烈的愉悦,意味着一次次丰富和神秘的文字之旅,并且值得在这些年里一再重复。学者、符号学家、公共知识分子、小说家,埃科的头上有着让人炫目的各种桂冠,以至于阅读他的作品成为了智性的象征,一小部分人彼此认同的秘密记号。所以,在《带着鲑鱼去旅行》之后,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了埃科的专栏集《密涅瓦火柴盒》,对于喜爱他的读者来说,这是号角,这是福音,这更是节日。  对于那些不认识翁贝托·埃科的人来说,也许阅读大部头的小说是件吃力的事情。更何况埃科的书在中国印刷得并不多,绝大部分人甚至没有购买的机会。但仅仅因为是这样,就和这位睿智深刻的学者型作家失之交臂,可以说是一种人生中的悲哀。毕竟把智慧和趣味结合得如此紧密的大师并不多见,不能亲近这样的人意味着这个世界也因此失去了一部分美。不过,你总可以去读一下他的专栏文章,在短小精悍的文字中感受一下这位意大利学者的深邃、敏锐和幽默,然后决定是否要鼓起勇气,去找寻他的其他作品,引领自己进入更为博大的宽广的阅读领域。  《密涅瓦火柴盒》的书名暗指埃科的创作方式:在连续十多年里,埃科一直在为意大利《快报》撰写专栏。专栏的内容包罗万象,涉及文学、政治、宗教、文化、美学等诸多领域。每篇专栏都由一个很小的点切入,然后埃科施展他的种种手段,用一种完全个人化的视角阐述他的观点,给出他的阐述。这样的灵感点稍纵即逝,所以埃科会在想到什么的时候飞快地记在密涅瓦火柴盒上。十多年下来,在这方寸之地上的思想火花,变成了460页的专栏集,这还是删除了三分之二篇幅后的结果。  无论是因为了解这个人作品而喜欢埃科,还是因为对埃科一无所知却感到好奇,《密涅瓦火柴盒》都是一把深入了解这位意大利文学大师的钥匙。而所有喜爱智性之美的人,都不应该错过这本书。它不单展示了大师如何思考世事,更体现了这种思考本身的美感。即便是简单地阅读一遍,也能让人暂时遗忘尘世中的纷纷扰扰,用一种明澈的目光再次审视我们的生活,带着悲悯之心和世人所有的愚妄开一次小小的玩笑。  (本文来源:广州日报)

火柴盒里的显微镜

  随笔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写作方式之一,最著名的随笔来自蒙田,以至于后世不知道该怎么给蒙田定位,哲学家?文学家?或者思想家?那么,此后的所有写随笔的人呢?也方便定位吗?现在有个称呼,叫着“公共知识分子”。  埃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初,给《快报》写了大量的后来收入名为《密涅瓦火柴盒》的专栏文章,这些专栏文章精巧细致,大到纵横经济和政治,小到小小的遥控器,让他的“公共知识分子”身份凸显得非常的“时尚”和“流行”。  然而,若是看过埃科最有名的作品《玫瑰的名字》,便会发现,两本书里凸显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埃科。而理解他这两本书中任何一本书的捷径,笔者认为可以用对比两本书来读,也就是说,同时读两本书。  于是,当你在《玫瑰的名字》里迷失了方向,迷恋那些对话而发现不知埃科在说什么的时候,可以走进《密涅瓦火柴盒》,你会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反之,当你在《密涅瓦火柴盒》里烦躁或者悲叹了某些我们身边发生过各种世事之后,你可以在《玫瑰的名字》里找到一些清新干净的学术氛围。  接下来,我们便能看见一个完整的埃科,和他完整的写作构思。  《玫瑰的名字》里的埃科完全是书斋知识分子,坐拥书城(他自己就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图书馆),给我们展开各种珍稀书籍,然后听他纵横学术里,引经据典,讲述那发生在他虚拟成像的古老世界里,从古至今一成不变的善恶本质,这本书里,他是那个用太空望远镜看宇宙的智者,带着渊博的知识,睿明的智慧,微笑看着我们跟随他走进并探索那个根源世界。  而《密涅瓦火柴盒》里的埃科是西装革履的公共知识分子,他在1995年的时候已经在互联网上开始检索,频往于各种时尚都市,展开的是现代社会的红尘,指点着当代时政,纵横于人文社会与经济社会,将现代社会纷纭复杂撕裂开,暴露出其浮华的本质,这本书里的埃科,在用显微镜看世界,他举起他犀利的笔,简洁清晰地揭破那些症结的源头,这里面的埃科是没有笑意的,虽然文字是一如既往的幽默聪慧,但内质是冷静和抑怒的。  或者,换种方式来看。  《玫瑰的故事》是一大写小,以中世纪的虚拟镜像去写人心深处不能把握的善恶,埃科隐身在其中,或者所有人物身上都有他的影子,他在讲述,他在表达,但他不给结论,他的态度非常不明朗。而《密涅瓦火柴盒》则以小写大,以种种单纯单独的话题写社会的症结,他亲自动手去捕捉问题的根源,主导受众的目光,以真朴的思想,用现代的方式影响着现代人,旗帜宣明地要求众人明辨是非,而非“政治正确”之中的那种“中庸”态度去在现代社会中“合稀泥”。  更为简单的说法可以这样说。  《玫瑰的故事》里,埃科提问,埃科不回答,我们思考,我们回答。《密涅瓦火柴盒》里,我们提问,社会提问,埃科回答,我们明白,我们思考。  当然,随着阅读埃科的文章数量的增加,对埃科的了解就会越深。特别是对他运用自己对古代知识掌握,虚拟一个构筑在他渊博知识上的中世纪社会,更为特殊的是,他在构筑那个政教合一世界里可能发生过的种种社会现象,其实,应证着他在现实社会里“不开心”的事情,从而在这现实的书里,真正地表达着他想要表达的思想或者达成的人文目标,而这些就是他平素写在密涅瓦火柴盒背面的那些思考。  得出如此的结论之后,或可以这样说,《玫瑰的名字》是一本哀书,《密涅瓦火柴盒》是一本怒书,此外,《玫瑰的名字》是没有足够静心诚意不能读完的书,《密涅瓦火柴盒》是你在枕上茶旁湖畔海边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随意翻开的书,在哀和怒之中,我们一块去探寻人类社会更为深邃的思想和秘密。     原文地址: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show.asp?idWriter=2996523&Key=366812802&BlogID=150117&PostID=23758082    

New York State of Mind

英伦才子阿兰.德波顿说的:“看书能有效地防止我们因自觉并不完全属于人类大家族而滋生的伤感情绪:我们觉得孑然孤立,谁都不理解我们。我们身上那些更加隐秘的侧面—诸如我们的困惑、愠怒,我们的罪恶感—有时竟然在某一书页上跟我们撞个正着,一种自我认同感于是油然而生。那位作者用确切的文字描述了一种我们原以为只有我们自己才有所会心的情境,一时间,我们就像两个早早去赴约吃饭的爱人,兴奋不已地发现两人间竟有这么多的共同点,我们也会把书暂时放下,带点乖张地微笑着盯着书脊不放,仿佛在说:‘何等幸运,邂逅此君。’”“好书对我们各种感情的描绘远胜过我们自己的体会,它处理的感知和认识虽确属我们所有,却又是我们根本无力予以明确表达的:它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自己。”看,他写出的,就是我感觉到却无力描写的。艾柯的捕捉描绘能力是绝对超群的,他实在是个迷人的意大利老头。他在《密涅瓦火柴盒》中收录的《纽约,纽约,美丽的城市》是这样描写的:“如果有人问我最愿意在哪座外国城市安家,那么我的选择将会有不分伯仲的两座城市:巴黎和纽约。这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两座美丽的城市,而是因为如果要选择一个终老之地,必须确保在那里不会感到牵肠挂肚。而恰恰就在那两座城市里,你从来都不会怀念什么。因为那里应有尽有,又有什么可怀念的呢?在那里,即便足不出户,你也会感觉置身于世界的中心。当你出门的时候,也不需要确定一个目的地,走着走着,总能看见新鲜的东西。”“纽约是又脏又乱的。你从来无法确信上星期光顾过的餐馆这星期是否依然存在,因为就在这短短一周里,可能整栋建筑或街区已被拆毁,甚至还有人突然把你砍伤。”“如果你了解纽约,就会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转过一个街角就进入一个不同的世界。之前都还是韩国人,转眼间就全成了波兰人。”“纽约是座暴力之城,也是座宽容之城。它接纳所有人,让有的人死去,也让有的人幸福。”New York, New York, What a beautiful town. The Bronx is up and the Battery is down! 当年第一次去纽约,回程的飞机上邻座一个纽约老头问我对纽约的印象,我说: Somebody cries, Somebody dies, nobody cares. 对于我这样的过客,纽约是冷漠的,其实他也是激情的,他是脏旧的,也是新鲜的。他其实充满魔力,难以抵挡。纽约人画了一个大苹果,齐喊出他们对这座城市的爱:“I love NY”成为当代最成功的城市宣传口号。Some folks like to get awayTake a holiday from the neighbourhoodHop a flight to Miami beach or the HolleywoodBut I'm taking a greyhound On a Hudson riverlineI'm in a New York state of mind两个作家的几段文字,不知为什么让我突然想念起纽约。

火柴盒的B面

意大利人翁贝托·埃科的新书叫《密涅瓦火柴盒》,埃科把自己的文字比作随手写在火柴盒封皮上一些诸如地址和购物清单之类的内容,而非它的内容物火柴。我不认为这是埃科的自谦。埃科的用意是“提醒”,不是叫我们拿着他的文字去点烟。我读的时候,眼前一直回闪着一些中国人的名字,陈丹青连岳冉云飞莫之许许知远梁文道王小峰……。这些名字可上溯到三家村乃至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诸多人物。我觉得这些联想是密涅瓦火柴盒的B面,隐藏中的一面,只有中国人才能联想到的一面。埃科能在报纸上出十多年的专栏,这绝对是中国人难以企及的记录。不是智力或笔力问题,也不是读者不爱看,你以为中国的读者仅对连岳的“我爱问”系列感兴趣么?至少会盼望连岳多出《来去自由》这类的书吧。可惜,上述我喜爱的作家,没有一个能长时间固守专栏,阵地没了,你坚守个屁啊!有的人甚至转向没有敏感词的动物园,去启蒙黑猩猩了。在一定意义上,互联网是每个人的火柴盒,但是它过于分散,比不上主流媒体专栏的聚合力量。密涅瓦的猫头鹰或火柴,在中国有些打蔫了,受潮了。读《误读》,埃科还没尽显《密涅瓦火柴盒》上介绍作者所说的“欧洲重要的公共知识分子”的嘴脸。公共?我知道火车站、公园和广场是公共的,因为它是公民纳税的具体代表;知识分子?真正的知识分子在中国的下场总体呈下降水平,因为很多人的文字处于半死不活状态。在三联书店有一个“知识分子专柜”,很迟疑很孤单地立在一角,我本想过去瞧瞧,但一想到自己和知识分子八竿子打不着,就绕开了。所以我不知道知识分子是什么东西。归纳埃科的文字,我有点明白,他们就是忍不住对社会现象胡喷,写个千字文的家伙,当然,这里有几个必要条件:一,你得有名;二,你得找到阵地,也就是花钱请你胡喷的媒体;三,即使是胡说,也得是你真想说的,不是糊弄领导的工作总结;最后,有趣是必须的。“采取调侃笔调,表达愤怒之情”是目的,更是技术手段,这能吸引一些对事件本身不感兴趣的读者。比如我,可以读得进去埃科的有关意大利时政和宗教的文字。说到知识分子的义务,埃科以为是“批判,尤其是对自己的同类进行批判,以此见证社会的发展。”他反对“知识分子置身于国家和社会问题之外。”邦有道则仕无道则隐在埃科眼里绝对与知识分子的己任背道而驰。知识分子必须对国家大事表态,“即使错误,那也是一种态度。”就本质而言,公共知识分子就是杞人忧天或鸡蛋里挑骨头的一些人。埃科认为他们的职业是“制造危机,而不是解决危机。”知识分子只是社会普通一员,你不能指望他在火灾时,拥有比消防员还强大的力量。“只有在一种情况下,知识分子才能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起到独特的作用,即当某种严重的灾难即将降临,而其他人都还浑然不觉时。只有在这种情形下,知识分子的一声呐喊才能起到警示作用。”此等言论,你是不是也听过一个矮个子的中国人说过呢?然而,实际上,一些时评家或知识分子,——哦,你知道的,现在已经搞不清这两个名词的区别了,——好像是中文系毕业的,很多年前被称为万金油,在人才市场上被鄙视,现如今又吃香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他们对任何事都能侃侃而谈,好像听了他们的话,天下立马澄清。他们把自己当做了诸葛亮,把读者当做了跑断腿的大耳贼。武侯的确有两把刷子,他们却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因为说了半天,只见胡侃不见兵法。牛逼如埃科者,也未能完全免俗,可是我们爱读,原因是埃科的调侃有真实的愤怒做基础,首先,埃科是符合社会学和法律学的公民身份,——这个,需要我们学习;然后,埃科具备怀疑和不合作的精神,而非读读书写写字,——这个,需要我们的知识分子学习学习再学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可以做出没有删改的表达。——这个,我就不知道该谁去学习了。埃科几乎谈遍了和人类有关的所有问题,不能怪罪埃科,你做十多年的专栏,也会博学的。写专栏还有个好处,就是“在规定的字数内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埃科向人推荐这种脑力练习方式,可防治痴呆症。但我想他没考虑过“主席台就座”者,因为那些人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由此可见,一些人没到老年就已经痴呆了。意大利读者的幸运在于,他们有喜爱的埃科。你喜欢时政类,可以读《带着鲑鱼去旅行》,喜欢文艺类,也可去读《带着鲑鱼去旅行》,现在更有了《密涅瓦火柴盒》。我们却读不到自己的公共知识分子,甚至,连上个牛博网,也要翻墙。所以,毫不客气地说,中国读者读埃科,不免悻悻,就像埃科这个七十岁的糟老头子上色情网站,多少有些沮丧。

埃科的火柴盒

埃科的火柴盒顾文豪刊于2009年11月22日《南方都市报》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中曾这样评价博尔赫斯:“我将先讲我对他情有独钟的主要理由,这就是我在博尔赫斯那里认识到文学理念是一个由智力建构和管辖的世界,这个理念,与20世纪世界文学的主流格格不入,应该说是背道而驰。换句话讲,20世纪文学主流是在语言中、在所叙述的事件的肌理中、在对潜意识的探索中向我们提供与生存的混乱对等的东西。但是,20世纪文学还有另一个倾向,必须承认它是一种少数人的倾向,其最伟大的支持者是保罗•瓦莱里(我尤其想到散文家和思想家瓦莱里),他提倡以精神秩序战胜世纪的混乱。……发现博尔赫斯对我来说,就像看到一种潜能,这潜能一直都在蠢蠢欲动,现在才得到实现:看到一个以智力空间的形象和形状构成的世界,它栖居在一个由各种星宿构成的星座,这星座遵循一个严格的图形。”我十分认同上述这段话及其透露出来的文学观念——写作,不单是情感的事情,可能更其要紧的是写作者的智力与想象力。一类作者至多只能提供给读者以廉价的情感抚慰,另一路则凝神绝虑企图构造出“以智力空间的形象和形状构成的世界”。在这无数的构造者行列中,埃科无疑是最杰出的一位。我读新出版的《密涅瓦火柴盒》,卡氏的话就时常浮漾出来,感受最强烈的莫过于埃科文本所透露出的智力的余裕。或者可以这样说,要想“以智力空间的形象和形状构成的世界”,写作者先得为自己酝酿出一个自足的“智力空间”。令人生叹的是,埃科几乎本本著作都能自成一世界,光华夺目却又各有意趣。这回的“火柴盒”虽小,可擦亮的光焰仍然刺眼。所谓“火柴盒”是指一种装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纸制小盒。据说,埃科常常利用火柴盒背面记下他在火车上、酒吧中、餐厅里的见闻,或是欣赏商场橱窗、逛书店时闪过的灵感。全书分八部分:“银河的阴暗面”直言关于种族主义、战争和政治正确;“我深爱的河岸”则是关于意大利的专栏结集;“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印证的是“言与行”;“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谈的是从书籍到超文本;“纵使是白费口舌”倒是八卦消息的聚合;“油煎猪蹄的酱汁”原来是文艺拾穗;“就让我自娱自乐吧”是花边文章;“不断前行的伟大命运”悬想第三个千年。光读标题,就食欲大好,神往而神旺。因气性所近,先尝一口“油煎猪蹄的酱汁”。我最为推举其中一篇“读书何以延长寿命”,将当下多少口水滴答的关于电子阅读的伪争论打回原形。在埃科看来,今日认为电子阅读将影响人类记忆的担忧其实早在柏拉图的《斐多篇》中就多有提及:埃及法老曾满腹忧虑地询问发明书写的透特神,文字这种可怕的工具是否会让人类丧失记忆和思考的能力,就如同头一个看见车轮奔跑的人或许会担心人类遗忘行走的技巧。是的,这种担忧永不过时,正如同历史不见得重复,但往往押韵。埃科并不认同这种杞人之忧,“书写让我们人类变得更加聪慧,让我们明白该在何处停下脚步,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清楚,那么即使我们乘坐的是四轮交通工具,也仍然只是文盲”。其实新兴的记录方式就相当于早期人类群体生活中的“老者”,依靠他们才谈得上经验的承继,同时逐渐构建其群体记忆,明了我们何以为今天的我们。在这个意义上,阅读即是重新开掘并且传承各种“老者”的声音的方式。记忆别人的“记忆”也许会使我们承载历史的厚重,但不会阅读的人则恰如“患有动脉硬化”,什么都不记得,同时,“既不明白他人的过错,也不了解自己的权利”。由此看来,不论电子阅读将会以多么不可思议的方式影响我们的阅读方式,但至少它可能在承继记忆方面保障了我们生命的延续。古人自嘲“游戏文章”,非言笔墨的尺幅窄小,而是说写作的态度,文章没有游戏性,好不到哪里去的。埃科的文字看似轻松,其实背后的讥刺深得很。譬如一篇《知识分子的首要义务:在无能为力时闭嘴》就颇切合中国当下聒噪的情形。“本世纪最为病态的一种心理就是把所有社会危机或政治危机的根源都归咎于知识分子的背叛,是指望知识分子能够解决所有社会难题”,而其实知识分子只是希望提醒大家事实未必如你看到的那样。同时他们亦非伟大英雄,所以当“一栋房子着火时,一个知识分子只能如其他所有人一样采取一些常规的措施,我们不能幻想他在此时此刻发挥某种超乎常规的作用”。“只有在一种情况下,知识分子才能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起到独特的作用,即当某种严重的灾难即将降临,而其他人都还浑然不觉时。只有在这种情形下,知识分子的一声呐喊才能起到警示作用”,而“话说回来,这一切都只是在众人皆醉我独醒时才成立。倘若所有人都对某问题有了清醒的认识,那么与其白费心思地(阐述那些连看门老头都明白的道理)去填充报纸和杂志的版面,知识分子们最好还是把那些空间让出来,留给其他人去讨论更为紧要的问题吧。此时此刻,知识分子需要做的,就是尽到一个普通的公民应尽的义务而已”。借镜埃科,国中的知识分子大概只能成为媒体的版面填充物,或是如鲁迅所言,劝诫老爷们“您的长衫该洗一洗了”。

火柴盒里的多面埃科(文/李婧敬)

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七日,立冬。晚九点二十四分。柔和的灯光,舒缓的乐曲,我的面前是一台白色的小笔记本,手边则放着刚刚出版的《密涅瓦火柴盒》。光滑的手感,泛着金属色的文字,特别的装帧设计……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的封面,却不自觉地停留在那里,连双手也离开了正在敲击的键盘,情不自禁地翻开封面,同时打开记忆的大门。二零零六年秋天,在上海译文出版社的邀请及恩师沈萼梅教授的推荐下,我拿到了一叠厚厚的文稿——埃科的《密涅瓦火柴盒》(La Bustina di Minerva)。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我试译了其中的两篇文章,不想得到了出版社的信任,随后获得了这次与埃科进行“心灵沟通”的宝贵机会。正式开始翻译是在零七年的年初了。漫长的翻译过程中交织着快乐和艰辛。这个过程还有一位特殊的见证者——我腹中那个蠢蠢欲动的小家伙。作为作者,也许埃科本人也从来不曾想到,这部《密涅瓦火柴盒》居然曾是一个中国小宝宝的“胎教课本”。《密涅瓦火柴盒》原本是埃科自一九八五年起在《快报》周刊上发表随笔的一块专栏。二零零零年,埃科对多年来发表在该专栏中的文章进行了分类和筛选,并结集成册,出版了这部随笔集。凭心而论,《密涅瓦火柴盒》并不是作为符号学专家的埃科的最著名、最重要的作品。但恰恰就是通过这些跨越十多年的短小篇章,读者们——或者说至少是作为译者的我——得以走近生活中的埃科:一个博学多才、妙趣横生的人。埃科是严谨的:在《Giovanni il Battezzatore?》一文中,他对翻译、编辑的文化水准及在译稿和编辑过程中的态度进行了严肃的批判,其笔锋之犀利,令正在译稿的我不禁把文稿看了又看。埃科也是风趣的:在《如何能够妙笔生花》一文中,他以四十条极具讽刺性的建议,让人在会心一笑之间领悟应该如何避免四十种最为普遍的写作陋习。埃科是博学的:在《美妙的青春韶华》一文中,他一气列举了古往今来近百位英年早逝的名人,其学识之渊博可见一斑。埃科也是谦逊的:在《有多少书我们没读》一文中,他坦言自己也不曾读过许多堪称经典的作品,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打消许多读者内心的焦虑。埃科是传统的:面对如火如荼的女权主义风潮,他在《姑娘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文中坚持男性女性各有分工的观点,体现了他在宗教方面的传统观念。埃科也是时尚的:随着网络时代的来临,他以极大的热情投身其中,在亲身体验之后先后写下了如《何须惧怕超文本》、《如何甩掉Windows》、《苹果与DOS的较量》、《罪恶一夜纪事》、《小议电脑图标》、《电子邮件、无意识与超我》等一系列文章,剖析了网络时代的种种便利和弊病,并提出了相应的对策。许多时候,作为知识分子的埃科是激昂的:在随笔集的头两章(《银河的阴暗面》和《我深爱的河岸》)里,大量的篇章都是他对于当今社会弊端的尖锐批判。在《晚餐时刻,绞刑直播》一文中,他毫不遮掩地表达了自己坚定反对死刑的立场;在《一场诉讼》中,他对当今意大利司法审判体系的缺陷直言不讳;在《德毛罗,你疯了》一文中,他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代青年的读书危机,还针对某位试图粉饰该现象的教授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抨击。但在某些时刻,作为哲人的埃科也是淡定的:在集子的结束篇《我们如何笑对死亡》中,他以冷静而不乏幽默的笔触,阐述了自己对于生活和死亡的独特理解。由于这部随笔集收录了作者跨越十余年的文章,所以读者在翻阅一张张书页的过程中也能感受到作者思维及文风的变化和跳跃。在《战争、武力与正义》及《科索沃》等文章中,我们读到的是一个渴望和平的埃科;在《我生命的第一夜》里,埃科留下了一段极具浪漫色彩的回忆;在《天使熊的故事》中,埃科仿佛带着读者们回到了无比纯真的孩提时代;在《文化狂人》的列举中,读者们又能看到埃科独特的读书偏好;如果说《为何举行反儿童色情犯罪大游行》里的埃科是一位拒绝人云亦云的倔强知识分子,那么《为什么》一文中的他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顽童……这,就是“火柴盒”里的多面埃科。如今,《密涅瓦火柴盒》的样书已摆在我的手边,在隔壁房间里熟睡的宝宝也快满两岁了。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有趣的念头:不知将来她读到这部作品的时候,是否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她,又会如何看待火柴盒里的那位老爷爷呢?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七日 晚十点二十二分 于北京文/李婧敬(北京外国语大学)

ma de in China,也不會有更好的地方

我特意查了一下什麼叫“公共知識分子”,結果發現這是一個ma de in China的詞,標準如下:具有學術背景和專業素質的知識者;對社會進言並參與公共事務的行動者;具有批判精神和道義擔當的理想者。翁貝托·埃科抑或艾柯完全符合以上條件,於是在中國他就可以被稱為“公共知識分子”。總覺得“公共”和“人盡可夫”是一條道上的。對於《密涅瓦的火柴盒》實際上我沒什麼話可說,這裏面講的差不多全是意大利及歐洲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之類的事兒,我弄不清楚“法西斯主義”、“國家主義”、“排猶主義”、“斯大林主義”個中的區別,也分不明白這教派那教派的區別,這種東西離我們實在太遙遠,沒有幾個世紀的浸淫估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有一點可以看出,不論哪個國家哪個地方,情形都差不多:左派、右派,以及跟風倒的大眾。一樣的貪污、一樣的腐敗、一樣的官僚、一樣的膚淺、一樣的作秀、一樣的八卦、一樣的民風敗壞、一樣的文人不宜於從政……因此,也沒有哪個國家的月亮更圓,於是甭管我們的ma da in China,還是他們的ma de in Italy,只是一種美好願望,或者被稱為“具有批判精神和道義擔當的理想”。靠,可是,究其根本,知識分子是一種只能製造危機,卻無法解決危機的職業。只有在一種情況下,知識分子才能在事件發生的過程中起到獨特的作用,即當某種嚴重的災難即將降臨,而其他人都還渾然不覺時。只有在這種情況下,知識分子的一聲呐喊才能起到警示作用。當然了,在這種危機關頭,不光是知識分子,從事其他職業的人——如管道工人——也能拉響警報,但知識分子的知名度顯然能讓這種呐喊受到更多人的關注。於是,別迷信知識分子,甭管公不公共,那都是媒體弄出來的噱頭。這裏不好,可這裏也並不是最差,而且我有權,ma de in China。

埃科及其“开放的作品”

《密涅瓦火柴盒》,单看到书名就会引人遐想,还没读到序言中的解释时,我还满腹疑窦不知道翁贝托·埃科这次又玩什么花样。先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智慧女神密涅瓦,自然想起栖落在她身边的猫头鹰,然后又联想到黑格尔那个著名的比喻,哲学就像密涅瓦的猫头鹰一样,只有在薄幕降临黄昏时刻才悄然起飞。黑格尔用这个比喻说明哲学的理性和沉思的特征,而埃科用它作为书名是不是也意有所指呢?浮想联翩之余,翻阅本书序言,读到了埃科的解释后不由得莞尔一笑:“专栏的标题‘密涅瓦火柴盒’是指一种装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纸制小盒。很多人喜欢在这盒子的封皮背面记录一些诸如地址和购物清单之类的内容,也有人(比如我)喜欢在上面记录下在火车、酒吧、餐厅里,或是在读报、欣赏商场橱窗、翻阅书店里的书籍时闪过的一丝灵感。”看来我开始的联想不太靠谱,有点过度诠释了。且慢,写下“过度诠释”四个字,我突然又有一种中了埃科圈套的感觉。埃科的风格一向都是故意吞吞吐吐模糊不清的“误读”性质,无论是在严肃的学术文本,还是那种糅合了悬疑、侦探和学术探究性质的小说,以及那些轻松幽默的随笔中,他最擅长的就是用解构的方式来阅读文本。对这样一个作家而言,他怎么可能会让你产生过度诠释的错觉?与其说我觉得误读了他的书名,倒不如直接说是他故意让我产生如此的联想。这是一种美妙的错觉,是两个老朋友见面后心照不宣的微笑,是作者与读者在阅读之前已经开始智慧的估量:一方面他诱使读者因为误读所产生的差距对他的作品产生兴趣,另一方面读者欲求更精准的解读自然想深入了解。某种程度上,埃科渴求的就是这样的读者,参与到他的文本创作中来,与他争辩、质疑和对话。在这本涉猎内容甚广的专栏集中,有一篇《何须惧怕超文本》短文正是讨论类似的话题。“超文本”(Hypertext)最初只是一种构想,即是说,随着电子媒介的使用,我们可以在网络中用点击关键词链接的形式,在不同的段落之间建立联系。这种被看作互联网时代颇具革命性的阅读手段,也改变了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传统的创作中,读者永远处于被动地位,他不得不接受作者写作的方式,无法参与改变小说中虚构人物的命运。但是在“超文本”创作中,任何读者都可以针对一部小说创造出多种结尾,每个人都可以是作者,他可以把握小说中人物的命运。这.也是一种读者参与文本创作中的形式,但在埃科看来,作者没有必要惧怕这种超文本的写作形式,“人们之所以要阅读小说,就是要享受这种命运变化带来的战栗感”,“一部小说囊括了许多纷繁的内容,甚至还会向读者细细描述一片云彩是怎样飘过天空,一只蜥蜴又是怎样在岩石间爬来爬去的。洛特曼认为:‘正是对将来的不可知性才赋予整部作品以魅力。’这句话说的太对了。在阅读中找到重点,却又保持着模糊神秘的状态。”在埃科看来,读者可以参与到文本创作中来,但是这种参与无法改变写作和阅读,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一旦作品完成就具有了一种独特的灵韵和光晕,任何对它的篡改都只能是“等而下之”的赝品,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种模仿文本。埃科很擅长创作一些模仿文本。按照他在序言中的说法,这种类似文字游戏的小品文大都收录到了另外两本书《带着鲑鱼去旅行》(新星出版社2009年9月版)和《误读》(新星出版社2009年9月版)中。之所以单纯选出这些文字,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文字的风格:或戏谑调侃当下生活,或戏仿咬文嚼字的文风,或书写五花八门的奇思异想,或记录林林总总的风言风语……埃科的那种俏皮,反讽,幽默,狡黠,同时又饱含智慧的文风把这种模仿的文体发挥得淋漓尽致。以我颇为偏爱的《误读》收录的小品文为例,开篇的《乃莉塔》是仿讽纳博科夫的名著《洛丽塔》,与原著中中年男子爱上小女孩的情节大不相同,埃科在这篇小文中写了一个年轻男子钟情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这种情节上故意颠倒的设置,以及模仿纳博科夫文体像模像样的写作方式令读者捧腹不已。既然说到这里,不妨试用超文本的方式继续联想一下,在《糟糕的<第五交响曲>》(《密涅瓦火柴盒》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10月版)一文中,埃科收录了许多名著横空出世时,因为编辑不识货看走了眼,给作者写的退稿信。其中提到,一九五五年,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因如下理由未被采纳:“这个故事本应该说给心理医生听。或许这原本就是医院的记录,后来才被改写成小说。书中的某些情节固然精彩,但描写太令人作呕了,即使是最著名的弗洛伊德派学者也无法忍受……记住,这本书最好被埋葬一千年。”当然,不仅仅《洛丽塔》遭受到了如此八卦级待遇,其余还有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詹姆斯·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乔治·奥威尔《动物农庄》、威廉·戈尔丁的《蝇王》、福克纳的《圣殿》、托马斯·曼的《布登布洛克的一家》……之所以列举这些,并非要把所有的责难都归罪于编辑,只是想说明,再高明的人都可能会有失误的时刻,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的观点不会永远正确,你的争辩也不会一直错误,所以无论是编辑与作者,还是作者与读者,都应该学会用一种理智和平和的态度,互通有无的方式,积极对话的姿态进行交流。很显然,这也是埃科作为公共知识分子进行专栏写作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在众多纷繁复杂身份中,有作为小说家的埃科,有作为符号学者的埃科,有作为传道授业的教授的埃科,有作为插科打诨辛辣幽默的随笔作者的埃科,但在专栏写作中,埃科是作为公共知识分子而发言的。在一个启蒙遭到遗弃的后现代语境中,公共知识分子的概念受到的质疑和冷遇反而证明了我们对公共知识分子缺席的精神焦虑。埃科是那些为数不多的还能称之为公共知识分子群体中的一位,面对现实,背对政治,以一种谨慎的远距离观照的方式发言和写作。正如他在《密涅瓦火柴盒》序言中所说,他在创作专栏文章时所遵循的一条原则是拒绝人云亦,“读者会在这本书里看到,即使我采取的是一种调侃的笔调,但表达的却总是一种愤怒之情”。这是一种写作的基调,与其他的自恋型的专栏作家大不相同。在我的印象中,大多数专栏作家往往容易陶醉于自己的精神主旨,因此失去了对自身和他人的评判标准。专栏作家容易把对世界的客观分析,搞成对个人主观情感的表达,如西谚所云,当谈论别人时,我们做出评价,当书写对别人的评价时,我们却开始谈论自己。口头的言语轻便易失,而写下的文字总有痕迹存留,一字千钧,因此下笔之前要三思而后行,持有清明之心,理智的头脑,方能对自己的书写承担起莫大的责任。《密涅瓦火柴盒》中,埃科对时事政治颇多议论,但这些本来时效性很短的文字为何能超越一个时代和国度局限引发现时代我们的共鸣?这才是值得我们去深思之处。我注意到,在《知识分子的首要义务:在无能为力时闭嘴》一文中,埃科说只有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一种严重灾难即将降临,而其他人懵然不知的时刻,知识分子能用自己的呐喊,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从而警示世人。除此之外,“倘若所有人都对某问题有了清醒的认识,那么与其白费心思地(阐述那些连看门老头都明白的道理)去填充报纸和杂志的版面,知识分子最好还是把那些空间让出来,留给其他人去讨论更为紧要的问题吧。此时此刻,知识分子需要做的,就是尽到一个普通公民应尽的义务而已”。诚哉斯言。不知道最后这些话是不是画蛇添足。熟悉埃科作品的人都知道《开放的作品》(新星出版社2005年5月版)一书,以此为小文标题看来是有些讨巧了。简单说,第一,以此为题是为了向埃科这位著述甚多,涉猎甚广的作家和知识分子致敬;第二,把埃科的作品解读为“开放式”的,不仅是为了彰显他文本的多样性、互动性和现实性,而且是为了提醒我们也有参与的责任和应尽的义务。思郁2009-11-20书密涅瓦火柴盒,【意】翁贝托·埃科著,李婧敬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10月第一版,定价:29.00元

开放一个火柴盒?不,那还远远不够!

当然,我们都已经知道他仙乡何处、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好笑的是,他在此书第192页谈及隐私权问题,就好像他也在享受隐私权保护之列。我们和我们狗仔队兄弟姐妹们心知肚明,该人早已贴上了“公共人物”的标签,被置于大众传媒的利爪和我们的放大镜之下。特别是2005年英国《前景》杂志联合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公布“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百名公共知识分子”名单,当我的鼠标在页面上滑下,我很满意地发现诺曼•乔姆斯基名列第一,同样很满意地发现该人的名字位居第二,在他身后是哈贝马斯、萨尔曼•拉什迪、托马斯•弗里德曼甚至罗马教皇。啊,这样的排序也许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和我们的媒体同道分分钟都可以搞出更炫的版本。但耐人寻味的是,该人一贯反对过于贴近政治的“公共知识分子”(参见此书第345页《知识分子:别在扣眼里的一朵花》和第357页《知识分子的首要义务:在无能为力时闭嘴》),而自己却落入彀中,就在2009年9月初,该人还与一万二千名意大利知识分子联署网络请愿书,反对总理针对揭露了其性丑闻的报纸而发动的诉讼(当然该人会辩解说他是以公民身份参政,请看此书第360页《莱奥帕尔迪眼中的雷卡那提少女》)。神明,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公义如大河滔滔。总而言之,尽管该人一直号称他是全职教授、业余作家,但是“公共知识分子”这个大众网络投票加冕的头衔不容抹杀。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欣慰地领悟:他不再属于他自己,他属于全世界。我们坚持公共知识分子与公共汽车、公共的玫瑰、公共领域和公共厕所一样,必须无条件地、一视同仁地向我们大众开放。是的,我们坚持!经验读者们,我们当然不必去做狗仔队朋友的工作,抢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含金量的饭碗。就让他们在现实世界里对这个名叫ECO(他们中的一些原以为是CEO)的老头围追堵截吧,让他们潜入他家抄录他的五万卷藏书目录、刺探他到底上哪些色情网站、打电话给一个名叫Viking的家伙询问他的访华日程、研究上海译文出版社花了多少钱买下这笔版权,自然了,我们还希望他们彻查清楚,为什么台湾译本叫《智慧女神的魔法袋》,而到了大陆版本改叫《密涅瓦火柴盒》?经验读者们,你们当然知道智慧女神的罗马名字叫密涅瓦,她的希腊名字叫雅典娜。对于饱读诗书、视野开阔的你们而言,也不会不知道猫头鹰既然是密涅瓦的“宠物”,有时密涅瓦也就代表猫头鹰。真的,假如你面对着ECO本尊的大头照,想象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你不觉得他就是猫头鹰吗?神秘的记号大师莫不是想暗示我们什么?他在前言里说,“密涅瓦火柴盒是指一种装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纸质小盒。很多人喜欢在盒子的封皮背面记录一些诸如地址和购物清单之类的内容,也有人喜欢在上面记录下在火车、酒吧、餐厅里,或是在读报、欣赏商场橱窗、翻阅书店里的书籍时闪过的一丝灵感。”可信度很高,但绝非毫无问题。既然此书所收的专栏文章涵盖了自1985以后的近十年时光,我们不无遗憾地发现,落后的意大利烟民们直到1995年还没有广泛使用一次性打火机!——是的,如你们所知道的,我像ECO本人一样狡黠,也和ECO一样注意细节。以我多年追踪他的经验,他如同他笔下那个好撒谎的波多里诺,实实虚虚、真真假假,骗你没商量,一心玩弄我们于股掌之上,不可不防。在我看来,“密涅瓦火柴盒”其实也就是“ECO火柴盒”,每周或每半个月,他点燃一根火柴掷向公众。这个取名实在是一大阴谋,他以为135篇文章愤怒地燃烧135次,然后就令我们满意了吗?不,我们绝不会满足于135根火柴,即便把它们置于货真价实的密涅瓦火柴盒内也不行。我们要求开放的,不是一星半点的智慧火焰,而是ECO的整个猫头鹰1号军火库、是智慧女神的魔法袋。是的,我们坚持!我们不是乌合之众,更不是那些所谓的“模范读者”。众所周知,“模范读者”乃是“一种理想状态的读者,他既是文本希望得到的合作方,又是文本在试图创造的读者。” 也就是说,模范读者温良恭俭让,完全信任作者和文本,乐于发现作者希望他们发现的,乐于享受文本想让他们享受的——他们是最受作者欢迎的客人。不,我们不这样,我们有着浓厚的自由主义倾向,我们愿意从任何角度去阅读,通常捧着他人的作品流我们自己的眼泪,是的,我们使用文本,我们过度阐释。根本上,我们反对ECO对“经验读者”与“模范读者”的划分,我们都是伍尔芙女士(愿上帝让她的灵魂安息)所说的“普通读者”。记得ECO本人年轻的时候提倡“开放的作品”,也就是种挣扎着与现实生活比拼复杂性的文学作品,能引起不同的诠释和解读的长篇巨著,比如《芬灵根守灵夜》。在此书中,他又提出了一个概念:“金字形神塔式作品”,也就是首先能满足初级读者、继而能满足高素质读者“深度挖掘”需求的作品,他认为,所有常青的作品都无意识地体现了这一点。我们欣喜地看到,他关注“多元素拼接”的作品,也就是那种具有“可拆卸性”的作品——不是因精彩而有趣、而是因有趣而精彩。是的,既然你已经说了这话,我们要求开放,我们要求攀爬,我们要求拆着玩!能经得起我们折腾的作品,才真正走在通往经典的道路上。经验读者们,如果你与我一样有着强烈的对于ECO大脑沟回的探秘欲望,想搞清楚他如何卖弄他百科全书式的博学、又不失意大利人的幽默唠叨,本书堪称一部入门之书。重要的是,一次次火花的闪耀会令你联想到同样的火花闪耀在另外的地方。比如说“对于知识分子,人们希望他能够体现一个时代的希望、爱好及一些神秘的激情。”这不是《维罗纳女王的神秘火焰》吗?在《精致的疯狂之言》里,他提到一部作品为一年中的每一天找出了一个小说中所提到的对应事件。啊,时间,想起了《昨日之岛》。《撒旦的犹太教堂》和《再论撒旦的犹太教堂》,不是导向《傅柯摆》吗?《一本牙签论》里那些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来源、眼花缭乱的滑稽模仿,不是与《玫瑰之名》有涉吗?至于《罪恶一夜纪事》,最后的结尾很“洛丽塔”:“整夜的色情大餐把我折磨得疲惫不堪,我终于躺下,并梦见了成群的绵羊、天使和温驯的独角兽。”——你说我过度联想?随你去吧。此书共分为八个部分,按照他的一贯方式取名取得天马行空云里雾里。从我私人的阅读体会来说,我最喜欢的是“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油煎猪蹄的酱汁”和“就让我自娱自乐吧”。老实说,全书的最后一篇《我们如何笑对死亡》,尽管充满挪揄反讽味道,还是突然使我有些鼻酸——想起ECO已经77岁了。好在,他已经解释了那个排中律,抄在这里与大家分享:因为人人都有一死,且人人都有一死,所以人人都有一死。开放吧,ECO,让我们看到更多的精彩之作吧,让我们看到你的全集吧。如果你有在作品中永生的打算,我们这些经验读者,就是你的救赎和希望。PS:倪安宇翻译的《智慧女神的魔法袋》前言中的一段,算是为ECO的一个小广告:“如何阅读一本由记号学大师兼知名小说家所撰写的历史八卦大全呢?方法如下:一,买下它。这点应该不用多加解释,不过我们之所以要特别强调,是因为有人喜欢站在书店里练腿力。但是凡事都要往远处看,如果每个读者都不选择操场而选择书店练腿力的话,总有一天出版社就会因为书的销量不佳而放弃翻译艾柯的书,而一旦这类情况全球化,或许就连艾柯都只得放弃笔耕的乐趣,专心做他的大学教授,从此不再悠游小说林中,改而奔波于学术会议场间,或像中世纪的僧侣一般自我感觉良好地默默沉浸在汪洋书海中了……”去买吧。

一盒火柴

有一個很老的笑話,說一個小盆友去買火柴,為了確認買來的火柴是好用的,小盆友一根一根的試,試完了才放心地回家去了。《密涅瓦火柴盒》產自意大利,一盒標配135根火柴,由著名火柴設計師Umberto Eco曆時10年純手工打造。2000年在意大利上市,2009年引進國內。根據當天的天氣和Mr. Eco的心情,火柴頭被賦以8種不同的顏色。火柴或長或短,長的能燒5分鍾,短的不到1分鍾。在曆經十餘年甚至二十年後,這盒火柴還好不好用,我們也應該像那個小盆友一根根的去試。火柴能不能點燃,已經不取決於火柴師Umberto Eco的技術和工藝水准了,更多的取決於劃火柴的我們自己。有些火柴年代久遠,再加上水土不服,已經點不著了;還有一些火柴,竟然可以反複點燃,小盆友要是買到了這樣的火柴,回家就不用挨罵了。挑幾根火柴,來試試火力:* 當我們覺得外國的月亮比較圓時,意大利人也是這麼想的,至少曾經這樣想過。參用<拉杆箱究竟為何失衡><最新消息:布雷佐裏尼逃亡國外>等* 當我們的電視上充斥著各種自曝節目的時候,意大利人的電視上也是,至少曾經是。參用<八卦曾是嚴肅的><科拉多與當今國情>* 沒事可以常去圖書館的書架上<用指腹讀書>;分辨一本書屬於<查的書與讀的書>的哪一種;分辨一本<Betzeller>是否為"金字形神塔式作品",或是很快就要變為”曾經暢銷的書“。ps. 書名叫“密涅瓦火柴盒”是因為有人把密涅瓦牌火柴的紙盒子拆開來當便簽紙用:)pss. 這本書翻譯得很好

知识分子埃科的类Twitter书(小浪/文,刊于2010-1-10 《上海书评》)

  小 浪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31/node2433/userobject1ai205900.shtml  假如当年贾岛没有在“推特”还是“敲特”这个问题上踌躇太久,假如Twitter(推特)能早二十年发明的话,翁贝托·埃科的这本《密涅瓦火柴盒》会呈现出怎样的面貌?一百三十五条一百四十字一篇的tweets?  “我认为撰写这些专栏文章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经历:在规定的字数范围内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我愿意向所有人推荐这种脑力练习方式。”埃科在前言中道出了优秀专栏作家的特质:他必须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同时又是在一定的限制之内——当然,他指的字数限制不是一百四十字,而是《快报》周刊的一个版面。  激扬文字的阵地  《密涅瓦火柴盒》专栏文章始于1985年3月的《快报》周刊,但埃科与《快报》间的合作则可以追溯到此前二十年。1964年,就在罗兰·巴特发表《符号学原理》的那一年,埃科发表了论著《启示录派与综合派:大众传播与大众文化理论》(Apocalyptic and Integrated Intellectuals: Mass Communications and Theories of Mass Culture),尝试以符号学的方法来研究大众传播和大众文化。不少评论家批评该论著有一种“杂烩”(hotchpotch)的特性,但对于埃科而言,他的目的其实要自我和实际得多:他只是觊觎那个被可笑地称为“大众传播教育学和心理学”的大学职位,需要一本谈论大众传播的书而已。他向出版社Bompiani抱怨,编辑建议的书名与书中其他篇章几无关联,但出版社却回复说此书名甚妙,这令埃科又动笔补了一篇对比启示录派和综合派的介绍文章。正是《启示录派与综合派》出版后引发的知识界讨论令《快报》的编辑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他们决定雇用埃科为《快报》的书评人及撰稿人。于是,一个专栏作家埃科诞生了。  每个专栏作家都有、且仅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把自己写不出专栏的情形写成一篇专栏。即使博学如埃科,也不能免俗。只是埃科写得高明得多,他在“失语症”发作的时候准确地道出了几十年来专栏写作的意义:“那为何不干脆放弃这一行呢?因为我已为这家报社写了三十多年文章,继续为他们供稿是出于一种忠诚,同时也因为我已经与读者建立了一种交流互动的关系,而逃避则意味着怯懦。……为了随时拥有这片激扬文字的阵地,我必须长期占领它。”(302页)  埃科在前言中也解释了栏口“密涅瓦火柴盒”的由来:“指一种装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纸制小盒。”用它来记录那些一闪而过的灵感。虽然至今仍可以在eBay上发现古旧的密涅瓦牌火柴盒以不菲的价格拍卖,但熟悉埃科的读者一定明白,或许在隐喻的层面来理解这段解释更为妥当。因为埃科曾说:“写作并不一定意味着把词放在一张纸上。你可以在行走或吃饭的时候写作。”而密涅瓦(Minerva)这名字也别有深意——在罗马神话中,密涅瓦是一位“掌管智慧、发明、艺术和武艺的女神”。所以我们不妨这样理解:《密涅瓦火柴盒》专栏是埃科即兴的思想火花,智慧是其主要成分。《快报》专栏使他能将这灵感的火花与读者分享,造就了“教授埃科”和“小说家埃科”之间的第三种身份:“知识分子埃科”。  知识分子的义务   假如按照Twitter的标准,埃科在《密涅瓦火柴盒》里多数文章都可以标上“#”或者“@”的记号:前者是社会热点问题,后者则是对于他人的回应。即使埃科在前言中声称,已经“删去了许多与时政过于相关的文章”,但他的专栏依旧不是纯然形而上的对于历史、哲学、符号学或文学的理论探讨,或仅仅以文字游戏为诉求的智力游戏。他始终关注着周围的世界,他的专栏写作令人不能免俗地想起这样一个标签——公共知识分子。但对于何为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义务是什么,知识分子应该在多大的限度内参与政治,埃科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在接受《巴黎评论》杂志专访(Paris Review,2008年夏季号)时,埃科详细论述了到底怎样的人才算是“知识分子”。他说:“如果说‘知识分子’的时候,你指的是只用脑、而不用手工作的人,那么银行职员就是知识分子,而米开朗琪罗不是。如今有了电脑,人人都是知识分子。所以我不觉得这与人们的职业或社会阶层有关。对于我而言,知识分子就是能够创造性地制造新知识的人。一个理解最新嫁接技术的农民,他可以制造出新品种的苹果,那么他就是在从事知识分子的工作。而一个一生中都不断重复教授海德格尔的哲学教授则不能算是知识分子。批评的创造性——批评我们正在做的事,发明更好的方法来做——这是知识分子功能的唯一标志。”  对于何为知识分子的义务,在《知识分子的首要义务:在无能为力时闭嘴》一文中,埃科用房子着火作了精辟的比喻:“当一栋房子着火时,一个知识分子只能如其他所有人一样采取一些常规的措施……只有那些在情急之下忘了消防队员号码的人才会病急乱投医,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知识分子身上。”在埃科看来,知识分子的贡献只能发生在某事件的前后,而不是事情发生的当下,除非那是“一场的严重的灾难,而其他人都还浑然不觉”时,知识分子的一声呐喊才会因为其本身的权威性,起到更强的警示作用。  埃科还在多篇专栏中谈及人们对于知识分子的期待。人们期待知识分子能发表权威性言论(360页),但埃科指出,“在选举的问题上,诗人的意见也是不具有权威性的”,人们指望“知识分子能解决所有的社会难题”(357页),但埃科说:“究其根本,知识分子是一种只能制造危机,却无法解决危机的职业。”总之,在埃科看来,知识分子的义务“就应该是通过批判——尤其是对自己的同行进行批判——来见证社会的发展”,而并非直接投身于政治之中,因为“每个人都有其关心国家大事的方式”(346页)。  大众文化的埃科视角  身为大众传播学家、符号学专家、中世纪历史学家、小说家,埃科向我们示范了一名知识分子是如何介入社会,以自己的方式观照这个世界的。《密涅瓦火柴盒》从十多年间的五百多篇专栏稿中遴选而成,依照主题粗略分为“银河的阴暗面”、“我深爱的河岸”、“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纵使是白费口舌”、“油煎猪蹄的酱汁”、“就让我自娱自乐吧”、“不断前行的伟大命运”等八大类。而其中最好的部分,正是那些埃科以独有的视角——符号学家的视角、小说家的视角、大众传播学家的视角——来审视司空见惯的大众文化。  以《雪茄:一种标志》为例,埃科发现“如今,美国社会上上下下都投身于一场规模浩大的禁烟战斗,然而雪茄却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成为一种时尚”(167页),这看似无法理解的悖论,在符号学家埃科的眼中却是再简单不过了,那是因为“上层人士才会对雪茄情有独钟。这是一种有别于贫穷烟民廉价死亡的,带有‘贵族式自杀色彩’的损害健康的方式”。埃科善于把社会现象、尤其是那些潮流化的现象看成一种标志性的讯息,从而不仅从“功能性”的角度、而且从“象征性”的角度来诠释这一社会现象。  在“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部分,埃科又摇身一变为语言学家,他在《庸俗的词何以脱口而出》里告诉大家,没有什么词是天生可恶的,只有人们“出于懒惰情绪频繁使用某一个词”时,它们才会变得庸俗,而词语本身是无辜的。对于“隐私”这个时髦的名词,埃科则抛出了“展示型社会”这一概念,指出“情况似乎调了个头”,相关部门似乎更应该“教育那些自愿放弃它的人,让他们懂得去珍惜这种相当宝贵的权利——隐私权”(194页)。  “小说家埃科”在《密涅瓦火柴盒》里也频频出场,其中尤以《一九九七美国版小红帽》一文最为精彩。讨论“政治正确”的文章并不鲜见,书中另一篇《美国大学中的新霍梅尼主义》也相当出色,但当埃科以小说家特有的天赋,以“不包含诬蔑任何一类人群或侵犯任何一个少数群体”为目标,将一个家喻户晓的、关于“七名非正常身高的成年人”的童话故事讲得令人喷饭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投去崇敬的目光,哪怕文章不过短短千字。  “大众传播学家埃科”在书中的发言或许是最频繁的。在一个资讯爆炸的年代,大众媒体无所不在,而埃科对于自己热爱电视节目从不讳言。他曾对《巴黎评论》的记者说:“我怀疑没有哪个严肃的学者会不喜欢看电视。我只是唯一承认的罢了。然后我试图利用它作为我工作的素材。但我不是个吞噬一切的贪吃者。我并不是什么电视都爱看。我喜欢情景喜剧,我不喜欢垃圾秀。”在《密涅瓦火柴盒》里,埃科对于电视节目有许多精辟的评论,比如他认为电视剧要成功,就要“展示比平庸的观众还要平庸的人物”;而“电视扼杀了八卦”(163页),因为八卦话题一旦公开,就不再具有生命力,之前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了。  当然,埃科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他行文中屡屡透出的调侃笔调,在“就让我自娱自乐吧”部分集中爆发:《如何能够妙笔生花》让埃科过了一把清单瘾;而《为什么》一文则是教人爆笑的one-liners,恍惚间令人以为在看Woody Allen的电影呢:“滑雪板为什么在雪地上滑行?因为若在鱼子酱上滑行,那么这项冬季运动的成本就太高了。”(414页)    不过保质期的埃科   读《密涅瓦火柴盒》的最大惊奇,在于你会发现这些写于二十多年前的文字在如今依然不过时,依然相关且适用,它们似乎就是为这个时代而写的。就好像即使埃科写的是Windows 3.1——“这些程序通常没多大用处,但却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它同样适用于Windows XP。更难以想象的是,埃科早在1996年就敏感地洞悉了电子邮件和普通邮件在交流上的差别:“电子邮件会使人的‘无意识’短路,甚至没有如往常问一问内心的‘超我’。面前的这台机器让他与外界的距离缩短为零,同时把‘高速度’的原则强加给他,让他忘记了许多个世纪以来,社会契约要求人们必须留出一定的时间来作出反应和回馈。”(242页)  埃科不仅对于新兴事物的关注具有Twitter时代般的敏感性,而且他的思维每每能从最基本的要点切入,深入事物的核心处。所以不仅是这些讲述科技和电脑的文章读起来感觉并不过时,他始终有一种撷取核心的天赋,即使触发他思考的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具体事件,他也总能从中提取那些一定时间内不会变质的思想的基本面,使密涅瓦火柴盒不再是稍纵即逝的火花,而可以在读者大脑深处的另一面“绝顶好镜”里一再燃起。  顺便一提的是,与埃科此前的几本随笔集(《误读》、《带着鲑鱼去旅行》等)相比,直接译自Bompiani出版社2000年意大利文版的《密涅瓦火柴盒》读来甚为流畅,除了译注仍稍嫌不够(若能增注每章标题的典故……)及个别误译(如342页,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翻成了“荷西·萨拉马戈”)外,本书堪称近期埃科中文译本的上佳之作。■

卖“火柴”的老男人

卖“火柴”的老男人刘旭俊两年前,翁贝托•埃科曾经到访中国,在无数麦克风和闪光灯的簇拥下,他游刃有余地向学术粉丝和媒体公开兜售他的幽默与博学。说到埃科的博学,人们总会盛赞他庞大的学术体型,这位当代著名的公共知识分子一身横跨哲学、美学、史学、文学和宗教学等多个学科领域。从当时的照片上看,这位年已75岁、满脸灰白络腮胡子的外国老头也拥有与他的学术宽度相匹配的发福身材。毫无疑问,博学是学者之为学者的基本条件,否则难免会被冠以“不学无术”之名而遭人诟病;幽默却不然,不苟言笑几乎就是老学究们的专用表情,在学界里真正善于把玩幽默的恐怕为数不多。在西方,埃科自然可以算是精通此道的学者。最初,埃科只被他的同类们津津乐道。在《玫瑰之名》、《傅科摆》等多部历史小说中,普通读者抱怨埃科深奥而庞杂的人文知识令他们看得一头雾水,那些深居学院的专家学者看过之后,由于消化不良而引起不适,他们拉长了一张老夫子的脸,认为埃科触怒了这些中国同行的学术尊严——怎么能以戏谑的语气和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待传统文化呢?但是,随着近些年来的“埃科热”,他充满智慧、甚至有些狡黠的话语,却在年轻一代的中国读者中引起巨大反响。譬如,他恶搞纳博科夫《洛丽塔》而作的《乃莉塔》,将“老男人迷恋萝莉”置换成“正太迷恋老女人”;他还戏仿出版社编辑的退稿信而作的《很遗憾,退还你的……》,为《圣经》、《奥德赛》、《神曲》、《堂吉诃德》、《追忆似水年华》、《实践理性批判》等不朽之作逐一罗列了退稿理由。这就是他与传统知识分子的区别所在。如果说,左拉的“我控诉”代表着第一代知识分子的言说方式,那么,在埃科的《密涅瓦火柴盒》中对于“政治正确”的回应就是——“我调侃”。“政治正确”是他的首要政敌,拒绝遵循“正确”之道、抵制人云亦云是他的写作准则。在他看来,任何“政治正确”都是被刻意规定的,它的表面附加了一层看似“尊重不同意见”的伪装,其实质却是政治狭隘。对此,调侃的言说方式就是他反抗的武器,诚如他本人在《密涅瓦火柴盒》的序言中所说,“即使我采取的是一种调侃的笔调,但表达的却是一种愤怒之情”。在他看来,重要的不是知识分子表现抗议与愤怒,而是如何在抗议与愤怒之中展现智慧。这恰恰也是经历了后现代文化洗礼的当代知识分子的基本姿态。《密涅瓦火柴盒》收录了埃科从1985年起为《快报》周刊撰写的部分专栏文章,这些文章脱胎于他记录在密涅瓦牌火柴盒背面随性记录下的轶闻和感悟,其中,时政、媒体、文化等光鲜耀眼的领域相继沦为在他笔下被戏谑与调侃的对象。这个常年周旋在媒体中左右逢源的“文化老顽童”,在文章里表现出“左右不逢源”的景象,他的政论动辄耍玩一套“左右互搏术”,揶揄几句左派,戏弄一下右派。他反感意大利的民族主义和右翼政府的保守姿态,从墨索里尼到贝卢斯科尼,意大利的政要们在他笔端只落得一个小丑的形象;同时,他对资讯全球化时代毫无节制的开放也颇为不满,寄存于西方左派的乌托邦幻想中的“地球村”,他也仅认为是技术的虚假繁荣,并不触及人的内心世界。这种对于现实的思考和对于现状的不满,就是哲学家与知识分子的基本生存方式。在他的前辈黑格尔那里,曾有过如此诗性的描述——密涅瓦的猫头鹰要等黄昏到来,才会起飞。密涅瓦是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她对应于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一度嗜好抽烟的埃科选择使用以智慧女神命名的火柴,无非是想要表明——智慧不仅要起飞,而且还要引起火花四溅。可以说,《密涅瓦火柴盒》里的文章就是足以点燃关注热度的易燃物,不同于那个小女孩在童话世界里用微弱的火光创造出温暖的幻象,这个嬉笑怒骂的老男人却向现实生活提供了冷峻深邃的智慧之光。

知识分子埃科的类Twitter书

(原载《上海书评》)假如当年贾岛没有在“推特”还是“敲特”这个问题上踌躇太久,假如Twitter(推特)能早二十年发明的话,翁贝托·埃科的这本《密涅瓦火柴盒》会呈现出怎样的面貌?一百三十五条一百四十字一篇的tweets?  “我认为撰写这些专栏文章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经历:在规定的字数范围内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我愿意向所有人推荐这种脑力练习方式。”埃科在前言中道出了优秀专栏作家的特质:他必须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同时又是在一定的限制之内——当然,他指的字数限制不是一百四十字,而是《快报》周刊的一个版面。    激扬文字的阵地  《密涅瓦火柴盒》专栏文章始于1985年3月的《快报》周刊,但埃科与《快报》间的合作则可以追溯到此前二十年。1964年,就在罗兰·巴特发表《符号学原理》的那一年,埃科发表了论著《启示录派与综合派:大众传播与大众文化理论》(Apocalyptic and Integrated Intellectuals: Mass Communications and Theories of Mass Culture),尝试以符号学的方法来研究大众传播和大众文化。不少评论家批评该论著有一种“杂烩”(hotchpotch)的特性,但对于埃科而言,他的目的其实要自我和实际得多:他只是觊觎那个被可笑地称为“大众传播教育学和心理学”的大学职位,需要一本谈论大众传播的书而已。他向出版社Bompiani抱怨,编辑建议的书名与书中其他篇章几无关联,但出版社却回复说此书名甚妙,这令埃科又动笔补了一篇对比启示录派和综合派的介绍文章。正是《启示录派与综合派》出版后引发的知识界讨论令《快报》的编辑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他们决定雇用埃科为《快报》的书评人及撰稿人。于是,一个专栏作家埃科诞生了。  每个专栏作家都有、且仅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把自己写不出专栏的情形写成一篇专栏。即使博学如埃科,也不能免俗。只是埃科写得高明得多,他在“失语症”发作的时候准确地道出了几十年来专栏写作的意义:“那为何不干脆放弃这一行呢?因为我已为这家报社写了三十多年文章,继续为他们供稿是出于一种忠诚,同时也因为我已经与读者建立了一种交流互动的关系,而逃避则意味着怯懦。……为了随时拥有这片激扬文字的阵地,我必须长期占领它。”(302页)  埃科在前言中也解释了栏口“密涅瓦火柴盒”的由来:“指一种装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纸制小盒。”用它来记录那些一闪而过的灵感。虽然至今仍可以在eBay上发现古旧的密涅瓦牌火柴盒以不菲的价格拍卖,但熟悉埃科的读者一定明白,或许在隐喻的层面来理解这段解释更为妥当。因为埃科曾说:“写作并不一定意味着把词放在一张纸上。你可以在行走或吃饭的时候写作。”而密涅瓦(Minerva)这名字也别有深意——在罗马神话中,密涅瓦是一位“掌管智慧、发明、艺术和武艺的女神”。所以我们不妨这样理解:《密涅瓦火柴盒》专栏是埃科即兴的思想火花,智慧是其主要成分。《快报》专栏使他能将这灵感的火花与读者分享,造就了“教授埃科”和“小说家埃科”之间的第三种身份:“知识分子埃科”。    知识分子的义务   假如按照Twitter的标准,埃科在《密涅瓦火柴盒》里多数文章都可以标上“#”或者“@”的记号:前者是社会热点问题,后者则是对于他人的回应。即使埃科在前言中声称,已经“删去了许多与时政过于相关的文章”,但他的专栏依旧不是纯然形而上的对于历史、哲学、符号学或文学的理论探讨,或仅仅以文字游戏为诉求的智力游戏。他始终关注着周围的世界,他的专栏写作令人不能免俗地想起这样一个标签——公共知识分子。但对于何为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义务是什么,知识分子应该在多大的限度内参与政治,埃科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在接受《巴黎评论》杂志专访(Paris Review,2008年夏季号)时,埃科详细论述了到底怎样的人才算是“知识分子”。他说:“如果说‘知识分子’的时候,你指的是只用脑、而不用手工作的人,那么银行职员就是知识分子,而米开朗琪罗不是。如今有了电脑,人人都是知识分子。所以我不觉得这与人们的职业或社会阶层有关。对于我而言,知识分子就是能够创造性地制造新知识的人。一个理解最新嫁接技术的农民,他可以制造出新品种的苹果,那么他就是在从事知识分子的工作。而一个一生中都不断重复教授海德格尔的哲学教授则不能算是知识分子。批评的创造性——批评我们正在做的事,发明更好的方法来做——这是知识分子功能的唯一标志。”  对于何为知识分子的义务,在《知识分子的首要义务:在无能为力时闭嘴》一文中,埃科用房子着火作了精辟的比喻:“当一栋房子着火时,一个知识分子只能如其他所有人一样采取一些常规的措施……只有那些在情急之下忘了消防队员号码的人才会病急乱投医,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知识分子身上。”在埃科看来,知识分子的贡献只能发生在某事件的前后,而不是事情发生的当下,除非那是“一场的严重的灾难,而其他人都还浑然不觉”时,知识分子的一声呐喊才会因为其本身的权威性,起到更强的警示作用。  埃科还在多篇专栏中谈及人们对于知识分子的期待。人们期待知识分子能发表权威性言论(360页),但埃科指出,“在选举的问题上,诗人的意见也是不具有权威性的”,人们指望“知识分子能解决所有的社会难题”(357页),但埃科说:“究其根本,知识分子是一种只能制造危机,却无法解决危机的职业。”总之,在埃科看来,知识分子的义务“就应该是通过批判——尤其是对自己的同行进行批判——来见证社会的发展”,而并非直接投身于政治之中,因为“每个人都有其关心国家大事的方式”(346页)。    大众文化的埃科视角  身为大众传播学家、符号学专家、中世纪历史学家、小说家,埃科向我们示范了一名知识分子是如何介入社会,以自己的方式观照这个世界的。《密涅瓦火柴盒》从十多年间的五百多篇专栏稿中遴选而成,依照主题粗略分为“银河的阴暗面”、“我深爱的河岸”、“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纵使是白费口舌”、“油煎猪蹄的酱汁”、“就让我自娱自乐吧”、“不断前行的伟大命运”等八大类。而其中最好的部分,正是那些埃科以独有的视角——符号学家的视角、小说家的视角、大众传播学家的视角——来审视司空见惯的大众文化。  以《雪茄:一种标志》为例,埃科发现“如今,美国社会上上下下都投身于一场规模浩大的禁烟战斗,然而雪茄却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成为一种时尚”(167页),这看似无法理解的悖论,在符号学家埃科的眼中却是再简单不过了,那是因为“上层人士才会对雪茄情有独钟。这是一种有别于贫穷烟民廉价死亡的,带有‘贵族式自杀色彩’的损害健康的方式”。埃科善于把社会现象、尤其是那些潮流化的现象看成一种标志性的讯息,从而不仅从“功能性”的角度、而且从“象征性”的角度来诠释这一社会现象。  在“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部分,埃科又摇身一变为语言学家,他在《庸俗的词何以脱口而出》里告诉大家,没有什么词是天生可恶的,只有人们“出于懒惰情绪频繁使用某一个词”时,它们才会变得庸俗,而词语本身是无辜的。对于“隐私”这个时髦的名词,埃科则抛出了“展示型社会”这一概念,指出“情况似乎调了个头”,相关部门似乎更应该“教育那些自愿放弃它的人,让他们懂得去珍惜这种相当宝贵的权利——隐私权”(194页)。  “小说家埃科”在《密涅瓦火柴盒》里也频频出场,其中尤以《一九九七美国版小红帽》一文最为精彩。讨论“政治正确”的文章并不鲜见,书中另一篇《美国大学中的新霍梅尼主义》也相当出色,但当埃科以小说家特有的天赋,以“不包含诬蔑任何一类人群或侵犯任何一个少数群体”为目标,将一个家喻户晓的、关于“七名非正常身高的成年人”的童话故事讲得令人喷饭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投去崇敬的目光,哪怕文章不过短短千字。  “大众传播学家埃科”在书中的发言或许是最频繁的。在一个资讯爆炸的年代,大众媒体无所不在,而埃科对于自己热爱电视节目从不讳言。他曾对《巴黎评论》的记者说:“我怀疑没有哪个严肃的学者会不喜欢看电视。我只是唯一承认的罢了。然后我试图利用它作为我工作的素材。但我不是个吞噬一切的贪吃者。我并不是什么电视都爱看。我喜欢情景喜剧,我不喜欢垃圾秀。”在《密涅瓦火柴盒》里,埃科对于电视节目有许多精辟的评论,比如他认为电视剧要成功,就要“展示比平庸的观众还要平庸的人物”;而“电视扼杀了八卦”(163页),因为八卦话题一旦公开,就不再具有生命力,之前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了。  当然,埃科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他行文中屡屡透出的调侃笔调,在“就让我自娱自乐吧”部分集中爆发:《如何能够妙笔生花》让埃科过了一把清单瘾;而《为什么》一文则是教人爆笑的one-liners,恍惚间令人以为在看Woody Allen的电影呢:“滑雪板为什么在雪地上滑行?因为若在鱼子酱上滑行,那么这项冬季运动的成本就太高了。”(414页)    不过保质期的埃科   读《密涅瓦火柴盒》的最大惊奇,在于你会发现这些写于二十多年前的文字在如今依然不过时,依然相关且适用,它们似乎就是为这个时代而写的。就好像即使埃科写的是Windows 3.1——“这些程序通常没多大用处,但却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它同样适用于Windows XP。更难以想象的是,埃科早在1996年就敏感地洞悉了电子邮件和普通邮件在交流上的差别:“电子邮件会使人的‘无意识’短路,甚至没有如往常问一问内心的‘超我’。面前的这台机器让他与外界的距离缩短为零,同时把‘高速度’的原则强加给他,让他忘记了许多个世纪以来,社会契约要求人们必须留出一定的时间来作出反应和回馈。”(242页)  埃科不仅对于新兴事物的关注具有Twitter时代般的敏感性,而且他的思维每每能从最基本的要点切入,深入事物的核心处。所以不仅是这些讲述科技和电脑的文章读起来感觉并不过时,他始终有一种撷取核心的天赋,即使触发他思考的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具体事件,他也总能从中提取那些一定时间内不会变质的思想的基本面,使密涅瓦火柴盒不再是稍纵即逝的火花,而可以在读者大脑深处的另一面“绝顶好镜”里一再燃起。  顺便一提的是,与埃科此前的几本随笔集(《误读》、《带着鲑鱼去旅行》等)相比,直接译自Bompiani出版社2000年意大利文版的《密涅瓦火柴盒》读来甚为流畅,除了译注仍稍嫌不够(若能增注每章标题的典故……)及个别误译(如342页,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翻成了“荷西·萨拉马戈”)外,本书堪称近期埃科中文译本的上佳之作。■

通过阅读、记忆、写作获得的生命永恒

从火柴盒上思想的只言片语,到报刊上属于作者的那一方田园,再到厚厚一本书,仿佛在翻阅作者私藏的火柴盒,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曾在纸片上写过些什么,而作者是“文字与思想控”,拒绝人云亦云,精简时过境迁的时政文章,甚至删减友人或者大师的悼文,保留一些不断重复却被持续关注的焦点,抒发自己的调侃,或者愤怒,因为作者在火柴盒上书写的通常是自己不开心的事,作为一个幸福的旁观者,不妨进行一下这种脑力训练吧。在所有的文章中,令我感兴趣的是那些关于阅读、记忆、写作片段。作者说,“在每个时代,人们都会为那些新兴的记忆工具而感到恐慌”,而书籍是生命的保证,“书籍保障了我们的永恒——尽管这种永恒趋向过去,而非趋向未来”。作者还有一个延续生命的办法就是写书,与读者分享他“如何能够妙笔生花”,甚至分享了40条写作建议。还不过瘾,作者用了将近二分之一的 “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纵使是白费口舌”、甚至“油煎猪蹄的酱汁”篇章中大多数文章来尽兴的探讨阅读、记忆、写作的心得。值得玩味的是最后一篇“我们如何面对死亡”,不得不同这个意大利的知音相视而笑,,在从生到死的过程中,通过阅读、记忆、写作的方式获得继续存在的仪式,那么“向死而生”的过程中,会少很多那种死亡之后的虚无,不到最后一刻,都要抵抗“看破红尘”;而真的最终看破红尘时,明白死亡的价值何在,或许也能感受死亡是一种美妙的事情。看到这最后一篇时,治疗了我毕业时的失眠症,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睡觉的。不知道意大利原文的感受会不会更棒,评论性的文章会不会也如歌剧般由于单词结尾处的元音,多几分音乐性, 人生不过是一趟旅行,to write is to live together .

孙甘露:火柴盒

■文/孙甘露译文社赠阅新出的翁贝托·埃科专栏文章合集《密涅瓦火柴盒》,便想起以前读过的台湾繁体字版的《带着鲑鱼去旅行》,大陆简体字版的那本,小宝老师有酷评,未及观赏。扯到繁体字是要说另一本叫人乐翻了的专栏集,阿尔莫多瓦的《一个AV女星的日记》,这个西班牙大块头导演,头发乱糟糟,假冒一个自诩高雅的AV肉弹,在报纸上写专栏,坦率而恶俗地评论她周遭的生活,自我欣赏,不停地唱高调,其逗乐的本领和伍迪·艾伦的《副作用》有一拼。这些才智超群的家伙写专栏都有一好,就是装傻。搞不懂,是不是读报的人跟看电视剧的人差不多,都希望看到比自己更笨的人丢人现眼?还是回来说火柴盒,周日等着午夜阿森纳对切尔西,皇马对巴萨的两场大战,找不到同好一起绑着围巾,蹦着唱歌。下午只好看了部贾木许新拍的电影,中文叫作《极限控制》,英文我也没兴致抄在这里。香港的译名比较好玩,唤做《我系杀手,年中无休》。这电影到不是在说杀手业务繁忙,两个钟头的影片,在西班牙境内跋山涉水,到处取景,拢共才勒死一个人;扮演死者的也是贾木许的旧人,出演《破碎之花》和《迷失东京》的那位皮笑肉不笑的老兄。这部电影可以起名“杀手之沉思”或者“杀手的哲学笔记”,要不叫做“关于杀手的现代性研究”。以此召集文艺青年或者吓退动作片迷。这部电影的妙处,你要是看网上摘编的美国各大媒体的评论,那就彻底瞎了,完全不知所云,不知道是不是翻译的问题。我比较擅长此道——我是说我写东西较多被认为不知所云,所以自觉有勇气来扯淡一番。说实在,这电影叫杀手之扯淡也不错。这个被贾木许安排在西班牙上演的故事,杀手的接头暗号讽刺性地叫做:“你不说西班牙语吗?”里面的黑人杀手,非常具有杀手气质,甚至在西班牙某个小镇上被小孩子追着问,“你是美国的黑手党吧?”这个寡言少语的黑人杀手,接头的另一个暗号是在街边的咖啡馆要上两杯咖啡,非常酷,非常另类的并排放着。而且每隔几次都有一个戴墨镜、抱着吉他盒子的上了年纪的男人来接头,虽然里面放着的不是惯常被好莱坞漫画化了的机关枪,而是一把真的旧吉他,当然,六根弦中的一根,最后被用来勒死了客串出来一小会儿的比尔·默瑞。这组怪里怪气的杀手,每次都是用画着一个拳击手的火柴盒还交换情报。最关键的是,每次都谈论了一下对世界的基本的、消极的谈法。影片有点安东尼奥尼的意思,果不然,稍后就看到贾木许在访谈中捎带到了这个意大利人。伊萨赫·德·班克尔在影片中换了三套颜色艳俗的西装,在机场的厕所等处,安静的练了一会儿气功,在各处的博物馆看了几幅画,(是专门去看了几幅,不是看了几次画展。)其中的一副是毕加索风格的扭七拐八的吉他。还没准真的就是毕加索的呢,在西班牙嘛。接头的人中间还有一个阿尔莫多瓦笔下的AV肉弹式的女郎,全裸,披透明雨衣,都没法引诱怪异的黑人杀手上床。这是一部非常低调的讽刺片,低调到大家都差点忘了这一点。好比翁贝托·埃科说的:“写专栏文章遵循的另一条原则是拒绝人云亦云。我认为,当一个人杀了自己的母亲,而公众都认为这是一项罪恶的举动时,我便没有必要再谴责他了。”原因大家可以自己去找来看。贾木许拍电影也有点类似的私心,大家都认同的东西,他就不多说了。原载2009.12.8《上海壹周》

也许埃科和我们无关

或许你曾听说过《玫瑰之名》这本小说,或许因为这本小说,你接触了埃科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一位享誉世界的学者和作家。但或许你不知道的是,埃科同样是一位积极参与意大利社会公共生活的知识分子。有趣的是,我们大多数时候看到的是作为小说家的埃科清醒而冷静的那一面。的确,阅读埃科的小说,需要相当的智力,当我们如同解数学题一般,绞尽脑汁地破解出他小说中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符号和隐喻的时候,大概不得不感慨:作为小说家,埃科的文字实在生涩甚至乏味,故事情节本身的悬念被过多知识性的内容所裹挟,导致了阅读障碍。可是当你捧起《密涅瓦火柴盒》,或者《带着鲑鱼去旅行》的时候,一定可以发现,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埃科至情至性的另外一面。读翁贝托•埃科的《密涅瓦火柴盒》,读到那篇《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你们没有看错,就是等等等等》时,我不禁哑然失笑:为报纸写了十几年专栏的大学者,居然实话实说地在文章里坦陈:今天我实在无话可写,要是你们有什么可以说的,请帮我填满报纸的版面。原本以为凑字数骗稿费的事情只在中国通行,谁知出了国门也一样,看来流行没有地域,时尚不分国界这句话倒是说对了。然而,埃科这个意大利老头毕竟有他狡黠可爱的一面,对于几十年如一日的专栏写作,能够以平常心去面对,既有勇气自娱自乐自嘲,又不放弃任何捉弄读者的机会。于是,戏谑的言语在书中比比皆是,天马行空、率性直言,读来总忍不住要莞尔一笑。就好像他说:由于读者的健忘,报纸才可以无所顾忌地胡说八道,可也正因为大部分消息都无足轻重,读者才会养成了健忘的习惯(p304)。字里行间透着作者带点天真的玩世不恭,却分明一击切中了信息化社会的要害:当人们空前地关心着那些与自己生活无关之事的时候,也是在不经意间忘却了内心的本真渴望。遗忘和空虚布满了生命的罅隙,由文字垃圾堆积而成的世界污秽不堪,真实的生活却永远成了在别处的美好图景。无可否认的是,《密涅瓦火柴盒》这本随笔集中的大部分文章,体现了埃科作为公共知识分子敢于将自己的观点直陈于公众的一面,无论对绞刑的看法是否中肯,对人生的参悟是否透彻,不惮于表达自己的意见本身即是一种高贵的品质。自一九八五年在《快报》周刊开设专栏起,埃科数十年间笔耕不辍,涉及的内容广泛而驳杂,囊括了许多新兴领域,从政治、法律到科学、艺术、宗教,几乎无所不言,在嬉笑怒骂、促狭顽劣的表面之下,是严肃而忧虑的情感。这是一部以轻松笔触来揭露生活背后所隐藏的深刻隐忧的随笔集,不像大多数学院派人士所热衷的,通过一头扎进学问的故纸堆中,来遗忘尘世的繁杂琐碎,埃科敢于将知识融入生活,用后现代反讽的精神气质切割现实世界的荒诞不经。从而文学和生活得以结集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透过这蛛网般的脉络,我们隐约窥见现代社会奇诡的折光。然而,埃科又是乐观的,面对互联网的喧嚣,众多文人雅士们忧心忡忡地感伤再也回不去的黄金时代,只有埃科笑声宣布,网络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进行阅读。而作为新兴文学样式的超文本,和人类热爱听故事的内在本性并不契合,因此,对于文学死亡的断言是杞人忧天式的悲观主义。但是也许你会说,埃科的乐观和我们无关,因为他的生活和我们太不相同,但是至少,通过阅读埃科,我们可以学习如何在沉重的生活面前轻松一笑。

专栏文章,仅仅是专栏文章

我决定来说点关于这本书的坏话。并非因为它很糟糕,只不过是没那么好罢了。既然我所看到的书评都在说它的好话,那么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其他的,哪怕没几个人会看到。首先,这些专栏文章的时效性实在是太强了。关于Windows、Email、克隆技术这样一些东西,放在当时或许还多少有点看头,但是存了十几年之后再丢到这本集子里就未免有点滥竽充数的味道。至于现代人在飞速发展的科技面前所显露出来的困惑和忧虑,确实是一个长久的话题,但是埃科并没有在这方面展现出太深刻的东西。当然,希望一小篇专栏文章的深度和前瞻性就足以让无数后来者望而却步,实在是个过分苛刻的要求。那么埃科的这些只言片语在经过十多年之后显得价值寥寥,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了。其次,好多针砭时弊的文章,无论是对贝鲁斯科尼的讽刺,还是对法西斯主义的反思,抑或是对左右翼之争、虚无主义和相对主义大行其道的讽刺,都有些流于表面。意大利毕竟不是美国,一般的国内局势还没有重要到需要让全世界来关注的地步。所以关于这些问题的文字,如果没有深挖到一定程度,并且触及能让所有人都严肃对待的普世价值和根本冲突,它们的含金量就相当有限了。而在政治哲学的领域里庖丁解牛,显然不是埃科的长项。因此他文章中那么多的里拉,一旦被兑换成人民币之后就难免大大贬值了一番。整个集子里,最让我感兴趣的是那篇《糟糕的<第五交响曲>》。可仔细一看,这都还是从两本别人的书里摘抄来的……瞎猜想下,作为一个符号学家,或许埃科大玩文字游戏的那些文章才是最精彩的。可惜的是,文字游戏的这部分却又是完全无法翻译的。故此,《密涅瓦火柴盒》就仅仅是一大叠普通的专栏文章而已了。

埃科的火柴盒

《密涅瓦火柴盒》是翁伯托·埃科供稿的一份快报专栏的名字,也是一种火柴的名称。很多伟大的人,都有随时记录自己灵感的习惯,比如纪德随身带着笔记,走到哪里写到哪里,比如海明威,不过他只带铅笔,纸通常由酒吧招待提供,再比如,我们历史上的某位诗人也经常带着纸笔到处流浪,有随时记录诗句的习惯。翁伯托·埃科是个烟鬼,所以他随身携带着一种叫密涅瓦牌子的火柴盒。而这火柴盒,便成了他随时记录灵感和问题的载体[1]。135篇随笔,大多是成文于很多年前,会有人怀疑,现在拿来读是否有些过时?但我们常知道这样一句话:太阳底下无新事。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经历的诸多事情,不过是我们历史上的又一次重演。董桥的随笔清新甜腻,确实很雅致,但读多了,可能会像吃甜食,腻得慌,这时候,换来埃科这老头子幽默讽刺、尖诮辛辣的随笔,仿佛喝了一壶上好的浓茶,那些块结的甜腻都烟消云散了。写专栏文章,要点在于时鲜、犀利、独特、精悍。这些,埃科这老头都做的很出色。我们的很多专栏作家,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往往跟随别人的观点和意见,附着自己的臆解,读起来实在败味。埃科一以贯之的怀疑和质疑的精神,使得他的文字读起来,铿锵有力,真实鲜辣。这本书的封底有一段埃科自己的话:“我年轻的时候,听一位教授讲:‘人生来都只有一种想法,终其一生不过是不断丰富它。’我当时觉得:‘一辈子只围绕着一个念头转?这未免也太反动了!’五十岁的时候,我明白他是对的,我这一辈子都在追随一个想法,问题是我从来不知道是哪个?”这是埃科思考的源动力,那种怀疑之怀疑的精神,才能让他在如此高龄保持积极的、锐利的思维强度和深度,才能写出那些穿越时间、跨越国度都不会过时的文字来。一、◎政治|正确还是政治|狭隘过分强调”尊重每一个人“的趋势和观点,俨然在我们的身板潜伏很久了。埃科在这篇里举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吸烟的教授在课余时间,常常和同样有吸烟习惯的学生凑在一起吞云吐雾。这时候,就有学生投诉教师,称他们由于经常和吸烟的同学一起聊天,建立起一种比其他同学更加亲密的关系,从而损害了不吸烟同学的利益,从而破坏了”公平原则“。这让我想起所谓个人权益与大局观的讨论。当下时常有讨论我们的国家没有尊重个人权益,个人利益时常被集体或大众的利益取代的现象。这种问题古已有之,我们并非可以回避。但有时候,过分强调个人权益的背后,是隐藏着狭隘主义和私利至上的可能。记得有一回看到央视2套一堆专家讨论男女的退休年龄是否应该一致的问题。支持年龄线一致的一位女士不断的强调如果设定不同的年龄线,是明显的歧视女性,不尊重女性的行为,这就是一种典型的狭隘主义。我们的社会,已经在女性地位的提高方面,做了很多工作,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们同样要认识或承认,男人与女人之间,存在着生理和心理上本质的差别。设定男女退休年龄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男性的体力强于女性,或者工种、工作场合、工作性质的差异。这种一味强调男女一致的观点,正是过分强调”尊重每一个人“的具体体现。二、读埃科老头的书真是种愉快的经历,常常是每读两三页,就会击节叫好,折一下书页。很多观点,都能直抵人心与事情的本质,叫人拨开重重迷雾,探究本源。◎我的墨索里尼颂我的墨索里尼颂里,埃科在开头给出一段文字。我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上世纪60~70年代,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那个年代里,很多年轻的、幼稚的孩子做出了不可饶恕的行为,也脱口而出许许多多不堪入耳的言辞。埃科开头给出的这段蛊惑人心的文字,是他8岁或10岁时所写。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就可以写出那样煽动的、决裂的口号文章。我想,我们应该思索这是为何。小孩子写这样的文章,动机无非是一种天性中的狡黠。他们通过观察,得出一个结论,即通过这种手段,可以获得周围的赞赏和社会的普遍承认。由此,我想到环境和氛围对一个人成长的重要性。我身边的子侄们,从小生活在没有约束、没有规矩和原则的环境里。隔代的溺爱,更容易造成父辈与祖辈之间的矛盾。孩子们有样学样,也沾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惯和行为。好习惯的养成并非易事,但坏习惯的沾染却极易形成。一个8岁的孩子都可以写出那样的文字,由此我们应该警惕,孩子们从极小的时候起,就能够凭借本性感知这个社会和世界的种种原则和规律。千万不可以孩子太小为借口,而放纵他们坏习惯的养成。◎科拉多*当今国情埃科在文中所提的科拉多是意大利的主持人。科拉多主持的《斗牛士》节目,据报纸统计显示,此节目观众已逾700百万之众。埃科在文中试图解释为何一个年纪一大把的主持人能让这个形式老套的节目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提及电视节目,我们不能不忽略我们身边层出不穷的各种娱乐或访谈类节目。这类节目中的绝大多数有几个特点:一是主持人的矫揉造作愈加明显;二是参赛者的滑稽可笑;三是节目内容设置的愚蠢无聊。即使是这样,仍旧有很多人愿意在舞台上、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和丑陋,愿意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得所谓的知名度。即使是这样,各大电视台仍旧愿意不断的投入资金开设这类节目,邀请所谓的知名人士当嘉宾,在台上演绎早已编纂好的剧本。埃科在文中提到了三种相互冲突的情感:“对于那些遭受大众嘲笑的可怜表演者的怜悯;对于表演者命运的虐待狂心理----只不过当年的角斗士是被逼无奈,而如今的表演者却是自愿献丑的;以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对于表演者的嫉妒,因为他们不知羞耻地选择了被人讥笑,以求能在公众面前展示自我,以一种奇特和残酷的方式获得大众认同。”每个人都从心底里渴望被人认同和接受,但采取的方式却不同。有些人寻求外在的证明,比如金钱、地位;有些人寻求内心的满足,比如简单的快乐、平凡的幸福。大多数老百姓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被更多的人了解并熟知,他们渴望一种快速的、爆发式的成名方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带来的知名度满足内心渴望被大众认同和追随的英雄情结。我觉得这种心理的源发是正常亦可以理解的,但选择的方式可能欠妥。暴露自己的可怜与粗陋,以此作为卖点来推销自己,大概只能获得短暂的满足感。这种拿肉麻当有趣、拿愚蠢当笑点的节目,目的就是为了满足大众猎奇的心理及某些人妄图成名获利的愿望。还有一类节目,类谈话类节目,经常让某些夫妻或者家庭在电视机前谈论夫妻感情不和或者家庭不睦的家长里短。往常,我们都会有一种观念,即家丑不可外扬。这是建立在“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谚语的心理基础之上的。夫妻之间、家庭成员之间存在的罅隙、龌龊、矛盾或冲突,往往是因为一些极细微的琐事。这类情感间的纠葛常是难解且外人无法参与的。俗话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的愁,这种吵吵闹闹也成为感情间的润滑剂,毕竟如果大家都使用冷暴力,就说明人与人之间连最起码的情感纽带都断裂了。我无法了解这些喜欢在摄像机前讲述自己故事的人,心里所怀何种思考,但既然他们愿意这么干,我们又能指责什么呢?三、◎专业水准埃科在文中提到关于“专业水准”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任何发展中国家由来已久。埃科讲到:“这种疯狂强调自己或他人‘专业水准’的行为无异于让人们接受‘占着茅肯不拉屎’是一种极为正常的现象;不仅如此,人们甚至还会为某人能够‘在其位,司其职’而感到惊讶。”政府应该为人民谋福利,警察应该为人民排忧解难,医生应该为病人治病。这些原本都应作为常识而被了解的东西,在一个价值观与认识畸变的社会里,被幸福指数低、幸福点更低的人们当做是一种超出常态的值得高兴与赞美的事情。这恰是表现出这个社会暗流下潜藏的职能缺失和价值观沦丧。就像道长所说,这些不过都是常识,卑之无甚高论。警察抓了小偷,人们会拍手相庆,送锦旗表赞美;医生治好了病人,患者家属会有如对待亲生父母般感谢医生,无论钱财或满心的感谢。这原本是他们职能所在,做好了不需要夸奖;做的不好,要批评指正。我们何时能学会厘清职责与人情的分野,我们何时就能见到严谨、敬业的社会组织。◎关于足球的倒错心理埃科在这里提到了倒错心理。我查了一下资料,倒错心理的解释如下:一种情感障碍。指人的认识过程和情感活动之间丧失协调而产生的颠倒现象。此时人的情感反应与相应的外界刺激的性质及内心体验不相符合。如遇到悲哀事件,却非常高兴愉快;相反,碰到高兴事件,却痛苦悲伤。我觉得埃科在这里,真正值得是一种类似倒错心理的实际社会行为。很多人并没有看过某场球赛,却会在谈话时夸夸其谈这场球赛如何精彩;或许是有些人并没有听过某类音乐,但却常常口若悬河的夸赞这种音乐的美妙与动人。我在这里,理解为很多因素造成的心理错位现象。埃科在这里,更想强调人的认识行为过程与心理或情感直接产生的脱节现象。我对于某件事情并没有通过实践去认识,但在心里认为我已对它有所了解,并通过自己的想象和以往经验及相关知识的组合构想出我所理解的它。说的简单点,这更很多因素有关。比如,一个人的虚荣心,我希望通过这件事情来营造一种虚幻的氛围,衬托自己的高大、美好、博学、多才等诸多积极向上的形象。这种情况,我也经常有,小小的虚荣心。再比如,这种心理现象可能是因为希望通过这种行为,试图介入一种群体,一个可以获得安全感及归属感的群体里。这似乎也是日常我们生活中经常经历的时刻和心理动机。◎为何举行反儿童色情犯罪大游行----一个不可忽视的信号埃科在文中提到了热那亚的一场反儿童色情犯罪大游行。这给予我们两个角度的思考切入。第一点是,为何要举行此类大游行?这个游戏究竟意味着什么?儿童色情犯罪肯定是背离道德底线,令世人不能接受的一种罪行,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举行这一场游戏的主要目的难道就是反对儿童色情犯罪么?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我们会本能的将这种恶劣的罪行判定为违法犯罪的、极不道德的行为。既然我们无需凭借其他,便可了解这一点,那我们何须举行游行来强调一件原本是不言自明的事情。换句话说,我们应该举行反弑童(最近多起伤害幼童事件,让我们警觉的发现祖国的花朵并未生长在所谓的温室里)、反抢劫、反谋杀的游戏来彰显我们的观点么?通常情况下,只有当社会中少数人的利益被侵犯时,我们才会通过游行这种方式争取少数人的权利。比如,我们或许应该举行退休金保障的游戏、或者是农民工医疗保险的游行。我们通过游行这种方式,来呼唤时常被大众的过于宽容和无所谓态度而忽略的公平公正的社会准则。第二点是,我感到游行这种群体聚集的活动,从另一个方面也显示出,人民对于团结一致的渴望,对于成为言论中心的渴望,对于成为事件中心且并肩作战,表达自己声音及观点的渴望。在过于压迫言论|自由的今天,在众多声音被和|谐与掩盖的今天,民众开始拥有更多的意愿,希望通过群体性事件,寻求一种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紧密感。民众希望通过此类事件,表达自己的意见,并参与到社会事件或活动的中心,彰显人民当家做主的本心。从前次的贾君鹏事件,到现在的各种社会问题中网络民意的大量参与,我们也能深切的感受到民众对于说话、表达、参与、决断的意愿。

据说是“在世的最伟大作家”的写作心得

这里所说的“在世的最伟大作家”,当然指的是,翁贝托•埃科。这头衔当然不是我说的,我说了也不算那。话说10多年前,法国一家报纸向作家、评论家发出了一份“谁是在世的最伟大小说家”的问卷,后来所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加西亚•马尔克斯名列第一,翁贝托•埃科和约翰•厄普代克并列第三。如今,约翰•厄普代克已撒手人寰,加西亚•马尔克斯则早在2006年就已封笔归隐,也就是说,翁贝托•埃科就成了“在世的最伟大作家”。老实说,假如我说了算的话,决计是不会把这个头衔给埃科的。几年前,《波多里诺》引入国中时,冲着其鼎鼎盛名第一时间就买了来读,读了10多页后就打死也读不下去了,实在是不知其所云。惶然良久,直到听国中最早引进埃科作品的严搏非老师说起,埃科的作品他其实也没一本能读过20页以上时,才多少有些释然。按照严搏非老师的说法,埃科的东西其实本来只是写给最多5、6个人读的,只是一系列阴差阳错机缘巧合才导致了其意外走红。所以呢,国中“埃科迷”貌似众多,其实九成九都属叶公之好,《波多里诺》卖出了3万5千余册,但真能读懂的怕是不足百人。当然,那也没什么要紧,就像埃科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今天,我们也在翻译中国作家的作品,但又有谁知道我们是不是真正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呢?不过这并不重要,我们知道此刻彼此在说话也就足够了。”倒是新近引进的这本埃科随笔集《密涅瓦火柴盒》,好歹算是没啥阅读障碍。尽管多为时评,难免会因时空距离和人们对时事的遗忘速度而显得于国中并无多大意义,但其人评时事如说八卦,传说中的慧黠机巧犀利调侃,到底可见一斑。其中一篇谈论“如何能够妙笔生花”的,饶有意趣,节录之如下:“……4、像吃饭那样自由地表达。……9、永远不要使用概括性的语言。10、使用外来词汇并不会显得你很有风度。11、尽量少引用他人之言。正如爱默生所说:别跟我引经据典,用你自己的语言跟我说话。12、比喻常常会流于俗套。13、不要废话连篇;不要把同一个内容重复两遍;重复是一种肤浅的行为(所谓废话连篇是指把读者心知肚明的内容再枉费心机地解释一遍)。14、只有他妈的王八蛋才会使用脏字。……24、尽力做到文笔简洁,言简意赅,避免使用长句或插入句(尤其是当插入的信息毫无价值或并非不可或缺之时)——这样会打断某些注意力容易分散的读者的思路——从而使你的文章不会造成信息污染——毫无疑问,这是媒体膨胀时代的悲剧之一。……27、语气不要过分强烈!节约使用感叹号!……34、不要过于频繁地换行。至少,在不必要的时候。……39、不要啰啰嗦嗦,但也不要只说一半就。40、无论如何,句子要完整”多妙趣横生的金玉良言那。

一辈子追随一个想法

《密涅瓦火柴盒》,本书的书名亦是翁贝托•埃科供稿的一份快报的专栏的名子,而这个专栏的名子又来自于埃科作为一个文人特有的习惯。这个习惯好多文人都有,那就是随手记下自己头脑中出现的灵感。比如纪德就随身带着笔记,走到哪写到哪,海明威也是,不过他好象不带纸,只带着铅笔,纸通常由酒吧招待供给。而翁贝托•埃科是个烟鬼,所以他总是随身带着一种密涅瓦牌子的火柴盒,这些密涅瓦牌火柴盒也就成了他的笔记本。其实我见过一个人也有与此类似但又相反的习惯,相反之处在于他是走到哪读到哪,无论面前偶然被风刮来什么,只要是纸片,而且有字,既使是张钞票也不放过——这个确实不能放过。对于这种随想随写的习惯,也曾有人(不记得是谁了)抱之以轻蔑,这个人说:“如果你是天才,那么曾经出现在你脑中的灵感必会再次光顾。”这句话真非常伟大,它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我相信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可以用它证明了自己的确没有天才。不过,关于此话,我不知道埃科会怎么说,也许他会对此不屑一顾,我也相信他会这样。因为从这本书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什么也不想证明,并且怀疑一切——连怀疑都怀疑——的人。在本书前言中,埃科说他一生中最讨厌的就是人云亦云,这个也与他这种深刻的怀疑主义有关。本书中最扎眼的一篇文章可能也是基于此而写出来的,这篇文章叫《知识分子的首要义务:在无能为力时闭嘴》。它要说得是,如果一个知识分子不能对某个事件加以怀疑和反思,不能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他能说出来的只是大家都知道的东西,那他就等于对此根本无能无力,而他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智慧糟蹋成捞取名气的唾沫星子,既使这智慧是最低级的“马后炮”智慧。由于本书是事后编辑成册的这样的杂文集,所以关于他篇文章在公众和知识分子那里引起过什么样的批驳,作为一个十多年后的中国读者是很难知道了。不过,埃坷肯定也受到过如下一种攻击,那就是被人质问:你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为什么在你该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你却沉默不语、不知所踪?!埃科也一定对此梗梗于怀过,因此他在本书前言的最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抱歉,那时候我一定分心了。”其实仅仅通过本书的前言和上面提到的那篇文章,我们就已基本上看出来埃科作为一个专栏作家的在谈论公众话题的基本立场了,这个立场就是质疑。因此,可以说埃科的这本书和伟大的《蒙田随笔集》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那就是其中极其深刻的怀疑主义。蒙田在那本书里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如果翻译成时下流行的网络文,那就是:“我能知道神马?”在本书的封底埃科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同样的想法:“我年轻时,听一位教授讲:‘人生都只有一个想法,终其一生不过是不断丰富它。’我当时觉得:‘一辈子只围绕一个念头转?这未免也太反动了!’五十岁时,我明白他是对的:我这一辈子都在追随一个想法,问题是我从来都不知道是哪个!”“问题是我从来不知道是哪个”,这里他其实就是说,我甚至于连我想证明什么都不知道,我又能知道什么?这里又比蒙田更进了一步。因而,把这些总结起来就可以得到怀疑主义最基本的定义了,那就是永远的怀疑,怀疑面前发生的一切,从前提到结果。怀疑主义是哲学中一支非常伟大的支脉,它从古就有,但总是流离于所有的哲学体系之外,随意地在某些墙角出现,让人觉得好象会拉住谁就打一顿。这些哲学家写得书就象走街串巷的花子穿的衣服一样破破烂烂,不让人待见,但是他们的思想异常高贵,因为它曾一直充当着理性最根本的智慧——良心。如果没有它,那些其心本善的人可能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在骗人,那些其心本恶的人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被自己欺骗,那些自杀者,那些渴望用死亡申冤的人也将永远诅咒死亡把死亡咒死,如果他不自杀呢?不容置疑的是不容置疑的理性将把他不容置疑的绞死。这就太可怕了——最好还是不要想这样的事。因此,这本书虽然是一本幽默感十足的书,而且还象埃科所说它又总是充满愤怒之情,其实它仍是一本良心之书。本书一共一百三十五篇,至少有一百篇都是凭良心说话,这一百多篇就象一百根火柴一样可以在人心中燃起安慰之火,这安慰就是尽管公正、平等、自由在这世界上总是被那么多贪心自私之人糟蹋,但它们最终仍将安然无恙,不要怕,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在怀疑,那么你应得的总会还给你,交给你。因为良心等于智慧,所以这也是一本智慧之书,有些文章虽写于十年以前,却仍然对时下之事洞烛精微。比如《电视之争为哪般》,《一场诉论》等等,列不完。还有一些文章将永远存在价值,比如《民主如何摧毁民主》、《身体和灵魂》、《政治正确还是政治狭隘》、《隐私权教育》、《查得书和读得书》、《这“后现代”究竟是什么》、《肤浅认知和基本认识》等等。特别在最后一篇文章里,埃科透露了关于他自己的一个秘密,那就是他之所以那么博学,是因为他虽然不知道一些常识,但是他知道他应该在哪里找到,因为他在心里建构了一个最基本的知识体系。最后,那些想知道“后现代”这个时髦的词究竟是什么意思的人们现在也可以小小地博学一下了,因为大家现在已经知道它可以在这本书中找到。我这里仅透露一点:论述非常精辟,此处写不下。

这就是埃科

不从专业的角度去评判论道埃科的话,他真的是个很有趣的老头,这本<密涅瓦火柴盒>是他从1985年开始给《快报》周刊写的专栏文字,在意大利,密涅瓦火柴盒是一种后皮是白色的可充当便签纸的火柴盒,埃科就是靠这么点地儿记录下来自己的灵光闪现,然后回家慢慢倒腾成一篇篇文章的。更重要的是他什么都谈,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纵使是白费口舌、油煎猪蹄的酱汁、就让我自娱自乐吧、不断前行的伟大命运……光看这些文章的主题分类,你就觉得很来劲吧!作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埃科不仅针砭时弊,厌恶战争,关心环保和人权, 在乎公共知识分子的空间和立场,而且他对拉杆旅行箱为什么总是翻个等问题也进行了严肃而认真的探讨,甚至依照自己的审美把《泰坦尼克号》里的凯特@温丝莱特所代表的一切胖姑娘们进行了无情的嘲讽,10年过后,人家都得奥斯卡奖了!博学,幽默,智慧,自我。这就是埃科。

跟着艾柯去淘金

火柴盒上的本就是艾柯的断章,他顺手丢了一个线索给读者。敲到了读者的头,但他就是那么敲一下,刚在摆事实之后讲了一点道理,就溜走了。虽然你可以把他的表态串起来当做艾柯看世界的方式。他四处撒下金沙——我甚至怀疑他兜不下漏出来的。作为读者,可以收集这些艾式金沙。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足够富足地打出一枚艾式戒指——唔,戒指在装饰之外,多有承诺和归属的含义;或者项链上的挂坠——单单装饰也不错。还可以主动地循着金沙的痕迹,成为顽固型读者。还可以沿着这粒露头的金沙,探出一个金矿来——怎么炼法不论,但那9999纯里,艾柯一定是剩下的那顽固的万分之一——虽然他不影响你的论点和论证乃至叙事方式,但无疑影响了你看世界的方式。-------------------------------------------------------------------------------------------------PS,相比其他part,“我深爱的河岸”这部分写意大利的反而不太出彩~

多面“密涅瓦”

密涅瓦的猫头鹰要等黄昏到来才会起飞。——黑格尔哲学家、符号学家、历史学家、文学批评家、小说家、教授,当这一串名衔被冠以同一个人的时候,你不免对他肃然起敬。然而当你知道这个人还十年如一日地辛勤地为一家报刊写专栏,可能就要惊呼一声“神人”了——埃科便是这样一个精力充沛的人。从《密涅瓦火柴盒》中,我们认识到了埃科的另一面——公共知识分子。较之先前的一些小说,这些天马行空的调侃式的文字,可以更容易地从文本中脱离出来聚合成生活中的一个留着大胡子的思想者的形象。这只密涅瓦的猫头鹰随意抽出小盒里的火柴,唰的一下便燃起了智慧的火焰。语言学家埃科从一些记者同埃科之间的问答中可以很容易看出,这是一个充满幽默的智慧的老头。在本书中,特别是我所偏爱的“就让我自娱自乐吧”一栏里,这老头更是把这种慧黠恣意地发挥。就“政治正确”这一严肃话题,埃科也偏要制造出一个美国版的《小红帽》:完全颠覆传统形象、挂上一摞协会会员之名的主角,在一个完全尊重他人在宗教、政治、性方面选择的环境下,“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喷饭之余,却让人不得不认真思考极端的“政治正确”是否只会带来危险的狭隘主义——新“霍梅尼主义”。另一篇《如何能够妙笔生花》则更是纯粹的自娱自乐了——当然读者可以尽情想象这老头一本正经地写出这40条妙语时的样子——又或者你恰好从中找出一两条甚是熟悉的句子,那时面对和语言大师犯下的同样的错误,你又该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呢?语言功底深厚如埃科者,才能如此自如地、信手拈来似的把玩文字吧。大众传播学家埃科埃科也是一个新新人类,其专栏里有多篇涉及互联网等高科技产物。虽然这些东西在如今可能已经普遍得不值一提,然而那时候埃科便对其有先见之明。如超文本。当一些文人因为阅读方式的转变而为文学创作担忧时(这种杞人忧天也是情有可原的,埃科也提到在书写发明时,埃及法老也同样担心文学会让人类丧失记忆和思考的能力),埃科便明确、自信地表态,任何电子产品都不可能取代书籍。时至今日,超文本发挥着它巨大的作用,然而人类对书籍的依赖并未减少——其中的奥秘,恐怕也需要从用干涩的双眼盯着电脑屏幕阅读《神曲》和任意变换着姿势的阅读中去体会了。我相信,直到千百年后,若人类没有灭亡,那么书籍总会在世界的各角落占有一席之地,因为书本中那“对于将来的不可知性赋予整部作品以魅力”。作为大众传播学家,埃科又怎么会错过对报刊行业和电视媒体的评判呢?“纵使是白费口舌”,埃科也不免去插上一脚。最为精彩的莫过于那篇《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了,患了“失语症”的埃科却不仅能够阐述继续为杂志社供稿的原因——“出于坚持、忠诚和习惯”并且能够“随时拥有激扬文字的阵地”,更是顺带批判了报纸行业在无事可写时只会靠八卦和广告支撑的风气——“由于读者的健忘,报纸才可以无所顾忌地胡说八道,可也正因为大部分消息都无足轻重,读者才会养成了健忘的习惯。”同样,在《报纸:你们已沦为电视的奴隶》、《议员阁下的屁股》等篇章中都可以嗅到厚重的讽刺意味。面对质量日益低下的报纸,埃科也只能无奈地撂下一句“就让它们继续幼稚下去吧”,或者用四行扎眼的“等等等等”来宣泄内心的不满。学者埃科除去黑色幽默的一面,埃科也是一个相当严谨的人,他愿意从写专栏中锻炼将自己的想法在规定字数内表达出来的能力。他本人也推崇系统的思维模式——用基本常识构筑的严密的网络。虽然我对这种机械式的练习有过不屑,但也必须承认这样的系统学习确实可以使人得益。埃科的博学在一定程度上也与这种练习有关(并将之很好地体现出来)。阅读他的文章有时让我觉得有些紧张——其内容所涉及的范围甚广。面对这些事件名词以及书名,我不得不感到不安。那些好卖弄学识的人或许那时会发现原来自己懂得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若他们继续炫耀,也极有可能得到埃科老头亲情奉献的“身体与灵魂”小论。公共知识分子埃科本书中埃科的另一个重要角色就是公共知识分子。埃科对知识分子的解释是“在某些时刻发挥出创造力的人”,并且“知识分子是一种只能制造危机,却无法解决危机的职业”。知识分子的观点并不具有权威性,但是知识分子可以通过自己的影响力赢得民众的支持,即他们的话对于一个社会问题只是具有一定的导向作用。“制造危机”,我想就是埃科提到的知识分子的义务——批判,对于社会问题的深入评判及参与,使得社会趋向正轨的发展。知识分子是发现漏洞的人,而修补工作可能更要靠某些更具有专业水准的人了。在《知识分子的首要义务:在无能为力时闭嘴》中,埃科提到“只有在一种情况下,知识分子才能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起到独特的作用,即当某种严重的灾难即将降临,而其他人都还浑然不觉时。只有在这种情形下,知识分子的一声呐喊才能起到警示作用。”每每读到这里,我的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用一支笔向这片土地上尚浑噩的人发出呐喊的中国人。埃科曾在一次采访中说作为知识分子自己做的事情是写书、为社会和民众指引未来的道路和方向。正是这种作为知识分子所有的更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对于那个他深爱的河岸,埃科同样积极地履行一个公民的职责。就在2009年9月,埃科同十二万意大利人联名签署请愿书,反对意大利总理贝鲁斯科尼对揭露了其性丑闻的媒体兴讼。当有人不得不为捍卫新闻自由而站出来时,就意味着这个社会,或者说是发挥很大作用的新闻界,已经非常"虚弱"了。——埃科一百三十五根火柴,在慧黠而又内敛的火焰上燃烧的是对社会的深度剖析。密涅瓦的猫头鹰将要出发,驶向一场思维的盛宴。

读书笔记

关于这本书,大家已经谈论得够多的了。埃科的确聪明,可以说涉笔成趣,但是这本书还是有点过于阳春白雪。另一方面是关于意大利的东西太多——我不是在抱怨,他在意大利报刊上写专栏,当然要这样——很多不是我所关心的,所以厚厚的一本书读下来,让我心有所动的篇章并不多。以埃科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典范并且呼唤我们自己的公共知识分子的人都应该看到一个事实,同样的“仗义执言”在不同制度下可能的后果会有天壤之别。从这本书中看到,埃科的笔下,无论怎样的公共话题,在我们这些已经目睹太多野蛮行为的不明真相观众看来,都不过是“茶杯里的风波”而已。埃科怎样发言,都不会影响他的职业、收入及声誉。而在东方,这一片神奇的土地上,如果有谁听了某些人的鼓动,立志要当一名公共知识分子,那么他迟早会踏入某些雷区,迟早会变成一个敏感词,更不用说他的饭碗、家庭甚至自由,都很快将面临危险。所以,呼吁出现我们自己的公共知识分子的人,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向那些敢于仪义直言、挑战威权并且付出了代价的人士致敬。这本书的翻译非常出色,为近期内读到的最好的译文,注释得也非常详尽。当然我不懂意大利文,这是我不负责任的评论而已。闲话少说,还是摘一些我最喜欢的部分,关于文字使用方面的:P140《庸俗之词何以脱口而出》……一个词语在何种情况下才会令人讨厌呢?卡蒙受不了“享用者”一词(因为该词会让他想起一头野猪在腐烂的尸体上拱来拱去的场景)。但我记得在五十年代末期。继吉洛·多尔弗莱斯率先使用该词之后,许多人都曾对它备加青睐。因为有了它,人们在谈论综合艺术时,就不用费心在“读者”、“观众”和“听众”这些词语中艰难地选择了,“享用者”是一个中性词,美是一种财富,欣赏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对于皮耶罗·德拉·弗兰切斯卡的一幅画作,隆吉投入了毕生的精力来研究;某些人会时常前往观赏(有可能是复制品),每次花上一刻钟来享受其中的美感;其他人则是在穿过博物馆大厅时匆匆扫上一眼,但无论采用的是何种欣赏方式,人们都明白那是一幅精美的杰作。而“享用者”一词则恰好能够用来描述以上各类欣赏艺术品的人。那么究竟是什么让这个词变得庸俗了呢?“摆酷”及“赶时髦”的心理是罪魁祸首。出于这样的心理,人们常常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滥用它。比如,我们明明可以说博物馆里有许多“参观者”,却偏要说有许多“享用者”。因此,这个词之所以会变得可恶,是因为大众随着自己的性子见缝插针地胡乱使用它。当被不恰当地使用在装有无线电话的出租车标志上时,即使“贝多芬”一词也会令人反感。大家不妨设想某词在楼道里偶然遇见了一位邻居,他邀请你到酒吧里喝了一杯,还讲了一个并不十分好笑却也不难听的笑话。此时你会认为他是个热情的好人。但假如你天天在楼道里遇见这位邻居(甚至一天遇到三次),而且他每次都强迫你喝一杯咖啡,并听他讲一则笑话,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产生卡住他喉咙把他掐死的冲动。同样,一个词语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人们懒惰情绪频繁使用某一个词,从而扼杀其他许多美好的词的时候,这个词语都变得尤为可憎了。大家想一想,除了“一小会儿”,还有多少种其他的说法可以表达“在短时间内做某事”的含义:立刻、片刻后、一眨眼工夫、一分钟以内、一闪电的工夫、转瞬之间、呼地一下、霎时、永恒的那一刹那……天生可恶的词汇是不存在的,即使那个音节极不和谐的“protrudere”(及在各种时态、语态中的变位形式)在合适的语境下也会显得十分雅致。词语本身是无辜的,只有当我们使用不当时才会让它们变得庸俗。P370在此,我们要明确一点:由于作者在写作及再次阅读时,其思维是跟随文章的内容运转的,因此他并不是发展文章中错误的最佳人选。就我这本书中的“埃及”一例说,只有两个人才会对这处误译产生怀疑:一个是文字校对员(但这并不是他的义务),另一个就是责任编辑。对于每一处看上去不大合乎常理的注释、引言或名称,他都应该通过百科全书加以查证。从理论上说,一个称职的责任编辑应对文章中的所有内容负责,哪怕作者在文中称意大利位于突尼斯以前,他也应该看一眼地图,以确认该说法对于莫迪卡也合适。下面一处为译得不准确的地方,“修订版的《宪法》”,应该指的是“(美国)《宪法》修订案”P420 根据修订版的《宪法》,任何公民都可以自由持有武器。

罗岗:作为另类“历史”的“时评”

  大约七八年前吧,我客居香港,除了教几点钟课,闲来无事,就在图书馆乱找书看。那一次也像往常一样,沿着书架随便浏览,一眼就看到了埃柯的《福柯摆》,好厚的一本啊!我心里嘀咕了一下,埃科什么时候又写了一本研究福柯的著作?怎么还和一大堆小说放一起,莫非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粗心大意?把书拿到手上一翻,才知道上了埃科的当,我心里想着的“福柯”当然是鼎鼎大名的“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可是这本书中的“福柯”却是19世纪法国科学家尚·福柯(Jean Bernard Lean Foucault);况且这确实是一本小说,写的是多年以后因了《达·芬奇密码》之类超级畅销书而妇孺皆知的圣殿骑士故事,尽管其中有一些篇章看起来可能比学术论文还要晦涩……  我想,埃科肯定是有意要造成这种错乱的“互文”效果,让大家看到19世纪发明的“福柯摆”,想到的却是20世纪的大思想家“米歇尔·福柯”。这类把戏埃科可谓驾轻就熟,早在那本让他暴得大名的《玫瑰之名》中,杀人凶手名叫“波格斯的乔治”,这个盲眼的教士,因修道院图书馆中的秘密图书而杀人,从名字上很轻易就可以看出是对阿根廷大作家“博尔赫斯”的戏仿;而作为破案者的教士名叫“巴尔斯维尔的威廉”,熟悉“福尔摩斯探案故事”的读者,马上会想到柯南道尔的名篇《巴尔斯维尔猎犬》,这就在“福尔摩斯”和“威廉”之间画上了等号。  不过,埃科觉得这样的文字游戏还有点“小儿科”,更离谱的是他要让“007”化身为“威廉”,在电影《玫瑰之名》中,果然由“老邦德”肖恩·康纳利出演“威廉”。虽然不清楚这鬼主意是否出自埃科,然而可以确认的是,早在银幕上出现“康纳利”饰演的“威廉”之前,作为“作者”的埃科就已经确立了“007”与“威廉”之间的联系,因为正是他在《玫瑰之名》中塑造了“威廉”这个“中世纪的福尔摩斯”。何况埃科也曾运用结构主义符号学方法研究过“007”的作者弗莱明,在《玫瑰之名》中,我们也不难发现埃科把他从“007”小说中偷师来的方法运用得颇为熟练。  由此看来,埃科的文字游戏背后还隐含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含义。仿佛推理小说的“图式”发生转换一样,次要的人物被推倒了台前,幕后的秘密重新被曝光,最后的结局颠倒为开场……所有这些扭曲、变换和易位,都表明原来固有的秩序发生了变化:真实的与虚构的,历史的与文学的,中心的与边缘的。就像《福柯摆》中一个人物所言:“我认为,真正的花花公子不会向郝思嘉或甚至康斯坦斯·波拿西鄂求爱……我游戏笔墨于言情小说,为的是从人生走出来溜达一回……言情小说插科打诨,展现的却是世俗的真实面貌,至少是未来的面貌。女人像米拉迪的成分比像小妮尔多得多,傅满洲比智者拿善真实,历史更接近于苏所叙述的,而非黑格尔指陈的。”  那个写《巴黎的秘密》这类通俗小说的欧仁·苏叙述的故事,竟然会比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更“接近”历史?埃科式的“颠倒”要求我们在阅读他的这本“时评”集《密涅瓦火柴盒》时,要把“时评”当作“历史”来读,同时又将“历史”当作“时评”来读。不妨套用《密涅瓦火柴盒》中惯用悖反式的论调,可以说“时评”就像“传统的八卦”,只要八卦对象不撕破脸皮,相关的闲言碎语就可以无休止地进行下去;而“历史”则是“电视上的娱乐新闻”,一旦在公众面前坦言一切,就没有人再对它感兴趣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体会到这种妙处,还是要借用埃科研读“007”的成果,对期待实情的读者来说,历史是历史,时评是时评;倘若你是能微笑着来读埃科的读者,那么时评就是历史,历史就是时评。■(2009年12月02日 新民周刊 )

通往埃科思想花園的隱秘小徑

By 亂人們大概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小說《圍城》的成功,以及八十年代同名電視劇的熱播,錢鍾書這位學貫中西的大學問家,在今天的普羅大眾中會多少知名度。同理,人們也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小說《玫瑰的名字》的絕佳口碑,以及英國老牌影星蕭恩•康納利主演的同名電影風靡全球,翁貝托•埃科這位集哲學家、符號學家、歷史學家、文學批評家和小說家等無數頭銜於一身的百科全書式的學者,是否能夠像今天這樣享譽世界。一流的學者若想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影響力,必須在普羅大眾與學界精英之間找到微妙的平衡。當然,與錢鍾書晚年以註解宋詩、英譯毛選、醉心文言以韜光養晦不同,埃科卻在牢牢掌握學術話語權的同時,深諳大眾傳播之道,用極為考究的敘事手法,深入淺出地講解古奧而深邃的知識,與民同享,與眾同樂。《玫瑰的名字》的經典魅力自不用說,而埃科的時評、雜文集《密涅瓦火柴盒》,則為讀者另辟一條隱秘小徑,讓人們能夠通過一篇篇精巧的千字專欄文章,一步步走近他的思想花園,近距離地窺探這個學者關於寫作、正義、政治、人生、未來等等發人深省的觀點。 1.拒絕人云亦云初看到《密涅瓦火柴盒》的書名時,也許不少書迷都會在心中發問,埃科這次又在“標題黨”了?就像《玫瑰的名字》與玫瑰沒有多大關系一樣,《密涅瓦火柴盒》也並不是一本講述智慧女神雅典娜(羅馬名密涅瓦)的書。實際上,為了避免讀者對書名的過度詮釋,埃科老老實實地在書的前言中,講述了書名的來歷。原來,“密涅瓦火柴盒”是埃科在《快報》周刊上開設的專欄,同時也指一種裝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紙制小盒。埃科常常利用火柴盒背面記下他在火車上、酒吧中、餐廳裏的見聞,或是欣賞商場櫥窗、逛書店時閃過的一絲靈感。其實,目前內地的書刊、雜誌的專欄並不少,可是真正能入的了讀者們法眼的屈指可數。關於專欄文章的書寫,埃科這位專欄作家的教父,除了與所有寫手一樣,用隨身攜帶的紙片記錄“在讀報、欣賞商場櫥窗、翻閱書店裏的書籍時閃過的一絲靈感”,而且更加嚴格遵循一條原則——拒絕人云亦云。為此,埃科打了一個比方:當一個人殺害了自己的母親,而公眾都認為這是一項罪惡的舉動時,他便沒有必要寫文章再譴責這個人了,因為那樣做無非是簡單地激發一下大眾的同情心。但如果大部分公眾都認為這個人的弒母行為是正確的,並且符合法律程序的話,那倒是值得寫上幾句自己的看法。埃科寫專欄文章的心態,便是一定要“發前人之未發”,必須用逆向思維,至少不是用惰性的煽情思維,去解讀某個社會事件。埃科的這個觀點,倒是為內地所有靠廉價煽情來碼字糊口的專欄寫手們,好好上了一課。2. 中國影子埃科曾經於1993年和2007年兩次到中國訪問。在這本《密涅瓦火柴盒》裏,雖然沒有專門談論中國的文章,但也處處都有中國的影子。這並不僅僅表現在,文章常常拿中國的人口、文化、歷史作為或褒或貶的比喻和參照,更重要的是,文章所探討的問題與中國語境下的現實,表現出高度的契合。中國讀者甚至可以直接用其中的觀點來解讀中國社會的各種現象。在《一場訴訟》裏,埃科說,否定論者經常用各種推理來“否定”諸多關於二戰期間存在滅絕猶太種族行為的證據。他舉了兩個論題:其一,否定論者試圖用一些枝節問題來證明,被納粹殺害的猶太少女安妮•弗蘭克的日記是偽造的。其二,否定論者認為,德國集中營死裏逃生的幸存者,關於營內死人衣服堆成了高約三十五至四十米的小山,在沒有起重機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的。針對這種企圖用細節的“不合邏輯”,來否定整個迫害事件的作法,埃科壓住心中的怒火,理性地指出其中的謬誤。他認為,“從數學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個完美的推理,然而從常理的角度來分析,這番言論卻站不住腳。因為他們沒有考慮到一點:任何一個人(尤其是那些剛剛經歷了某種殘暴,並且在一段時期內都對此無法忘懷的人)都有進行誇張的本能趨勢。這就好比某個人講述某次經歷,說到自己突然頭髮倒豎,而我們卻非要依據毛髮學的理論證明頭髮無法直挺挺地垂直立起一樣。”讀到這裏,中國的讀者不難聯想到,當下諸多置疑南京大屠殺的否定論觀點。從數學的角度妄圖否定整體的歷史事實,這種分析看似理性,實則是一種經過精致包裝後的虛偽與偏見。3.被毒害的童年時下的中國人,不論自己對政治無知或者討厭到何種程度,都不可避免地生活在政治環境裏。很多人的生活方式、思維向度、價值取向,都多多少少透著政治味、官僚味。試舉一例:現在不少人判斷年輕人“成熟”與否的關鍵標準,竟然是其能否像職業官僚那樣,隨口講出一套空洞無物卻又滴水不漏的官話。原因何在?仔細檢視我們的童年,不難發現蛛絲馬跡。如同社會學裏那個著名“五只猴子”的實驗,我們早在孩提時期就已經被學校、老師、教科書、各種媒體,充分地涵化、馴養成為只求功利、不問是非的政治動物。一些“猴子”隨著年齡的增長,爬到了樹的高處,露出了醜陋的尾巴,這才乖乖地自我反省,求得人格的悔悟與救贖。其他的“猴子”最終如何,便見仁見智了。在《我的墨索里尼頌》一文裏,埃科例出了兩篇歌頌臭名昭著的意大利法西斯統治者墨索里尼的文章。一篇文章中稱:“我之所以在禱告中牢記領袖墨索里尼……是因為他給了我工作的第一動力。他指揮了‘向羅馬進軍’運動,把破壞分子趕出了意大利。他讓我們的國家變得強盛、威嚴、美麗而偉大。”另一篇文章則是為法西斯表忠心:“我將投入戰鬥,如果祖國需要,我還將奉獻出我的生命……意大利必將榮耀地走向燦爛輝煌的勝利。”寫到這裏,埃科一頓筆,不無慚愧地坦白:“這些文章的作者正是我本人,第一篇寫於八歲,第二篇寫於十歲。”埃科自我剖析,當年他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並不是為了敷衍,還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他曾自問,自己是真的敬愛領袖墨索里尼嗎?為什麽自己沒有真的在祈禱時想起他呢?或許自己是一個沒有良心,謊話連篇的孩子?但是,盡管有這些超過同齡人的深入思考,年幼的埃科還是寫下了這些文章,因為“小孩子天生狡猾”“他們明白只要這樣做就能得到社會的贊賞”。當然,經過數十年的歷史沈澱後,這些文章無疑非常的“政治不正確”。埃科自況道,“我越是明白今天的文化氛圍之優越,就越是不能原諒當年那些毒害我的童年,向我灌輸死亡榮耀感的人。”回想起來,中國的年輕一輩,有幾人沒有喊過,要像革命先輩那樣,為了某個組織、某種主義,以及抽象的國家和人民,而“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犧牲生命”一樣的誓詞?有幾人沒有被教育要熱愛這、熱愛那,卻從不要求熱愛生命、熱愛自由、熱愛真理?這樣的童年,當然是被毒害的。不過,如果某些鄉原帶著官僚式的口吻說“這是中國人揮之不去的‘國情’,不用鼓吹也不必鄙薄,大家只能作為既成事實來接受”,那只能說明,這些人的生理結構與常人很不一樣,將毒藥喝出了蜂蜜的味道。4.“自己人”和“其他人”本人曾經讀過一本關於日本人的心理學史,書中寫道,日本領土雖小,但是因為山地較多、平原很少,區域之間界限鮮明,從氣候、口音、風俗、普遍性格與心理都有較大差別。近代以前的日本,不少地方的人,局限在自己熟悉的區域內,以“自己人”為友,以“其他人”為敵。而這種蒙昧時代的產物,在現代日本仍然大行其道。埃科則在《博西不如我,不是高盧人》一文中,精確地指出了這種現象:“亞韋茨教授還談到人類有一種生理傾向,總是在試圖構建一些‘自己人’和‘其他人’的圈子……那些出生在距離我們城市幾十公里以外的人都會被我們看成是‘其他人’”。越是文明開放的社會,地域性的狹隘主義就越是無法成為主流。而在思想封閉的社會,則是將地域排他性與實現自我的歸屬感混為一談。5.民主的悖論《民主如何摧毀民主》一文提出的“民主悖論”,並不完全等於波普力圖跳出的那個“多數人的暴政”。而是指,原本“從群眾中來”的候選人成功當選後,其職位越是顯赫,其遭到暗殺或者私生活遭到侵犯的幾率就越大,因此他們就越需要受到極為嚴密的保護,甚至與普通民眾隔絕。這樣一來,“那些對世界負有重大責任的人物往往對於現實世界一無所知。”選民通過選票將自己的權力過渡給了高層的政治人物,希望他們能夠代表自己的權益,結果這些人物一旦身居高位,卻不由自主地“脫離群眾”,而成為某些特殊利益的代言人。具有百科全書一樣頭腦的埃科,甚至想象出了這些候選人脫離群眾的演變史。如果候選人在競選的過程中遭受了無端的攻擊,乃至在執政後仍然被惡意中傷,無論其意志多麽堅定,內心還是無法容忍。“於是,你會怎麽做呢?你會讓自己躲藏在忠誠於你的那個小圈子裏,這個小圈子裏的人會安慰你,讓你別去理會可惡的造謠者,同時再次向你表示他們對你的忠誠及愛戴。”一旦這個圈子閉合,政治人物便給自己築起了一個安全而舒適的堡壘,讓各種監控都遙不可及。不管“第四權力”有再多的批評與意見,也無法動搖其維護特殊集團利益的決心了。打著民主招牌的國家尚且如此,某些自甘專制的國家豈不是更加不堪?從古老的羅馬帝國到遙遠的未來世界,從電視、雜誌、書籍再到網絡……可以說,《密涅瓦火柴盒》一書十分完整而又輕松地展示了埃科萬花筒一般的知識涉獵。當然,書中更有他的令人捧腹的自我剖析,對出軌言論毫不掩飾的抨擊,對環境汙染、人口問題、自然災害的盛世危言。在書的末尾,埃科似乎洞悉了讀者的好奇心,用一句句“混蛋”,十分調皮詼諧地談出了自己對死亡的看法:“當你感到自己的大去之期不遠時,不妨堅定地相信這世界上充滿了混蛋,那些在舞廳裏瘋瘋癲癲的男女青年是混蛋,那些自以為揭開了宇宙奧妙的科學家是混蛋,那些妄圖用一劑藥治療社會百病的政客是混蛋,那些只知道炒作花邊新聞的媒體是混蛋,那些生產汙染性產品的企業家也是混蛋——這麽一想,難道你不覺得死亡是一個讓你脫離這個混蛋世界的,極其幸福而輕松的時刻嗎?”【約稿、轉載,請豆郵告知】

评埃科的《密涅瓦火柴盒》

写专栏的埃科关于翁托贝-埃科的《密涅瓦火柴盒》赵松要是有人跟我说,某位作家写了二十多年的专栏,而且多数时候差不多每周都要写,从政治到文化现象,包括日常时事,他都要涉及,那我就会下意识地想,估计这位老兄也只能干这个了。我的潜台词是,他肯定早就被专栏榨干了,榨没了灵感,榨没了青春和文学理想,剩下的就是一台不折不扣的专栏机器。除了把写专栏当成谋生职业的人以外,对于多少还有点文学理想的人来说,跟上班似的定期去写专栏,似乎都有点没事儿找罪受。一旦真成了“专栏作家”,难免会给人一种被套牢的、迟早会把自己写坏掉的感觉。可是如果我继续知道那位作家写了二十多年专栏,一直很受欢迎,而且他还是位优秀的中世纪历史学家、符号学权威、文学和艺术评论家……那你就会不由得要想,难怪他这么能写。然后当你知道他还能写那种很厚的小说,非常畅销,能卖到千万册,并且表现出很高的文学品质的时候……那你只能承认,他是个“超人”。他就是那个著名的意大利人――翁托贝-埃科。没错,就是他,既写过《玫瑰的名字》、《福科摆》这样的小说,也写过《美的历程》这样的艺术史书,以及《符号学与语言哲学》这样的书。眼下的这本《密涅瓦火柴盒》,则是他二十多年专栏的精选集。这位样子看上去挺可亲的像个博学宽容而又略显调皮的老先生,骨子里其实很骄傲。他写专栏好像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我认为撰写这些专栏文章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经历,在规定的字数范围内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我愿意向所有人推荐这种脑力练习方式。”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每天想法多多,需要及时表达出来,而这种表达的过程,又像做脑力体操一样,可以舒筋活血。当然他有其基本原则:“拒绝人云亦云。”他毫不掩饰自己写作专栏的动因:“即使我采取的是一种调侃的笔调,但表达的却总是一种愤怒之情。我不谈让自己高兴的东西,却总是针对那些令我不开心的事情写下自己的想法。”随后他笔锋一转,“可那些令我们不快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肯定会有人抗议说有许多人家谈到的话题,而我却没有开口。抱歉,那是因为我在那些时候分心了。”他及时地给自己的那些沉默时刻留好了理由,表情里似乎还流露出某种轻蔑的意味。现实中,令他不能不轻蔑视之以至于无语的人与事,显然是太多了。所以他会慢条斯理地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我想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否则,如果我身边的这些白痴都是我假想出来的话,那我未免也太邪恶了!我比较希望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这样我就不必为此负任何责任了。”他看不惯的是那些白痴们总是说出貌似新奇的低于常识水准的观点。或许在他看来,只有知道知识的结构、界限与局限,才有可能做出超越常识之上的新的思考。而拿着一知半解当学问去说三道四的人,只能说出无休止的惊人屁话。在那篇《身体与灵魂》里,他对于那种非常自信的白痴级屁话的愤怒几乎达到了顶点。他无法容忍像切萨雷-卡瓦雷里这种连“灵知主义”的重要特点都搞不清楚却还要大谈灵魂的人,因此他的回击是异常辛辣的,“卡瓦雷里没有被强暴过,而他的母亲也从来没有向他描述过在那种情况下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丝毫没有想到持有他这种想法的人会像一只纺锤一般直接栽到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看这话头,感觉他恨不得把唾液喷到对方的脸上,然后看着对方慢慢地掏出手绢擦干净。无知并不算无耻,但要是有人企图拿非常无知的观点去堂而皇之地影响别人,那在埃科看来,就是无耻之尤了。不过从总体上看,不管是写时事、政治问题,还是写文化事件、互联网络,埃科的绝大多数专栏文章都还是非常讲究分寸感的,尤其注重剖析问题的角度与准确度,有很多篇文章都写得很巧妙,给人以四两拨千斤的感觉。比如在《羞耻啊,我们居然没有敌人!》里,他通过纽约出租车司机人种变化,看出了移民浪潮的起伏,又通过与出租司机的对话,点出了一个全球化移民潮中不同种族之间的隔阂、误解、无知以及盲目的仇怨,最后又顺便讽刺了意大利国内各种群体之间的那种缺乏理性的内斗,整篇文章看似轻松调侃,其实背后搁着的却是异常尖锐的质疑。更有意思的是另一篇文章《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他干脆就围绕着面对专栏任务却无话可说的状态,说了开来。实际上他想嘲讽的是时常充斥媒体的那些无聊的内容,“由于读者的健忘,报纸才可以无所顾忌地胡说八道,可也正因为大部分消息都无足轻重,读者才会养成了健忘的习惯。再说,读者自己也无法忍受一张空白的版面。即使心里明明知道没有任何重要的新闻,他们也希望看到满满一页文字。”他对于媒体与读者之间的那种虚浮与麻木的互动状态的习惯性本质,实在是看到了骨子里了。他甚至会说:“有的时候,沉寂确实就是唯一的新闻。”他是个颇谙幽默之道的家伙。他会忽然正儿八经地给你弄出一篇《如何能够妙笔生花》这样的文章来,以调侃的语气列出四十条之多的半真半假的写作“至理名言”。在不时点评外界事物之余,埃科偶尔也会适当调侃自己一下:“我年轻时,听一位教授讲:‘人生来都只有一个想法,终其一生不过是不断丰富它。’我当时觉得:‘一辈子只围着一个念头转?这未免也太反动了!’五十岁时,我明白他是对的,我这一辈子都在追随着一个想法,问题是我从来都不知道是哪个!”发于《外滩画报》2009年12月15日

谁给了黑手党存在的土壤

舒 蠹  在我的记忆里,意大利有三个词语比较著名:第一,是黑手党;第二,是贝鲁斯科尼;第三,则是丁度先生们的《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等电影。不过,倘要我说出印象最深的一个,我觉得电影和意大利的政坛要人显然都要让位于「黑手党」这个词语。记不清是在哪本书里曾经读过,据说有意大利的黑手党党首曾经与某位总理共用一个情妇。这,确实让人感到吃惊吧。  罗伯特.西尔维斯是《纽约书评》的主编,据说非常了解和热爱意大利。有一次,他非常直率地问意大利作家翁贝托.埃科(Umberto Eco):「为什么意大利人明明知道究竟是谁在抢劫,谁在火车上安放炸弹,却没有能力解决问题?」  埃科在《密涅瓦火柴盒》一书中写道:「我当时是这样回答的──事情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大部分意大利人都是顺民……至于他们为何如此顺从,则要用米歇尔.福柯的权力理论来解释:侵吞国家财富的人群并非仅仅限于腐败的高层领导,相反,几乎所有人都在以某种方式从国家机器的运转过程中获取利益。这就好比一个向黑道人物保释护费的小贩,尽管要损失些财产,但至少知道自己可以获得些什么,以及当附近区域的流氓来捣乱时可以向谁寻求保护。」  埃科的这段话,确实发人深省。  在意大利,「黑手党」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现象。似乎无论谁上台,都无法从根本上遏制并铲除黑手党。其根本原因,恐怕与意大利的民族心态和行为习惯有关吧。当然,黑手党的存在,本身更是整个社会游戏规则的一部分:当法律或者说政府无法保证正义的尊严以及弱势群体的利益,那么,通过黑社会来寻求自我保护的事情就会出现。在这种寻求保护的过程中,双方通过缔结一种特别的利益关系来维持个人的种种权益:一方面,黑社会通过「盗亦有道」的方式向缴纳保护费的人提供人身和财产安全;另外一个方面,绝大多数人都被卷入这种游戏规则里,有意无意地充当了为黑社会提供滋生的土壤。  我想,这是意大利的悲剧吧。  其实,从理论上来讲,意大利的黑手党未必就是不可铲除的。只要政府的公信力得以树立,只要政府对黑手党保持持续不断地打击,那么黑手党早晚会败在法律的尊严之下。  福柯的权力理论,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话题。这个理论,也许用来解释亚洲国家的腐败现象更为合适。众所周知,亚洲历来是贪污腐化问题的重灾区。在台湾地区,有陈水扁案件;在韩国,则弊案连连,络绎不绝。  ──亚洲的腐败问题难道仅仅是个别领导人造成的吗?难道,其国内没有必要的约束机制?  解决这个问题,应该引用一下福柯的理论──整个亚洲社会,有这样一种传统:不分彼此,大家都习惯于向潜规则寻求庇护,并且都期望可以通过非法的手段获取合法收益之外的利益。一般而言,在社会生活方面,由于通过法治解决问题的成本要高得多,于是,大批的人喜欢这样一种游戏:即,像意大利人那样,向提供权力出租的人缴纳必要的资金,以求得个人种种非法的好处。──当全民都染上了腐败的恶习,还能指望有什么样的清廉与民主?这个习惯,是一种民族心态。不,有时候是要超越民族的。这是因为,不仅亚洲,在俄罗斯或者其他东欧国家,同样一直存在这种现象。  福柯的权力理论所覆盖下的现象,其实是一个咒语。这个咒语使用的范围之广、影响之大,无与伦比。至于铲除这个咒语,似乎也只有民主和法治才能奏效。当法治的理念被树立起来,那些滋生腐败的土壤自然会消灭殆尽。  (《密涅瓦火柴盒》,(意)翁贝托.埃科 着,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9年10月)

随手一记

1、我一向反对专栏结集成书,即便这位作者是埃柯。2、P424,说艾米莉·勃朗特(终年四十岁),这个不用查资料,一定是错误的,首先她是夏洛蒂·勃朗特的妹妹,其次她死得比夏洛蒂·勃朗特还早,夏洛蒂·勃朗特才只活了三十九岁。事实上,艾米莉·勃朗特死的时候才三十岁。3、《读懂历史年表》挺好玩儿的,其实再三强调,记得常识。历史年表和历史地图非常重要,但是通常来说有些人(管他是谁,你只当说的不是自己就行了)的常识来自于别人的历史观点。4、《雪茄:一种标志》,也好玩儿。真的,我也觉得很多人反对别人抽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高抽烟的人一等,而不是觉得抽烟真的有什么害处。埃柯的看法是:这些人反对抽烟,但是不反对,或者不敢反对抽雪茄的,因为抽雪茄的多数都是上等人。我想起来一件事:有次跟导演在一个私人游泳池边上抽烟,一个中年男人义正词严地说:小孩儿在这儿,不能抽烟。舞台上意气风发的导演也禁不住自惭形秽。到今天,想起来他那副义正词严的样子,我就后悔,我怎么没有当场点支烟就抽起来。5、《城市心理小议》,北京是我见过最不自信的城市了,天天要人家夸自己,谁来采访谁,强迫对方表扬这个脏乎乎的城市。6、《隐私权教育》,想起来到处放照片的渴望成名的……有些人,放了照片就不要再装清高了,不然让人骂完照片骂本人,多不划算。而且放了照片就是放弃了自己的隐私权,那么别人骂上门来,说两句不中听的,你就得忍受着。7、基本就这些了,这本书真的没有那么好,当然还是高过梁文道的《常识》。所以我也还是喜欢埃科。

装在火柴盒里的人

两年前,意大利著名小说家、《玫瑰的名字》作者翁贝托•埃科曾经到访中国,在无数麦克风和闪光灯的簇拥下,他游刃有余地向学术粉丝和媒体公开兜售他的幽默与博学。说到埃科博学,人们总会盛赞他庞大的学术体型,这位当代著名的欧洲公共知识分子一身横跨兼哲学、史学、美学、文学评论、宗教学、小说、散文等多个学科领域。但是博学也并非完全就是好事,博学之后还要有精学,君不见在博学中迷失不见,继而流于卖弄的学问家并不在少数。所以埃科在《玫瑰之名》、《傅科摆》等历史小说中,也不乏大量枯燥而庞杂的人文知识,让人看得一头雾水,这也是知识分子小说的普遍不足,钱钟书亦是。古今中外,能在文学家和知识分子的角色间自由转换而又能各得其神韵本色者,真是寥寥无几。这本《密涅瓦火柴盒》,洋洋四百多页,收录了埃科自1985年在《快报》周刊的部分专栏,这些小文章大都脱胎于他记录在密涅瓦牌火柴盒背面随性记录下的轶闻和感悟,故名曰“密涅瓦火柴盒”。而身为“装在火柴盒里的人”的埃科,为《快报》周刊写了三十多年的文章,但他却不像我们当红的专栏作者那样油腔滑调,卖弄机巧,一口气钻进下三滥,空写字句套篇幅,他对报章杂志专栏这种快节奏性的文化消费,自是有他的一番讥讽与自嘲。在那篇《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中,埃科坦言,“今天,我真的不知道该写什么,没有任何新鲜的话题,所有的都已经说过了——这就是我有义务要传达给读者的消息。有的时候,沉寂确实就是唯一的新闻”,但“我不能沉默,否则读者会认为我是知而不言”,所以埃科就把下面一段以110个“等”字代替,“或许你们自己有什么秘闻,那么不如由你们来写上一篇重要的文章吧。我给你们提供一段空白的篇幅。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所有的‘等等’字样都替换成别的文字,来填补这一段空白好了”,这真是一篇绝妙的当代版天书。此外书中到处弥漫的,是埃科对现代性的深刻自省和忧虑,对民主体制、战争、电脑、网络、电视、城市、工业化、高科技、城市化等他都有清醒认识,这些光鲜耀眼的领域相继沦为在他笔下被戏谑与调侃的对象。他对资讯全球化时代毫无节制的开放颇为不满,寄存于西方左派乌托邦幻想中的“地球村”他也仅认为是技术的虚假繁荣,并不触及人的内心世界,和技术的进步相比,他更关心对人本身的尊重,甚至是犯人的基本人权他也要捍卫——而书名之为“密涅瓦火柴盒”也真是一语中的,在海啸般铺天盖地的现代社会里,亦只有火柴盒这个巴掌大的方寸之间可供埃科激扬文字,静静地守卫人心世道和人之为人的底限了。埃科对现代性的反思,对正充分城市化、工业化的中国正是别具意义。中国的传统社会,渐渐被一个全新的商品化社会鲸吞蚕食,“神圣感缺失”,造成一代人的无根感、无意义感,尤其是“商品拜物教”和“物化”以及大众文化的泛滥,但国人似乎尚未意识到此问题,反而肤浅地以为只要现代化就绝对是好的——但这也只不过是穷怕了的中国人的一厢情愿,匍匐于利益的一边倒思维而已。而在现代化之路上先行一步的欧洲诸国,对现代性问题已早有触及,从海德格尔就开始了,形成了一个批判现代性的传统,是西方几代人的共同问题意识,埃科亦不例外,他对于现代性问题的敏感反思,正可给深陷其中的我们提供一种观照。之外我所欣赏的,是埃科一身分兼两任,既是小说家,又是著名公共知识分子。中国现在是有小说家,也有公共知识分子,但是小说家里的公共知识分子,或者公共知识分子里的小说家,似乎都不多见。中国的文史哲传统上是不分家,但后来是分得越来越散了,小说归小说,学问归学问。民国年代,还保留着大量的小说家知识分子,鲁迅、茅盾、丁玲、沈从文、郁达夫、叶灵凤、施蛰存,无论左翼的右翼的都有,表达立场,质疑公权,还接着五千华年的传统。而1949年以后的小说家,大都都缺失了这种操守,尤其是如今,小说已经进入了常态写作,更多的是匍匐于娱人娱己和获利,早已是沦为传统之外了。东西诸国,以小说家之身而发知识分子之论的,法国有萨特,德国有托马斯•曼,日本有大江健三郎,前苏联有索尔仁尼琴,而环顾国内,我们找不出一个来,王蒙?王安忆?苏童?叶兆言?贾平凹?莫言?余华?阿城?没有,一个也没有。中国最好的小说家现在不在发声了,没有主张,没有反对,只有消遣和沉默,编织文字锦缎,虚构冲突、对峙、激烈和欲望,你说他们耽于艺术一隅也好,专注于纯文学创造也好,但你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在一个有待于完善和重建的社会中,你听不到最敏感的文学家的声音,这是很可悲的。文学家们中间,或许北岛还能算一个,但他的“诗学政治”在更大意义上是一种时代姿态。此外这类学术思想著作的翻译,远远不如八十年代了。八十年代的翻译引进,译者大抵都还有些功底,老派传承,功利性也没有那么强,更多是出于兴趣和个人喜好,此外兼而教化普罗大众,亦扮演着一种理想主义者的启蒙之姿,所以还差不到哪里去。随着九十年代后出版管理的放开,“翻译工业”逐渐大兴盛,一时各外语系师生都成了翻译家,这带来的一个后果,就是翻译水准的参差不齐,一是很多硬伤上的不准确,二是翻译体的不忍卒读,不知其所云,三是很难做到文从字顺,更别提表达原文的精微所在了。上好的翻译家,一定要母语好过外语,但现在的翻译家们,母语本来就成问题,外语更是一知半解的地步了。而最重要的一点,今天很多人翻译不是因为喜欢书,而是因为喜欢钱。

陈东东:“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原载2009年12月4日《文汇读书周报》这篇小文的标题,借自翁贝托·埃科(UmbertoEco)专栏文章结集的中译本,《密涅瓦火柴盒》里的某一篇。埃科在那篇文章里诉说专栏作者的一种苦恼,即当他“真的不知道该写什么”的时候,仍然必须在规定的截稿期之前写点儿什么。怎么办呢?于是他设想,可以通过媒体告诉读者:“……不如由你们来写上一篇重要的文章吧。我给你们提供一段空白的篇幅,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所有的‘等等’字样都替换成别的文字,来填补这一段空白好了。”接下来,埃科就“等等等等”了足足四行。这甚至不能算小小的胡闹。要是你想到埃科的光环:公共知识分子、哲学家、美学家、文学评论家、作家、小说家之类,那就更不会去把它算作小小的胡闹,而要去考虑这背后的深意了——玄学的?符号学的?阐释学的?读者美学的?媒体论的?后现代的?等等等等,尽管也许不足四行。不过,抛开这些可能的,或许,不可能的理论和学说,你照样可以从埃科的这段话里读出他对写作,尤其他正进行着的专栏写作的一种确认。显然,不同于埃科也拿手地操持的理论化、研究性、学术类的论著写作,相对于使他名满天下的小说写作,专栏写作差不多是一种应景的、没话找话的、可有可无的、谁都能行的、不必非要由譬如说名叫翁贝托·埃科的专门家去操持的写作。可不可以说,在埃科的各色写作中,专栏写作是缺乏内在性,以至最没有内在性的写作呢?“内在性”,不,“缺乏内在性”或“没有内在性”这一说法,在讨论新近译出的一位南美作家的几部小说时,被上海的一位文学编辑提出,作为他觉得这位南美作家写得“其实一般”的理由。虽然“内在性”未被界定,但就字面去理解,其意大概了然。要是将这一说法告知还是个宗教学家的埃科,他不会从神学辞典出发,有所发挥呢?这个源自拉丁文manere (停留在里面)的词,immanence:内在性,指的是存在物的自足和自我完成。据说,绝对的内在性归属于神,那么,论著写作的专业和系统,小说写作的虚构和创造,就该被视作对神之绝对性的纸上模拟——它意识到自我的某种不足而企图去超越、趋向于完成。不妨用“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去敷衍的专栏写作,与这样的写作内在性相去正远。看上去,那全都是外在的:写作篇幅是被规定的;写作期限也是被规定的;写作内容,则是各色各样的追随——关于时事、访问的城市、足球和彩票之类大众热衷的游戏、“民主如何摧毁民主”及“议员阁下的屁股”这种政客关切或逃避的话题,不一而足;最要命的,这种写作旨在讨取读者的欢心,得要写得有趣,得要说出点儿什么,得要去涂满那块版面,因为,就像埃科在《等等等等,等等等等》里所言,读者无法忍受空白的版面……《密涅瓦火柴盒》里,这种外在性随处可见。埃科总在找哗众的话题,不避取宠之嫌;埃科总要把句子写得俏皮,哪怕近乎搞笑;埃科总是不停地写、写,从1985年的《快报》直到2000年的《快报》,就算“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就算像个话痨……这本书的书名,也像是对这种外在性的隐喻:“‘密涅瓦火柴盒’是指一种装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纸制小盒。很多人喜欢在这盒子的封皮背面记录一些诸如地址和购物清单之类的内容……”然而,就是在对“密涅瓦火柴盒”的解释里,埃科提醒读者,那些并非仅仅“早上读到消息,太阳落山前就忘得一干二净”的读者,他的专栏写作也仍有其内在性。他说:“也有人(譬如我)喜欢在上面记录下在火车、酒吧、餐厅里,或是在读报、欣赏商场橱窗、翻阅书店里的书籍时闪过的一丝灵感。因此,我当初就作了这样的决定:如果某天晚上,纯粹出于个人原因,我偶然想到了关于荷马的问题,那么即使荷马不是最近的热点人物,我也要把自己对他的想法写下来。”——细细去读,透过这本书四百六十页之厚的埃科的专栏写作之皮,于其深处(再表面化的一句话,也得从咽喉深处冒出来吧),你还是会触及那写作的内在性,那说话者的内在性,尽管,此人于此,没怎么模拟神的绝对。并且,埃科要是再发挥一下,或许就会用他的“密涅瓦火柴盒”,去等等等等,等等等等……辩护他的南美同行。(《密涅瓦火柴盒》 [意]翁贝托·埃科著 李婧敬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追随玫瑰的几年

认识Eco是从三年前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波多里诺》开始,此书宣传语打着“他比犹大还会撒谎”和“独角兽与处女”的文摘,几乎立刻就让我被这个名字是“回声”亦是环保的意大利胖子产生莫名的兴趣。(自然还包括诱人的作者记者发布会,可惜某人RP问题,当天赶到书城7楼唯有空荡荡的会议室)短短几十万字的《玫瑰之名》让“畅销小说”从低俗流水线作业下的paperback顿时跃为上得了台面的“文学作品”,这本汇聚了历史、宗教、符号学、侦探学的智慧结晶经常是Eco粉的首推,“欲读Eco就从玫瑰开始”或者庸俗点——“开创《达芬奇密码》时代的先锋之作”。玫瑰纵然艳丽芳香,而调侃小文插科打诨和文字意淫的《小记事 之一》(英译:《误读》)在先入为主无人能撼动的地位中始终占据着Umberto Eco伟岸(也可能是猥琐)的毛绒绒的“庞大”形象。错位的《乃丽塔》创造出了“反讽体”这一新形式,在笑得“老泪纵横”肚疼腰疼的时候不忘破口一骂“这该死的胖子”,即使老年丧失逻辑判断能力的纳博科夫仍浸淫在老头对十几岁小女孩的非分之想中也大概会如此反应。新小说在Eco笔下也堪称一绝,三句不同主谓宾描述的同一物体完全剥离了作者本人的风格,活脱脱半个格里耶(之所以不是一个是因为Eco不是格里耶)。纯个人恶俗爱好的未来遐想自然也是Eco的一大特色,你要是不同意他的自嘲自恋和孩童般的稚气(他就是借此逼你承认),那也将是一种罪过,于是你就将等待狂轰滥炸的文字炮弹(或者卑鄙的鱼雷),命丧波河河谷的乱坟岗。若要研读哈佛大学的演讲稿合集《悠游小说林》,没有清晰的脉络、缜密思考和博览全书的前提条件,那么你就只能和我一样用最原始的笨拙办法描绘出不是Eco之错的梦呓般的人物、时间、地点、事件等要素。要知道大仲马如何设计火枪手们的住址那是作者的事,至于那条街到底在历史上存不存在,我的观点是“关你屁事”,但是这种屁大的鸟事Eco也狗拿耗子,你能说他闲的没事,又或者说他卖弄自己读得有多走火入魔。乔伊斯那个爱尔兰疯子的半吊子加原创英语也被Eco拿来说事作为研究重点,难怪欧洲文坛就属他最胡搅蛮缠,最无事生非。《密涅瓦火柴盒》自然也是佳作云集,到处充斥着Eco的邪恶思想以及狂妄评论,比《误读》更有过之而不及。让我困惑的倒是意大利密涅瓦牌的火柴盒背面能有那么大的空白供胖子草草写下脑中一道灵光,然后呈现出来的却是如此一篇篇洋洋洒洒到处为填满而报流水账的文章吗?(经作者本人核实的事实)如此看来,此火柴盒必然有其不为人知的神奇力量,正与在米粒上刻字一样令人惊叹。追随玫瑰的几年,总结出一套阅读胖子作品的顺序,应该如下:《小记事 之一》(《误读》)《小记事 之二》(《带着鲑鱼去旅行》)《悠游小说林》《密涅瓦火柴盒》《开放的作品》《符号学与语言哲学》《诠释与过度诠释》《玫瑰的名字》(又译《玫瑰之名》,请误读1987重庆出版社版,此版翻译会让你想自杀)《波多里诺》另三部小说《傅科摆》、《昨日之岛》、《洛安娜女王的神祕火焰》由于了解不深不予评论,百科全书《美的历史》与《丑的历史》则极力推荐给同时对西方美学与丑学感兴趣的怪人们。最后总结陈词:http://www.douban.com/subject/3836566/ 不必多说,就算等到2012的世界末日能捧着再版的玫瑰也还是幸福的。


 密涅瓦火柴盒下载 精选章节试读


 

外国儿童文学,篆刻,百科,生物科学,科普,初中通用,育儿亲子,美容护肤PDF图书下载,。 零度图书网 

零度图书网 @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