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此情》书评

“老腔”的魅力

刚看了电视新闻，得知北京高考的作文题二选一，其中一道为《‘老腔’何以让人震撼》，材料是陈忠实的散文《白鹿原上奏响一支老腔》；散文记述老腔的演出每每“撼人胸腑”，令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要求考生引申出一篇议论文。巧得很，我刚看完了陈忠实的散文集《默默此情》，准备写读后感，看到了这个考题，立马便联想到，这本书叙述的、抒发的、感慨的就是一种“老腔”，一种“撼人肺腑”又令人“酣畅淋漓”的“老腔”。我看小说能一气呵成，可是看非小说都是断断续续，而唯独这本书，我却是手不释卷地读完，可真是“酣畅淋漓”了，足见“老腔”的魅力哟。今年4月29日去世的陕西作家陈忠实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关中老汉的脸，极深的皱纹像秦岭的峡谷镶嵌在脸庞上，既镌刻着他敦厚的人生，又蕴含着他醇厚的思想。这本书是他许多散文的精选，篇幅不大，却积淀着他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感。由于散文取材于作者的亲历，所以提炼出来的哲理，特别亲切，尤其我这个年纪的读者，常常会拍案叫绝，这也是我把它一气读完的原因吧。《默默此情》分四个部分：“我的关中我的原”、“山水中的沉重”、“生命的历程”和“此情谁诉”，分别写的是家乡、旅游、回忆和思念。陈忠实出生在西安郊外“漕渠村”，是一个历史极其悠久的小村落。他对故乡充满敬畏之情，说自己脚下是祖宗们反复踩踏过的土地。写《白鹿原》，他从作协大院回到这里，因为这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题材和灵气。新世纪初，他已经摸上60岁了，又回到了他那空寂了近十年的老窝。他说自己沏一杯陕南绿茶，坐在曾经坐过近20年的那把藤条已经发灰的椅子上，瞅着火炉炉膛里炽热的炭块，耳际似乎萦绕着老祖宗们的声音：嗨！你早该回来了。白居易写过七绝：“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陈忠实说自己“夏日一把躺椅冬天一抱火炉。傍晚到灞河沙滩或原坡草地去散步。一觉睡到自然醒。”“每有一个短篇小说或一篇散文写成，那种愉悦，相信比白居易纵马原上的心境差不了多少。”他强调在这儿，唯独在这儿，才进入他“生命运动的最佳气场”。好一个“最佳气场”！陈忠实指的大概就是唯有在这儿你才活得踏实、活得舒畅，似乎有源源不绝的暖流滋润着你的生命，而你也变得格外聪明、灵巧、自信；也唯有在这儿，你前有古人、后有来者，你是有根之木，有源之水。尽管你可能还是独居，可是你的灵魂里却有坚强。因为这是你的气场呀！我居住的是老屋，朋友常关心地问有无拆迁之可能。老屋有弊病，可是老屋更有我的“最佳气场”。有时我也会像陈忠实那样发呆，想着这里也是我的父母和亲人们无数脚印踩过的地方；今天他们不在了，去世或者搬走，可是“气场”里依旧有他们的气息，他们的音容笑貌会在黑暗里浮现，孤独却不会寂寞。这是我那些搬出去住的手足们体会不到的！《默默此情》最打动我的是“生命的历程”部分。他对学生生活的回忆特别引起我共鸣。家里穷，他这个“小学霸”只能申请休学一年，让父母亲喘一口气。这段描写非常细腻。申请书班主任和校长都批了，他去教务处盖章。一位素不相识的女老师（教务员）犹豫再三，又去找了校长。校长处回来，眼角眉宇里有一缕淡淡的无能为力的无奈。那天是开学的日子，到处是报到注册领课本的学生。女老师送他走出校门，拍拍他书包说；“甭把休学证弄丢了。休学一年不要紧，你年龄小”。“我抬头看她，猛然看见那双眼睫毛很长的眼眶里溢出泪水来……我瞬即垂下头避开目光。要是再在她的眼睛里多驻留一秒，我肯定就会嚎啕大哭……感觉到有一股热辣辣的酸流从鼻腔倒灌进喉咙里去。我后来的整个生命历程中发生过多次这种酸水倒流的事情，而倒流的渠道却是从十四岁……第一次疏通的”。读到这严酷时期的温情，我也觉得自己“酸水倒流”了。从前总觉得自己出身不好倒霉，可是像陈忠实这样出身很好的孩子，不一样被贫穷折磨，而绝大部分的农村娃的命运就更加悲惨了。那样的时代，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本书的封页上评价道：“（作者）所营造的散文意境仿佛能使人看见清晨关中田野上芊芊青草那滴着晶莹的露水，闪耀着太阳的光彩。……秋风里落日荜栗声渐起，一种沉郁的美感使人沉醉！”而这，就是“老腔”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