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热雪》书评

在那苍茫的雪山深处

那里是苍茫的雪山，那里是高寒的凉山，他们祖祖辈辈都在那里，雪山就是他们永远的根……他们——是自称为诺苏的凉山彝人，是自称为雪族的一群人。在川滇交界的凉山深处，诺苏彝人世代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奉行等级内婚和姑表舅亲，习惯订娃娃亲和指腹为婚，婚姻不是男女个人意愿的结合，而是两个家支（即家族）之间利益的结盟，所以“事事皆可嬉，婚姻不可戏”，退婚是要打“冤家”的，从而导致家支之间无尽的仇杀。傥城稻香的长篇小说《凉山热雪》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展开的，作者用深情的笔墨和生动的语言书写了一家两代人坚忍而奇特的人生。凉山，地处川滇交界的高原地带，这里生活条件十分恶劣，由此养成了凉山彝人坚忍顽强的性格，也形成了他们独特的文化。他们是吃坨坨肉、荞粑粑长大的一群人，他们坚持着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他们坚守着古老的婚俗……而《凉山热雪》这本堪称凉山彝族风俗志的小说，将带我们去深刻地了解凉山彝族最原始的生活和最古老的风俗，去领略只属于诺苏彝人的独特气质。《凉山热雪》这部小说有一个看不见的主线，那就是从头到尾一直在下的雪，这雪是小说的灵魂，它将所有的人和事都串联在了一起，随着雪花一起飘满了整个凉山。而它还有一条看得见的主线，就是傥城加布和稻香娥嫫冲破等级观念追求自由爱情的艰辛，以及傥城雪儿勇敢走出大山用知识改变命运的人生历程。在整部小说的描写中，这一明一暗两条线索平行而又交错，将发生在雪域深处的故事一一展现在读者的面前，作者用回忆的形式和倒叙、插叙的手法进行架构，有如电影分镜头一般跃然呈现出一幅幅立体画面，让人们仿佛看到了他们坚定地穿过山林、顺流而下寻找未来的样子……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用实际行动昭示着他们的存在，展现着他们的性格，更体现着他们文化的特质。稻香娥嫫因为家里欠债而被抵给了黑彝债主作了阿加娃子，最后跟着黑彝主子家的小姐作了陪嫁娃子，她既漂亮又精明能干，是黑彝主子家的管家和器重的人；傥城加布是黑彝主子家的曲诺娃子，自幼便失去了父母，为了不让其成为最低等的嘎西娃子，几个亲戚们分别收养了他们兄弟，长大后的他不但耿直骁勇而且负责任有担当，是黑彝主子得力的干将。就是这样两个优秀的青年男女，他们在一次次相遇中慢慢相识相爱了：在送亲路上遭遇大熊时，他救了她；在傥城雪山下的温雪村，他再次救了她。自古美女爱英雄，所有爱情的因子都在这雪地里酝酿发酵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之树越长越大而无法隐瞒，但那森严的等级制度却是横亘在他们爱情路上最大的障碍，那“规矩的受惠人”让本身就贫穷的他们不得已选择了逃离傥城雪山的路，他们在历尽了翻山越岭、渡江过河以及夜行昼伏的艰辛之后，终于在稻香家支亲人的帮助之下在稻香雪山安家定居下来。但是他们从来不是自由的个体，他们无论走到山的哪一边，都是黑彝主子“会走路的财产”，也是主子势力争夺的直接征战者，付出的不只是人力和财物的损失，更包括了生命的代价。在黑彝主子不断的新仇杀的裹挟和主子的欺压盘剥之下，傥城加布这个有勇有谋的诺苏男人再次作出了抗争的决定，于是他带着家支族人几经迁徙辗转来到了江西雪山，并建立了一个新的村子——热雪村，希望能从此在这里开始新生活，也祈求不再被黑彝主子追捕。雪一直在下，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又一年，傥城加布和稻香娥嫫在江西雪山的生活也慢慢稳定下来，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但突然的灾难又再次降临到了他们这群人身上——沉寂多年的黑彝主子知道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夜里偷袭了他们的村子，并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粮食和赶不走的牲畜。就是在这样的一种绝境之下，坚忍的诺苏人又重新在废墟上建起了自己的家园， 他们坚信：既然傥城雪儿在这一夜因为烧伤了手而救了大家，那么以后将没什么害怕的了，只要身后的雪山还在，只要家支的族人还在，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然而，他们未曾想到的是，一场他们闻所未闻的政治运动，再次彻底改变了他们两个家支的命运，更让他们从此势不两立、生死不相往来。在时代变迁中，曾经的奴隶制社会一夜之间变成了现代社会，但他们这群诺苏人却依然理所当然地坚持着他们传统的生活方式，包括了贫穷、仇杀、等级森严、古老的婚俗等。当政府要求适龄的孩子们去上学时，他们谁都不愿意去，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孩子是去做娃子，但是他们又习惯于顺从，于是被烧成了“鸭手”的傥城雪儿就被推出去充数了。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被诺苏人视为异类的傥城雪儿的求学之路从江西雪山走到了州城、省城，最后走到北京上了中央民族大学，他接受了一切的现代文明，更娶了汉人女子为妻。但是正因为傥城雪儿的逃离，舅舅家的姑娘被迫“退婚”了，由此导致了本是亲戚的稻香加支和傥城家支之间新的矛盾和仇恨，也间接导致了傥城加布在“文革”中的惨死，也给两个家支之间纷乱纠结的矛盾打上了一个死结。而这个死结，直到改革开放后傥城雪儿做了州长的一次车祸之后才真正的解开，两个家支也才就此摒弃前嫌、重新携手。凉山就是这样一片土地，神话和现实交织；诺苏彝人就是这样一群人，顽强和坚忍一体。他们一直坚守着传统，但又不可避免地融入现代社会，在他们艰难地转身之际，这个古老而封闭的民族留下了长长的背影：披着羊毛披毡、包着黑头帕的诺苏男人，戴着罗锅帽、穿着黑襟衫和百绉裙的诺苏女人，还有诺苏女子出嫁的哭嫁歌，以及毕摩嘴里庄重而深厚的丧葬歌……雪花飘落，在那苍茫的雪山深处，诺苏人的身后是整个凉山。2014.12.7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