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之罪》书评

希望和民主是好东西吗

写这些并不是针对于这本书。刘小枫老师对这部古希腊戏剧进行了文本分析，虽然古典学的外衣看起来有些吓人，却并不艰深难懂。我想说一些和书中文本不相干的东西。希望为什么被潘多拉留在盒子里？真的像是《肖申克的救赎》中安迪所说的，“希望是个好东西，或许是最好的东西”吗？其实，古希腊人在书写的时候已经明白告诉你：希望恰巧是那一大堆灾难中最大的恶。本来，人们生活单纯，与世无争，后来一大堆恶劣的东西从盒子里跑了出来，人们开始嫉妒、相互斗争。但潘多拉并没有把“希望”放出来，因为正是希望，会混淆人的心智，让这个本身充斥的恶的社会存在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正是最可怕的。或许你记得《肖申克的救赎》中所表达出来的反体制、希望和坚韧，但你是否忽略了一点，这个希望等于十六年的光阴，而且它并没有告诉你，安迪逃走以后活得到底好不好。还有民主的问题。普罗米修斯是一个象征，他意味着叛逃和鼓吹民主的人。或许我们对民主还抱有好感，但普罗米修斯明显的狡辩和夸张的表演恰巧是民主运行的方式，你还能说，民主是一种‘善“吗？再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本来存在一个稳定的秩序，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反叛者，再用古怪的言论扰动民心，接着又用悲剧性的表演博取同情，你是不是见过相似的场景？我相信答多数人都喜欢秩序和稳定平和的生活，普罗米修斯恰巧是哪个作乱分子，如果是你，你会偏好他的那一番演说，还是继续过自己安宁的生活？总之，我也会选择后者。这本书是所谓通识读本，如果幸运，它能够被大多数人读到的话，它起到的作用或许更多在于纠偏。民主不是最坏的，但它一定不是最好的。希望或许是最好的，但也许也是最坏的。

博而不深

最近刘小枫因为他的“国父论”，又处在舆论的漩涡中。其实，我原来一直听说刘小枫在中国算是个认真做学问的学者，他研究的也是深奥的古典学（古希腊文献）。也正因为如此，当我读到他的《普罗米修斯之罪》（三联书店 2012年出版）后，就感到不小的失望。当然，通过一本书评价一个学者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姑且对这本书失望吧。当然，我完全不是古典学或者哲学学者，以下内容纯属自说自话。这本书主要是评述古希腊著名悲剧《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我认为他的主旨有三点，第一是论述剧中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带给人间的行为给人间带来的痛苦（这就是“普罗米修斯之罪”）以及这种行为和启蒙思想、自由平等思想的联系，第二是揭示普罗米修斯的自我牺牲精神、他的受难，其实是一种“精神性疾病”，第三是通过剧中伊娥的遭遇，论述“爱情自由”和政治自由是相辅相成的，同样是痛苦和灾难的根源。这里先插一段，我们看到这种观点不要急着觉得奇怪。我们可能自己觉得自己会是普罗米修斯的支持者，一个为人类带来文明并且因此牺牲受难的英雄，但是要是现实生活中真的近距离的出现一个类似普罗米修斯的人物，我们的反应可能也会不那么正面。比如最近争议很大的“万门大学”。这说明刘小枫的观点（也可能不止是他自己的观点，而是他总结前人的观点），即使到当代，也是有根基的。但是，刘小枫在书中的论述，则令我十分失望。他对之前观点的论述都太蜻蜓点水了，基本上只以列举论点为主。比如“给人类注入盲目的希望”被他认为是普罗米修斯最严重的罪行，但这种“盲目的希望”会有什么后果，它和启蒙思想，民主政体有多少必然联系，却被忽略了。普罗米修斯交给人类各种技艺有什么后果，也没有什么论述。伊娥的例子更是没有根据。剧中原文也讲过伊娥本不爱宙斯，她的悲惨遭遇是宙斯的欲望和赫拉的嫉妒的后果，要说是自由恋爱的后果就十分牵强了。这样，“伊娥的精神”也成了无源之水。全书我只注意到一段：“对算术的认识不仅产生了对比例的认识，也产生了对平等的认识。因此，人们不是根据他们的不同来选择安排自己，而是根据他们的相似——他们能够民主地分配权力。宙斯把理智委托给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却把它给了一个没体会过自治的新生种族，这个种族不会明白等级安排的本质。”算是一段比较有力的论述（是刘小枫引用前人的）。然而，这样的论述太少了。那么，作者在书中主要写了些什么呢？插叙了很多古希腊的背景知识，比如对类似的事件，另外的一些作者是怎么写的等等，引了很多东西，但没有多少实质性的解读，广而不深。当然，书的主旋律就是一边描述剧情，一边对普罗米修斯进行挖苦奚落。像“把戏”，“精神病”，“偷偷摸摸”，“搞蒙骗”之类的描绘不少（当然都是用来形容普罗米修斯的）。不做深入分析，而用大量篇幅将普罗米修斯描绘得像个小丑，这无疑削弱了书的价值，也使整本书的基调显得轻浮了不少。一个研究古典学的学者，或者说，任何真正有思想的学者，他/她的观点自然会不同于大众化的“自由、平等、民主、进步、宽容”等观点。但如果他只给出观点（和流畅的文字叙述）而没有扎实的论证，就很难说有多大价值了。

民主启蒙者的正义之辨

——《普罗米修斯之罪》笔记普罗米修斯以民主革命的启蒙者形象出现在这部不具名诗人的戏剧中，诗人从多层面解析这位斗士的虚妄，更将之与宙斯同归一处，从本质上探讨民主与专制正在发生、也将永远持续的结局。本书涉及到的相关著述：本书涉及到的相关著述：尼采《快乐的科学》、另外版本的普罗米修斯：柏拉图《高尔吉亚》、阿里斯托芬《鸟》、《地母节妇女》关于技术文明论：柏拉图《普罗塔戈拉》，讲述另外一个版本的普罗米修斯；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关于怜爱：《会饮》中的阿里斯托芬；关于“盲目的希望”：《劳作与时日》关于启蒙者形象：尼采《论道德的谱系》一、 什么是肃剧？《被缚》创作的民主政治背景诗人大多取材于神话，重新编织故事。肃剧通过展现古老传说来表达当下的政治争论。“观众眼看着过去的行为，思考着当下的判决，他们才有机会把眼光转变为洞察。”——因此，一部肃剧的背景往往比其本身更具有意义，因为肃剧在表达对于社会正在发生事情的看法。——理解希腊神话的重点在于，不要以今人的眼光以为这些都是荒诞不经的故事，在希腊人的眼中看来，这些神正与他们相处在同一个世界。《被缚》讲述的是盗火者普罗米修斯，“盗火”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举动与当时希腊普罗塔戈拉的“技术文明论”有潜在的关联，在柏拉图的戏剧中，普罗塔戈拉讲述普罗米修斯的故事是为了民主政治，如果这一连串的假设成立，那么《被缚》涉及的是民主政治。而如果我们换一个说法，技术文明其实就是启蒙主义。二、 普罗米修斯在民主政治中的角色1、对旧政治的冲撞盗火：如果是别的神掌握着这技艺，那么我就不必被强逼来做这件事。你错了，我们都处于统治之下，我们都没有自由，跟强逼无关。在赫菲斯托斯看来，技艺令自己失去了自由，即自由是相对的；但是威力神却认为，自由是绝对的，无论你是否被征用，你都不拥有自由。将这二者结合起来，拥有技艺，然后应用技艺的过程会让人觉醒，意识到自由的问题，从而发现自己被统治的现实，产生其他的想法。那么，普罗米修斯将火传递给人，人掌握了技艺，这就意味着人在思想上有了觉醒的可能。从最简单的角度说，技艺的掌握意味着人不必再终日劳作，拥有了独立的生产力，这就是自由，也必将带来民主。“盲目的希望”带来的自由：盲目的希望是潘多拉盒子的最后一件，当人拥有了盲目的希望，而非时时刻刻担心生存，就会好逸恶劳、耽于逸乐。此二者都是对宙斯多代表的专制的挑战。2、自然正义的新神化身普罗米修斯认为自己是“有意识地犯罪”，且不屑于言行谨慎（这里涉及到一个老问题，自然为什么是正义？天性就值得被鼓励？）。既然普罗米修斯是自觉犯罪，而且他本身就是对于宙斯统治的挑衅，他掌握着推翻宙斯的秘密。那么他被缚是可以被定义为有罪的。3、因爱怜而启蒙：女性主义的民主角色启蒙分两种，充分建立在最终对方人格上的恰如其分的教育，或者认为自己有知识上的优越感而进行的居高临下、不考虑对方接受能力的横加干涉。普罗米修斯属于后者，他对人类传授技艺，特别是用药来传递“盲目的希望”，帮助他们逃离死亡与劳作，获得自由。这看似是对的，但是他却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凡人的本性，他其实一早知晓，技艺的传授会带来道德的沦丧。但是他仍然忍不住“爱怜”，又有自我化身为英雄的牺牲欲，这背后透露的是虚荣、女性的温柔品质。女性主义的诞生本身就意味着民主，从词源上说是如此，民主所代表的就是高对低的爱怜、女性的温柔。而在古希腊戏剧中，女性本身就代表反政治的视角。普罗米修斯本身也就是自己母亲预谋的一部分。4、与宙斯归一的独裁者普罗米修斯狂妄自大、不屑审慎的特征很类似宙斯，他在面对宙斯使者等一系列人的劝慰表现得毫无温柔，他最后说，自己要杜绝女人心，意味着自己也要杜绝民主，走向独裁。而普罗米修斯掌握着宙斯被推翻的秘密——即他掌握着宙斯的命运，宙斯也束缚着普罗米修斯，二人互为掣肘，象征命运的对立统一，也代表泛滥的民主就意味着专制。从戏剧中看，伊娥的命运就是普罗米修斯一手造成，体现他对于生命的轻视。三、 政治如何失序——从普罗米修斯的阴谋来看普罗米修斯希望通过伊娥的情欲引诱让宙斯走向终结，这具备象征意义，因为古典意味着禁欲，而情欲意味着民主。或者爱若斯，纯粹的爱情至上，安娜卡列尼娜主义它象征着对于既有秩序的反抗。宙斯这一古典秩序的化身，调入情欲的陷阱，本身意味着充满反讽体味的古典沦落。伊娥的后人通过怜爱与乱伦来推翻宙斯，怜爱代表民主精神，乱伦意味着失序（李安拍《色戒》，找来蔡明亮父子乱伦的《河流》，张爱玲的原意就是通过情欲来解构国家伦理）。四、 以启蒙之名的阴谋——《被缚》的精密叙事结构这一部剧结构看似简单，前半部对少女们隐瞒秘密，后半部对伊娥透露秘密。但是前半部的秘密是宙斯与普罗米修斯的，后半部则是伊娥与宙斯的。这二者的连接就显现出巧妙的构思，背后统一的则是情欲与政治关联的主题。首先，普罗米修斯一步步调动起少女们的好奇心，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会感到普罗米修斯是真的不说。但是后半部，普罗米修斯又利用伊娥的好奇心，假借启蒙的名义透露她的命运。在关键的时刻，普罗米修斯问，是想听自己的命运，还是宙斯的，再透过少女的好奇心告知。而最后伊娥的命运竟然是普罗米修斯亲自设计，这就不仅在形式上，而在内容上，将普罗米修斯、伊娥、宙斯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