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上）》书评

《故梦》-承载历史的梦

一、关于作者因为《故梦》这本书，我认识了一个叫林佩芬的台湾女作家，据介绍她不足二十岁就开始写作，笔耕已三十多年，作品有文学评论，散文、小说、剧本，而主要作品为历史小说。不过我除了机缘巧合拥有这套上下集的长篇小说《故梦》外，在其他渠道还没有找到她的书。但我想，对一个作家的认知不一定是对她作品阅读的多少，而是在于她的作品是否引起自己的共鸣。一套《故梦》让我记住了作者的名字，她把我带进了风雨飘摇的中国百年苦难史，并促发我通过网络去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信息。毕业于台湾东吴大学中国文学系奠定了她扎实的文字基础和驾驭长篇小说的功力，流淌在她身上的满人血统注定她与爱新觉罗家族有不解之缘，家族漂泊动荡的流徙生活则为她的小说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穿插小说中大量的史实显示了她冷静的历史观和独特的洞察力，而小说对一些民俗民风细节的描写则体现她对生活的积累。当然，要对作者有更深的认识，就要走进《故梦》去感受作者那承载历史的梦。二、关于故事全书分四卷，分别以《雕栏玉砌》、《玉树琼枝》、《伯夷叔齐》、《沧海茫茫》作为卷名，前两卷的背景放在北京，第三卷则转到上海，最后一卷更是跨过台湾海峡停驻基隆，独立的章节、关联的人物、不同的背境，但其实是顺着中国近代史的轨道行走。发生在北京的故事从一九二一年开始，陆老太太前朝公主的身份把读者带进了前清的皇宫，透过陆老太太的视角我们看到了年轻的光绪皇帝的抱负和无助，看到了八国联军的犯境和进逼，看到了年幼的宣统皇帝的继位和退位，看到了辛亥革命后八旗子弟的无为和无奈，更看到了逊帝复辟的梦想和新思潮对满清皇权的冲击。在这些大事件中，我们的男主人公陆天恩的三段爱情故事也一一登场：与表妹门当户对的婚姻最终导致灵芝格格郁郁而终，与水姑娘柏拉图式的爱情则加速了水飘萍的夭亡，而与秦奶娘女儿貌合神离的结合最终也以秦燕笙的出走而画上句号。动荡的时代变迁，不仅让陆老太太退出生命的舞台，让逊帝溥仪从紫禁城出走，也让陆天恩一家离开了被视为琅嬛福地的清平阁。发生在上海的故事从一九三二年开始，作者在展开故事之前用简练的文字把中国那几年间发生的事件一一带出，有多方混战的直奉战争，有国民革命军的北伐，而张作霖被日军炸弹炸死则预示外患即将到来。陆天恩一家本来是到上海避世的，可在中国国土上燃起的战火却不能让他们偏安一隅，日本战机的轰炸打破了他们生活中的那份沉寂、同胞的鲜血唤醒了他们近乎麻木的神经，而奋勇抗战在前线的战士让他们看到国家的希望。陆天恩的父亲陆正波，一个已经不问世事、不见外客、不管家务的前清官员欲独善其身，却受到汪伪政权的威逼利诱，最后他选择以死明志。陆天恩的母亲，一个苦心维持名门世家的风华却无力阻止它日渐调零的前清蒙古王公的女儿，虽然迁居上海后已处于精神恍惚状态，却也能在大是大非面前作出“你是伯夷叔齐，连民国的官都不做的，哪能做汉奸呢？”的反应。而陆天恩这个温室里长大的八旗子弟，虽然依旧处在无能、无用的状态，却达成了父亲“俯仰无愧、坚持原则”的意愿，只是依然把感情弄得一塌糊涂，让汪莲君生活在幽怨之中，让周素琴生活在惶恐之中，而秦燕笙从国外的归来俨然已是脱胎换骨，成为抗日洪流中一名勇敢的战士。发生在台湾的故事从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开始，为了躲避紧接而来的内战，陆天恩带着全家避走基隆，本来以为只是暂时的离开，可时局的变化让他们的回归梦成为泡影。透过作者细腻的文字，我看到了以前所不了解的台湾，这个因甲午战争失败而割让给日本的海岛虽然在抗战胜利后重新划入中国的版图，但却因为国共两党的分歧而使台湾海峡成了楚河汉界。在陆天恩眼中，基隆无异是异国他乡，住的是有榻榻米的日式房子，听的是完全不通的闽南语，吃的是咸而无味的台式菜肴。当归期变成无期后，他们除了添上一份乡愁，还得为生计而发愁。但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陆天恩完成了自己从王谢堂前燕向凡人蜕变的过程，这个曾经让灵芝格格怨让水姑娘恋让秦燕笙悔让周素琴畏的贵族公子，经过艰难生活的打磨，终于获得汪莲君的谅解，一起在台湾这个小岛慢慢变老。三、关于人物（一）陆正波把陆正波排在人物榜首不是因为排资论辈所需，而是觉得这个人物给我的震撼最大。刚出场的陆正波并不显眼，虽然少年时有聪明好学评语，成年后有清廉正直的美名，但在光绪皇帝的新政失败后，他虽然有幸逃过弃市的劫难，但也令他从此成为光绪朝代的遗民，在“无为斋“里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妻子的埋怨换不来他的歉疚、儿子的亲事唤不起他的激情，逊帝的理想得不到他的响应，偶然以父亲的身份训示儿子一番，也只不过是正告陆天恩不要去趟皇宫的浑水。本来我以为这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物，与他眷念的皇朝慢慢地走向消亡，然而当战火在他身边燃起，我却看到他的苏醒，感受到他内心那份沉重的民族忧患意识。虽然，他依然闭门不出，但他已不象过往那样以研究文物来打发日子。当“满洲国”横空出世的时候，他的心是一片漆黑；当日本轰炸机炸死他的亲友的时候，他的心是无比的愤懑；当汪伪政权宣告“还都南京”的时候，他的心是忧中带烦。当然，他也并不是一味的望天长叹悲天悯人，他也想为自己的家国和子民做点什么，于是，他萌生了把自己一生经历的人事世事与历史变动、朝代更替以及内外战役等撰写成书，以之作为后世的殷鉴，以此来完成自己生命的意义。可惜，他没能躲开汪伪政府的纠缠，当汉奸们奉“满洲国康德皇帝”手谕请他就任“日华亲善协会”会长，当二十多个便衣封锁了他的庭院，他对天宣告“我为大清之臣，也能做民国之民，而日本侵华，是外国侵略，要灭我国族，我是中国人，断不能为日本做灭中国国族的事！”，然后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为的是守住自己的原则。在陆正波看来，人可以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事业——甚至，没有出息——却不能没有节操，丧失原则。（二）陆天恩陆天恩这个名字蕴含陆家对上天感恩的心，尽管他出生在光绪皇帝推行新政失败之后，家族成员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但他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富三代”，头上依然环绕着皇亲国戚的光环。不长进是陆天恩身上一个典型的特性。他不喜欢读书，从而也就无法承接陆天波撰写史书的未竟愿望；他喜欢听曲子，但听曲子所收获的只是水飘萍和周素琴这两个女人那份痴痴的心。他生逢乱世，父亲的归隐和执着，令他无法按照母亲的愿望到宫里当差；他生于富贵人家，生活无忧，所以无需象普通人家一般为生计而操劳，也因此少了一番成长的历练。虽然他的不长进，引发祖母的遗憾、母亲的焦虑，第一任妻子的冷漠，第二任妻子的失望，但在避世的父亲眼中却是远离是非的最佳选择。不抗争是陆天恩身上另一个典型特性。他不喜欢祖母给他定下的婚事，且心里有柔弱的水姑娘，但他还是按照家长意志把他的表妹娶进门；他也想陪秦燕笙到国外去圆她的读书梦，却因为母亲的反对而退缩，无奈地看着秦燕笙独自离去；当父亲在汉奸的逼迫下喋血庭院的时候，他只是“震惊、恐惧、伤痛、慌乱、茫然和麻木”，却缺了一份仇恨和反抗之心。不抱怨应该是陆天恩身上的亮点所在。按说，生于富贵人家，饱经磨难的他是最有理由怨天怨地怨命运的，但在挫折和打击面前他却总是表现出那么的隐忍和坦然，尤其是到台湾之后，由锦衣玉食的贵族公子变为远洋轮上一名普通的水手，他没有抱怨，而是尽职地干好自己人生第一份工作，承担起养家活儿的责任。 陆天恩让我想起老舍笔下的小文，同样是出身于皇族的公子哥儿，同样经历了由富到贫的变化，同样感受时代的动荡与变迁，同样表现出一副坦然入世的心态，不过小文最终在隐忍之后选择玉石俱焚，而陆天恩则在隐忍中悄然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