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宣而战》章节试读

《不宣而战》的笔记-一 一切从这个电话开始 - 一 一切从这个电话开始

保罗翻着面前自在的简历，“毕业后你取得中国律师资格，在金度律师事务所和鼎铭律师事务所共工作过三年零两个月。”
自在心虚地移开眼光，觉得那张一页纸的简历完全经不起保罗看一眼。这张轻飘飘的简历放在瑞门首席合伙人的办公桌上，是个误会，还是个笑话？他慌忙集中思绪，“是，我最初担任律师助理，然后……”自在正待长篇描述自己的职业经历，中间穿插陈述两到三个经办过的案例，他心里盘算着是讲公司并购的那个，还是专利权纠纷的那个……瑞门到底要招他做哪个领域的律师助理呢？保罗却一口打断他，“2004年9月你进入康州的圣琼斯法学院，于2006年5月取得法学硕士LLM学位……”
这时芙安开口说道：“好的保罗，我认为我们已经足够了解Zz了。”
自在愈发摸不着头脑，这哪儿跟哪儿啊，面试刚刚开了个头，而且被面试的人还几乎啥也没说呢。难道瑞门救火似的把他从纽约叫过来，只为让他回答简历上的学历是否属实，然后就打发他走？
“Zz，你需要咖啡吗？”芙安问，同时冲依云做了个手势，依云立刻操作遥控器。自动窗帘缓缓合拢，房间里亮起暗淡的灯光。
“谢谢。我，我不需要了。”自在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牙，不过他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可以给我杯茶吗？”看着窗帘拉拢，自在开始感觉到冷汗顺着后脊梁往下淌，这是要上演哪一出？007吗？
墙上镶嵌的电视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大喊：“父亲节快乐！老爸！”接着一只沙皮狗冲上来狂吠。自在目瞪口呆。
“叫IT的马修上来。”依云的手指紧跟着芙安的话音按下通话键。
顷刻间电梯就送上来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自在想，瑞门的节奏跟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有一拼。
“马修，九十秒时间，请你教会Zz使用控制器。”
两分钟不到，马修已经完成任务，旋风一样消失了。
“Zz，请跳过试片，开始播放。现在我向你解释今天面试的方式和内容。”保罗说。
啊？面试这才开始？究竟要干什么？自在深吸一口气，依言操作。哪怕接下来屏幕里直接跳出魔兽或者裸女，他都一点不惊奇。
屏幕上开始出现的场景，像是一段实地拍摄的视频，地点是一间中国工厂的会议室，墙上挂着几幅奖状、奖旗、领导题字装裱的画框。长圆形会议桌旁围坐着一圈人，其中四个外国人坐在一面，其余全是中国人。会议桌上满坑满谷堆着各种各样的文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而谈话中英文交替着进行。
“Zz，这是一家中国音响设备制造工厂莺歌音箱厂，他们出品的欢乐颂牌音箱全部出口至美国市场。现在你看到的，是美国商务部进口管理局对欢乐颂音箱制品反倾销调查案进行核查的现场。”保罗冷静平稳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在自在耳边。
自在动作机械地接过依云递过来的茶杯，却一口也顾不上喝，他双手紧握遥控器，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芙安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她看了一眼手表，眉头轻蹙。
八木先生面无表情，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Zz，请你看清楚，坐在这一侧的四位，是美国商务部的调查官员，”保罗操作着另一个遥控器，将画面定格，部分放大，看到自在点点头表示清楚了，便继续讲，“这边的两位，是美国大使馆商务处聘请，但由中方机构推荐的翻译，这一个是主要的译员，我们叫他W，另一个是他的助手，叫S。”
镜头扫过两个三十左右年纪的中国男子，定格在全场唯一一位女士身上，“她是M，莺歌厂方聘请的中国律师。Zz，你需要看清楚她。”
画面在一个扎马尾辫，穿一件白衬衫和浅蓝色毛线背带裙的年轻女孩身上停了一刻。自在不无惊讶地盯着系上条红领巾就可以蹦蹦跳跳去上中央台少儿频道的M，她手里不停转动着两支笔，自得其乐地玩着，不时跟旁边的翻译S咬耳朵讲两句话，不知说到什么好玩的，大概也意识到是在严肃的办公室环境里，她抓起一份文件挡在脸前。那份盖着钢印的公证书浓黑的标题上露出的眼睛，泄露出她正在偷笑。穿过电视屏幕，她清澈的、毫无心机的眼神与自在相遇。若没有保罗的介绍，自在会猜测她是个在校实习生、厂里的小秘书，或者哪个车间主任带来玩的侄女，就是不会把中方代理律师的角色跟她联系到一块儿，那两个神色肃穆的翻译倒比她更像律师。
镜头晃走，追踪着会议室里其他人，保罗的解说跟随着，“这是厂长，负责生产的副厂长，这个是管销售的，旁边的是人事部的，刚进来的是总工程师，出去的是仓库主任，现在又进来一个副厂长，负责，嗯，计划生育……好吧Zz，出场的人物还会有很多，我会一一向你介绍。我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到底要你做什么。”
自在忙不迭点头，他心里的疑团已经膨胀得快爆掉了。这到底是场什么样的面试啊？脑筋急转弯？真人秀的考题？反——倾——销——核——查？这是什么意思？反倾销这个词，在大学四年级的国际经济法教材、国际贸易争端那一节里闪现过一次，但连那门课的教授都对这个概念不甚了了，直接跳过不提。

《不宣而战》的笔记-第1页

后来，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陶自在脑袋里会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要是那天他没有回复那个错过的电话……
命运大神一定是众神当中最具黑色幽默的一位，别名叫作“玩笑之神”，他专喜与人游戏，玩弄人于股掌之间，永远是最无厘头最不可能的某个瞬间，就化身为一个歪戴着帽子，闲散踱步的扳道工人，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将铁路轨道随手扳转，笑眯眯地眼看着一列全速行驶而来的列车，在他手起落之间驶上一条莫名轨道，不管这条轨道通向何方，自这一瞬后，再无回路。
2007年2月，无比平常的一个上午，正在化雪，融湿的粗盐粒混合着雪水，把纽约的大街小巷流染得脏兮兮的。陶自在从Grand Street地铁站钻出来，头一步就踏进人行道边一摊半融的污雪，提起脚来，皮鞋和半截裤腿都惨不忍睹，但此刻的自在根根头发都竖着冒烟儿，哪儿还顾得上脚。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昨天晚上咱们9点多走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今天这一大早就给封了？怎么可能……”自在恨不得把耳朵伸进手机里，以证实刚才听错了。
“都到这步田地了，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电话另一端的严小龙声音里透着惊魂未定，“听老庞讲，就是今天一大早，还不到7点钟，他刚一出电梯门，就让俩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摁墙上了，枪顶着后腰，吓得他差点尿裤子。你知道老庞是在黑人区送外卖出身的，能把他吓成那样……”
“先别说废话，到底是哪个执法部门的行动？”自在听得两眼发直。
“是移民局和国土安全部的联合行动，反恐加扫除非法移民律所，折进去的不只鑫大陆一家，听说是国土部跟移民局立案调查一年多的案子，破获福建帮大阿姐林娇娇的偷渡人蛇帮伙，光唐人街和法拉盛就查封了三十多家华人移民律所，全部在今天早上落网，鑫大陆只是当中的小虾米，你等着看明天《世界日报》的头条吧，反正鑫大陆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