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亮半个太阳》书评

人生小说还是小说人生

东博书院孔教授推荐徐葆耕的小说《半个月亮 半个太阳》，读起来就无法撒手，索性一口气读完。小说的桥段不落俗套，不是传统的一男N女，而是一女两男。我也不明白，这位年逾古稀的男性作家推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何以选择这样的主情节，并且是以女主人公耶娃的女儿小恍的口吻来展开叙事。老先生彻头彻尾地选择了女性视角，而我在阅读中，并未与小恍产生任何隔膜。我最近对于文学和影视作品的性别意识很敏感，这一本却看不出是男性的视角还是女性的视角，因为他在写女人，也在写男人，不管写女人还是写男人，写的都是人性，可以说是两性的共性，也可以说是两性的超越。我于是想到，那些性别意识明显的作品，大多因为作者的阅历不够丰富，所以立场不够客观和超脱，对性别的处理不够冷静和娴熟。徐作家安排这些人物生活在一个多事的年代，让他们面临大大小小的各种选择，而选择本身，意味着一种可能性成为现实，而别种可能性灰飞烟灭。就在各种可能性的此起彼伏中，他们成就了自己的成败与喜怒。耶娃是位混血美女，德艺双馨，她的婚姻自然具有无数的可能性。主要候选人有两位：巨蟹男（章一丁）出身浙江望族，是位优雅的绅士；双子男（卓凤之）出身贫寒，是位勇敢的斗士。两人都是清华的学生，优秀自不必说，又同样的浩然正气，是情敌也是知己。好在三人都有锦绣前程，出国留学前签下协议，耶娃前往巴黎读艺专，巨蟹前往斯坦福大学，双子前往芝加哥大学，各自攻读学位，期间自愿不与其他异性发生恋爱关系，巨蟹和双子，先拿到博士学位者迎娶耶娃，另一位不得纠缠和阻拦，还要在婚礼上当伴郎。命运的安排，耶娃成为双子之妻，而巨蟹终身未娶，甚至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和耶娃夫妻同住一个院子，并且由耶娃负责巨蟹的内务工作。耶娃是贤妻，但婚姻并未终结她的爱情的可能性，唯一的可能性——巨蟹。她是个善良而单纯的女子，但终其一生，她心里始终是装着两个男人。双子相信自己的妻子，也相信巨蟹，所以尽管被人指指点点，但不影响内部团结。这两个男人都好的时候，耶娃也好；当哪个男人遇到困难的时候，耶娃心里的天平会往这边倾斜一点。那边略有醋意，但是会大公无私地挺身相助，只为了耶娃能少一些担心。又是反右又是文革，双子在汹涌的政治漩涡中游刃有余，没遭什么罪，而巨蟹的执拗、矜持、不谙世事，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耶娃为巨蟹操碎了心，双子也竭尽全力地去帮助巨蟹，终究耶娃还是得了精神分裂症，后来自杀。这两个男人都很优秀，但不同的性格，为他们谱写了不一样的人生。我很佩服徐老先生对这两个星座的精准把握，他淋漓尽致地写出了两个星座的特点，也写出了殊途同归的两种人生态度、生活方式的甘苦辛酸。虽然命运把耶娃判给双子座卓男，但全书似乎诠释了它的必然性。卓男比章男更善于变化，善于妥协。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对双子座有误解，后来发现他们才是真正的达人，变得比谁都快，但骨子里比谁都更理想主义，更坚持。在任何社会，任何时代，双子都能够生存下来，并且活得很精彩。他们能够以低头的方式，掌控全世界。章男代表巨蟹，他们的爱永远是纯洁的，深沉的，他们的灵魂和躯体永远都是高贵的，他们只对自己心爱的人低头，在外面，他们耻于屈服，耻于媚俗。毫无疑问，一个社会再宽大，也是双子型的人比巨蟹型的人得到的更多一些。因为双子很灵活，所以他有更多的可能性。放在因果链上，这无数的可能性乘以无数的可能性，双子的天地不可谓不宽广。巨蟹的坚持，其实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另外的可能性，因为他是矜贵的，不屑于做出其他选择。这样，他就总是只有一种选择。他会认为这是最佳的，其他的不屑一顾。事实上，如果耶娃嫁的不是双子而是巨蟹，双子一定会另娶他人，她也不用总是牵挂着两个男人。当然，这并不是说，双子对她的爱不及巨蟹，这与爱情无关，与性格有关。事实上，双子男除了耶娃，还有两个女人，这不是他诚心要背叛耶娃，而是特殊时期特殊经历的产物。晚年的双子，还对科学的未知领域蠢蠢欲动，跑到夏威夷去和另外两个老头一起搞科研，真是典型的双子座。当然，还有个年轻女子陪着，但这女子无法与耶娃相提并论，他心里爱的、想念的也始终是耶娃，虽然耶娃只给他一个人生孩子，但他还是觉得他这只“狐狸”没能战胜巨蟹那只“刺猬”——他觉得巨蟹在耶娃心里，似乎更重要一些。我想是因为，卓男觉得，如果重新来过，耶娃会有其他的选择，耶娃的选择不同了，他的选择也就不同了。也就是说，他自己的选择、他心爱的女人的选择都不是必然的，所以觉得一切不够牢固，有飘摇感。而章男，虽然经历了很多风雨，以朋友的身份守了心爱的女人一辈子，但他认为很知足，认为自己别无选择。如果重新来过，不管耶娃作何选择，他的内心依然只有耶娃一个人。很坚定，很干脆，也很简单。所以，卓男快乐并痛，章男痛并快乐。作者把耶娃塑造成一个单纯可爱又有点糊涂的小女人，糊涂到不知道自己更爱哪一个，也不知道哪一个更爱自己。就是这种糊涂制造了这样一个三人局，也是这种糊涂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互为情敌的两个优秀男人的宽容和谅解。她造了一个局，也圆了一个局。三个人的关系，她最有选择权，但她没有作选择。不晓得徐作家心里的耶娃，是哪一个星座？小恍后来也经历了自己的爱情，她的性格和母亲不同，但她也喜欢章爸这一型。她甚至想嫁给章爸，只是章爸心里只有她母亲一人。她认为自己最爱罗帆，但卓爸认为他俩不合适，也因为种种际遇，她没有嫁他。我觉得，罗帆和章爸不是一型的，他和卓爸是一型的，他和妻子杨淑贤，比和小恍更合适。可罗帆也认为，他的一生，只爱过小恍一人。彼此真爱，又彼此伤害，然后又彼此想念。这又是哪个星座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