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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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1-8
ISBN:9787535422262
作者:毕飞宇
页数:418页

青衣

不知道我是不是唯一的跑来看这篇小说是因为听了张火丁的《嫦娥》。看第一章,写到女主演李铁梅气的团长大叫“谁把这个狐狸精弄来了!?”,不禁莞尔。但渐渐的看下去,一方面觉得作者码字精湛,一方面觉得这个小说真心无法喜欢。“命中八尺,难求一丈”,这大约是作者一开始就为女主定下的命运。青衣这种要色艺双全的工作,很难不带悲剧色彩。如果再投胎的时间不对,更妥妥的是悲剧进行时。但作者整个行文中,却不是要写一个青衣的悲剧,而是要把一个青衣写成悲剧。所以,我常常觉得让我难过的不是角色本身,而是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血腥气。整片小说看下来,不是感动,倒像是被作者胖揍了一顿。就算是真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但这种非得把黄连木通龙胆草塞一个药丸里,又是何苦。我没有天才的bless,想来也没有天才的curse,所以总觉得这种往死里拧巴的作品,其心可疑,到底作者有没有想过让角色自己说话,还是其实是他自己自说自话。或许,人生真的是如此吧。但小说要表现的,不是要和生活比谁更丧心病狂。如果生活不能给她们一个大团圆,为什么小说里就不能给她们一个小团圆。

青衣

很久之前读过这本书,对筱燕秋印象颇深。读完颇是感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但终究生活是生活,戏是戏。如果迷失在戏中,无疑会是悲剧结尾。

可怜的人

花了两个晚上看完的。可以理解演戏的入戏心态,一生为了演A角,年轻时候算计年长的演员,有了徒弟却要防着别人抢了自己的角色。扮成嫦娥的时候是美的化身,但内心丑陋到极致了。看完了只觉得主角好可悲。一生用妒忌看别人,看世界,不想给别人活路到头来只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同样说入戏之深,还是《霸王别姬》好看。

回眸但见影摇

在文学作品里,总有这样一种女性形象,她们自私霸道,自说自话,不讲道理,她们拉拉扯扯地活着,不知道在和谁较劲。她们是一类易患歇斯底里症的女人,并多少有些神经质。筱燕秋也属于这一类,整部《青衣》事实上只是筱燕秋一个人的一台戏,她是个戏子,她演的是嫦娥。她,戏子,嫦娥,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同构关系,她们重叠在一起,只是为了让彼此更一致。说起《青衣》,很多人会不由地拿李碧华的《霸王别姬》来做比,但我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根本的区别。《霸王别姬》是有爱的,虞姬和霸王一起才能配成一对,虽然虞姬最后死了,但这死更像是一种回归,一种对爱的确信,就像兑现了承诺。但嫦娥不同,嫦娥永远都只是一个人,她的寂寞是她的唯一,是她整个人生的基调,寂寞是无法被超越的,这是一种恒定状态。于是嫦娥要面对一个比广寒宫更为巨大的封闭空间,没有一种药能使她再次飞离这个空间,这是一次更巨大更漫长的囚禁。筱燕秋天生具备嫦娥的个性,她需要挣脱一些东西,挣脱能使她在一种极致的状态中找到自己的价值。于是她一直在低处生活。在世人看来,筱燕秋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的个性,处事方式,甚至是道德观,都有着明显的缺陷,这些缺陷甚至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她有时故意害人害己,并像一个过客一样冷冷地看着自己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她时刻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只是顾不得了,她必须迅速地挣脱一切,唯有这样才能找到另一些东西。她渴望,渴望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渴望,这种饥渴的程度把她逼疯,疯狂又使她变得极端。人总是为想知道自己是什么而烦恼,但筱燕秋很明确,她说:“我就是嫦娥。”她并不急着对嫦娥做出任何层面的判断,她只是指向明确地认为自己就是,这个认识宿命般地缠住了她,她必须撒开腿去追逐,一刻也没法停。说理想,说信念,对她而言都太轻描淡写了,这只能是一种宿命。嫦娥对筱燕秋而言是宿命,她唯有认命才能知道自己是谁。筱燕秋抓住了嫦娥,就像抓住了自己的命根子,她获得莫大的愉悦,但同时,她也必须承担嫦娥无边的寂寞,一直承担下去,她不能回头。也许筱燕秋最让我感动的地方就在于,她并不是一个逆向地面对宿命的人,不像林黛玉,她虽叛逆,却并不是甘愿的,苦痛在她而言确是苦痛,对她的心理造成了确实的影响。筱燕秋则不同,她是个迎着宿命的人,这并不是坚强,她只是不懂得怕,她必须把自己搞清楚,既然只有在饰演嫦娥的时候能做成这件事,那么她的唯一目标就是演嫦娥,一直不停地演下去,她当然并不知道这样做会毁了自己。毕飞宇说:“人是自己的敌人,人一心不想做人,人一心就想成仙。”的确,人想成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因这过程大大超出了人的能力极限,结果也超出了人的承受极限。即使神话中的嫦娥为成仙甘愿忍受了代代世人对她自私及弃夫的诟病,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一座凄冷无边的广寒宫。世人说她后悔了,长生不老却终日孤独,是比死更大的惩罚。人想成仙,这人类欲望的至高点,像一座雪山一样吸引着人们热情地攀爬与翻越。人,就像吃错了药,争先恐后,唯独落后了一步。筱燕秋就是这样的奋不顾身,她并没有意识到在攀爬的过程中她已经在蚕食自己了,她对欲望的毁灭性显然没有认识,她不懂得,她的莽撞无知引人掬泪。“人总是吃错了药,吃错了药的一生经不起回头一看,低头一看。吃错药是嫦娥的命运,女人的命运,人的命运。人只能如此,命中八尺,你难求一丈。”这是毕飞宇给筱燕秋,给嫦娥,连同给整个人类所下的定义,这个定义把我们所有的人都联系到了一起。命中八尺,你难求一丈,多么巨大的无奈,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时刻记着自己的短,自己的缺,自己的凹陷,这样我们才可以控制自己不去追问,不去确认,不去疑惑。但,这却又是另一件难事了。

老掉的嫦娥

其实,《青衣》中主人公命运的解读关键在于:执着的追求就是执着的异化。在《青衣》的情节进展中,筱燕秋的命运和嫦娥的结合肇始于老团长的“这孩子,黄连投进了苦胆胎,命里就有两根青衣的水袖”这一认定,这一认定把《青衣》的主人公的命运和嫦娥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从此,或者干脆说,她既是筱燕秋也是嫦娥,她既不是筱燕秋也不是嫦娥。以后我们只能称主人公为她。她的一切悲剧皆源于她对青衣嫦娥这一艺术形象的执着追求,就是在对艺术的苦苦追求和实现中,筱燕秋渐渐地把自己身上“人”的成份丢了个一干而净。在和老师李雪芬的冲突中,她先是用开水烫伤了老师,被老团长骂为“丧尽天良本不该,名利熏心你毁就毁在妒良才”,她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了自己的天良;继而她被逼迫着向李雪芬检讨,“筱燕秋把两手叉在小肚子前面,走到李雪芬的床前,耷拉着两只眼皮。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开始骂。她把自己的祖宗八代里里外外都骂了一遍,骂成了一摊屎”,“筱燕秋感到李雪芬的笑容才是一杯水,并不烫,浇在了筱燕秋的心坎上,兹地一下,筱燕秋如焰的心气就彻底熄灭了”,这种检讨使她丢失了自尊,而对丢失自尊的心疼又使她付出了从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对于女人最青春对于演员最灿烂的是演员的年华。当筱燕秋四十岁的时间,当青衣早已不需她的时间,又一次机遇来到,烟厂老板的“怀旧”情绪使《奔月》得以重新上演。于是,在筹备阶段,筱燕秋先是减肥,她的身体几乎垮在了减肥上,还有她珍爱如生命的嗓子;不久,她又理所应当地在“给钱让步,不丢脸”的年头里,把自己“爽快地”送到了烟厂老板的床上。但是“筱燕秋一脱衣服就感觉出来了,老板对她的身体没有一点兴趣”,“筱燕秋一边动作一边骂着自己,她这个女人实在是下贱得到了家了”,“筱燕秋认定自己是被嫖了。被嫖的却又不是身体。到底是什么被嫖了,筱燕秋实在又说为上来”,这一段描写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剧团里流传很久的那位副军长对筱燕秋的老师的老师柳若冰所说的“不能为了睡名气而弄脏了自己”,我们不难明白,副军长嫖的是名气,厂老板嫖的也是名气,而筱燕秋的名气就在于她是嫦娥,所以老板嫖的并不是筱燕秋,而是嫦娥,嫦娥这位在传统文化中居住于广寒宫里的最纯洁的女子,嫦娥这一筱燕秋的理想就这样被金钱嫖了。筱燕秋对于自己被嫖不在意,可是对于嫦娥被嫖她却“呕吐”不止。当然,筱燕秋并不明白这一点,在意识的层面她以为自己是女人,她看到,她所奉献的身体,被老板忽视,这种忽视彻底摧毁了她人格上最后的堡垒——尊严。-“我就是嫦娥。”这应该说是筱燕秋一生的悲喜交织点,正是有这种强烈的意识暗示,使她演起嫦娥来如鱼戏浅水,鸟翔长空;然而正是这种强烈的意识,使她在不知不觉间被异化。这种异化,不但让她丢掉了人格,还丢掉了人性,包括女性和母性。筱燕秋在谈恋爱时给面瓜的感觉就是冰冷,“筱燕秋一身寒气,凛凛的,像一块冰”,这种寒气来源于嫦娥居住的广寒宫,但是这块冰最终融化了,化在面瓜的“怜香惜玉”的一问上,化在筱燕秋的失声痛哭上,而筱燕秋的痛哭在于她的女性意识回归,这时间她不再是嫦娥,而是筱燕秋,而“女人为谁而哭,她就为谁而生”。但是筱燕秋的嫦娥意识是顽固的,在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床上的事筱燕秋不太喜欢做,想起来有时候反倒是蛮好的”,她感受着女性温暖,却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嫦娥梦,以至于当新的剧团团长吃惊于她在二十年后还能像年轻时一样唱出“慢板转原板转流水转高腔”时,她的回答是:我没有坚持,我就是嫦娥。然而“青衣是接近于虚无的女人。是女人的极致境界。”然而“虚无的女人”不是女人,“极致的女人”也不是女人;所以,嫦娥不是女人,做嫦娥就做不成女人,做女人就做不成嫦娥。但是做嫦娥是她义无反顾的理想。当做为演员的她到四十岁时,当理想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上时,当理想可能实现时,当嫦娥的意识被现实摧发的时候,筱燕秋身上的女人意识立即就被驱赶甚至被消灭了。为了嫦娥,她先是折磨筱燕秋的肉体,减肥:“这是一场残酷的持久战……她把自己的睡眠时间固定在五个小时,五个小时之外,她不仅不允许自己躺,甚至不允许自己坐……筱燕秋不允许自己吃饭,许己喝水……”终于,肉体被折磨到“寡妇一样沮丧,寡妇一样绝望”、“头晕、乏力、心慌、恶心”;然后是消灭自己的女性意识,她的人格显然地开始分裂了:做为女人,她嫉妒她的学生春来;做为嫦娥,她痛恨自己的这种嫉妒。她在“嫦娥”和“筱燕秋”之间徘徊:有一会儿,她甚至还相信“她不仅是不仅是最成功的演员,她还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最幸福的妻子”;然而,当“嫦娥”来到的时间,她发现“她这个女人所作的誓言顶多只是个屁”;当公演就要来临而她却发现自己怀孕时,她像一个最粗鲁的女人用一人句最下作的话给自己做了一个总结“操你妈的,夹不住大腿根的贱货”,然后,她不顾一切地打胎,疯狂地吃药、疯狂地蹦跳;在演出的过程中,她完全沉入到意象是去“我是嫦娥,我才是嫦娥”,“只要化妆的时间一到,她就平平静静地坐在了化妆如的前面,把自己弄成别人”,甚至在她药物流产失败要做手术时,她连医生的警告也听不进去,即使是打点滴消炎,也是在完全不耽误演出的情况下才做的:她简直不要命了。但是,就是这样,她也不能独自占有“嫦娥”了,当她急忙地赶往剧院时,她发现她的学生春来已经化好妆了,她还发现,“上了妆的春来比天仙还要美,她才是嫦娥。这个世上没有嫦娥,化妆师给谁上妆谁才是嫦娥。”这种认识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肉体的筱燕秋已经被她折磨死了,支撑她的“嫦娥意识”现在也被移植到了学生身上,所以“青衣的她”就轰然坍塌了:《青衣》的最后一幕是筱燕秋在风雪中疯狂的表演:“筱燕秋边舞边唱,这时候有人发现了一些异样,他们从筱燕秋的裤管上看到液滴在往下淌。液滴在灯光下是黑色的,它们落在雪地上,变成一个又一个黑色窟窿。”宗元先生对这一段描写是这样分析的:“在这幅令人惊心动魄的画面中,表现出筱燕秋正是出于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以及追求的难以实现的绝望与悲哀才最终陷入精神的疯狂。”对照情节,我觉得这种简直是痴人说梦是驴头不对马嘴:筱燕秋的对艺术的执着没有实现吗?她从一开始就实现得很好,甚至是太好了。如果筱燕秋纯粹是对艺术的执着追求,那么她的学生能够做的比自己更好,那她只应该更高兴,事业后继有人了嘛!她哪里会疯狂!准确地说,主人公的最后一幕演出不是疯狂,而是迷失。“她”先是主动地迷失掉“俗世的女人——筱燕秋”,继而又被动地迷失掉了“女人的极致——嫦娥”,最终,她就合情合理地陷入到完全的迷失中去。其实她在“筱燕秋”和“嫦娥”之间的迷乱是贯穿在整个小说情节中的。在和老师李雪芬的冲突中,她不明不白地用开水浇了老师一脸,是因为老师说“你演的嫦娥算什么?丧门星,狐狸精,整一个花痴,关在月亮里卖不出去的货”,注意李雪芬所骂的不是筱燕秋而是嫦娥,这也正是她为什么在事后多次重复说“不是这样的”的原因——伤害李雪芬的是嫦娥不是筱燕秋。在这个阶段,筱燕秋是显性的,嫦娥是隐性的,但在她的心目中,嫦娥已经比筱燕秋更重要了筱燕秋只是肉体、生活,嫦娥是精神、是梦想。如果李雪芬骂学生筱燕秋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李雪芬骂的却是嫦娥,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但是,浇了开水之后,嫦娥消了气,撤退了,筱燕秋又出到前台,她只能说“不是这样的”。随着《奔月》的停演,筱燕秋回家做家庭主妇,做戏院教师,“嫦娥”没有机会表现和强化,慢慢地退隐到二线,她就暂时稳定地表现为筱燕秋。然而嫦娥是她永远的梦,这也正是她在三十岁生日喝二两酒就醉天醉地将围裙(俗女人的象征)扯成两块当水袖(嫦娥的象征)痛心的狂喊“亲娘啊”的原因。但是经过长时间的放置筱燕秋的意识被强化,她甚至对于性生活也开始觉得挺好的。这种筱燕秋意识的觉醒使她在四十岁时得知《奔月》有机会重新上演后在回家路上“确信”:地上的影子才是自己,而自己的身体只是影子的附带物。也就是说筱燕秋使她看到自己的性格是双重的,筱燕秋是肉体的,是附带的;影子才是嫦娥,是本质的。这种确信告诉我们在她身上,嫦娥意识又回来了,筱燕秋又要退居二线了。由于压抑力度之重,时间之久,这一次嫦娥意识的反弹也格外强劲:她不顾一切地要当嫦娥了:她做着一切不可能做的事,不要命地减肥,爽快主动甚至无耻地陪老板睡觉,没有理由地恨丈夫,不要命地打胎,疯狂地演出。执着的追求终于转变为彻底的异化,她终于再也不是筱燕秋,而成为完完全全的嫦娥。筱燕秋这种主动的异化,使她最终成为非人,当她说“我就是嫦娥”时,支撑她生命的原动力就不再是人性,而是青衣形象嫦娥了。所以,在做不成众人眼中的嫦娥时,她就只能成为仅存于自己心中的嫦娥了。疯狂是必然的,其实她早已经疯狂。附高潮:《奔月》公演的这天下起了大雪,一大早就是雪霁之后晴朗的冬日。晴朗的太阳把城市照得亮亮的,白白的,都有些刺眼了。大雪覆盖了城市,城市像一块巨大的蛋糕,铺满了厚厚的奶油,又柔和,又温馨,笼罩着一种特殊的调子,既像童话,又像生日。筱燕秋躺在床上,目光穿过了阳台,静静地看着玻璃外面的巨大蛋糕。筱燕秋没有起床,她就是弄不明白,下身的血怎么还滴滴答答的,一直都不干净。筱燕秋没有力气,她在静养。她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省下来,留给戏台,留给戏台上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临近傍晚的时分厚厚的蛋糕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有一种客人散尽、杯盘狼藉的意味。雪化了一部分,积余了一部分,化雪的地方裸露出了大地的乌黑、肮脏、丑陋,甚至狰狞。筱燕秋叫了一辆出租车,早早来到了剧院。化妆师和工作人员早到齐了。今天是一个不一般的日子,是筱燕秋这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日子。一下车筱燕秋就在台前与台后都走了一遍,看了一遍,和工作人员招呼了几回,然后,回到化妆间,查看过道具,静静地坐在了化妆台的前面。筱燕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地调息。她细细地端详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是一个古典的新娘。她要精心地梳妆,精心地打扮,好把自己闪闪亮亮地嫁出去。她不知道新郎是谁,尚未拉开的红色大幕是她头上的红头盖,把她盖住了。一阵慌张十分突兀地涌向了筱燕秋的心房,筱燕秋慌张得厉害。红头盖是一个双重的谜,别人既是你的谜,你同样又构成了别人的谜。你掩藏在红头盖的下面,你与这个世界彻底变成了互猜的关系,由不得你不紧张,不心跳,不神飞意乱。筱燕秋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来。她披上了水衣,扎好,然后,筱燕秋伸出了手去。她取过了底彩。她把肉色的底彩挤在了左手的掌心上,均匀地抹在脸上,脖子上,手背上。抹匀了,筱燕秋开始搽凡士林。化妆师递上了面红,筱燕秋用中指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眼眶、鼻梁画红了,左右研究了一回,满意了,拍定妆粉。筱燕秋开始上胭脂了。胭脂搽在了面红抹过的部位,面红立即出彩了,鲜亮了起来,镜子里青衣的模样顿时就出来了一个大概。现在轮到眼睛了。筱燕秋用指尖顶住了眼角,把眼角吊向太阳穴的斜上方,画眼,画眉。画好了,筱燕秋松开手,眼角的皮肤一起松垮垮地掉了下来,而眼眶却画在了高处,这一来眼角那一把就有些古怪,妖里妖气的。化完妆,筱燕秋便把自己交给了化妆师。化妆师湿好了勒头带,开始为筱燕秋吊眉,化妆师把筱燕秋的眼角重新顶上去,筱燕秋感到有点疼。化妆师用潮湿的勒头带把筱燕秋的脑袋裹了一圈又一圈,勒住了眼角的皮,紧绷绷的,吊上去的眼角这一回算是固定住了,筱燕秋的双眼呈到"八"字状,看上去有点像传说中的狐狸,妩媚起来了,灵动起来了。吊好眉,化妆师为筱燕秋贴上大片,左腮一个,右腮一个,筱燕秋的脸型一下子变了,居然变成了一只剥了壳的鸡蛋。上好齐眉穗,盖好水纱,戴上头套,假发,一个活灵活现的青衣立时就出现在镜框里了。筱燕秋盯着自己,看,她漂亮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那绝对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人。但是,筱燕秋坚信,那个女人才是筱燕秋,才是她自己。筱燕秋挺起了胸,侧过头,意外地发现化妆间里挤了好些人。他们一起愣在那儿,专心地看着她,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研究着她。筱燕秋看到了春来,春来就在身边。春来一直就站在筱燕秋的身边。春来呆在那儿,她不敢相信面前的女人就是与她朝夕相处的老师筱燕秋。筱燕秋简直就是变魔术,突然变出一个人来了。筱燕秋睃了春来一眼。她知道这个小女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看得出,这个小女人妒忌了。筱燕秋没有开口,她现在谁也不是。她现在只是自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女人。是嫦娥。大幕拉开了。红头盖掀起来了。筱燕秋撂开了两片水袖。新娘把自己嫁出去了。没有新郎,这个世界就是新郎,所有的人都是新郎。所有的新郎一起盯住了惟一的新娘。筱燕秋站在入口处,锣鼓响了起来。筱燕秋没有料到一出戏如此之短,筱燕秋只觉得刚开了一个头,刚刚离开了这个世界,说回来就又回来了。筱燕秋起初还担心自己的身体吃不消的,刚刚登台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紧张,很快她就完全放松下来了。她开始了抒发,开始了倾诉,她彻底忘记了自己,甚至,彻底忘记了嫦娥,她把满腔的块垒抽成了一根绵延的细长的丝,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缠绕了起来,挥洒了起来。她在世界的面前袒露出了她自己,满世界都在为她喝彩。她越来越投入,越来越痴迷,筱燕秋越陷越深。这是喜悦的两个小时,哭泣的两个小时,五味俱全的两个小时,缤纷飞扬的两个小时,酣畅的两个小时,凄艳的两个小时,恣意的两个小时,迷乱的两个小时,这还是类似于床笫之欢的两个小时。筱燕秋的身体连同她的心窍,一起全都打开了,舒张了,延展了,润滑了,柔软了,自在了,饱满了,接近于透明,接近于自溢,处在了亢奋的临界点。筱燕秋就感到自己成了一颗熟透了的葡萄,就差轻轻的、尖锐的一击,然后,所有黏稠的汁液就会了却心愿般地流淌出来。可是,戏完了,没戏了,结束了,"那个女人"说走就走了,毫不留情地把筱燕秋留给了筱燕秋。筱燕秋置身于巨大的惯性之中,她停不下来,她的身体不肯停下来。筱燕秋欲罢不能,她还要唱,还要演。筱燕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谢幕的,可大幕黑了一张脸,拉下了。那感觉就如同高潮临近的时候男人突然收走了他的器具。筱燕秋伤心欲绝。筱燕秋就想对着台下喊:"不要走,我求求你们,你们都回来,你们快回来!"散场了,一切都结束了。筱燕秋不是不累,而是有劲无处使。她在焦虑之中蠢蠢欲动。她在百般失落之中走向了后台,炳璋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她。炳璋张开了双臂,正在出口那边高兴地迎候着她。筱燕秋走到炳璋的面前,委屈得像个孩子。她扑在了炳璋的怀里。她把脸埋进炳璋的胸前,失声痛哭。炳璋拍着她,不停地拍着她。炳璋懂。炳璋一个劲地眨巴他的眼睛。没有人知道筱燕秋的心思,没有人知道筱燕秋此时此刻最想做的是什么。筱燕秋自己也说不上来。嫦娥飞走了,只把筱燕秋一个人留在了这个世界上。筱燕秋就觉得自己想找一个男人,不要命地做一次爱。筱燕秋突然抬起了头来,脸上的油彩糊成了一片,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炳璋吓了一跳。炳璋再也没有料到筱燕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炳璋听了筱燕秋的话才知道自己并不懂得这个女人。筱燕秋冷冷地望着炳璋,说:"明天还是我。你答应我。明天我还是要上!"筱燕秋一口气演了四场。她不让。不要说是自己的学生,就是她亲娘老子来了她也不会让。这不是A档B档的事。她是嫦娥,她才是嫦娥。筱燕秋完全没有在意剧团这几天气氛的变化,完全没有在意别人看她的目光,她管不了这些。只要化妆的时间一到,她就平平静静地坐在了化妆台的前面,把自己弄成别人。天气晴好了四天,午后的天空又阴沉下来了。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了,今天午后有大风雪的。下午风倒是起了,雪花却没有。午后的筱燕秋又乏了,浑身上下像是被捆住了,两条腿费劲得要了命。下午刚过了三点,筱燕秋突然发起了高烧,而下身又见红了,量比以往似乎还多了些,都没完没了了。高烧来得快,上得更快。筱燕秋的后背上一阵一阵地发寒,大腿的前侧似乎也多出了一根筋,拽在那儿,吊在那儿,无缘无故地扯着疼。筱燕秋到底不踏实了,到医院挂了妇科门诊。筱燕秋计划好了的,开上药,吃了,好歹也不会耽搁晚上的演出。可这一回医生倒是没有忙着让她吃药,而是问了又问,开出一大串的检查单子,叫她查了又查。医生一脸的肃穆,既没有吓人的话,也没有宽慰人的话,一副死不了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医生最后开口了,医生说:"怎么拖到现在?内膜都感染成这样了,你看看血项。"医生后来说,"手术还是要做。最好呢,住下来。"筱燕秋没有讨价还价,生硬地说:"我不住。"筱燕秋又追了一句,说,"手术能不能等些时候?"医生的目光从眼镜框的上方看过来,说:"身体不等人哪。"筱燕秋说:"我不住。"医生拿起了处方,龙飞凤舞,说:"先消炎,再忙你也得先消炎。先吊两瓶水再说。"利用取药的工夫筱燕秋拐到大厅,她看了一眼时钟,时间不算宽裕,毕竟也没到火烧眉毛的程度。吊到五点钟,完了吃点东西,五点半赶到剧场,也耽搁不了什么。这样也好,一边输液,一边养养神,好歹也是住在医院里头。筱燕秋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输液室里头睡得这样死,简直都睡昏了。筱燕秋起初只是闭上眼睛养养神的,空调的温度打得那么高,养着养着居然就睡着了。筱燕秋那么疲惫,发着那么高的烧,输液室的窗户上又挂着窗帘,人在灯光下面哪能知道时光飞得有多快?筱燕秋一觉醒来,身上像松了绑,舒服多了。醒来之后筱燕秋问了问时间,问完了眼睛便直了。她拔下针管,包都没有来得及提,拔完了针管就往门外跑。天已经黑了。雪花却纷扬起来。雪花那么大,那么密,远处的霓虹灯在纷飞的雪花中明灭,把雪花都打扮得像无处不入的小婊子了,而大楼却成了器宇轩昂的嫖客,挺在那儿,在错觉之中一晃一晃的。筱燕秋拼命地对着出租车招手,出租车有生意,多得做不过来,傲慢得只会响喇叭。筱燕秋急得没病了,一个劲地对着出租车挥舞胳膊,都精神抖擞了。她一路跑,一路叫,一路挥舞她的胳膊。筱燕秋冲进化妆间的时候春来已经上好妆了。她们对视了一眼,春来没有开口。筱燕秋上课的时候关照过她的,化上妆这个世界其实就没有了,你不再是你,他也不再是他,——你谁都不认识,谁的话你也不要听。筱燕秋一把抓住了化妆师,她想大声告诉化妆师,她想告诉每一个人,"我才是嫦娥,只有我才是嫦娥!"但是筱燕秋没有说。筱燕秋现在只会抖动她的嘴唇,不会说话。此时此刻,筱燕秋就盼望着王母娘娘能从天而降,能给她一粒不死之药,她只要吞下去,她甚至连化妆都不需要,立即就可以变成嫦娥了。王母娘娘没有出现,没有人给筱燕秋不死之药。筱燕秋回望着春来,上了妆的春来比天仙还要美。她才是嫦娥。这个世上没有嫦娥,化妆师给谁上妆谁才是嫦娥。锣鼓响起来了。筱燕秋目送着春来走向了上场门。大幕拉开了,筱燕秋看见老板坐在了第三排的正中央。他像伟人一样亲切地微笑,伟人一样缓慢地鼓掌。筱燕秋望着老板,反而平静下来了。筱燕秋知道她的嫦娥这一回真的死了。嫦娥在筱燕秋四十岁的那个雪夜停止了悔恨。死因不详,终年四万八千岁。筱燕秋回到了化妆间,无声地坐在化妆台前。剧场里响起了喝彩声,化妆间里就越发寂静了。她望着自己,目光像秋夜的月光,汪汪地散了一地。筱燕秋一点都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她像一个走尸,拿起水衣给自己披上了,然后取过肉色底彩,挤在左手的掌心,均匀地、一点一点地往脸上抹,往脖子上抹,往手上抹。化完妆,她请化妆师给她吊眉、包头、上齐眉穗、带头套,最后她拿起了她的笛子。筱燕秋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镇定自若的,出奇地安静。但是,她的安静让化妆师不寒而栗,后背上一阵一阵地竖毛孔。化妆师怕极了,惊恐地盯着她。筱燕秋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开了门,往门外走。筱燕秋穿着一身薄薄的戏装走进了风雪。她来到剧场的大门口,站在了路灯的下面。筱燕秋看了大雪中的马路一眼,自己给自己数起了板眼,同时舞动起手中的竹笛。她开始了唱,她唱的依旧是二黄慢板转原板转流水转高腔。雪花在飞舞,剧场的门口突然围上来许多人,突然堵住了许多车。人越来越多,车越来越挤,但没有一点声音。围上来的人和车就像是被风吹过来的,就像是雪花那样无声地降落下来的。筱燕秋旁若无人。剧场内爆发出又一阵喝彩声。筱燕秋边舞边唱,这时候有人发现了一些异样,他们从筱燕秋的裤管上看到了液滴在往下淌。液滴在灯光下面是黑色的,它们落在了雪地上,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窟窿。

现世女人

看毕飞宇的《青衣》是在看完《推拿》之后。女人在毕的笔下确实活了。书的装帧也确实漂亮。她们在他的笔下散发着致命的魅力,最后却都逃不过幽幽然的悲情谢幕。其实很真实,浮夸的尘世下,女人的美丽心绪的确是稍纵即逝的。

戏痴啊

看完青衣,我意识到又一个戏痴。霸王别姬中的程碟衣是戏痴,饰演别姬入戏太深,张国荣亦是戏痴,把自己当成了程碟衣,当做了别姬,终究没成出得了戏。筱燕秋是个难得一见的青衣,因为痴,她自私霸道,因为痴,她嫉妒以至铸成大错,断送前途。一个人可以有多种痛,最大的痛叫做不甘。筱燕秋不甘,不甘如此落魄的人生。痴迷的人生令我们敬佩,同时又令我们不寒而栗。一个人学会了缅怀,必然意味着某一种东西走到了尽头。事实上,当一个人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的时候,事态往往已经超出了当事人的认知程度。

性格决定命运

故事的主要人物有: 莜燕秋(青衣),乔炳章(京剧团团长),春兰(后起之秀----青衣)。作者通过对青衣演员莜燕秋悲剧性格的描写,反映了一个人悲剧性格在特定时代下的悲剧命运。莜燕秋的“我就是嫦娥”极度自恋,导致了她与其他青衣演员的冲突, 造成了自己的命运悲剧。尤其是最后一章,作者借莜燕秋的心道出了“人是自己的敌人”、“人是人的原因,人却不是人的结果”这样一个道理,指出嫦娥的命运就是女人的命运,就是人的命运,笔锋冷漠尖锐,让人不寒而栗。性格决定命运。

青衣----女人的青春

觉得《青衣》有点像《霸王别姬》,当然啦,还是很不一样的,只是说有一点像,最起码都是唱戏的吧!还有就是看《青衣》时,会想起那句“不疯魔,不成活”。程蝶衣是疯了,戏里戏外早已是一体,筱燕秋则是将自己的青春给了青衣。看到最后的时候,我仿佛真的看见了,看见了一个含着笑的女人,她的笑是那么的凄凉,那是仿佛倾注了一生的笑容,她的脸上有着嫦娥那精致的妆容,在马路上起舞,黑色的血顺着裤腿流下,映在了那洁白的雪上,对比是那么的鲜明。她唱着,沉迷着,她就是嫦娥,那是她的青春啊!她奋力过,心高气傲过,失败过,嫉妒过,最后,最后能拯救她的也只有解放了吧,在她成为嫦娥的那一刻解放,“落得个白茫茫真干净”。
“女人永远没有好日子,这和男人无关”这是苏童说的。看《青衣》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句话。当筱燕秋跟老板在一起在心里骂自己贱时,当老板对着春来笑时,心底里的悲哀又岂是言语可以表达的,好像一直以来女人的武器、宝贝,就是身体,那些所谓的潜规则也早已算不了什么了。筱燕秋对春来好,是想再培养一个嫦娥,让自己的命脉传承下去,可是后来她发现,她才是嫦娥,那已经不是嫉妒了,而是超过了嫉妒与恨的“嗔”了。多么悲哀凄凉的一生。那样毁灭的一生,让人看了后久久不知该说如何。。。。很难相信,将女性生活刻画描写的如此高超额竟是一位男作家。。。。
《青衣》里有些句子也很是喜欢,摘录下来:
1、等钱的日子里炳璋发现,钱不只是数量,还是时光的长度。这年头钱这东西越来越古怪了。
2、没钱的时候想钱,钱来了却不知道怎么花。钱这东西不只是时光的长度,还有历史的脸色。钱这东西现在实在是太古怪了。
3、地上的身影才是自己,而自己的身体只是影子的附带物。人就是这样,都是在某一个孤单的刹那turn发现并认清了自己的。
4、在命运出现转机的时候,女人们习惯以减肥开启她们的崭新生活。
5、在某时候,女人为谁而哭,她就为谁而生。
6、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对的。炳璋不想革命,就想办事。办事还真的是请客吃饭。
7、他用巴掌把自己的颧骨那一块揉了又揉,免得太僵硬,弄得跟假笑似的。卖东西要打假,笑容和表情同样要打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8、美容师的手指非常柔和,但她感到了疼。筱燕秋觉得自己不是在美容,而是在对着自己用刑。男人喜欢和男人斗,女人呢,一生要做的事情就是和自己作斗争。
9、老板还在聊。语气是推心置腹的,谈家常的。他聊起了国际态势,WTO,科索沃,车臣,香港,澳门,改革与开放,前途还有坎坷;聊起了戏曲的市场化与产业化;聊起了戏曲与老百姓的喜闻乐见。他聊得很好。在座的人都在严肃地咀嚼,点头。就好像这些问题一直缠绕在他们的心坎上,是他们的衣食住行,油盐酱醋;就好像他们为这些问题曾经伤神再三,就是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好了,水落石出、大路通天了。答案终于有了,豁然开朗了,找到出路了。大伙儿又干了杯,为人类、国家以及戏剧的未来一起松了一口气。
10、老板点点头,自己燃上了,说:"可惜了。你不肯给我到月亮上做广告。"大伙儿愣了一下,接下来就是一阵哄笑。这话其实并不好笑,但是,伟人的废话有时候就等于幽默。
11、 老话是对的,好运气想找你,就算你关上大门它也会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进来。这年头好运气并不玄乎,说白了,就是钱。只有钱才能够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来钻去的。
12、媒体设置了这样一个怪圈: 它告诉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以待"。舆论以倒计时这种最为撩拨人的方式提醒人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13、当一个人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的时候,事态往往已经超出了当事人的认知程度。
14、筱燕秋没有开口,她现在谁也不是。她现在只是自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女人。是嫦娥。
15、红头盖掀起来了。筱燕秋撂开了两片水袖。新娘把自己嫁出去了。没有新郎,这个世界就是新郎,所有的人都是新郎。所有的新郎一起盯住了惟一的新娘。
16、筱燕秋回望着春来,上了妆的春来比天仙还要美。她才是嫦娥。这个世上没有嫦娥,化妆师给谁上妆谁才是嫦娥。
17、一个人学会了缅怀,必然意味着某一种东西走到了尽头。
18、筱燕秋回到了化妆间,无声地坐在化妆台前。剧场里响起了喝彩声,化妆间里就越发寂静了。她望着自己,目光像秋夜的月光,汪汪地散了一地。筱燕秋一点都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她像一个走尸,拿起水衣给自己披上了,然后取过肉色底彩,挤在左手的掌心,均匀地、一点一点地往脸上抹,往脖子上抹,往手上抹。化完妆,她请化妆师给她吊眉、包头、上齐眉穗、带头套,最后她拿起了她的笛子。筱燕秋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镇定自若的,出奇地安静。但是,她的安静让化妆师不寒而栗,后背上一阵一阵地竖毛孔。化妆师怕极了,惊恐地盯着她。筱燕秋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开了门,往门外走。
筱燕秋穿着一身薄薄的戏装走进了风雪。她来到剧场的大门口,站在了路灯的下面。筱燕秋看了大雪中的马路一眼,自己给自己数起了板眼,同时舞动起手中的竹笛。她开始了唱,她唱的依旧是二黄慢板转原板转流水转高腔。雪花在飞舞,剧场的门口突然围上来许多人,突然堵住了许多车。人越来越多,车越来越挤,但没有一点声音。围上来的人和车就像是被风吹过来的,就像是雪花那样无声地降落下来的。筱燕秋旁若无人。剧场内爆发出又一阵喝彩声。筱燕秋边舞边唱,这时候有人发现了一些异样,他们从筱燕秋的裤管上看到了液滴在往下淌。液滴在灯光下面是黑色的,它们落在了雪地上,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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