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之鱼》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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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北京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6-08-01
ISBN:9787200065992
作者:谭恩美
页数:328页

《沉没之鱼》的笔记-第1页

一、前面:
1、同一本书出现多个不同人的版本很正常。不能因为缺乏译著,就归疚于“译写”。如果先于“译写”,出过一本“译著”,可能争议就没这么大。但是强迫一个只能译写的人去译著,也是不道德的。
2、写作风格不一样,一个强调自己风格或风格过于显明的人,是无法按照原著把自己改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风格的。而且我始终相信,译著的存在,是限制人身自由的,比限制精神自由更有形。强迫自己成为另外一种人另外一种笔体,除非是带着崇敬或学习的态度,是很难象作笔记一样,“译著”他人的作品的。
3、译著存在的前提,无非二种,如果语感能通融或语言更发达,这二种条件不存在,译著也就不存在了,所存在的只有多版本各国各民族文字的历史典藉而矣:
(1)多语言;
(2)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精通或至少是知悉世界是所有的语种。
3、我更喜欢这样一句话:把无耻硬是要伪装成无知。为挑衅或抱怨而挑剔,炫耀已知的(强调已知信息),而伪装成的一种无知(避开客观现实),就叫作无耻。
二、摘抄:
1、世上的邪恶差不多都源于无知,如果缺乏了解,好意可能和恶意带来的伤害一样多。——AlbertCamus
2、一位虔诚者向他的追随者布道:“夺取生命是邪恶的,拯救生命是高尚的。每一天,我保证要拯救一百条生命。我将网撒向湖里,捞出一百条鱼。我将鱼放在岸上,它们翻跳着。不要害怕,我告诉那些鱼儿,我将你们救起,不至于淹死。一会儿,鱼儿安静下来,死掉了。是的,说起来很悲惨,我总是救得太晚。鱼儿死了。因为浪费任何东西都是邪恶的,所以我将死鱼拿到市场上,卖个好价钱。有了钱,我可以买更多的网,用来拯救更多的鱼。”
3、作为被解剖的尸体,我被拍了照,特别是可怕的脖子,我被一个金属抽屉装着,以供研究。我在那躺了好几天,然后我的样本被带走——细胞、棉条、头发毛囊、血液、胃里的果汁。首席法医去毛伊岛度假了,时间又过了两天。由于我是一位著名的杰出人士,特别是在艺术圈里——而不仅是在商业圈里。正如《旧金山纪事报》所说——所以法医要亲自检查我的尸体,几个犯罪和法医学领域的专家也是如此。他们在午饭时间来了,对我过早死亡的原因,进行了残忍的推测。他们把我的尸体推出来推进去,粗鲁地谈论我胃里的东西、我的头脑里血管的完整性、个人习惯、健康纪录,有些事是如此下流——在午餐时间,最好不要听到陌生人如此公开谈论这些事情。
4、我承认,每次听说朋友的孩子变得不再乖或忘恩负义,我都会幸灾乐祸,庆幸自己没有这种为人父母的悲伤。当你的孩子宣称他们恨你,并且永远地疏远了你时,你会作何想?
5、薇拉说人们对他们的怨恨是他们维持这段婚姻的理由。后来,当他们住进充满混血婚姻的伯克利郊区时,争斗就只在他们两人间发生了,钱和酒都是不和谐婚姻的普遍起因。即使聪明的女人选择男人时也会犯错,薇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6、他是典型的上海资产阶级:在家庭中绝对遵循传统,在商业和外面的世界里又完全现代。他离开家门后,就进入另一个王国,宛如一条变色龙。必要的时候,他还会讲外国语言,口音绝对正宗——专门请了家庭教师教过。因为口音能区分阶级,他的英语是牛津口音,法语是右岸口音,德语是柏林口音。他还懂拉丁语和一点满语,所有文学经典都有满译本。他的头发柔顺地往后梳,抹了油而充满光泽,他吸过滤嘴香烟,谈论的话题范围极广,像谜语一样。他对生理学和烹饪也感兴趣,这当然是源于中国人的美食传统。他能对凡尔赛宫高谈阔论,也能将但丁的《神曲·炼狱》和中国的《红楼梦》作比较。回家后,他就切换回另一个他,埋头读很多旧书,但很少说话,几乎一动不动。因为在这个房子里,他的女人尊敬他,对他服侍周到。
7、但有一天,叔叔和他的家人来我家住几个月。我的表姐玉珩和我从早到晚都在一起,虽然一年才见一次,可我们就像亲姐妹。那次来访,表姐告诉我,她已经听说叔叔婶婶与朋友们的传言——那时候传言是人们了解真相的唯一途径。传言事关甜妈和我父亲,说他们还没出生就订了亲——1909年,两个爱国青年在日本留学,共同加入了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成为了生死之交的同志,他们跪下来发誓:将来革命成功推翻满清政府,两人若有幸活下来,便让下一代联姻。清政府在1911年被推翻了,生儿子的那位同志声名远播,就是我那位著名的祖父。而另一家生了女儿,可惜家道中落,那就是甜妈的家族。贫穷的同志带着女儿去找大富大贵的同志,小心地提起当初的誓言,惋惜不能门当户对。此事在当时广为人知,仆人们都说我祖父真是一条讲义气的好汉子,硬是逼着长子与这位家世平凡,其貌不扬的姑娘成亲。难怪这个儿子很快就娶了小妾。当然,甜妈有另一番说辞:“你的母亲,是一个勉强算是中等家庭里的小妾生的。那个小妾生了十个小孩,其中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到了十六岁仍矮胖不堪,但据说可以像她妈妈那样能生孩子。我就把她推荐给了你父亲,你父亲说我真是贤惠的妻子。我坚持公马一定要有母马配,母马生小马,那么他就不是骡子了。”
8、我听了直发抖,难道我的出生就是个阿鼻地狱吗?“你妈给你起名叫璧芳,老天作证,我劝她改个别的名字。她说,‘璧芳——白玉如此美丽’听起来像广告海报,人们都喜欢听。‘璧芳,璧芳,来买璧芳喽!’哈,‘放屁’倒是个适合你的名字。就像你妈放出的一个屁。”甜妈拿出一个发夹给我看,但死活不让我摸。“因为你爸给了你妈这个难看的东西纪念你的出生,所以她才给你起名叫璧芳。”这是一只用绿色翡翠雕成的精致发夹,上边用小钻石镶成牡丹花的形状。女人的头上戴了这只发夹,立即春意盎然起来。我看到发夹第一眼,就知道我为何取名璧芳了:我是母亲珍爱的玉,母亲的宝藏、母亲辉煌的春天——璧芳。
9、“好吧,这名字也没啥好的,太普遍了。你爸爸一个德国客户的妻子就叫璧璧。你爸问她:在德国,璧璧是不是不一般的名字。她说:绝对不是,‘璧璧’可以作法国名字,可以是德国人、意大利人,到处都有。你爸拍手称快,说有个词很恰当:比比皆是——意思是到处都有。你爸出于礼貌,就说既然到处都有,那么一定很流行,深受喜爱。我想呢,如果到处都有,一定很差劲,就像苍蝇和灰尘。”
10、但她越是干涉我,我就越像我的母亲,这是她的结论。她警告我,说我贪婪,从不满足,吃不够,睡不够。我就像个漏了个洞的米篮,永远也填不满——我永远得不到真爱、美丽和幸福。很不幸,她的话就像诅咒,而且准确应验在我身上了。对于她的批评,我假装根本没有听见。能对甜妈起作用的就是面无表情,这常使她眼眉暴跳。我不在乎会受到什么伤害,我已渐渐长大了。我的腿不再打弯,我学会了忍住疼痛。我把最深的感情藏进内心,甚至都忘记是怎么存进去的了。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本该甜蜜温馨,然而却在今后的岁月变得悲伤的夜晚,甜妈让我第一次感到了诅咒成真。
11、她的声音十分优雅,夹杂着各种口音:她在我的故乡上海出生,童年在圣保罗,教师是不列颠人,在巴黎大学读书。她本来家境殷实,但在南美洲时家道中落了。朱玛琳作为专业馆长,为私人收藏家收购艺术品。她在米兰有一些潜在客户,这是取消此次兰那王国行程的充分理由。但她十二岁的女儿埃斯米,早就梦想帮助兰那王国的孤儿,要是改去意大利的时尚之都,女儿一定会抗议的。老天,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他们的思想好像就是我的,他们的动机和渴望,负罪感和后悔,高兴和悲伤——好像多彩的金鱼,他们说话的时候,真情实感就像水一样,瞬间涌入我的大脑,对此佛教如是说:“别人的思想。”有了这种能力,我就可以听到朋友们的心里话了。洛可·马塞太太说:“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去兰那王国?”这可刺痛了她的丈夫德怀特·马塞先生,他没征得妻子同意就决定了旅程。但她也从没说过不去,因为她正忙于最关键的一项研究。
12、洛可·马塞太太说:“去兰那王国?那里贫穷又腐败。”“洛可说到点子上了。不过我们签字的时候,好像那里的情况正在好转。”朱玛琳插话道,“去吧,在我们多数人反对的时侯……”马塞先生又一次打断了她:“你知道什么样的人盲目随大流吗?是那些视吃汉堡如同虐待牛一样的人。抵制帮不了任何人……”他非常想去兰那王国。因为在一百多年前,确切地说是1883年,马塞先生的曾曾外祖父去了英属兰那殖民地,把妻子和七个孩子扔在约克郡的Huddersfield。他在兰那王国的一家英国木材公司工作,如家族中传下来的故事:1885年他在曼陀罗江边遭到当地人伏击身亡。德怀特对自己的曾曾外祖父很感兴趣,被他那些古老的传奇深深吸引了。“不做某事的意义是什么?”他继续争论,“不吃牛肉,就是在保护牛?不去兰那王国又能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能不能更理性地讨论?”薇拉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听到过激的争论。她认为马塞先生很聪明,不过是那种自作聪明的人,那往往要比愚蠢无知更糟糕。
13、温迪踏上兰那王国之旅时,陪她的是认识刚一个月的情人怀亚特。他是多特·弗莱彻与丈夫比利的独子,被父母视如掌上明珠。比利是北达科他州Mayvill的大麦之王,那里流行一句名言:“这就是美洲的样子!”温迪喜欢怀亚特这种类型,他永远都是我行我素的样子,身材修长,胸背肌肉发达,光滑无毛,头发是永恒的青铜色。有挪威血统的人才会这样。温迪认为他们之间可以互补——我可不这么想。温迪矮胖,一头略带草莓红的金色卷发,皮肤易被太阳灼伤,十六岁时做过鼻梁整形手术。她的母亲在旧金山、BeaverCreek(科罗拉多海狸溪)和Oahu(夏威夷欧湖岛)都有家。温迪猜想怀亚特来自蓝领家庭,因为他总是隐瞒他父母的身份。某种意义上,怀亚特是没有家的:他的床就是富有的朋友们的客厅。他的谋生手段取决于他在哪里住。冬天,他在滑雪店打零工,空闲时滑雪,睡在一起滑雪的朋友家的地板上。上个夏天,他带着两条苏格兰猎鹿犬,骑自行车穿越MountTamalpais(塔马尔帕斯山)酷热的山路。去年春天,他在一艘私人豪华游艇上做船员,在阿拉斯加海湾载着生态旅游者航行。他是个随和的人,对生活上的问题,总是以“随便”来回答。不知什么原因,我很欣赏怀亚特。他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不管是他以前的老师、女朋友或雇主。他对我们这些富人没有愤世嫉俗的想法,甚至对向他收租车费的服务员也很尊敬,当然,他总是按规定付钱。我认为他有人类最美好的属性,那就是无丝毫动机的善良
14、几年前,柏哈利掀起了废除不人道的训狗方法的运动——猛拉狗的项圈,将狗的脸埋入它的粪便中等。当他完成了兽医的培训后,他在伯克利大学行为科学专业学习,研究狗的行为习性。狗的性情并非与生俱来,它会受其他狗还有人以及小小的贿赂的影响,任何了解斯金纳(操作性条件反射)理论的人都能告诉你:当给予肯定时,狗的反应更迅速,能达到人们的期望,通过诱导,修整及捕获,它们更快地学习新行为。“如果你的小狗叼走了你昂贵的鳄鱼皮钱包,”柏哈利会在研究会上说,“用一片热狗跟他换,它会将钱包扔到你脚下。这里有什么教训呢?将你昂贵的钱包收起来,放到小狗够不着的地方,然后给它一个臭臭的旧网球。游戏很简单:将球找回到你手中,就给它点好处。即使不是条猎犬,只要你训练得够多,它也会为你找回东西。”因为把这些常识性的建议提到了研讨会上,柏哈利竟成了驯狗师们的训练者,有口皆碑的国际犬类行动主义者协会的建立者,慈爱训练器械(专利未决)的发明人、《业余爱好者》杂志上的明星,还是我那可爱的小甜甜狗的称职主人。我还从没给我那小狗什么训练呢,淘气的它已把柏哈利的一些原版书给啃了。柏哈利常在讲座中告诉弟子们:“必须温柔而严肃地告诉别人:狗不是穿着皮袄的人,绝对不是!狗不用将来时讲话。它们得过且过,与你我不一样,它们喝茅房里的水。它们是非制约刺激和强化工作的活标本,而我们只须学会适当运用这些规则。主人必须坚决避免刺激狗,以免它们咆哮、狂傲、复仇、鬼鬼祟祟和背叛。就像我们一提起前妻、旧情人和政治家,我们的老婆就会受刺激一样。要记住狗总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一般情况下无害,但地毯和意大利鞋就厄运难逃了,因为狗要划分地盘乱咬东西。如果说什么样的狗像人,那就是和男人一样孤僻的、喜欢睡在沙发上的公狗。你们呢,聪明的驯狗师们,一定得让狗的主人们了解这个,对!训练那些无所事事,像野人一样拿着报纸卷的人们,让他们演示给狗狗们看:幸福的犬类‘更喜欢’做什么,而不是像傻狗一样整天又咬又叫,把真皮沙发当玩具咬来咬去。”柏哈利要尽早训练养狗者,赶在他们对小狗形成不良影响前。他在电视上呼吁:“狗狗上课喽!这是伟大的社会活动,比令人昏昏欲睡的图书俱乐部好多了。狗狗的课,是给单身者创造的奇妙的见面方式。魁梧又多情的先生们,哦!皇室的远亲女士们,哦!还有那些小狗狗。想像一下吧,狗狗们摇着小尾巴!”他的电视观众们坐下来,小狗也像跳探戈一样跑来。这时柏哈利博士就会煽情,使每个人都感觉成功和骄傲:“逗您的狗,对对对!让奶酪在狗鼻子上边晃,等它坐下来再把奶酪降到原位。稳住,稳住……好!太棒啦!马上给它奖金。它做到了,您做到了!只用5.2秒钟。上帝呀,您二位真快!真是梦之队呀!”柏哈利改革了驯狗行为,他相信这经验可以应用于从厕所训练,到国际政治的任何事务。他在研讨会上说:“是打骂见效快,还是利诱见效快?对别国的批评也要像利诱狗狗一样,勾画出美好的前景。对一个国家,不能用拳头来对付它,而应该用人道主义,结果很明显嘛!”
15、有一年,他和莫非在史廷森海滩吃饭,柏哈利明确表示对女店主感兴趣:“她长着好大的一双眼睛啊,像褐色的彩虹,我估计直径得有十四毫米。”莫非回答:“真的?没注意。”第二天柏哈利返回饭馆,女店主很友好,但对他却不再亲密了。就像被主人打怕了的狗,只要你稍一抬手,就会吓得蜷缩着躲闪。柏哈利喜欢挑战,他要让害怕的狗亲热地舔他的手。他提醒自己要慢慢来,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
16、他应该这样说:“老伙计,我希望你别介意,这个……”说到这要用点头来强调,他所喜欢的人是朱玛琳。他想像莫非会回答“喔——喔”,然后拍拍自己的后背,彼此心照不宣。朱玛琳会下意识地感觉这哥俩儿关系很好,也就不会同时与他们发生关系了。
17、他瞄着她的眼睛说。出于自卫的本能,她迅速转过头去:“可能是因为时差没调整过来吧。”柏哈利想更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可惜光线太暗。他能从对方应答的方式,辨别出一个女人上钩的难易程度。如果对方躁动,那意味着她对挑逗很放得开,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就可以得手了。玛琳笑了,打着哈欠说:“我真想马上上床睡觉。”“好喂,”柏哈利一语双关,“我也这样想呢!”这是他说的最委婉的话了。玛琳抬了抬眉,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柏哈利笑着,玛琳回以一个不能说是反对,也不表示接受的微笑。
18、荣小姐感到他的态度非常坚决,有很多“不”,不这个,不那个。但究竟“不”哪个?完全没听清,于是荣小姐只得回答:“没问题。”本尼也无可奈何,他本想讨好大家,却挑了个不合格的向导。
19、海蒂和柏哈利因此逃过了这次痢疾,她是因为焦虑,他是因为挑剔。多年的经验使得被称做“弗莱得先生”的巴士司机小飞有了免疫能力,能避免感染。团中有几位依靠从上辈继承的强壮身体,在疾病征兆尚未明显时就康复了。其他人在今后几天内,尚感受不到这家厨房里的志贺氏痢疾杆菌。但病菌已进入了这些人的身体,并继续迂回进入肠道和内脏。汽车载着这些人,沿着同样弯曲的公路飞奔。命运的力量和志贺氏痢疾杆菌很快就会找上他们了。
20、荣小姐解释道:这样能把泥“打”得很软,放进模子里。水牛的眼睛被蒙起来,它就不会知道自己是在原地转圈儿了。大家都盯着水牛,看它可怜而又徒劳地绕着圈。它摇摇晃晃地走着,似乎永无止境,庞大的身体拱起来才能呼吸一下,鞭子落在屁股上,它的鼻孔就张一张。“天哪,这真是悲惨。”马塞太太说。其他人也都有同样的感慨。埃斯米都要哭了:“快让他们停下来呀!”“这就是因果报应,”荣小姐安慰不安的他们,“这头水牛在前世一定做了恶事。现在受苦,为的是来生活得更好……”她想说生存形式早已命定,也许这条水牛前世是杀人犯或强盗,现在这样受苦纯属报应,或许它能在下一个轮回投胎到好人家。这是东方人普遍的轮回观念,你无法把水牛变成人。但最关键的是,如果水牛不干这个活,那么由谁来干呢?
21、沃特带大家来到海关入境处。但不论哪里的海关,都是同一副德行,冷冰冰的面孔。他们将我的十二位朋友的姓名和地址,与许可入境的文件逐字比对,再在分类目录上手写一遍。根本就不用电脑,甚至连复印机都不用,十足的官僚作风。
22、当林则徐在广东虎门销毁鸦片时,一支英国舰队已准备开往遥远的东方。两年后天朝在南京城外签定了城下之盟,第一次让西方的夷狄窥见了这个帝国的虚弱。英国舰队在回国途中,顺道攻击了兰那王国的沿海地区,理由是兰那军队占领了英属印度的几个土邦。兰那人进行了异常顽强的抵抗,使得刚在中国轻易获胜的英军大为惊讶——相比之下清军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英国人又从印度调来了大量军队,从陆海两个方向对兰那王国实施攻击。兰那武士们使用的是十八世纪的滑膛枪,还有披着铁甲的骑兵和战象,他们英勇无畏地向英军枪炮冲锋,就像千年之前的尚武祖先。战争的结果自然是令人悲哀的。在经历了几场血流成河的屠杀之后,英国人深入了兰那王国腹地,占领了首都曼陀罗,并把国王流放到了澳大利亚。这位可怜的国王,若干年后老死在一群大袋鼠中间。从此,兰那成为了英国的殖民地,英国总督驻扎在沿海最大的港口城市:碧波城——这个美丽的名字,最早是从华侨们口中喊出的。英国人在兰那苦心经营了一百年,英属兰那成为了亚洲最重要的大米和木材出口地。就连深山中的南夷部落,也不得不臣服于英国总督的淫威。
23、然而,僧人出身的国王还是难逃厄运——军方首脑派遣了刺客,在王宫的大厅前斩杀了国王,凶手立即被警卫乱枪打死。在举国上下一片悲痛之中,还躺在乳母怀中吃奶的新国王登极,总参谋长威严地站在后边,宛如国王的教父。于是,整个国家陷入了悲惨命运之中,我们的国王从一个婴儿长成为青年,需要大约二十年时间。这期间真正的国王便是总参谋长,他的官邸成为了事实上的国会+总理府+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国防部。这茫茫无边的黑暗岁月,一直持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个不堪忍受压迫的南夷族人,在阅兵式上刺杀了总参谋长。二十五岁的国王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政权,重新成为了这个古老王国的实际统治者。如今,兰那国王正当壮年,居住在碧波城的宫殿里,治理着祖先传给他的王国及一千万臣民。全国的人均GDP虽然仍徘徊在五百美元左右,但人民似乎永远满足于现状,只要国王带给他们平安,没有互相打来打去的军队就可以了。只有深山中的南夷部落,偶尔还给王国制造一些麻烦,需要派遣正规军去消灭那些游击队。当然按照国王陛下的说法,那只是暂时的骚乱而已。啊,这便是兰那王国的历史,如这片土地一样古老而沉静,现在所有的波澜都归于夜色。我在我的朋友们的屋顶上,为他们默默地祈祷。
24、一群男孩走过,刚剃过头发,僧侣装扮,深桔红色的一片布料,裹在他们瘦瘦的晒黑了的身体上。他们光着脚,就像乞丐那样走路。其中一个胆怯地将手掌握成乞讨碗的形状。和尚们可以乞讨食物,但只能在早上。他们在黎明前带着碗和篮子来到市场上,店主和顾客给他们装上米、蔬菜、腌制食品、花生和面条,同时感谢和尚给了他们机会行善,做善事会在来世得到回报。他们将食物带回寺庙,这是寺庙里僧人们的早餐,也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餐。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好奇,想看看如果向外国人乞讨,他们会施舍些什么。一周前,他们满九岁了,用藤球玩chinlon,在河里游泳,照顾比他们小的孩子。但这天还是来了,父母将他们送到当地的寺庙,完成志愿的服务时间,从两个星期到几年不等。他们在一个家庭仪式上剃头,束发上绑上一条白丝带,保证会遵守小乘佛教的教规。他们脱去自己的衣服,穿上僧侣的简单布料,这是他们的成人仪式。有次一家兰那人家邀请我去看这种仪式,我发现这仪式很让人感动,很像我看BRIS时的感觉。对贫穷的家庭来说,这是他们的儿子能受教育的唯一方式。家境好的家庭两周后就将孩子领回了,但穷孩子尽可能待更长时间。孩子们在寺庙里学习巴利文经,年长的孩子监督他们背诵。年长的孩子已被挑选留在寺里作为受戒的和尚,他们越来越有文化,越来越虔诚,在贫困的虔诚中锻炼。但就我看来,虔诚并未去掉小僧侣们的淘气。
25、“而鱼有可以吸取氧气的腮,但大多数鱼必须不停地游以吸入大量水,过滤到足够的氧气,如果它们不能游了,比如在退潮时被困在暗礁穴处,或被钩子钩住,它们最终会因缺氧而窒息。它们就淹死了。”、“它们的腮是像两片丝绸一样薄的半圆形,在水中张得很大,像船上的两片帆一样。离开了水,两片腮就像塑料的袋子一样瘪瘪的,相互压着,将它们密封了,空气进不去,所以鱼缺氧。”
26、“比我们在家里做的坏不到哪里去,”埃斯米冷静地说,“我们只是伪装得更好罢了。我看到一期电视节目,猪都被赶在一起,通过一条斜道,它们都在尖叫,因为它们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马也是这样被杀的。有些狗粮就是用这些做的。有时它们被切割的时候,甚至还没死呢。”朱玛琳看着她的女儿:看来埃斯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番呢。她一个小孩怎么知道这些事呢?玛琳对女儿的早熟感到担心和焦虑。这些天来,埃斯米仍然很依赖妈妈,似乎妈妈能将外界一切丑陋的东西隔离开,这让她很放心。但是,朱玛琳记得有一次,她们一起在唐人街上逛,埃斯米在听到店主说那些活鱼“是给人吃的而不是当宠物养的”后哭了起来。埃斯米歇斯底里的举动,与动物保护主义者在街上分发传单,抵制唐人街宰杀活鱼活鸡以证明他们的食物绝对新鲜别无二致。“鱼还活着时就被砍下了头。”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向她控诉华人的屠宰方式。但朱玛琳冲女儿叫道:“所有动物在被宰杀前都是活的,不然你说怎么杀鱼呢?让它老死吗?”她认为人们争论救鱼这种问题真是荒谬。但如果是十二岁的埃斯米呢?她眼看着这些生命作着无谓的挣扎,想要活下去却还是死掉了——哦,这真可怕。
27、并非所有的印度家庭都想要这样一个儿子——很有名但不求任何奖赏。我所知的大部分印度人是信印度教的,他们告诉我,印度教比佛教更古老,印度教包含了很多佛教的规则,很多经文是关于去除幻想和欲望的。可惜,我认识的所有印度教徒,都热衷于24K的金首饰。而且他们想让儿子上牛津或耶鲁,成为放射线学者而不是乞讨的和尚;他们希望女儿收到比自己婚礼上更多的手镯,戴劳力士而不是其他牌子的表;他们希望儿女能和自己相同或更高阶层的人结婚,至少是与上等人联姻。这都是我亲眼所见的。
28、这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喜欢吃喝嫖赌,这些恶习令他每隔一定时间就会消失一阵子。我的继母也说老罗对她不敬,但她又说所有人都是这样,尤其是我。最后的几个小时,每个人都感到迷茫。我的父亲在自言自语,无法决定他该带哪本书,最后他一本也没带。我的兄弟们做着无聊的举动,来掩饰他们的恐惧。我的继母在发脾气。而我自己,我很难客观评价,我精神恍惚地走着,没有任何感情。只有看门人老罗仍然保留着清醒。在我们将要离开的慌乱时刻,他友善而有效率地帮我们打包行李,并为我们危险的旅行提供食物。他似乎是在表现直到最后时刻的忠诚,他对每个人说安慰的话,肯定上帝将会保护我们。噢,我们是如何错误地评判了他!也只有老罗聪明地把我们家的珠宝、黄金和外汇,从秘藏的行李袋子里取出,再缝进我的布娃娃里,还有夹克里衬、裙子和裤子里。但有一件是别人不知道的,我在衣服夹层里藏了一样东西——我妈妈的翡翠发卡,我把它从甜妈的梳妆台里偷了出来。最让我们担心的不是小偷,而是国民党。我们所有的金条和外汇,都被命令兑换成新币,否则的话就要被抓起来,甚至被枪毙掉。我们兑换了一些装装样子,但保留了大部分黄金和美元。因为新币很快就变得一钱不值,几乎等于废纸。看门人老罗真的很好,帮助我们躲避了检查,让我们能在美国继续过着舒适的新生活。然而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前往码头的第一个检查站我们就被截住。国民党警察绕着我们的车打量一番,然后翻开我们的箱子。我们在心底称赞老罗的智慧,将行李放回到箱子里。警察在我们的衣服袖口和里衬摸索,突然一个人发现了什么。当警察撕开我的衣服时,我开始剧烈地发抖,牙齿打战。我的兄弟们也面无血色,像毫无知觉的鬼魂。我的父亲用一双离别的目光看着我们。终于,警察发现了我藏在衣服夹层里东西。但让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并不是我妈妈留给我的翡翠发卡,而是一把女佣的普通木梳。接着我听到了警察的笑声,那日寸我们才知道了真相——看门人老罗救了我们的命,虽然这不是他的故意。他用铅块替换了黄金,撕下父亲的书页充当钞票,用沙砾替换了零碎的钻石,把我们家的金银财宝都偷走了。我们既被老罗骗了,同日寸也因祸得福了。当时,我兴奋得两腿摇晃,跌倒在地上。这是我仅有的几次失去意识之一。像我以前说的那样,在面临巨大危险时,很多人会显出缺点。他们或者愚蠢地信赖别人,就像我们一样;或者愚蠢而贪婪,就像看门人老罗。六个月后,当我们已经平安抵达了美国,一个仍然住在马斯南路的表亲写信过来说,那个看门人老罗因为太过富有,被怀疑是窃贼或贪污犯而被枪决了。
29、“真棒!”他情不自禁地喊起来,“看这儿,是固定轴。它把架子固定了起来,这样后轮就可以与滚轮反向旋转,从而产生摩擦。对,这是离心式离合器,一架完美的串联式马达。电线连接到十二伏汽车蓄电池上,这样便能将电力储存起来。不错,自从七年级的自然课以来,我就再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了。”自行车上的男人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将它直接连到电视机上,”海蒂不解地问,“我们要看多久就踩多久。”“这才是糟糕的主意,”莫非像专家一样解释,“任何速度或摩擦力的改变,都有可能烧坏电视机的电路。电视机在这方面要特别小心,最好的办法是给电池充电。电池对这种变化的耐受力很强。而汽车蓄电池可以用作各种电器的电源——电视机、电灯、收音机。”“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他耸了耸肩,但心底还是感到高兴:“我是个农村孩子,一个乡巴佬。”
30、黑点摇了摇头:“你们不能走。”“你不明白,”本尼隐隐有些不安,“我们不能再久留了。现在是白天,我们必须下山,即便我们的导游不在。”黑点抱歉地说:“桥还没有修好,你们不能离开。这是同样的问题,对我们每一个人。”接下来,本尼进入了一段复杂而无望的对话,他们争论谁会修好这座桥,以及他们可以在白天做什么。黑点不停地摇着头,本尼想要抓住他的肩膀,晃动他直到逼出答案。但本尼还是太被动了,一点办法都想不到。他在心里暗暗咒骂:见鬼!如果这里有电视,就应该有办法出去。“你能建一座新桥吗?那座桥是谁建的?”如果部落需要一座吊桥,他们可以在几个小时内建起来。但黑点只是摇着头说:“没法这样做。”“有没有人下去看过沃特回来了没有?我们的导游沃特?”黑点看上去很不自然,因为他要说谎:“我认为他不会来,桥掉下去了,导游……我想导游也掉下去了……”本尼抓住他的胸:“上帝啊!不!噢,上帝啊!噢,上帝啊!见鬼……”黑点点着头,用平缓的语调说:“我们不能做任何事。”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如果你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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