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马克思》书评

他保卫了什么？

马克思主义是每个中国少年必须修的课程，中国人是幸运的，因为从小就可以接受马克思主义的训练，中国人也是悲哀的，因为从小只能得到马克思主义的所谓结论，没有论证过程。然而马克思主义哲学（科学）的精妙之处恰不在于他在某个具体知识领域的解释能力，而是在哲学上，或是叫研究方法上的指导能力，有了这个能力，让所有学科抑或哲学从意识形态上回到实际，才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这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而非一切知识领域上的真理。如果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切知识领域上的真理，那不过是将马克思的科学又倒回了意识形态而已，罩上了一层神秘主义的迷雾。这都是阿尔都塞所告诉我们的。这位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大师在这本论文集里针对1960年代苏联政治波动导致的世界无产阶级思想“浩劫”写的一系列论文，题为“保卫马克思”。时代很重要，辩证唯物史观很重要，我们可以用辩证唯物史观去看看阿尔都塞集结这篇论文集的世界。两极格局下，处于资本主义阵营的法国共产党人憧憬社会主义，笃信马克思的结论，然而“老大哥”突然不给力。赫鲁晓夫的上台，对斯大林的批判，继而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等一系列意识形态上的新政策，再加上对斯大林时期国内政治的披露，都对整个世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波兹南事件，匈牙利事件，中苏关系恶化，国际共产主义阵营内部的论战，这些事件，构成了自1956年以降的世界共产主义历史版图。社会主义怎么了？社会主义虚妄吗？马克思主义怎么了？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吗？在这种政治背景下，阿尔都塞结合自己对马克思原典的研究，重新注释了马克思主义。既然要保卫马克思，那就知道谁要攻击马克思。资本主义不必说，阿尔都塞在此回应的，是更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本人及马克思主义的解释。这些观点也并不陈旧，当然，也不新鲜。首先，唯经济论。阿尔都塞在书中，以批驳恩格斯原典的方式在驳斥唯经济论的武断推论。唯经济论是经济主要决定论，从而被滑坡论证到经济唯一经济论，因为所谓“主要”的权重真的会在不同的文献里表述不清，但至少有一点：主要一定不是唯一，是必须要符合各种条件才能产生作用的。也就是说，这里的经济或许只是个乘积公式里的主要变量，而同样重要的是在这个变量之前的系数（或许是某一范围内取值）。在这里，经济和生产力的概念范畴差不多重合，但我认为生产力的概念比经济要广一点。经济这个概念，是“旧体系”的术语，也是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词汇的借用。（旧术语和新理论的关系，阿尔都塞也有提及）小结一下，逻辑关系是，主要不等于比其他因素更重要，至少这一点不在所有情况（时空中）成立。这里的主要，是一个抽象的主要，“它的研究对象是历史整个过程，不能把对象扩大到历史的某一阶段”（阿尔都塞）。好了，这一问题，是针对苏联反复出现的一些国家自由化的思潮，唯经济论再现历史舞台的背景。其次，上层建筑，意识形态。阿尔都塞还花了大量篇幅论述了所谓“残余”概念，并在此提出了一个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问题。即是：相对独立的上层建筑（含意识形态）是怎样自行为和对历史产生作用的。我们都知道，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知道决定和反作用这两个词并不难，世界差不多也可以被抽象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个对立的概念，但是真的到了实际当中，他们又如人的血液和细胞组织那样密不可分，再使用“决定”和“反作用”这样的词汇根本不可能将具体的过程搞清楚。更不可能以搞好经济基础这样的结论去简单作答！原因很简单，在这一对矛盾关系中，研究对象已经从整个历史进程的角度变成了抽象的这一对矛盾，而到了怎样决定，怎样反作用以及某一具体的历史时期里，如何行为，其研究对象已经发生了三次变化，分别是这对具体矛盾，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分别何为，以及当下社会。那么，套用马克思主义的结论，恰恰是意识形态的泥淖，而非科学。阿尔都塞自己也没有对意识形态的作用和机制给出明确答案（在这本书中），留下了一个暂时的作答和长期的疑问。暂时的作答是意识形态有其自身的变化规律，因为它是相对独立的。而具体何为，则是留下的疑问，好了，阿尔都塞用马克思和黑格尔的决裂告诉我们马克思何为。有意思的是，阿尔都塞对毛的《矛盾论》在前后文中有不同的评价，前文中，称“一般意义上的辩证法”，后文说毛符合多元决定论，和马克思的精髓相符，因为是从实际革命经验中来的。我没有去细对论文发表的时间，是否和毛选第四集有关，从这儿也能看出阿尔都塞思想的外部影响：苏联老大哥暂时靠不住，中国则是一个革命实践的很好的国家（1960前半期）。阿尔都塞也认为，马克思辩证法的核心是矛盾论，而矛盾不是自为的，是与实际相关的。“多对矛盾的对抗、融合和爆发，是历史事件的本质。”（阿尔都塞语）而多元决定，恰恰是多对特殊矛盾的决定，绝不是简单的主要矛盾决定。多元决定论，和我们映像中的主要决定论似乎矛盾，其实，只是在不同研究对象的主体下谈问题而已。（见第二段经济的分析）再加之在具体的研究对象中，矛盾就是特殊的，抽象简单的矛盾决定毫无意义，这是一种意识形态的看法。而针对研究对象，以及研究对象所在的时空环境的具体分析（特殊决定），则是马克思主义不同于意识形态哲学的最大区别。意识形态哲学认为，某一概念，是自为的，决定了社会的发展，在黑格尔那儿，是绝对精神。（阿尔都塞：矛盾简单决定论）而在马克思这里，历史的发展是多对矛盾不断发展造成的（其中不平衡发展的作用很关键），所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怎么具体分析呢，系统中多对矛盾的变化过程。即对抗，非对抗和爆发。以此，阿尔都塞举了俄国的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同样，用这个方法也可以分析俄国当时的情况。阿尔都塞的分析方法是系统论的，他在马克思那里也找到了思想源头（我不能确认马克思是否有系统论的明确论述），加以马克思的唯物辩证法，以辩证唯物的历史来做论述，展开了对马克思的保卫。且不论他的保卫是否成功，综合以上的内容，这本书对于了解当下中国，是很有意义的。具体不再展开说明。这本书的翻译还是十分终于原著的，但是在某些词汇的翻译上，可以照顾中国读者一点，比如“一般”，我这样表述，没人知道这是个什么词性，法文可以一眼看出来，中文不行，想要表达“一般规律”或是“一般形态”，就得把中心语补出来。否则就会出现“甲的一般不同于丙的一般，但又和乙的一般如何如何”，这样的绕口令真的很让人挠头。最后说这样一句，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研究方法，抑或是认识论的意义，永远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