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士还乡》书评

抓一把黄土抹一把脸

阎连科是我很喜欢的作家之一。正如所有北方的作家一样，他的文字带有坚实的厚重感。这种厚重却又不同于贾平凹城墙式的庄严，而是一种黄土高原的不羁。有人说他是中国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因为他的小说“真实与虚构并存，现实与梦魇交织”，运用了异于常规的叙事方式，将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理所当然的展现出来。也不会有不合理的感觉。例如以灵魂姿态出现的主人公，叙述了整个故事的发展（《寻找土地》）；另外一个，他从房檐摔下到着地死亡的短暂瞬间回忆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自由落体祭》）等等。2004年，他因长篇小说《受活》获得了老舍文学奖，这篇文章被誉为中国的《百年孤独》，受到了文坛的强烈关注。阎连科一直是一个饱受争议的作家，即使得到中国最高文学奖项，也免不了人们对他作品的批判。他作品里充斥额反英雄主义、反理想主义的成分，将当代中国人性的劣根性毫不掩饰的展示在读者的面前。这种赤裸裸是残忍的，是很多人无法忍受的。这本小说集是99策划的阎连科中篇小说编年的第二本。距离他离开军营还不久，因此内容大多还继续以军人为主角展现。他们中或者是正在当职，如《和平雪》中祁连长，《和平寓言》中的龙干事；或者是已经退伍，如《中士还乡》中的中士，《自由落体祭》中的看仓库的春生；亦或者是死于军营，就是《寻找土地》中的佚祥。他们所有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平凡的扔到人堆里辨不清谁是谁，却又在内心信仰和现实命运相对立时表现出了无力感。《中士还乡》中，中士因为厌恶为获得嘉奖而编造先进事迹，于是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三等功和入党名额，退伍回到了故乡准备娶媳妇。之前用妹妹换回来的准媳妇却因为自己不是党员，不是干部转而跟一个有钱有势有脸蛋的人好上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中士听到这些也只是对妹妹说了一句“我能娶下媳妇，比她妹好…”。以良心换回只是别人的白眼而已。除了军人以外，还有《寻找土地》这样间接的描写，以及《乡村死亡报告》这样直接的描写乡村社会诟病的小说。《寻找土地》简述的是一个帮助一位寡妇修房，为救寡妇而被房梁砸死，却因不是公事死亡而不能评为烈士的士兵，被连长送回家乡等待安葬的故事。他的舅舅看他不是烈士没有安葬费，以他是马家峪的人应该埋在马家峪为由把他的骨灰又推了回去。最后一个镜头中，四爷看见刘街的道旁又多了一家店铺——“马福子木器店”，竟然是马家峪的小福子开的，他之前拉着送亲队伍在刘街“游行”的趾高气扬的劲头一下子泄了气。靠着马佚祥的配骨亲赚回来的只有少得可怜切不长久的自尊而已，马家峪人的诚恳朴是实换不回富足的生活的，最后带着的唯有那种对刘街的羡慕和对尖刻商人的鄙夷。《乡村死亡报告》更是一个让人胆寒的故事。单身汉刘丙林被汽车压死在马路上，村支书要两个人问过路的汽车每个司机要五元钱作为刘丙林的安葬费。两人突然发现五元钱要的很容易，于是抬高了价码。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个白赚钱的买卖纷纷撂下手中的活计抢着刘丙林的尸体碎片堵在村马路的各个出入口问司机们要安葬费。最后全村的人拿着刘丙林的胳膊、褪在公路上拦汽车，安葬费已经飙升到没人交100元的程度。又有人拍脑袋要在刘丙林家搭灵棚，几个人将他家也搬了个空。最后，在大家集体作证死了的人是刘丙林之后，真的刘丙林回来了，看到的是被洗劫一空的家，于是他在自家门口的树上上吊死了……阎连科用略带戏谑的态度叙述令人深恶痛绝却在现实中无比合理的事情。好似古人写诗时运用的以乐景写哀情一般，让人感觉更加的悲凉。他作品中的人物无法用善恶对错的标准来衡量。他的文字更是给人一种压迫感，是“久久吸引和折磨我们的文本”。鲁迅纪念馆的馆长先生曾经评价阎连科道：“只有经历了灾难幻灭的人，经历了死亡般窒息的人，才能够正视乡村社会的深层隐语，阎连科把那些痛感统统压在自己的身上，去为一个民族背负黑色的棺椁并才出一道道的墓志铭。”阎连科想一个殉道者，以最低位的姿势在黄土飞扬的土地上，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黄土涂抹在脸上，任凭风吹雨打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