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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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1-6
ISBN:9787020084623
作者:[美] 保罗·奥斯特
页数:245页

无形者之书

昨晚睡前读完了《无形》,看完最后一页往后一翻以为后面还有,结果却是一张白纸,再翻则出版信息什么的都出来了。不禁在心里说了句:“诶?!”首先这仍然是一个典型的奥斯特小说,雕凿的痕迹留在那里,虽然主角的名字不是末尾两字母重复的“奥斯特式”,镜面反射般的对称却有一点(adam),而且行文之中一如既往地显示,或者说明确地承认了作者一直以来对回声这一意向的情有独钟。虽然作者没有暗示过这一本是任何形式的“解密之书”,但相信读过他其他小说的读者们看到其中的男主角决定将他即将编辑的杂志定名为“回声”时,应该和我一样,心中充满了雀跃吧。和奥斯特的其他小说一样,《无形》中也有书中书,而且还有好几个,其中第一个从一开始就出来,以至于让不明就里的我看到就觉得“完了,怎么这样。”,而来到第二章开头搞清这一状况之后想“也许有戏也说不定。”在第三章又觉得“还不错呢。”,可是继续往后,感觉又变了……它讲述了一个没有真相的故事,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不仅没有答案,而且也没有找出答案的任何线索可循。在“发生的事情”这一话题上,有几面说辞的状况,类似《竹林中》的彼此对立却也没有高下强弱之分;也有单纯的一面之辞,有确信也有否认,却没有仲裁。在渐渐逼近被虚假和不解之谜装饰起来的“真相”的加速中,悄然完成了使某人隐形的动作——在有的没的反复转换中,有一个人的确完整地消失了,从我的眼皮底下,或者也可以怀疑,那个人是不是真有存在过。这是一本到最后也没有尘埃落定的书,好在故事的落定与否并不重要,就像一个关于寻求真相的比喻所展示的那样:追问一件事的真实与否,以及支撑这件事的其他事情的真实与否,就如同把一块石头敲成两半,然后继续再各自敲成两半,再继续敲下去的无穷无尽一样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敲击的声音将永远继续,并伴随探寻者的一生。

关于隐者

从书名说,隐者应该是指谁都看不清的自己,每个人都是隐者。人本身是没有真相的,不管是从第几人称的角度,都看不清。本书内容写法上看,好像镜中镜,梦中梦,每次快接近真相又模糊了,虚虚实实,看不清真相,却又接近了人世。整本书中沃克是主角,但性格最不明显的就是他,越是配角性格反而越清晰,越主要的角色越模糊。

危险的美感——[美] 保罗·奥斯特《隐者》读后感

这是头一本让我读后才有顺畅之感的书。读时磕磕绊绊,读后一想,便也就觉得通顺了好多。保罗·奥斯特,被视为美国当代最勇于创新的小说家之一,那《隐者》的结构和叙事方式也就具备了创新意识:从三个人的角度叙事,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叙事,日记,书中书。具备一种危险的美感。一本描写欲望与正义的书。人性中肮脏的却甜美的缺陷,丑陋外表之下的圣洁:关于正义,人不足以强大到当机立断做出正义的选择,也没有强大到抵抗多行不义之事后的自责,一念之差,一点软弱,悔恨和焦虑如洪水猛兽;真相与记忆的偏差,主观意识的篡改还是谎言,不明就里。这是一本好书,适合读第二遍,适合探索自身。想写的就这些。

宁愿这本书的同名电影,而不是花两天把它读完

这是一种事后诸葛亮的评论,因为无可否认,我在看的途中还是很被吸引的。但是,但是——看完了有点失望。这种文学作品在这个时代看来,有花哨,但已无新意。适合改编成电影,惹人去猜想,但如果没有一个有说服力的真相,还真是虎头蛇尾。技巧的优点显而易见,但如此讨巧,也导致了读者审美疲劳下会苛刻地审视作品的生命力是否足够,是否值得一读。

隐秘的情事,罗生门故事!!

《隐者》,道出了一段隐秘性爱历程的刻骨铭心,叙写了一个无法求证雾里看花的故事。臆想还是事实?全赖读者去揣摩与理解!什么是小说?或者说什么是当下的小说?也许人言人殊!有曲折回绕的故事情节者是小说,有纷繁心绪流淌者也是小说!孰优孰劣?恐怕依然是人言人殊!《隐者》就是本既有曲折回绕的故事情节,更有不着痕迹的心绪流淌的好小说!反映大时代波谲云诡、世事沧桑巨变的鸿篇巨制是小说,刻画人性诡异复杂、人情冷暖自知的更是小说!《隐者》就是那叙述时间长河里人性流变的好小说!或许华文文学界里,即便有描写乱伦情感的小说,也不是充满道德评判是非臧否,就是难以摆脱“诲淫诲盗”的指控与窠臼。但是《隐者》却将一段别样的有违寻常人伦的情感描写得随理成章、丝丝入扣、干干净净……就文体来说,《隐者》也令人击节。那三段式,分别以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口吻叙述的故事,既让读者太不至于沉沦在情节里无力反刍,颇有布莱希特戏剧理论的离间陌生化效果,跳脱情节之外思考人性,又符合情节安排故事走向,让读者有新的感受,更让扑朔迷离的既像臆想又似事实的故事情节达到了罗生门般的迷局,产生人性、世事难以一目了然,总是雾里看花般纠缠纷繁的效果!

包慧怡:奥斯特的叙事遁形术(【读品】110辑)

blavatskyb@gmail.com保罗•奥斯特的第十五部小说《隐者》有一种表面的轻盈:更加生脆、洗炼、从容的文字,更清晰的叙事框架,更多可读性——太好读,以至于你会疑心它不够好。这种具有欺骗性的轻浅正是冷静自律的结果。《隐者》不是那种可以令人掩卷时长舒一口气的作品,也绝不仅是一部精致版的《罗生门》。它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长蛇,你找不到圆环的起点;它那漩涡状的叙事有一个安宁的台风眼,所谓“隐者”,恰恰栖居在这看不见的中央。一如奥斯特的其他几本小说,《隐者》书中有书,故事里套着故事。故事的核心部分是由三个叙事者相继讲述完毕的:《春》中的亚当•沃克(第一人称),《夏》中的亚当•沃克(第二人称),《秋》中的吉姆•弗里曼(第三人称,由吉姆根据此时已去世的亚当留下的手稿改写而成),《冬》中的——不,没有《冬》,冬是隐形的,只有冬的寒意长存于冰冷单调、永无休止的击锤声中——第四部分中的塞西尔•朱恩(第三人称)。其中《春》、《夏》、《秋》合起来便构成了亚当没能写完的回忆录《1967》,那些随亡者逝去的秘密则由塞西尔在日记中补充完整。或许应该在“亚当”、“吉姆”、“塞西尔”上打引号?第四部分伊始,吉姆就告诉我们,《1967》中所有的人名和地名都已经过了篡改。随着故事的不断展开,我们脚下自诩为真实的台阶被一级一级抽空,我们对每一个叙事者的信任也逐一瓦解,直到我们被抛入一扇反转之门,一座迂回的镜宫——究竟谁是真正的隐者:那个不是亚当的亚当?不是波恩的波恩?不是吉姆的吉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假名替代、蒸发、成为幽灵,实相化作影像,场景化作蜃景,人人都是说谎者,人人都是勾引家,人人都躲藏在一个故事/一本书的面具之下,奥斯特似乎在不无反讽地暗示着,惟有在阴影幢幢之地才可能稍稍接近真实。和奥斯特前几年的某些小说不同,结构上的匠心并未使《隐者》显得文胜质,书中人物也并非用来试验作者种种认识论立场的乐高玩具,而是真正倾注了作者的感情,真正与作者情同此心——《隐者》中几乎每个人物都是如此,连波恩也不例外。事实上,亚当在写作《夏》时遇到的“作家阻塞症”很可能是奥斯特本人再熟悉不过的,而通过尝试吉姆“改变人称”的建议,亚当和奥斯特拯救了各自的写作。“通常,被阻塞的情形来源于作者思考中的一个缺陷——也就是说,他不完全理解自己想要说的东西,或者,说得委婉些,他对主题采取了错误的处理方式……用第一人称来写自己时,我压抑了自己,使自己成为隐形人,因此就无法找到所要寻找的东西。我需要把我从我自己身上分开,后退一步,在我和我的主题(也就是我自己)之间雕刻出一块空间,于是我回到第二部分的开端,开始以第三人称书写。”在这一意义上,《隐者》又是一本关于小说写作的元小说,和这一文类中的许多作品不同,《隐者》读来毫无学究气,那些把它归为智性小说的评论家其实低看了它,《隐者》首先是通过血肉匀停的故事打动我们的,正如奥斯特永远首先是个说故事的能手。“隐者”——直译为“看不见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奥斯特没有采用粗俗的点题法,而是将一幅闪光的地图剪碎,看似漫不经心地抛掷在叙事的湍流中。开篇不久,亚当如此描述波恩的脸:“一张寻常的面孔,一张在任何人群里都会隐形的面孔”;给吉姆的一封信中,亚当称奥克兰和伯克利的族裔居住区里的黑人和其他弱势群体是“看不见的人”;吉姆在从旧金山到纽约的飞机上回想着1967年的糟糕日子,感到“一个看不见的美国在我下方的黑暗中沉睡着”;最后,当塞西尔逃离孤岛奎利亚上波恩的大本营“月亮山”,她听见了金属与石头冷酷而浮夸的合奏——“每把都以自己的节奏运动,每把都被锁在自己的韵律中”——却看不见声音的来源,即便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后,一只看不见的手也将永远起落于塞西尔的颅中,永远叮叮当当地敲凿着石头。而看不见的远不止这些。亚当在《夏》中对与姐姐格温的不伦之恋的回忆和格温本人的回忆完全对不上号,两人都声称自己道出了真相——也许的确如此。我们的记忆是个惯于擅自筛选的黑洞,我们无从了解它运作的机理——为何保存这些,屏蔽那些,又自动改写那些——它却使我们成了无动机的撒谎者,并且各自问心无愧。这个尘世的万花筒啊,不要轻易摇晃它,别把眼睛迫切对上那许诺了确定性的窥孔。假设亚当在《夏》中写出了事情的本来面目,奥斯特仍通过亚当的写作活动对自己和所有小说写作者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我们该如何书写生命中重要的故人——同时又不书写他们?该如何诉说一个秘密,但秘密还是秘密?那些最初促使我们提笔写下故事的人,那些如今早已淡出我们生命的鬼魅,只要他们尚在同一个世界上呼吸着,我们又怎可能避免遭到误解,我们的作品怎可能不被看作单方面对真相的修正、对共同经验的重新阐释、自我辩解、个人潜意识的外化?我自己从未能解决这些问题,它们像一挂湿漉漉的蛛网,缠住写作者的心智,令我瞻前顾后,踯躅难行。而奥斯特通过书中之书《1967》提供了一种苦涩的慰藉:这一切都不可避免。写下就是暴露自己,写下,然后被指认——这就是小说家的命运。每个人都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说故事的人对此无能为力。反过来,对著书者身份的竞争——对讲述者、大写的“我”字的竞争——也一直是贯穿于奥斯特作品中的重要主题,比如《密室中的旅行》里的茫然先生、范肖、特劳斯(Trause, Auster的镜像?),比如《隐者》里的亚当和吉姆,波恩和塞西尔,当然,还有奥斯特本人。写作意味着主体性,而成为书中人物就是被客体化,被阉割,被没收存在权,因为在书页阖上的刹那,你就被迫噤声。回应这一主题的作品可以回溯到乔斯坦•贾德《纸牌的秘密》、博尔赫斯《莎士比亚的记忆》、刘易斯•卡罗尔《爱丽丝镜中奇遇记》——在镜子背面的世界里,史上最帅的怪叔叔、萝莉控、摄影师、数学家、伪童书作者卡罗尔让红骑士和爱丽丝争夺做梦者的身份,因为做梦意味着存在,而被梦见者将随着梦者的醒来不可避免地销声匿迹。当波恩要求塞西尔以小说的形式代写他的自传,塞西尔的回答是:“我为什么会对帮别人写书感兴趣呢?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被关入白纸也并不那么糟糕,至少那儿存在一种表面的确定性,词语本身绝非隐者,而言辞之树常青。一如奥斯特所写:“作为另一种意识的臆造之物,我们将比创造我们的意识有着更久远的生命力。”《隐者》中我最喜欢的人物是将吕柯弗隆的《卡珊德拉》从古希腊语译成法语的塞西尔。这篇晦涩的长诗也曾出现在奥斯特的处女作、半自传体的《孤独及其所创造的》中:每隔一百年左右,神秘的罗伊斯顿男爵会在某人身上附体,把这首写于公元前三百年的古希腊长诗翻译成另一种语言;一如卡珊德拉疯狂的预言永远没人相信,吕柯弗隆疯狂的作品也永远没人阅读,“于是这是项无用的任务:写一本永远合着的书”。罗伊斯顿男爵的幽灵在《隐者》中附身于一个孱弱、神经质、落落寡合的天才少女,塞西尔身上有种奇特的悲剧性,她平庸的结局比亚当的更令我难过。吉姆如此评价晚年的塞西尔:“尽管她在狭窄的学术研究领域是个成功者,她一定明白她为自己选择了怎样一种奇怪的生活:禁闭在图书馆和地窖的小房间里,埋头于逝者的手稿,一种在无声的尘埃之领域里度过的职业生涯。”永远在一盏孤灯下翻阅古卷的现代隐士,这正是奥斯特长于刻画的那类人。虽然生活在此世,他们的心智更贴近中世纪修院的缮写室。一如奥斯特笔下所有那些沉默的译者——无论是《幻影书》中翻译夏多布里昂《墓后回忆录》的齐默,还是《孤独及其所创造的》和中靠翻译维生的A,或是《隐者》中翻译普罗旺斯诗人贝特朗•德•波恩的亚当。作为抵御或者维护孤独的工具,翻译是一项将我们拉近地面的活动,一种谨小慎微、耐心而谦卑地把握世界的方式,能够赋予我们可贵的安心。《隐者》是我翻译的第一本奥斯特小说,也是我最享受其翻译过程的一本小说。充盈于全书中叙事的暗面、意象的环形山、可能性的滑动门虽然赋予了《隐者》更加轻捷的结构,呈现在其中的却是一个变重了的奥斯特,一个和以往不一样的奥斯特。但愿读到这里的人们会如我一样地喜欢这本书。[美]保罗·奥斯特 著:《隐者》,包慧怡 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6月,25.00元。本文刊于【读品】110辑                                 【免费】订阅 点击 http://blog.sina.com.cn/dupinjournal 网站订阅框。 或发邮件至dupinjournal@gmail.com订阅                  【读品】下载请前往:http://www.verycd.com/topics/2809555/

看不见的那些

奥斯特的小说果然是深得我心。故事非得看完才能够懂,而且叙事风格属于喜欢的类型,最重要的是可以很快读完。总是在两个时间特别想看书,无聊的课上,以及空虚的惶恐。今天属于后者,大堆大堆的课结束在6月份了。大概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在再有长时间上课的机会了,也更加没有在大段上课时间里面看小说的机会,可惜现在才发现这个时间看小说最舒服,应该在大学那会就多加试验的。回到隐者,突然想到的是,人应该出去多走走,顺便想到豆瓣上有好多神奇的人们。合起来的结论就是,这个世界总是有那么多猜不透的东西。总想过,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靠猜,唯一的区别在于猜出来的答案的准确度。而准确度还真不好评价,有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味道。即便同一件事,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不同的,而随着参与的程度、智力、能力、情感以及对信息等等把握,逐渐绽放出缤纷的颜色。这是最有魅力的,也是最烦人的。因为除了无聊的试题以外,很多东西你都找不到一个确切答案。谁说生活可以按部就班?以前觉得那样一定很好,很踏实。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多棒,多帅。可问题是,这个除了在小说里能够有完美的结局,搬到现实却总是有点牵强。而且按部就班似乎就让本来经常的生活变得不好玩。只是,不能精准的推理,于是也有了恐惧。也许我能够知道明天的大概模样,可无法确定是否有突然的变化,而那些变化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翻天覆地。即便对于经历的事情,曾经以为的解释和效用,在时间和阅历之后,或者仅仅就是别人一句无心之语,会发现有不同的演变,也许不是举足轻重,也许不是轻如鸿毛,谁知道呢。隐是一个很暧昧的词,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只是一种迷茫,都不知道有什么存在还如何去评价。呼,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了。总之,就是有点混乱,有点恐惧。呼,或者是自然的吧。

时光流逝,世界未变

保罗•奥斯特的作品可称得是文字化的俄罗斯套娃,拥有精致细腻的结构与坚实缜密的文字,以及那带给人久久回味的无穷想象空间。他早年游学巴黎,1971年婚姻破裂后蜗居纽约从事文学创作,与以往译者与评论家身份所不同之处在于,文学创作往往需要付出更多努力,而他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一位永远勇于创新的人。然而,惯于挑战尝新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灵感枯竭或是创作瓶颈往往就是他所要付出的代价。还记得在他写完《黑暗中的人》一书后接受访问的时候曾经说过,作品完稿之后,“脑子里没有一点思维、一点想法,我重回到零点。”这或许可以认为他在创作时耗尽心力,几近被淘空了。尽管如此,他却并没停下手中的笔,或许只是为了探索那琢磨不定的世界而做出适当地反应,只不过这一次他采取了比较讨巧的手法,彻底做个旁观者,通过一位年轻的诗人的遭遇在岁月长河中寻找自我,这就是小说《隐者》,保罗•奥斯特在2009年出版的第十三部小说。故事发生在1967年春天的纽约,20岁的哥伦比亚大学二年级学生、诗人亚当•沃克偶然在派对上结识了以交换学者身份来哥大的法国学者鲁道夫•波恩与其女友玛戈,在近乎尴尬的交流后亚当背着鲁道夫•波恩与玛戈偷情。然而,一次抢劫将即将合作成功之后的漫步颠覆的支离破碎,甚至演变成为一场谋杀,看似偶然的事件改变了彼此世界、成为逼迫他们去寻找真相的导火索。与保罗•奥斯特以往作品相似,曾几何时,看似偶然的暴力事件几乎已然成为保罗•奥斯特作品的特色之一,在《隐者》亦是如此,在充满了现实感的半自传性质的分章叙述中,暴力与性共处一地,或许这本来就是一场为了探究欲望因何而起所上演的角逐。欲望是什么?现实又是什么?这不禁让人想起伊恩•麦克尤恩的《只爱陌生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是新旧观念猛烈撞击的激情年代,越战、人权运动的此起彼伏为那个时代奠定了基调,随之而来的阴谋、背叛与屠杀则让世界变的愈加混乱,可能是因为动荡时代更能体现人性的真我,保罗•奥斯特执意要将基于这一背景下的偶然演变成为一场阴谋,文学青年试图抵抗时代剧变注定会成为一出悲剧。作者试图描绘出因为偶然而与荒谬的现实撞击的画面,也许作者对于个体存在的意义与现实有所疏离,因此必须借一个发力点去探索存在的意义,偶然与真相的分割线就此划定。小说的叙事方式依然延续保罗•奥斯特惯用的模式,在精致文字的衬托下注重故事性,故事里套着故事,彼此有关联同时又独立成章。小说涉及三个叙述者,包含美国人、法国人,分别以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进行叙述;时间跨度更是长达40年,从1967年到2007年;地点四散游离,纽约、巴黎以及南美的奎利亚;故事如同一幅后现代印象画,每一个叙述者都可凭借心中的野火为画布添上一笔,逐渐丰满起这个欲望与理想的角斗过程。在1967-2007年这段充满悲情的岁月之旅中,现实与记忆盘根错节构成一部悬疑电影,真相始终不曾被披露,令人身不由己的游走于真相边缘。面对乱麻般的线索,命运之剑带着沉思飞斩而下,时间却只定格在1967年,那个无言的结束画面,甚至让人无法确定那就是真正的结局。小说借亚当•沃克手稿与塞西尔日记进行巧妙的转换,彼此既交错又平行,首尾呼应的巧妙在于体现出彼此对于同一事件的镜像,而中立者如吉姆则是保持平衡与旁观的角色,并给予事件适当的填补。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对于罪恶的定义显然是建立在亚当•沃克弟弟淹死的事实基础之上,这一童年阴影延伸至成年,再扭曲变形转化为对个人身份的追寻,整个追逐的过程只是体现追寻者关于自我、存在和死亡的思考,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成年后的亚当•沃克会对于“正义”如此执着。当然,书中关于姐弟乱伦的描写无疑也是罪恶的一种延伸,哪怕这没有事实依据。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指向孤独,触摸不到事实进而产生幻想让人变的焦虑不安。存在主义无疑是保罗•奥斯特哲学观的一部分,其对于自己作品近似反讽式的回应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故事中的三个叙述者,彼此疏离却又息息相关,生活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有着难以捉摸的双重性质,故事里同样徘徊着保罗•奥斯特的身影,以亚当•沃克为例,犹太人、纽约、中产阶级、哥伦比亚大学、诗人与译者、巴黎游学,甚至可以具体到他们的烦恼与在巴黎的住宿地,几乎以上每一个标签都可以与保罗•奥斯特本尊相对应,以及在现实中以孜孜不倦的追求更是如此。一如《纽约三部曲》所示,孤独落寞的主角面对难以接受的事件茫然无措,随后认识到自身的局限,并对于个人与人生的意义产生幻想,经过时间的洗礼,冷酷的现实与即将死去的恐惧促使他在纸面上重现本质的追寻。所以,尽管事实上“他”并不是“他”,却可以视为同样利用将内心的焦虑转换为文字以示自身的存在与呐喊,这一人类本能所衍化的举措,或许只是为了掩盖藏匿于“他们”身后的那位“隐者”。《隐者》的成功之处在于保罗•奥斯特在现实世界的内部构建出一个超越真实的想象世界,将所发生的一切镜像转化为想象力的延伸,在微妙的关联中去寻找意义,从而将真实与虚构合并成为故事的世界,看似合理,却又找不到出路,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斯漫游奇境》。最后,时间的定格让时代造成的悲剧延续到当代,保罗•奥斯特将变革时代的失语视为一种无能为力的随波逐流,环境的动荡湮没了真相,丧失话语权的知识分子在具有抽象感的时代浪潮里同样无异于隐者。1967,2007,只是没区别的世界。

纸上的声音

《神谕之夜》中的大作家希德尼,在那个极具诱惑力、使人上瘾的蓝色笔记本上写下了一段叛逃和追寻的故事;《黑暗中的人》里,职业书评家布里尔,于黑夜中变得无比清晰敏锐的大脑中,虚构了一场战争并张扬着一次对自己的谋杀;《隐者》里,亚当·沃克遗留给吉姆关于自己匆遽前半生的手稿。保罗·奥斯特习惯在小说文本之上派生、拓展出新的文本,让小说中的人物讲述更深一层的故事。奥斯特一直小心地经营着这一切。在故事的最外围,他悄悄抹去了虚构和真实的界限;而在本已跌宕起伏的平面情节上,他又提供了纵深的可能。尤为关键的是,这一层层的嵌套并不是相剥离的,而是互相印证;奥斯特将上一层故事中的某些元素,安置到下一层中,而故事则因这些摇摆的触须而表现出极为巧妙的互文性。因此读者宛如置身于一个宽大、斑驳的螺旋楼梯上,循着声音,朝着最底层的光亮和黑暗走去。《神谕之夜》中,主人公希德尼便隐约透露了这种互文所带来的微妙感触,“我既是周边发生的一部分,却又与之隔绝,心思随意漂流……这既是一个存在于我脑中的虚幻之地,又是我实实在在的栖身之所。同一时刻深陷两处。在公寓里,在故事中。在我脑子里还不停写着的这间公寓里发生的故事之中”。奥斯特新作《隐者》(invisible)的结构,当然就像他往常所做的那样。《隐者》全书分为四节,第一节以亚当·沃克为第一人称讲述当他还是哥伦比亚大学学生时,结识了法国学者鲁道夫·波恩和他的女友玛戈。神秘、阴鸷的波恩,沉默、迷人的玛戈,使沃克陷入了一种复杂难言的三角关系中。他爱上了玛戈,但玛戈却迅速离开美国回到法国;他遭遇了一场暴力冲突,并深信波恩杀了人。待到第二节时,读者才明白前一节只是吉姆收到的沃克手稿第一章《春》。而沃克本人则垂垂老矣,并身患白血病。沃克给吉姆寄来了手稿的第二章《夏》,讲述了沃克和他的姐姐格温在当年夏天的经历。沃克的生命经历在两条声线上铺展:苦闷躁动的沃克,衰朽绝望的沃克;忍受情欲折磨又放纵自己的沃克,近于精神崩溃、濒于绝境,认为手稿粗鄙丑陋的沃克……那年夏天,沃克发现自己已然深陷和姐姐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中。但夏天结束时,他决定前往法国,坚定却意义不明。他最终优柔伤感地离开。第三节中吉姆履行约定奔赴沃克家中与其相会,却不料沃克在几天之前辞世,他留给吉姆最后一章《秋》,讲述了他在法国重逢玛戈波恩的经历。最后一节中,吉姆和格温交谈,了解关于沃克的情况;飞赴法国,寻找沃克早年生命中的人物,剪辑那些失落的声音。在文本的往复穿行中,读者抽丝剥茧般触碰着时近时远的沃克,轻盈又沉重。不过,一层文本也是一层面纱,一道声音就是一道遮蔽。最终,不论是文本之上抑或是真实层面的沃克,都是不可见的(invisible),是一个隐者(invisible),不会比幽灵更加真实。在写这篇书评时,我仔细梳理小说的内容和结构,发现奥斯特的确精于这种写法,聊举几例如下。沃克《春》《夏》《秋》三章的文笔与他的每况愈下的生命力互相印证,在《春》中他对景物、服饰等还能有比较细致的描写,而生命力衰竭抢在死亡之前写下的《秋》则类似电报体,须由吉姆作某种转述。各种文本之间呈现出的不同声音也构成某种张力。最主要的声音当然是沃克的手稿,还有沃克直接写给吉姆的信,吉姆和格温的交谈,塞西尔写下的关于波恩的日记。它们之间互相补充,烘托高潮;有时又互相抵牾,须探赜索隐。例如格温便矢口否认手稿中那个夏天发生的事,认为只是处于耽望境地下沃克的虚构。读者往往会不自觉地思考到底哪一种声音最贴近事实真相,而与之相对的编造和虚构,其意图又是什么。一旦我们跳出这个巧妙的圈套,认识到统和这些声音的小说文本本身,其实也是真假参半,甚至只是奥斯特的一个虚构,那么关于真实的思考则变得更加玄妙。《隐者》中的嵌套结构与《神谕之夜》和《黑暗中的人》又有略微不同。毋宁说《隐者》是从内到外的,吉姆那一层的叙述实际上服务于沃克的故事。后两者则是从外到内,那些更深一层的故事,其实表现着主人公与世界的枨触、紧张和对抗。所以《神谕之夜》中,当那个蓝色笔记本被毁弃,种种预言似的猜测和谶语被放弃,实际情况被坦然拥抱,一切也便回归正途。《黑暗中的人》里,布里尔最终决定干掉那个谋杀犯,尽管莫名其妙,亦表明他放弃了这种曲折深奥的自杀方式;紧接着和孙女的一次彻夜长谈,也使一切拥塞和绝望迎刃而解。因此,就故事内在的凝练性来讲,我更喜欢上述由外至内型的。但《隐者》除了展现出奥斯特对于嵌套结构纯熟的操练之外,他关于人性中包含的难以遏制的疏离,关于这个世界不动声色的沧桑,也都传达了颇具深度的思考。不过技近乎道之后,我对奥斯特最大的期待或许是他对以往作品模式的超越,对他自身的超越。

回溯于叙事之河

刊于2011年7月10日《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文学》       http://epaper.oeeee.com/C/html/2011-07/10/node_1502.htm    略微一数,引进中国大陆的保罗·奥斯特作品已达十二种之多,无论是出版的数量还是速度都堪与奥尔罕·帕慕克和伊恩·麦克尤恩相比拟。而翻译的同步率更是直追村上春树,《隐者》,保罗·奥斯特2009年的新作,也是他的第十三部长篇,在阳光微炽的初夏登录这个已成为他作品中常备元素的国度,6月,又一度“奥斯特之季”姗姗而至,为我们带来布鲁克林的奇思异构。作为一个出生在犹太裔中产阶级家庭的知识分子,保罗·奥斯特毫无疑问属于那种学者型作家。他熟谙法语,拥有哥伦比亚大学的比较文学硕士学位,在成为职业作家之前从事过十年的翻译与评论工作,他优雅、沉稳、高产,孜孜不倦地投身于他所热爱的事业,一间安谧的小屋,每天七小时的写作时间,广泛而坚实的阅读,持续而深入的思考,这一切合力而成一枚闪烁着灼灼之光的水晶球---一个幽深而澄澈的文学世界。在保罗·奥斯特的身上,我们可以观察到一名出色的小说家所需要的全部质素:旋回起伏、引人入胜的故事,娴熟而创意迭出的叙事技巧,精炼质实却回味无穷的生命哲思以及关于某些经久不衰的文学母题所作的叙写与拓展:自我的背逆与确认,身份的诘问与探究,孤独的焦虑与体味……因此种种,无怪乎有媒体称他是今日美国最勇于创新的经典作家之一。《隐者》烙刻着深深的保罗·奥斯特印记,因此后现代是一张我们可以贴给它的可靠标签。为了理清脉络、剖析结构、破解圈套,我们不妨将《隐者》以及萦绕着它而生成的“世界-作者-文本-读者”图景切分成三个层次,即真实世界、叙事世界与故事世界。在第一层的真实世界中,生活着作为小说家的奥斯特与作为读者的我们,诸位从书店或网络上购得了他的新作《隐者》,正伏案于青灯之侧,“你买来了保罗·奥斯特的新书《隐者》,于是选了一个舒适的时间、地点、心情、姿势,然后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卡尔维诺的指令引诱着我们,这个世界充斥着喧哗与躁动,但却毋庸置疑得真实、可感,当你厌倦、头晕或陡感饥饿时,可以立马放下小说,摆脱作者的操控。当你纵身跃入文本,置临的便是叙事者吉姆即作家詹姆斯·弗里曼的世界,2007年春天,这位寓居布鲁克林的作家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份手稿与一封信,寄件人是他大学时代的好友亚当·沃克,之前的将近四十年沃克音信全无。在读完这份名为《春》的手稿后,吉姆与沃克取得了联系,并约定了一个时间共进晚餐,之后沃克又寄来了一本计划中的自传的第二部分---《夏》。就在吉姆满怀着读毕《夏》后的疑云与迷雾抵达奥克兰赴约时,他却被告知沃克已在寄出第二份手稿的二十四小时内离世,他的遗物中自传的最后那部分《秋》正是留给吉姆的。机缘巧合,吉姆先后与沃克的姐姐格温与他年轻时的巴黎爱慕者塞西尔会了面,从前者那里,他听到了一种与《夏》中沃克的自述迥异的回忆,它们联手建构了罗生门式的叙事方阵,读者如你我大可将其视为疑窦丛生、蕴含无限可能的开放性写本,各取所需,各尽所思;相反,从后者那里,吉姆不仅在最大程度上完成了对《春》、《秋》两部分中故事的采证与确认,更从塞西尔手中得到一份她某段时间所记日记的复印稿,它与沃克自传中的人物塑形交相映衬,鲁道夫·波恩这个谜一般的法国学者兼恶棍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得简直如同他从你的餐桌对面跳起来,就利比亚局势发表了一通标志性的右翼急先锋立场的谈话。叙事者的笔调老练、沉稳,不动声色地将两次彼此传达的信息如此矛盾、悖谬的接触与访谈娓娓道来,你茫然失措,你迷惑不解,你无从挑选,你发现自己丧失了对世界的把握,正是在这个向度上,“形式”摆脱了与“内容”相对位的“形式”的桎梏,不再是形而下的“器”,“形式”具有了本体论上的意义,它成了世界及其衍生精神产品的组成部分。构成《隐者》故事世界的自然是亚当·沃克的自传与塞西尔的日记,它们的作者年轻时在巴黎发生过一段荒诞的朦胧恋情,写作时都已匆匆走过半个世纪的苍黄人生路。小说中它们各居首尾,遥望而成别有趣味的“跷跷板”叙事结构,叙事者则厕身其间居中调匀,尽力维持一种宜人的平衡。沃克的青春痛史中既有年长他十岁的黑衣玛戈的魅影,也飘荡着慷慨解囊赞助他办杂志却一变而为捅杀黑人少年的衣冠禽兽---鲁道夫·波恩的幽灵,1967年信步而过纽约街头的沃克曾想借着这两片薄翼,振翅而飞。《夏》中未知真假、由沃克以第二人称视角讲述的与姐姐格温的两次乱伦史,本应引起读者的不安甚至反感,却因为叙事者的点睛之笔获得了美学上的尊严与崇高:“改变生命的事件需要目击者,除了对方,你们还能拥有什么更好的目击者?”塞西尔的日记填补了波恩人物拼图游戏上的最后几块空白,这个性情不定的政治学教授不仅坦承自己是法国政府的间谍,还肆无忌惮地向自己的准继女塞西尔求婚示爱,而他道出当年欲与海伦娜结婚的动机的这一幕着实令人莞尔:“多年前,我想娶你母亲。但那不过是个借口,我想和她住在一起,为的是能够接近你。”纳博科夫曾在《天赋》里讲过这个受陀思妥耶夫斯基启发而构思的小故事,数年后,他把它拓展成了一篇堪称《洛丽塔》前传的《魔法师》,无论是戏仿还是致敬,保罗·奥斯特都显示出一种含蓄谐谑而不落俗套的高雅趣味。《隐者》对元小说叙事策略的运用可说已臻入化境,叙事者吉姆对《春》进行了一长段中肯到位的评论,这可被视为复调小说经典场景的再现,有着独立意识、不再受制于作者保罗·奥斯特的叙事者兼叙事世界的作家詹姆斯·弗里曼以自己的阅读体验与评论意愿直抒其见,简练、直白却独具只眼,当然,作为已跳脱出文本的读者,我们也可将此切中肯絮的点评看作保罗·奥斯特对自己作品反讽式的回应。小说中叙事者彻底摧毁文本与真实世界之间映射关系、撕碎读者幻想的手法实在颇堪玩味,吉姆宣称在为出版本书而作的修改过程中“至于名字,已经按照格温的指示进行了改动,…亚当·沃克不是亚当·沃克…她的女儿丽贝卡也不是.丽贝卡。…最后,我想我不必补充,我的名字不是吉姆。”这一刻,随着能指的浮动与迁移,《隐者》中的自我否定、自我消解达到了极点,而我们,也迷失在叙事者的信誓旦旦与遽然隐退间。如果《隐者》不是保罗·奥斯特最棒的小说,至少也最可能是他最棒的小说。它大胆狂野而细腻悠长,洋溢着喷涌欲出的生命力却束缚于生活的张力,它温文尔雅、内敛自如的文字下燃烧着一颗愤怒的心,这颗心产自六十年代。《隐者》的光芒源自一次罕见的成功融合,一次《高老头》之于巴尔扎克式的融合,在横向度上,上文提到的优异质素它一应俱全且产生了妙不可言的化学反应;在纵向度上,奥斯特剔除了以往作品中常常会出现的瑕疵:过于戏剧化的巧合、失控的节奏、稍显庸俗的欧·亨利式转折。六十五岁的保罗·奥斯特在最不可能的时刻完成了一次涅槃,与他同级别的作家往往在此年龄前后突遇瓶颈,他们的创作力日见衰竭,思想力渐就颓弱,作品的水准日薄西山,惟靠昔日的名声勉力支撑,而他却像逍遥骑士般跨着机车在荒谷怪石间继续绝尘而去。夏传2011年7月5日成稿于绍兴宏泽苑家中

“简直像把《芬尼根的守灵》翻译成汉语”

2010年第一期《外国文艺》刊登了詹姆斯•伍德的一篇书评《奥斯特的“四不像”》(《外国文艺》2010 No.1 P133 [英]詹姆斯•伍德 作 孙仲旭译),对于《隐者》中体现的奥斯特式轻浮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评。甫一开头,他就尖酸刻薄地戏仿奥斯特写了一段文字,我忍不住摘录下来:“罗杰•斐多有十年之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他把自己关在布鲁克林区他的公寓里,强迫症般翻译和重译卢梭的《忏悔录》中短短的同一段。十年前,一个名叫查理•达克的歹徒袭击了斐多和他的妻子,斐多被打得命悬一线,玛丽的身上被点着了火,她在重症监护病房只活了五天。斐多白天翻译,晚上写一本长篇小说,关于一直未被定罪的查理•达克,然后喝苏格兰威士忌喝到不省人事,好忘掉自我。电话响,他从来不接。有时,住在走廊对面的漂亮女人荷莉•斯泰纳会悄悄走进他的睡房,在他混混沌沌之时,手法娴熟地把他弄兴奋。别的时候,他利用本地一个妓女阿丽莎的服务。阿丽莎的眼睛很锐利,太多玩世不恭的样子,眼神中显得好像她已阅尽沧桑。尽管如此,阿丽莎跟荷莉像得不可思议,似乎她是荷莉的替身。是阿丽莎把罗杰•斐多从黑暗中领了出来。有天下午,她光着身子在斐多的公寓里随意走动时,发现了摞得整整齐齐的两部极厚的书稿。一部是卢梭作品的译稿,每页上面都打着一模一样的词;另一部是关于查理•达克的长篇小说。她开始翻看那本小说。‘查理•达克!’她失声叫道,‘我认识查理•达克!他可是个很主儿,这杂种是跟保罗•奥斯特一伙的。我很想读这本书,宝贝,可是我总是太懒了,读不了厚书。你干吗不读给我听?’十年沉默就这样被打破了。斐多决定取悦阿丽莎。他坐下来,开始读他这本长篇小说的第一段。这本长篇,就是你刚刚所读的。”如果让我再做修改,那么这段话中的查理•达克会是个黑人。阿丽莎最好是个外国女人。“保罗•奥斯特”是个二流侦探。啊,就让《烟》里面那群演员演好了。让我们把这段嘲讽与《隐者》对号入座。首先是故事套故事的元叙述模式,《隐者》中亚当•沃克隐藏在分别用第一、第二、第三人称叙述的文本中,与现实断裂开来,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说法,叙述的不可靠性带来了罗生门式的神秘。但是结构却似乎被劫持了,读来会有一种“为先锋而先锋”的不适感。比起《盲刺客》《赎罪》《遥望》,《隐者》显得没有耐心且粗糙。叙述的抢眼反而削弱了小说本应有的冲击,尽管罗生门式的叙述诡计还有倏忽而止的结尾足以让读者掩卷后深思数秒,但会不会像封底宣传上所说的那样“你刚读完保罗•奥斯特的《隐者》,就想再读一遍……”?在双层叙述的包裹下,保罗奥斯特用“写得简单明了,因为文字中的语法是那种最为人熟悉的现实主义式(事实上,是造作却让人读得舒服的那种)”的文字(詹姆斯•伍德真的是太恶毒了。顺便赞一下译者。)将叙述一路推进。卢梭的《忏悔录》变成了贝特朗•德•波恩,十二世纪普罗旺斯诗人。未被定罪的查理•达克变成了鲁道夫•伯恩,who可能是一朵双重间谍,according to他本人的不可靠叙述;他可能用十二刀杀害了一个黑人青年并迫使沃克离开法国,which也可能纯粹是沃克的虚构。阿丽莎的描写到了《隐者》变成了对玛戈的描写“她纹丝不动地坐着,眼神儿直直的,仿佛她生命中的首要任务就是露出无聊的样子”。叙述劫持着人物,将一个本来简练的故事变得越发复杂神秘。对爱欲的追求与省思——对玛戈的爱、(可能纯粹是幻想的)与姐姐的乱伦(反讽的是,这是全书格调最暖的一部分,连刻薄的伍德都承认这段有种悲天悯人感),夹杂着死亡的忧伤——沃克自身的死亡、弟弟安迪的早逝、“每个人都要死”的伤感书写,匆匆划过书页,在冷峻的文字下演绎保罗奥斯特式的悲剧。而这次保罗•奥斯特本人,则变成詹姆斯,将沃克的书稿改头换面,将人物变换了名字,甚至暗示“最后,我想我不必补充,我的名字不是吉姆”,深化了作者的在场感,却也将叙述的不可靠性加深了一层——这本书带来的最大快感或许正源于此。最后,我要解释一下。什么叫“奥斯特式轻浮”?伍德指出,奥斯特的作品经常出现一种糟糕的情况——“虚假的现实主义和肤浅的怀疑态度……不可避免的后现代式解构就在很大程度上,不会让人有什么触动(解构也直白得无以复加,以公告牌式字体拼出来)。”为什么标题那么奇怪?这篇书评的标题来自于《隐者》第169页,沃克和塞西尔讨论一首关于卡珊德拉的古希腊长诗的英译。把《芬尼根的守灵》翻译成汉语是困难的,但是或许奥斯特将心中的宏大、复杂翻译成文字并且书写出来也同样不易,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上面一段提到的困境。《隐者》是一本困境之书,但奥斯特在书写的过程中对自我的拯救似乎还不够有力。尽管如此,即使刻薄如詹姆斯•伍德,也承认《隐者》有其魅力及活力。所以……刻薄了那么久还是会说些好话的好吗!!!!其实不去想那么多这本书还算是好看的哦亲!!!!!!James Wood (born 1965 in Durham, England) is a literary critic, essayist and novelist. As of 2010 he is Professor of the Practice of Literary Criticism at Harvard University and a staff writer at The New Yorker magazine.

我也来个四段式

1,我操了朋友的女朋友,爽!2,我操了姐姐,更爽!3,我在巴黎被个男人操了4,以上我说的都是扯淡如果我是单纯的人在单纯的世界生存可能会喜欢这本书,可是在如今尔虞我诈全民皆演员的世界,现实生活中的谎话我们见得已经太多了,好不容易看本书您还告诉我之前的三章都是逗你玩,这让我们读者情何以堪啊

分裂的光与影——保罗·奥斯特《Invisible》

分裂的光与影——保罗·奥斯特《Invisible》电影《欧代特》中那个死亡农妇的二哥,以二度降临的基督自居的家伙,渐渐走近躺在棺材里、目眦狰狞的因分娩而死亡的农妇,众人围观,甚至不怀好意,玩味地期待看那狂热的基督徒会做出怎样的荒唐事来。然而那基督徒,或者就是二度降临的基督,对那棺材里的了无生气农妇的命令道:起来,从棺材里起来!电影似乎是可以以这样一种无力地讽刺地抗拒死亡的结局结束,没有任何异议。然而农妇,那个已死的人,她的手开始战战栗栗抖动,渐渐的,竟真的站了起来,一如生人,仿佛刚才躺在棺材里的她只是在同人们伪装一场死亡的丧葬。这一刻,或许是神灵显现,人的复活的显现。这一刻是弥合生与死,弥合光与影决裂的瞬间。这部六十年代的电影是亚当和格温这对姐弟在电影里一起观看的,亚当当时情难自已泪落满面庞,紧握着他姐姐的手。“在不同的时刻,你认为在纽约客剧院包厢里的那次小小的崩溃与安迪有关,后来又是与塞德里克·威廉姆斯有关,或者同时与两者有关。其他一些时刻,你相信,出于某种奇异而好意的主体与客体的重合,你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复活。”而我更相信,这是亚当的复活,在沉浸在黑暗灵魂里由于弟弟安迪的溺亡和塞德里克的遇害而对自己造成久难平复的愧疚与悔恨后,他仿佛看到了神用慈爱的光,在他最深处的绝望、一片灰茫中,在他放任伤口溃烂不能自我舔舐抚平后,告诉他,还可以复活。这一刻,让我想起了有宗教经验的信徒,亚当的经历丝毫不逊色任何降临在虔诚的信徒上的奇迹。有种苦行主义地忧郁气质的信徒,他们探向世界的窗除了痛苦就再看不到别的,对自身丑恶与欲念的意识无限放大,以至于进入无法自赎的绝望,时时刻刻都在经历这丑恶的灵魂在内心对自我的嘲讽。然而,经过或长或短的自我煎熬的烤炼后,甜美的光就会降临,上帝慈爱恩典他以救赎。无疑亚当也经历这再生的时刻,以使他有勇气与正义,直面复杂的鲁道夫·波恩。他多年阴郁的天空,烟味呛人的心灵居所,有了清朗的天气。鲁道夫·波恩是更为典型的(相较亚当而言)灵魂分裂者。某种程度上讲他们二人都是隐者,一个人前是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诗人、作家,而隐居的灵魂则被弟弟的意外死亡阴影笼罩,被塞德里克死亡遇害后自己的一时犹豫困扰,被对自己姐姐畸形的迷恋所羁绊,而另一个则人前是高等学府政治学教授,聪明、睿智而幽默,背地里是战争狂热分子与种族歧视分子,安身于虚无的犬儒主义,一个对谋害与谎言轻车熟路无所忌惮的双面间谍。鲁道夫在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小刀刺伤深夜欲抢劫塞德里克后,趁亚当报案的时间里再刺杀了塞德里克十二刀抛尸公园河中。亚当知道真相,但在收到鲁道夫的恐吓信的一周迟疑后才报警,为此他深深自责。而鲁道夫却趁此期间,回到了他的祖国法国逃避了纽约的法律追究,逍遥法外。鲁道夫嗜血后嘴角噙着骇人的冷笑,而亚当却为此背负枷锁。纽约的寒风悉悉索索穿越榆树林,而巴黎的枫叶正透着股血腥味儿。这也是多年后亚当垂死之际写下这段一直压在心里的罪感往事时,试图将自己灵魂的缺口修补时,鲁道夫却在奎利亚岛上享受黑人的匍匐依旧玩世不恭的原因。生与死之间横亘的到底是些什么?莎士比亚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的生死之问也折磨着每个生人。生,是上帝的荣光,是微风和煦阳光亲吻脸庞,是微笑是喜悦是希望;死,是罪孽的恶果,是一滩死水,是恶臭是丑陋是绝望。你若愿慈爱地抚顺爱狗的毛,就不会施加鞭抽与咒骂。而战争是最残暴的对生的荣光、对价值的践踏。它的带血的铁钩指向的不是有爱且为人所爱的人,而是一个数字,一个胜负二字背后的冷梆梆的奠基石,谁垒得高谁就站得高,纵使血淋淋与泪涔涔。鲁道夫·波恩是这战争的煽动者,他的心被虚无掏空,价值如千年棺木里脆弱并坚持的尸肉,在见光的一刹那将千年里渐变的腐化一瞬间完成,灰飞烟灭。他犬儒、军国、嗜血,无所忌惮。“战争是人类灵魂最纯净、最栩栩如生的表达。”亚当初次和鲁道夫·波恩与他女友玛戈相遇交谈时,鲁道夫就发出刺耳的断言。他一会儿支持鹰派,一会儿又导向无政府主义,让他带上了捉摸不透的面纱,价值体系失去平衡,仿佛一切评判都只是他在找乐子。他如同但丁笔下的贝朗特·德·波恩一样煽动这战争,在末日审判后,手提被砍下的脑袋在地狱里哀嚎。当鲁道夫·波恩将战争当做人类最有趣的游戏时,亚当却为他生命离开的二个生命痛苦不已。弟弟的溺死让整个家庭维持在破碎边缘。母亲自责,他和姐姐则每年在弟弟的生日缅怀这个离开的人。弟弟溺死那年,他和姐姐都还小,但那种生命里存在了很久的人突然抽空时,很多有他的场景他却缺席时,很多他们在成长路上经历的新鲜事却被弟弟永远错过时,亚当就始终无法企及光芒,每一个步伐后都背负着一个如果,如果弟弟还在。他深知这种失去亲人的痛,他无法忍受战争对生命的漠然。当塞德里克被杀害后,他为自己在出面指出凶手就是鲁道夫的犹豫而自责,在看完《欧代特》后,他不再害怕他的丑陋与畸恋在审判时将他判下地狱,从此他生即是为了让嗜血者得到惩罚,纵使自己也有罪,纵使力量悬殊,权当是赎罪吧。这也就是他后来去巴黎交流学习偶遇波恩后,萌生向波恩即将迎娶的未婚妻及继女揭露他丑恶的一面。玛戈,波恩的女友告诉他放弃吧,鲁道夫可能是间谍背后有无穷的势力,大到可以让他从此生活黯淡断送前程,而亚当,却表现得漠不关心,状似对自己的前程麻木不已,而实际上,那根本不在是他生的意义了,他只为让那深不可测的对手品尝自己的恶果。不得不说玛戈是最了解亚当和波恩的人了。她在第一眼看到亚当时就对波恩说,他是个诗人。她在第一次同亚当告别时说,孩子,生活得开心点,仿佛熟知亚当的煎熬。她告诉亚当波恩的反复无常是在找乐子,波恩背后的势力以及他可能的间谍身份。她是个反叛的画家,恣意的生活,犀利地看待人事。她带他一步步走进波恩的内心,却也让亚当更坚定复仇的心。他接近波恩的未婚妻海伦娜,这个现任丈夫如植物人般躺在医院,却不知丈夫的不幸正式波恩导致的人,告诉了她波恩在纽约杀害了塞德里克,导致一段将要完成的婚姻破裂,他残忍地将血淋漓的现实无遮拦地呈现在这个脆弱的人面前,却又用这种方式拯救了她,让她断绝与那个暴力的虚伪的家伙的未知的可怖的未来。而她的女儿塞西亚却在亚当这场不甚光彩的阴谋下,爱上了这个蓄意接近的才子。故事在多个人的手稿和多个人的叙述中铺陈开来,一步步接近尾声。塞西亚最后去拜访隐居在奎利亚的波恩时,终于让她印证了多年前亚当口中的波恩,残暴、种族歧视,阴谋谎言充斥着的波恩,如此不堪。在最纯粹的蓝天碧海下,这净化人心的天地海间,看见一群黑人如奴隶般,在烈日的烤炽下用锤子敲打石块,而这些又纯粹是要熬出如线汗滴,消耗体力去供个伪善的人以娱乐他千疮百孔恶臭阵阵的心。故事戛然而止在这震撼的一幕,静默的时刻里时光如水滴有节奏地敲打大理石地面,寒意铺天盖地,欲辨忘言。这丑恶与美丽杂糅在一起的情感,在文中是条变色的毛线不断交织延展,正如善于恶的互相溶解的界限看似模糊了,正义之歌却在这复杂中更真实地呈现了,仿佛真有个碧眼金发的亚当,正阴郁却倔强地看着这个世界,碧波涌上眼眸,苦痛中寻找着救赎。死亡割裂了最贴切人的生命必将在每个屠杀生命的侩子手那里血债血偿。《欧代特》里二度降临的基督说起来吧,上帝命令你活过来!你活过了,从此生为正义,生为生命。这部小说拖了有好几个星期了,终于在最后开往长沙的火车上,下午两点余的光阴,把它看完。我看了很少的小说,这是其中一部,我想为了以后的即将照面的小说拉开一个崭新的帷幕,我决定写一篇书评。

奥斯特

保罗·奥斯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自从第一本书开始,他的每本书都各具特色,不管是小说还是带有自传性质的纪实小说,都可以吸引着我不断不停地看,不看到最后一页不罢休,这本书也用了2天时间才看完,因为里面人物的对话和内心的独白需要一些思考才能理解。他说过“我开心的时候会写一本悲伤的小说,伤心的时候会写一本令人喜悦的小说”,这句不知何故深深被我记在脑中,我想人的情绪是需要保持一种平衡的,任何一种极端的情绪都容易使人失控。这本书是本让人看完后感到深深的忧伤的书,那作者在写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呢?这本书的叙事方式别出心裁,至少在我看过的那些小说里没见到过。有两个主角,两个主角在相互交替第一和第二主角,故事的开头以为是整本书故事的开头,不想却是一个隐藏着的一个故事的开头,到书的一半时才恍然大悟作者把读者耍的团团转,可是这反而迫使你更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的一生是被无数小事串联起来的一生,任何一个环节都是必不可少又无足轻重的,可是也许就是有那么一件事情,对当时的你,乃至你的一生都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你的一生也因此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完全靠人物对话和内心独白构成,没有隐喻没有模凌两可。一年生活的叙述看到的却是他的一生,他短暂的一生都为这一年付出了代价,都受困于这一年里发生的一切,他至死都没能走出那一年。这是一个关于欲望的故事,也是一段追求正义的旅途,他带着我们游走于事实和记忆之间。

逃隐(《书城》2011年8月)

(未经允许请勿转载)保罗•奥斯特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叙事试验。在这一部《隐者》中,除了用独特而意味深长的第二人称道出了那段有些惊世骇俗但又自然的恋情外,更广阔的布局上,似乎他还想营造出一种多视角的叙述。除了亚当这一明显的男主角,作为文本编辑者——事实上也可以被认为是这篇小说名义作者的吉姆和故事中地位似乎并不特别重要的塞西尔都曾以叙事主体出现,使用的载体也在小说、书信、创作笔记和日记之间转换。如果说作为主角的亚当,和起到串场作用的吉姆,他们各自的角度都不足为奇的话,那么塞西尔在结尾的突然介入,并且以此煞尾就显得特别怪异——尤其是以她的叙述收尾,让整部作品以小说的姿态开头,以补充叙述的创作手记告终,让人不知该如何揣测奥斯特的用意。是用这种方式来强调吉姆出场后逐渐浓重的真实在不同视角的再现中被扭曲从而无法还原?似乎简单了一点,而且沾了些《竹林中》的陈词滥调。是延续着奥斯特钟情的神秘氛围,只是让人拼不出拼图的全貌?那这样也太劳师动众,何况还显得过于突兀。也许简单一点想,只是奥斯特想给这个已经趋向平凡和俗套的故事做一个文中“亚当式”的收尾——哈哈,就是没有收尾……你又从头看了一遍这段充斥着冗长得不甚通顺而又乏味不堪的长句,除了狠狠地将塞满了催稿电话的手机关上,也找不到冲破这僵局的办法。垫在屁股下的浴巾,阻隔了瓷砖的冰冷,但似乎也断了你跟地母的联系,你像个无助的小孩,望着苍白的液晶屏,仿佛它是盖曼笔下向你索取牺牲的后现代新神祗,你只能在出差的间歇通过屠戮自己的时间,才能博得它的欢心,慷慨地赐你一篇不同凡响的《隐者》书评。书评?书评不能!即便你与众多自以为是的庸人一样,曾经捧着某句不负责任的断言以为你已拥有文本的解释权。当你真的将认识的汉字随机排列组合后,在更多口水中你才发现,这种看似完全自由的语境下,权力分享到每个人的头上,没有人真正有权。特别是奥斯特这样文本准入门槛不高、又几十年如一日沉溺在那几套诱人把戏里,且生得这么好看的作者,他让读者都开始享受时常重复的氛围,并且产生了言说的欲望,但又被百花错拳般的笔法搞得无可奈何——每一部似乎都是热气腾腾的螺旋,大便般常见,却又有着好时巧克力的甘甜。像这篇《隐者》,你一开始就不可救药地用了“一如既往”。天哪!难道这些读者们不知道奥斯特永远围绕着那几个关键词转悠吗?叙事小游戏、伪悬疑、自我放逐、致命的偶遇与邂逅,以及既自恋又自毁的苦逼文艺青年/中年/老年……这些用得着你来说吗?对于奥斯特而言,有几部小说不是这样故事套故事?有几部小说不是换个结尾就能在《读者文摘》上让人内牛满面(《布鲁克林的荒唐事》连结尾都不用换)?有几部小说不是在猎艳与反猎艳中战火绵延?尽管奥斯特总会写得主角像是在道德和命运的交锋中失意且并非色情狂,但在你这样的俗人看来,他们泡妞的运气总好得像豆瓣的装逼青年。作为一个书评人,你要是能像奥斯特那样胡作非为就好了,明明写的是惠特曼和爱伦坡的点评、对无声电影的文论,却能拿到《纽约三部曲》和《幻影书》的小说稿酬,这样的买卖太赚了。就像这次,贝特朗•德•波恩不知会不会提着脑袋向奥斯特讨要版税。主题!隐喻!对了,为什么你没有一开始就想到这一点?奥斯特已经慷慨地为你提供了如此之多的吐槽点:处在风暴前的1967!迷人的右翼法国佬!还有中情局耶!只要扯上些让主题党们瞬间飘飘欲仙的小药丸——欧洲与美国充满相互吸引与敌视的暧昧、《小英雄托托》式的自我陶醉与……(书评的职业道德啊!你不能剧透啊同学!)没想到你一贯蔑视的小学语文阅读法居然在此时为你分开了红海!你决定了,以此为方向,再换上一杆感恩戴德地继续敲击着键盘。书中最引人注目的角色,恐怕还是那位带着恶棍光芒但除了过激言辞找不到任何指控证据的鲁道夫•波恩。这个来自古德语名字,居然是安在一个极易让人产生红色联想的法国学者头上,并且以其在那个激进年代中逆潮流而动的立场而更让人产生血统上的联想。同样的,男主角起名为亚当,除了直接联系到他与生俱来的善良、正直与求知欲这些颇有“赤子之情”的方面外,恐怕也对他与其他角色的关系也有所指涉。糟了,你差点忘了这是篇要上平媒的书评,而不是骗取两个学分的白痴课程论文。你根本无法在避免剧透的前提下,通过浮华而秀丽的文字满足主题党们荡妇般的分析渴求。你失神了,你抓狂了,你恨不得一头冲出去从21层跳下去。只是想到你年迈的母亲与可爱的未婚妻,你才暂时中止这不合时宜的念头。你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两腿中间,你搞不清你这样做是思念你的小兄弟,还是着迷于在你眼前晃动着并被你虚伪地戴上未婚妻面具的裸女……卡通和我曾是关系很好的同事,每次出差时我们都住同一个房间,出事的那个晚上也是。那天晚宴我被该死的客户灌了太多的啤酒,一回来就睡着了。半夜我被尿胀醒了,拖着沉重的膀胱推开了洗手间的门,习惯地拔出小弟弟准备交水费。突然,我听到腰侧一声干嚎!我吓坏了,全尿到了裤子上。我低头一瞧,卡通膝盖上摆着台笔记本,面带惧色地望着我,不知所措。我还没开口询问,只穿着条犊鼻裤的他冲出了房间,等我追到门口时,他已经不见了。如果我知道今后的四十年,我都将面对这位朋友的缺席,我真应该拦住他。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以上的文字来自那台他膝盖上的笔记本。我很少看小说,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直到一周后,一个编辑跑来向我要走了这些文字。他还好吗,我问他。记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那个编辑在关门前留下这样一句。从此,卡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直到前两天,我早上起来去扔垃圾,打开门,却看见一个捡破烂的鬼鬼祟祟地在我门口写着什么。听见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透过密布的皱纹、烧伤的痕迹、无尽的污垢和茂盛的胡须,他的表情和40年前一样。他飞快地跑了,我追到楼下,还是没有看见他,只发现了一张纸条。奥斯特已经死了,那个编辑我也不认识,用当事人的这张纸条来结束这个故事,再合适不过,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一次次地在被追讨书评的噩梦中惊醒,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无论我化成怎样的身份——乡村中德高望重的赤脚医生,还是工地里沉默寡言的老大哥,他们总能通过各种细节,发现我的身份。每一次这样被发现,我只能选择逃离,无论刚刚熟悉的环境多么能勾起当初家的气息。四十年了,当彼此都已老去,这种追逐的游戏却还在继续。请你将下面这段交给他们吧,就当是个结局,别着急,他们会主动联系你的:对《隐者》,你不必怀疑。不要想着怎样才是“读懂”,除非你愿意像我这样付出四十年去经历。

往事如烟尘

这本书读完后,我有说不出的郁闷。无法挽回的过往,无处倾泻的情绪,好像是保罗.奥斯特小说的特色。虽然,他的作品我看的不多,但是,每每回想起,心总会纠结,那种情绪几日难以散去。奥斯特的小说情节似乎都不太复杂,没有戏剧化的大起大伏,一个偶然的遭遇,一件突发的事情,就让主人公从此无法释怀,纠缠一生。奥斯特所塑造的人物,仿佛是现实中人物的影子,对命运有不可掌握的无助。小说的叙述方式可谓丰富,倒叙、插叙轮番上阵,主角的小说文本,配角的日记,都被作者拿来安插其间。故事中套着故事,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交替使用,如不仔细,在篇章的交接处便会产生小小地迷惑。虽然,叙事方式虽然有点复杂,但却不凌乱,主人公亚当像是一根轴,贯穿其中。书中的两个主要人物,亚当与波恩,应该分属于两个世界,所以,当他们被命运安排互碰之后,两个人的生活都偏离了原先的轨迹。那是在亚当二十岁的时候,他与波恩在一个派对上认识了,当时,文艺青年亚当孤独忧郁的气质与那个派对的风格完全不搭,因此,引起了波恩与他的女友玛戈的注意。波恩甚至愿意出钱让亚当办杂志。如果照一般通俗小说的发展趋势,在办杂志的过程中,他们之间可能会产生一系列的爱恨情仇,或许,亚当与玛戈会有戏,还有可能波恩会爱上亚当(小说中亚当很帅呀)。可是,如果故事真这么发展下去,那么写小说的人必定不是奥斯特,因为奥斯特不会让故事顺你的心。威廉姆斯的偶然出现,让亚当与波恩的关系来了个急转弯。到了这个阶段,作者的笔在纸上奔走时仿佛不再受他手指的控制,命运的不确定性在他的故事中恣意横行,事态的发展离我的预期似乎越来越远。在亚当的身上可以说并存着单纯与邪恶,他对威廉姆斯的死始终耿耿于怀,宁愿不要创业的机会,也要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待,虽然他选择揭露波恩的方法最终以失败告终。而让我感到邪恶的是,亚当在自传性质的小说中细细地描绘了与姐姐之间的不伦之恋,却不曾征询姐姐的意见,姐姐有怎样的感受,对他来说似乎没要有考虑的必要。而波恩这个人物,实际上在书中,出镜率并不太高,但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像,英俊、结实,爆烈的脾气。从一开始,作者就借亚当的口,用但丁的《神曲》中的地狱篇里提着自己的头颅的普罗旺斯诗人贝特朗.德.波恩来影射波恩,于是,波恩被贴上了标签----酷爱战争的狂人。他选择做一个双重间谍,好像不是为了获取酬劳或者出于一种爱冒险的心理,倒像是为了在国家之间挑拨离间,期待战争爆发。这其实是一个可以演绎出传奇的人物形像。在许多关于间谍的电影中,这类人物哪怕是反面角色,其形像都会很酷,而在书中,从亚当的视角来看,波恩只是一个凶手,该受到惩罚。可是,作者却没有让他受法律制裁,而是在结尾处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衰老的胖子,猥琐且无良。读到这里,我心里空落落的,真不知道我感受到的是现实的无奈还是岁月的无情。在故事终了时,奥斯特慷慨地留下了悬念,亚当与姐姐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谁说了谎?威廉姆斯的身上的十二刀真是波恩所扎?为了什么?泄愤?掩藏身份?种族歧视?或者只是残忍的个性使然?也许是我推理小说看多了,总期待作者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也许,作者做这样的安排才更现实,生活中,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要说起来,时间跨度大的小说或影视作品对我总有着一定的杀伤力,读完之后总是不由自主地心生茫然,如这本《隐者》。仿佛我亦随着作品中流逝的时光一同老去,回眸望时,赫然发现,那些在意的、那些纠结的,那些难以放下的种种,统统湮没在时间的烟尘里,人生,不过如奥斯特小说中所传递出的信息一样,是一本无奈而糊涂的流水帐。

道是无形胜有形

《隐者》是保罗•奥斯特的第十三部长篇小说,这却是我读他的第一本。保罗真帅,有一张酷似明星的脸,棱角分明的面颊,深遂明亮的双眼。美国作家相貌之生动毫不逊色于他们的文字,极简主义大师雷蒙德•卡佛也似一样。保罗的书读起来,绝不轻松。他想透过文字传递的复杂哲理,往往是被隐藏在行云流水般的叙事与对话当中的,稍不留意,就会错过重要的信息和细节,那么接下来您就犹如在叙事的迷宫里穿行,好玩倒是好玩,但无助也一样无助,这个写作特点倒是与博尔赫斯有一拼,尤其像《隐者》这样一本小说。保罗被喻为美国当代最勇于创新的小说家之一。《隐者》毫无疑问地是他写作手法上的创新之作。小说分四个章节,却采用三种人称叙述,第一人称的我,第二人称的你和第三人称的他。保罗之所以采用这种叙述方法,就在于他想跳出自己看自己,通过无形的自己去窥视有形的自己。谈不上新颖写法的好坏,只是让人眼前一亮,有一种搜索寻找的感觉,犹如保罗递到每个读者手中一根探测棒,在追寻故事的真相当中,时时会在人的脑海中闪亮报警,提醒读者注意,这里很可能发现你要回归真相的拼图一角。故事发生在六十年代,年轻诗人亚当就读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在那里偶遇法国学者鲁道夫及其女友玛戈,从而展开了影响亚当一生的离奇故事。亚当爱翻译并朗诵法文诗歌的细节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捕捉到了保罗自己真实的影子,他也曾是哥大的才子,爱写诗的文艺男青年。小说中,鲁道夫和玛戈都是神叨叨的人物,鲁道夫是主动型,不断神经质地贴近你,玛戈是被动式,总是让你不由自动地去靠近她。就在这拉扯之间,两位神人把亚当嵌入了一个神秘的境地。本书的第一章,让一个悬而未决的凶杀案作为结尾,却为未来情节设置了一个迷宫的入口。从第二章开始,亚当、鲁道夫和玛戈都隐退了,从有形遁入无形。这也许就是保罗的目的。他把有形巧妙地隐藏,让人觉得众多确凿的实事已经足够促成结论,事实却如平放在石板上的一块薄纱被风瞬间吹落,底下的小字堕落眼底。追寻事实真相,本是还原一个拒绝怯弱的亚当的过程。迷宫的入口就是为亚当在哥大的同学,小说家弗里曼留下的。他不得不在亚当的回忆录讲述里,以及拜访提及的人物中去查找真实的所在。所有人都自执一词,事实各不相同,将亚当的回忆录辩驳得体无完肤。何处是真相?记忆的风帆永远是主观的舵手在驾驭。弗里曼陷入亚当回忆录中主观的沼泽。保罗用这种冲突、矛盾的故事情节紧紧地抓住读者的眼球和心绪。让人在阅读中,就像坐在车里沿着布鲁克林的大街飞驰,身边的景色不停地变换,心情跌宕起伏。结尾采用了保罗所熟悉的寓言式的比喻,全文的画龙点睛之笔。在一片荒无的原野上,一群人采用最原始的方式,用锤子和凿子将一块大石头,一下下地敲成小块。这不是囚犯的工作,是一群自由人在工作,在赚钱,在讨生活。我们的生活亦如此,人生的虚无即多于真实,能够一块块地留下来的,皆是存于脑海的记忆。生活无形,记忆有形。读保罗•奥斯特的小说是一种身心愉悦、感官刺激的脑力激荡运动。我准备再去找几本他的书来读,那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隐秘的罗生门故事!

《隐者》,道出了一段隐秘性爱历程的刻骨铭心,叙写了一个无法求证雾里看花的故事。臆想还是事实?全赖读者去揣摩与理解!什么是小说?或者说什么是当下的小说?也许人言人殊!有曲折回绕的故事情节者是小说,有纷繁心绪流淌者也是小说!孰优孰劣?恐怕依然是人言人殊!《隐者》就是本既有曲折回绕的故事情节,更有不着痕迹的心绪流淌的好小说!反映大时代波谲云诡、世事沧桑巨变的鸿篇巨制是小说,刻画人性诡异复杂、人情冷暖自知的更是小说!《隐者》就是那叙述时间长河里人性流变的好小说!或许华文文学界里,即便有描写乱伦情感的小说,也不是充满道德评判是非臧否,就是难以摆脱“诲淫诲盗”的指控与窠臼。但是《隐者》却将一段别样的有违寻常人伦的情感描写得随理成章、丝丝入扣、干干净净……上面是就情节与叙事而言,就文体来说,《隐者》也令人击节。那三段式,分别以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口吻叙述的故事,既让读者太不至于沉沦在情节里无力反刍,颇有布莱希特戏剧理论的离间陌生化效果,跳脱情节之外思考人性,又符合情节安排故事走向,让读者有新的感受,更让扑朔迷离的既像臆想又似事实的故事情节达到了罗生门般的迷局,产生人性、世事难以一目了然,总是雾里看花般纠缠纷繁的效果!

成也奥斯特,败也奥斯特

《隐者》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保罗•奥斯特的一向看法。我能预料开读时他所给予我的巨大期待,以及掩上书卷后与这期待不相上下的巨大失望。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守候着他的每一本书,为其文字所构筑的魔力和神秘而痴迷和颠倒,然后等待这种魔力和神秘到头来每每都像阳光下爆裂了的肥皂泡那样教人败兴。一《隐者》的情节很简单,但奥斯特处理得很有技巧。行将就木的老人沃克,将四十年前发生的一桩包含着爱与欲、暴力与复仇、懊悔与赎罪的事儿,以文字形式陆续捅给了与之阔别四十年的作家好友,也就是书中的“我”,其动机则不得而知。《隐者》共四章,前三章分别以“春”、“夏”、“秋”标题对应沃克的叙事,到第三章开头,沃克病逝,只留下 “秋”的大纲,于是由“我”加以润饰和完善。在第四章中,“我”与沃克的姐姐格温,以及沃克的巴黎闺友塞西尔取得联络,在回忆中逐步加工,更重要的是修正沃克的前三章记述,并经由塞西尔以日记体的形式挖掘出沃克仇恨终生并选择“隐者”生活的幕后黑手波恩的故事,事情到此结束,“我”将四章中的各色人等改名换姓之后,整理成《隐者》出版。“春”、“夏”、“秋”虽然皆是沃克自述,但其风格有很大不同。“春”使用了第一人称“我”贯通全篇,沃克身经目击波恩施于黑人男孩并致其死亡的暴力行为,对自己在罪恶面前的踌躇与软弱充满内疚。这一部分主人公与事件保持着最亲密的接触,现场感十足,体验深沉而强烈,叙事激荡而颇有点夸张,就刑事诉讼的角度而言,其目击证人的证词未必全可采信。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秋”,这是沃克病逝前争分夺秒草就的大纲,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倾尽心情与精力,因此用第三人称“他”来叙述其奔赴巴黎复仇的经历,语气简洁冲淡,人物与事件保持着四十年的距离,评价客观而不失公允,只是这一大纲经作家“我”整理成章,尽管“我”保证“每个词都是沃克自己写的”,但其可信度仍然是个问号。不偏不倚的,倒是“夏”。这一部分讲述“春”“秋”之间沃克延宕于纽约与姐姐格温乱伦并引出姐弟小时不堪记忆的家庭悲剧。“乱伦”是个十分敏感的话题,虽然作为文学题材在二十世纪下半叶并非禁忌,但作家处理起来未必就真能随心所欲。即使富有“恐怖伊恩”美誉、向以挑战各种禁忌与界限的伊恩•麦克尤恩,在其惊世骇俗的《水泥花园》中对此亦是小心翼翼,不敢在细节上越过雷池一步。保罗•奥斯特的写法显然十分高明,他借作家“我”的口吻就沃克的创作瓶颈如是说:“或许他距他的主题太近了,或许素材太令人痛苦,太私人,以至于他无法用第一人称恰如其分地客观书写它。”沃克如果用第一人称,那么毫无疑问会“压抑自己”,变成“隐形人”,因此就“无法找到所要寻找的东西”,而最好的办法是,叙事者把自己“从自己身上分开,后退一步,在我和我的主题之间雕刻出一块空间”。于是我们看到,“夏”创造性地使用了“你”,一个危险的因而在整个文学创作史上极少有作家使用的人称,来书写这部分的内容。我们还记得海明威那些用“你”写作的文字吗?那正是这个伟大作家写得最糟糕的东西,因为“你”很容易使作家滑入拖泥带水且又自怜自哀的滥情主义,并使整个文本带上虚伪矫饰的面孔。然而在“夏”中,“你”却造成了某种平衡,既拉开了“我”的现场直击,使得整场乱伦大戏滑而不腻,如行云流水般畅快自然,又没有“他”的那种旁观者的事不关己,主人公对亲身亲历的事件始终持有入情的思考和省视。因此,在各种大胆的身体动作和汁水涌溢之外,这场禁忌之恋不仅不“粗鄙和丑陋”,反而显得温柔和美丽,主人公因之找到了“所要寻找的东西”,我们呢,在情感上接受了它,而作家亦藉此规避了潜在的道德审判,真可谓一箭三雕。有趣的是,第四章中,姐姐格温否决了沃克的这段叙述,而按一般读者,其实也是作家“我”的看法,格温的否决当然可以理解,毕竟乱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然而沃克有何必要撒谎呢?只是最关键的当事人沃克业已辞世,对质已无可能,这个问题只能搁置。但无论是否真伪,沃克的这段禁忌叙事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也许记忆会抹去一些事情的痕迹,但这样大是大非的事情,即使真是沃克在撒谎,也足见沃克对它的珍视,经由它,我们可以建立起沃克的负疚与忏悔,当下与过往,躁动不堪的青春岁月与垂垂老矣的“隐者”生活之间的联系,这才是整个“夏”之文本的用意所在。讲到这里,《隐者》的脉络已经十分清晰,即使最粗心的读者也会发现,其中各色人等的讲述是有局限性的,真实与否亦是存疑待定的。但更重要的是,奥斯特告诉我们很多时候真相与记忆的边缘是模糊不定的,在“真”与“假”之间尚有一个灰色地带,我们所能做的和所应做的,并非勘探甄别,而在于细细体会这一无与伦比的叙事空间。奥斯特小说的魅力,正在于此。二奥斯特在叙事结构上的刻意求工,恐怕连“结构主义”文学大师巴尔加斯•略萨都难以望其项背,但他对自己才赋的虚掷也是十分惊人的。在略萨那里,结构作为形式,并非简单服从于内容,或者凌驾于内容,而是一种平等互补、浑然天成的关系,始终与作品所要反映的人物、时代和环境息息相关。而在奥斯特,结构显然大于后者,他更倾向于把结构视为文本游戏的一个策略,心甘情愿为结构而结构,而置笔下的内容于不顾。于是《隐者》便有不少可商榷的地方。一个改变沃克人生的偶发性事件(波恩打死黑人男孩)触动了沃克性格中的必然性机制(追求正义),这个可以成立;沃克直面心中脆弱的道德根源继而向格温寻求慰籍(乱伦事件)并向波恩报复(破坏后者的婚姻),这个也可以成立;可是回溯一下,沃克的正义感从何而来呢?奥斯特告诉我们小时候沃克的弟弟溺水而亡,沃克于是发誓要做“好人”。且不说这一令纳博科夫非常不屑的文学心理动机,单是人情上的推理便说不通。弟弟溺毙并非沃克的过错,如果说因失子之痛而导致母亲失常、父亲沉沦、家庭破裂,姐弟惺惺相惜从此走到一起,这还可以理解,但要说这事能够触发一个十二岁小孩的负疚心和善恶观,却未必可信。退一步讲,沃克纠结于对弟弟生前的恶作剧,于是将之变成自己的包袱,这种说法也十分勉强。《蝇王》的作者威廉•戈尔丁早就揭示过少年未染尘世污浊的“原罪”正因其天真无邪而更为邪恶,在其晶莹如同一汪碧波的眼中,折磨一个人未必就比折磨一只蚂蚁更为“邪恶”。除了这一败笔,《隐者》第四章还有一处冗笔。关于波恩,小说第一页就提到意大利诗人但丁在《神曲》中把一个同名的波恩打入地狱的情节,奥斯特从一开始就暗示这个人物要么大奸大恶要么与此伏笔截然相反(结果证明这确是个“恶魔”)。其实保持这一印象要比最后说破波恩的真实面孔好得多,因为世间之恶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不需要有个双面间谍来教育沃克懂得这层道理。而此刻出现的“双面间谍”情节,即使只存在于塞西尔的日记中,也显得突兀和神奇。须知,结构上的奇崛与情节上的怪异往往会相互抵消各自所造成的效果,我们感到不像在读这个世界中发生的故事,反而像是天方夜谭。既然人物和情节不足道,那么就来说说时空(时代和环境)。而时空在《隐者》中的作用,显然作为结构的附属品被奥斯特架空了。“春”、“夏”、“秋”发生在1967年,地点是纽约和巴黎,稍微敏感一点的人都明白彼时彼地意味着什么——越战、嬉皮士、性解放、种族骚乱,而一年后震动西方的学运也在酝酿之中,但这些东西在《隐者》中几乎没有反映。也许奥斯特的故意规避在于放大沃克的内心失落和孤独,但在我看来这反而突出了“小我”的那点青春期屁事儿,不见多少分量。另一位作家奥尔罕•帕慕克,也写失落和孤独,但他的失落和孤独却是与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的历史与当下、虚构与现实、西方和东方融合在一起,其宏大的气场所熔炼成的“呼愁”很能震撼人心。纵观奥斯特的很多创作,笔下的空间(大多是纽约)和时间顶多只是作家创造的叙事迷宫中的一环,缺乏与人物和事件的必然联系,而技巧结构中的叙事苍白,让人怀疑作者炫技之外某种程度上的无所用心。三凡此种种,决定了奥斯特小说的成与败,打个比方的话,奥斯特构造了一个巧夺天工的精致之“椟”,然而与之相配的那颗“珠”,却是小孩子玩的玻璃弹,很是令人遗憾。当然,任何一个文学教授都会向自己的学生推荐奥斯特,但我想,一个有着更高文学目标的人,会把奥斯特当作自己的学习对象,而不是最终想要达到的目标。因为对像我这种眼高手低、既挑剔又难取悦的读者来说,奥斯特是不够的。

那些文本之外的invisible

对于保罗奥斯特,要说的太多太多啦,所以反而不知怎样说……对于这本《invisible》,和今年我看过奥斯特的另外两部中译本《巨兽》《黑暗中的人》一样,都是“虎头蛇尾”!这种虎头蛇尾,这本《隐者》相对比《黑暗中的人》好不少,比《巨兽》略差。《隐者》的第一章就可以看出是奥斯特的作品,华丽中有点荒诞,荒诞中有的深刻……当然奥斯特还是没有走出自己的“套路”!后面的章节略有些唠叨,没有之前的简练和自然,然后有些刻意地去刻画“迷宫”,反而有些吃力不讨好。当然这种“虎头蛇尾”不是说结尾或者是后面不好(相对前面来说的确没那么好),而是当你阅读了比较强有力的前面后,你会慢慢懂得后面会是一个怎样的走势,是那种持续往下的走势。不是说冲击力没有,而是你预见了这种冲击力,无疑会减弱不少。奥斯特的作品既让人期待,又让人失望,同时让人带着这个失望的喜欢,喜欢上它。奥斯特其实没有在重复自己,他一开始就知道重复自己只会带来毁灭。但他的作品从整体上来说,只有一不小心,就会堕进怪圈,又会不断的重复自己的套路,越想抽离出来反而陷得越深。带着这种爱之深的情感,希望奥斯特的新作品可以让我再次热泪盈眶!阿门!

假作真时真亦假 [猫]

1967年,你二十一岁,是个腼腆敏感、聪颖博学、友善孤独的青年,你唯一的梦想就是成为诗人,你设想的未来是,为出版社、杂志社工作,翻译,写书评,或者同时干几样,或者说,你除了写诗,还没想过未来。经验老道的人只看你一眼,就能明白一切,如果你遇到的是慈祥长辈,他或许会为你拂去眼前的迷雾,可不幸往往始于偶然——宅男居然出了门,在气场不合的派对上百无聊赖,你从没意识到自己漂亮得有如电影明星,也没想到魔鬼会悄然而至,还牵着他的莉莉丝。你的生命历程因这场致命邂逅而改变,余生都难以解脱。这就是保罗•奥斯特的《隐者》中的主人公亚当•沃克,或者说,这是读者对他的第一印象。奥斯特用文字画着图画,第一场初会戏,话不多,三位主要人物的形象跃然纸上:想当诗人的沃克,心机单纯,防御心差;大学教授波恩,风雅装逼,冷酷无情,有种刀锋般的幽默感;波恩的女友玛戈,时尚,酷,神秘,自信,成熟,迷人,有洞察力。因为是第一人称,读者很容易以亚当为视点来面对这场充满各种可能性的邂逅,旁敲侧击的伏笔也撩发我们的好奇心。这种悬疑感在亚当与波恩的第二次邂逅时加强了,亚当刚成年,渴望自我认同,才第二次见面的波恩居然要投大资本请他办文学杂志,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波恩性格强势,行动力强,城府极深,玩弄男孩于股掌间(甚至以女友玛戈为诱饵),而亚当却单纯腼腆到连谈及杂志经费都尴尬纠结,还寄诗(中世纪诗人贝特朗•德•波恩歌颂战争的诗)取悦有好战倾向的波恩。莫名的预感,陌生人和新计划带来的不安,这些不确定将读者卷入圈套。亚当去波恩家赴宴,读者的心理预期——波恩是个邪恶的人——露出冰山一角:他是享受狂怒状态的暴君、战争狂人,随意精神虐待亚当(找碴、八家史侮辱他、嘲笑纯良、唆使他跟自己女友上床)。性幻想一旦被说出口,就变成一种可能发生的事,一种暗许。亚当果真顺从情欲,与玛戈做爱五天。无论是分手时玛戈的不详预言,她作为年长女性对亚当的情欲引导,还是他们没有心灵交流、只有饮食和性爱的极乐约会,都为后续情节埋下伏笔:波恩利用此次事件将玛戈扫地出门,想迎娶外表乏味、内心有见地的海伦娜;亚当与海伦娜之女、有智慧没姿色的塞西尔只有智性交流没有肉体交流的来往;更重要的一部分,情欲被打开的亚当与姐姐格温激烈纯洁、肉灵交织的乱伦之恋。从第一部分看,奥斯特对推理、悬疑、惊悚畅销小说的写作技法掌控一流,可他那性格鲜明的人物刻画,对复杂人性的挖掘,精巧无漏洞的结构,以及模糊真实与虚构的开放式后现代处理,远非一般悬疑小说可比。没错,这故事假作真时真亦假。在第一部分末尾,突发事件——拦路抢劫的少年被波恩刺伤,而且(极有可能)是被他乱刀杀死的——改变了亚当的生命:他因怯懦而拖延报案,致使波恩逃之夭夭,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正当我们为亚当的纯洁和正义感唏嘘时,奥斯特借作家詹姆斯•弗里曼的分身告诉我们,第一部分只是身患绝症的亚当写的自传体小说《一九六七》中的“春”,后面还有“夏”、“秋”。看完这些内容,加上詹姆斯的考证、格温说的话、塞西尔的言行和日记,我们发现不仅故事套着故事,真相也套着虚构。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真实,就是这些人物的个性和欲望,即心灵的真实。亚当希望老同学詹姆斯帮他克服写作瓶颈,写出他认为“恶心”的“夏”,即他与姐姐的激情乱伦。处理私密经历这种题材时的恶心感,是每个小说家都熟悉的,转第一人称为第二、第三人称,有时也的确能突破这种瓶颈,然而,我们没有感觉到一丝乱伦的肮脏,反倒感觉温暖,深情,纯洁。奥斯特为他们的情感、欲望爆发铺垫了很多条件:魔鬼波恩杀人事件对亚当的打击,;令他心灵变得柔软脆弱;小弟弟夭折对亚当姐弟及整个家庭的摧毁性破坏,两个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孤独孩子,把青春期初夜献给了对方,有了一次就可能发生第二次;图书馆的工作氛围导致亚当总是处于勃起状态;玛戈的作用;亚当和姐姐长久的知己关系……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成功的爱情描写,都能让人相信:这两人相爱,是可能甚至必然发生的事。但这也许只是垂死的亚当向世界坦白他隐秘的欲望罢了——格温澄清,亚当爱她,但他们从未做过爱。真相暧昧不明,但亚当对姐姐的爱是真实的,那么姐姐呢?暧昧不明的事太多了。詹姆斯按亚当留下的电报体草稿,“复活”出“秋”——讲述亚当在巴黎再度邂逅波恩,揭发其暴行,破坏其婚事,反被诬陷藏毒驱逐出境——他人用第三人称转述又真的靠谱吗?小说中还有一位叙述者,曾单恋过亚当的才女塞西尔,尽管敏感的神经质少女已长成理性的学术老妇,但谈起初恋,她依然情难自禁,也能细腻地记录与波恩的最后一次会面,展示晚年波恩“吐露”的那些秘密。那少年真是他杀死的?他真是间谍或双重间谍?他杀死了海伦娜的丈夫?他爱海伦娜的哪一点?他为什么突然向塞西尔求婚?他对亚当有没有同性之爱?是他陷害了亚当?……我们最后只能确定:他是一个心灵与外表同样丑陋的浮夸、暴虐、空虚、黑暗的知识分子。如果亚当•沃克的生命中没有那个1967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就是詹姆斯•弗里曼吧。亚当希望那本自传出版吗?它会出版吗?塞西尔的日记一结束,奥斯特便潇洒而闷骚地离场,不再多说一个字,只留给我们一堆似是而非的“真相”——信不信由你。读完“春”,再回头看篇首提到的隐喻波恩的描写——但丁《神曲•地狱篇》中那个离间过国王父子、引发战乱纷争的“拖着脚走路的死人”贝特朗•德•波恩:“手里提着自己被割掉的头上的头发,头颅像灯笼一样前后晃荡”;“无头的躯干在地狱里哀号”。你会不会有点毛骨悚然?等你看到结尾,再看篇头,想想魔鬼波恩几乎与世隔绝,生活在那个荒蛮岛屿上,烈日下五六十个黑人男女不停敲打石块,发出叮叮当当的节奏交响,这画面因其远离文明而显得超现实,虚无……这难道不是波恩的人间地狱吗?载于《上海壹周》http://www.weeklysh.com/News/ArticleShow.aspx?ArticleID=10296题目被改为“如果没有那个1967年”,改得不错。这个是原稿,不知道是否有删节,懒得对照看了。最后吐个槽:第一段对男主角的形容,他妈的不就是曾经的我和现在的我合体吗???

保罗·奥斯特的困境

保罗•奥斯特是我十分心仪的那种类型的作家,但读他的作品越多,失望的情绪反而越发严重。为了有一个直观的印象,不妨把奥斯特与另外一位英国小说家伊恩•麦克尤恩做一个简单的比较。这两位分属于美国文学和英国文学传统中知识分子型的小说家在国内有着大量的拥趸,很多重量级的作品都已经翻译出版。麦克尤恩的处女作《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去年刚刚在国内翻译出版,奥斯特的成名作《纽约三部曲》前几年就有了中译本。这两部早期作品似乎已经预示了多年来的创作方向,麦克尤恩的这本短篇小说集中,八个短篇,八种不同的写法,每篇都是一种新的写作实验。麦克尤恩似乎具备了一个优秀小说家的所有禀赋,他对语言有种与生俱来的质感,对于写作各种类型和题材的敏锐,对各种形式的探索的痴迷,正是这种不断拓展自身写作领域的好奇心诱使着他写出几乎从不类同的作品。当然,麦克尤恩的每次尝试不一定都会成功,但至少每次读到他的新作都有惊喜。某种程度上说,麦克尤恩的惊喜就是奥斯特的不足。在《纽约三部曲》中,奥斯特奉献出了他最初的令人眼前一亮的叙事选择,三个不同的故事,一个侦探和悬疑的外壳,故事中强烈的自我指涉,诠释出了人类在现代世界中自我迷失或寻找自我的孤独灵魂。但是这种最初惊喜并没有延续太久,奥斯特的成功在于他知道自己擅长写什么样的题材,一场偶遇,一个个互文性的文本,一个自我放逐式的主人公,大量哲学评论性的语言,就构成了他不断挖掘自我意识成长的所有因素。在奥斯特已出版的作品中,就连他奉献出的最好作品《幻影书》也能在字里行间看到一些成名作《纽约三部曲》的影子。作为奥斯特的书迷,我承认在读他时看到过一个优秀小说家惊艳一瞥的身影,但是对他的作品中一再出现的桥段,故事中重复出现的套中套,甚至总是一个自我放逐式的主人公,我总是很担心他这样的写作模式还能坚持多久。一个优秀的小说家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总是自我重复的。我曾经反问自己,如果觉得奥斯特的小说一直都在重复,为什么我还能总能沉浸其中。我给自己解释是,奥斯特的重复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一种尝试,他很善于挖掘小说文本所能承受的哲学深度,这是一种提升自我写作的形而上方式。这可能也是为何总有人拿他的小说套路与博尔赫斯的迷宫相比较的缘故,但谁都清楚博尔赫斯的优势无可比拟,奥斯特也不具备博尔赫斯式的阅读和知识,当然也不可能具备博尔赫斯写作中自我意识的深度。奥斯特的重复某种程度上已经预示了他写作中困境。总体上来说,他缺乏麦克尤恩那种天生的直觉性的对各种题材敏锐的天赋,所以他才需要不断地阅读,不断地拓展自我的阅读视域,方能支撑他在小说中不断自我指涉的丰富文本。在奥斯特的第十三部长篇小说《隐者》(2009)中,主人公亚当•沃克去世前一直在写自传《一九六七》,由于自己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自传并未完成,残缺的手稿寄托给了他的大学好友詹姆斯•弗里曼。手稿共写了“春”和“夏”完整两章,“秋”之章完成了大半,草草收尾。詹姆斯猜想着手稿的凌乱程度:“别忘了,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天,他一定是觉得太受创,太疲惫,他虚弱,无法像以前那样继续。就是先前,在前面的二十八页中,我也发现了一种缓慢但不可避免的力量的衰竭,对细节关注力的丧失,但现在他已经筋疲力尽到只能写下最基本的要素。”一种写作能力的丧失对一个作家来说是致命的,陷入到这种恐惧中,除了不断地重复,别无他法。也许这只是奥斯特的作品中的隐喻,奥斯特所丧失的就是这种对作品中细节的关注,“他描述的不再是物质世界,而是内在的状况”,“他能感觉到生命从他的躯壳中潮汐般用处,但他奋力前行,最后一次坐到电脑前,把故事写完”。奥斯特本人的创作能力十分衰竭有待于证明,毕竟对一个小说家来说,他还处于一种正当的创作年龄。也许年龄的增长对一个需要不断积聚经验和能力的写作者来说是唯一值得称道的事情,我们无法预知接下来他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但是从他以往的作品序列来看,他近些年的作品值得称道的东西越来越少,就连这本《隐者》也免不了可疑的单薄的面目。但《隐者》一书仍然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这本小说最为可贵之处在于奥斯特把自传这种最注重真实的形式作为虚构的文体进行了重新的尝试。小说的第一章其实是亚当•沃克的手稿《一九六七》的“春”之章节,以第一人称描述了年轻时的亚当•沃克在哥伦比亚大学偶然结识从巴黎来的访问学者鲁道夫•波恩的经过。这章的结尾,沃克和伯恩在夜晚的街上散步遭遇了拦路抢劫的年轻男孩,伯恩捅死了劫匪,偷偷离去返回到巴黎,而亚当陷入了一种道德上的自责,“我感到崩溃、羞辱、麻木、波恩打败了我。他向我展示了我身上令我恶心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明白了憎恨一个人是怎么回事。我永远无法原谅他——我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从《隐者》的第二章开始,我们才真正坠入了一个保罗•奥斯特式的的世界。叙述者的角度发生了变化,小说从詹姆斯•弗里曼的视角概述了沃克后半生的生活,他生命结束时把未完成的手稿陆续寄给了詹姆斯。詹姆斯提到了他读沃克手稿的第一章,即同为《隐者》第一章的感受:“要不是我事先直到这不是虚构作品,我或许会陷进去”,换句话说,奥斯特玩起了一贯擅长的圈套,作为读者的我们开始读的时候的确把它当成了虚构作品,而不是自传。当第二章开篇部分中,从詹姆斯之口我们获知之前的章节只不过是沃克自传的一部分,自然会形成一种好奇的心理落差,想对沃克的后半生一探究竟。但这里奥斯特又玩起了一个小花招,在詹姆斯的叙述中,沃克在完成手稿的第一章时,陷入了一种写作的困境——我总怀疑这是现实中作家奥斯特本人写作困境的真实写照——他需要一种新的冒险和尝试,第一章中的第一人称需要变换:“用第一人称来写自己时,我压抑了自己,成了隐形人,因此就无法找到所要寻找的东西。我得把我从我自己身上分开,后退一步,在我和我的主题之间雕刻出一块空间,于是我回到第二部分的开头,以第三人称写。‘我’变成‘他’,由这个小小的变化而产生的距离使我得以写完了这本书。”詹姆斯给了沃克如此建议,于是我们接下来读到了沃克完成的以“你”开始的“夏“之章,以“他”开始的“秋”之章。某种程度上说,沃克的自传已经不再完整,因为沃克不仅仅是接受了詹姆斯的建议,变换了人称,而是因为这种人称的变换也使得自传这一题材面目可疑,真实性成了自传书写的最大问题。沃克的“夏”之章中主要写了沃克从哥伦比亚毕业后的一段生活,最大的看点是描述了他与姐姐格温的相爱乃至乱伦这一惊世骇俗的情节。我们能注意到这一章节是以第二人称“你”开始叙述的,这种人称的使用似乎很容易使作者摆脱书写的道德和伦理设置的界限,减轻自我意识中的罪孽感。沃克去世后,詹姆斯向在世的格温求证此章的真实性,格温却否认乱伦事件的发生,并说这是他弟弟一个“重病垂死者淫荡的幻想”,是为了满足沃克年少时的渴望。自传的真实性再次受到怀疑,而且难以求证。为了出版沃克的作品,格温建议对弟弟的自传进行修订,涉及到的人名和地方都进行了修改,于是,这部以真实书写为目的的自传变成了一部彻底的虚构作品,“多年前,所有关于那个不是沃克的人一九七六年在那儿居住的记录也都随之消失。”这种看似不涉及文本真实性的简单修订致使原本的自传发生了扑朔迷离的变化。沃克的自传《一九七六》中的第三章“秋”并未完成,主要描述的是沃克远赴巴黎留学,再次遇到波恩,为了报复波恩,沃克打算在他求婚的女人面前揭穿他龌龊的真实面目。事情发生后,波恩恼羞成怒,借助别人的权力驱逐沃克回到了美国。这个章节中主要是为詹姆斯求证沃克的自传做铺垫。沃克去世后,詹姆斯远赴巴黎找到了波恩当年打算求婚的女人的女儿塞西尔求证一些细节。塞西尔把她日记中有关波恩的章节给了詹姆斯,这些日记某种程度上构成了沃克自传的结局。也许,已经没有了自传这一说法,因为从沃克接受詹姆斯的建议变换写作的人称开始,经过格温的修改,詹姆斯的重新书写,塞西尔日记的补充,沃克的《一九七六》已经完成了从自传到虚构的巨大转变,借用书中人物波恩的说法“真实的故事永远不能被出版,存在太多的秘密”,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为了说出真相,我们得将它虚构化”。因为只有小说,只有虚构的写作才能在我们面前打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我们可以说出真相,没错,但我们也有编造事实的理由”。保罗•奥斯特最终完成了这一完整的叙事,从真实到虚构,从自传到小说,改变的不单单是故事,还有欲盖弥彰的错位人生。思郁2011-6-16书隐者,【美】保罗•奥斯特著,包慧怡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6月第一版,定价:25.00元

隐者的踪迹

已有一些关于这部书的评论了,各位分析得都很在理。在此,我只想针对这部小说的叙事,结合这个多少引人思考的题目,写下自己的一些见解。保罗•奥斯特在发表自己第十五小说《隐者》之后,接受了美国新锐媒体郝芬顿邮报(Huffington post)的采访。在那次采访中,奥斯特在回应提问者提问“为什么……?”这样的问题时表示:“对于我做过的事情,我从来不会问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不起作用。”他尽可能地让人们关注小说本身,也在表明,小说自有自己内在的逻辑。在这部小说当中,出现“隐者”或者类似字眼的地方有好几处,读者只需稍作留心都会发现。但在这些作者特意给出的解释背后,从叙事的角度来探寻隐者的意义似乎也别具趣味。这是一部充斥着“对话”的小说,其复调性显而易见。小说分为四个部分,由三个叙事者来完成叙事,期间包含了“我”、“你”、“他”三种不同的叙事人称。第一章(春),对应的叙事者是亚当•沃克,他用第一人称回忆了自己在1967年春天所经历的一场足以改变他一生的邂逅。其语气是较为肯定的,所叙述的内容也显得较为真实。在第二章(夏)开始之前,奥斯特插入了新的叙事者——沃克的好友吉姆。吉姆在开始《夏》的叙事之前,对处于“作家阻塞症”的沃克提供了自己写作的经验:“我得把我从我自己身上分开,后退一步,在我和我的主题(也就是我自己)之间雕刻出一块空间,于是我回到第二部分的开头,以第三人称写。”(中译本 第72页)但沃克并没有选择雕刻空间,而选择用第二人称“你”来分裂自身。“你”这个人称,从叙事效果上来看,它将叙事者的功能从内部进行分裂,让叙事者既承担了叙事的给予者,又成了叙事的承担者。《夏》主要论述的是沃克和姐姐格温之间的爱恋。这一场不伦之情,不得不使得沃克在叙事时,尽可能地将由此引发的情感碰撞传递出来,使得他自己成为这种情感的接受者。到了第三章(秋),叙事人称变成了“他”,由于沃克已经去世,在场的叙事不能进行下去,只留下了记载着事情发展要点的笔记,整个叙事就由同为作家的吉姆通过润色来完成。表面上看,这个“他”并非是一般独白小说中,受制于全知全能视角支配的被动叙事对象,吉姆为了突出这还是沃克的故事而选择用了第三人称。但是,从叙事效果上看,沃克由“我”变成了“你”,最后变成了“他”。这是一个逐渐失去叙事主体性的过程,也是沃克逐渐变成隐者的过程。而与此相对的则是吉姆逐渐获得叙事能量,从第一章里沃克经历的见证者,发展成为整个故事的参与者,最后到第三章,一跃成为了控制故事向前发展的推动者。本属于沃克自己的故事则变成了吉姆笔下沃克的故事,不经意间,沃克的叙事能量已经过度到了吉姆身上,吉姆的叙事就成了书中的一部书——《1967》。可在小说的最后一章,奥斯特出人意料地用塞西尔又以第一叙事人称“我”来叙事。奥斯特曾表示,如果没有了第四章,前三章的处理效果就不会这么明显。因为就《隐者》这部小说的叙事来看,奥斯特意在保留叙事能量,让这股能量在各个叙事者中得以传递,这样一来,吉姆也成了叙事意义上的第二个隐者。奥斯特试图用这样的叙事告诉他的读者们,故事是无限的,如同套娃一样,它可以无限进行下去,而在无限的叙事中叙事者是一个个逐渐隐去的人,只有叙事的能量得以保存。这也就是隐者在叙事策略上的存在——叙事者不断更替,消隐,只留下故事。当然,随着阅读的深入,读者会发现故事也在不断影遁。这种影遁来源于角色对故事真实性的质疑。小说中最为明显的一处“事实”冲突是:第二章中沃克用第二人称叙述的他与姐姐格温之间的乱伦和第三章中沃克以第三人称展现出的姐姐格温对乱伦事件的否认。两人都肯定自己所说的事件是真实的。这又意味着什么?第二章中由于是用第二人称“你”来叙述的,这种叙事功能由于分裂的叙事功能,使得真实得到稀释。如同沃克姐姐格温自己表示的那样,这也许是沃克想做但没有做的事情在虚构中的实现。而在第三章中,沃克变成了吉姆重新整理过的一个被叙述者。在这部分中,真正掌控故事发展的是吉姆。而正是这个吉姆,他在叙事中透露,他曾一度痴心于沃克的姐姐格温,这就不免让读者怀疑吉姆是否出于自己心底的爱慕而让格温做出了否定事实的选择呢?由此带来的关于真实的角逐,成为了小说至关重要的一笔。谁的叙事是真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两段叙事形成了一股张力。这股张力足以使读者回过头去质疑整个事件的真实性。耐人寻味的是,整部小说都源于一个行将枯木人的回忆。在这场回忆的最初阶段,奥斯特不断地插入诸如“我完全记不得了”,“我忘了”这样的字眼来提醒读者质疑整部故事的真实性。除此之外,在小说第三章,读者同样被告知呈现在眼前的这部小说已经经过格温的虚构。如果真是那样,奥斯特就在此消解了整部小说的存在,整部小说就成了对于虚构故事的一次虚构。它意在表明,随着故事的发展,故事在不断消解自身,整篇故事就是一次有关真实性的延异。除此之外,让我们回到小说的最后一部分。这部分之所以重要,除了上面所说的叙事功能以外,在故事的真实性上,它包含了这部小说中虚构游戏的内在终结。小说最后一部分是塞西尔的日记。在日记中,西塞尔记载了她和波恩最后的交往。在这段交往中,波恩对西塞尔说:“为了让故事更有趣,当然,故事将基于我的生活,但书中所扮演我的角色得另有一个名字。我们不能叫鲁道夫•波恩,不是么?他得是另一个人——比如,X先生。一旦我变成了X先生,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一旦我不再是我自己,我们就可以添加细节了。”(中译本,241页)而在前几章中读者得知,波恩之所以和塞西尔有交集,是因为波恩将要成为塞西尔的继父,而塞西尔的生父死于一场车祸。恰恰在日记中,波恩虚构出来带有他印记的这个X先生告诉塞西尔,X先生有个法国同事Y先生,两人曾一度亲密无间,同甘共苦,但Y后来转为怀疑X先生,并且威胁到了X先生的性命,后者为了自保,必须杀死Y先生,接着波恩告诉塞西尔:“X先生去了那里,半夜潜入他们的居所,松掉了Y先生轿车的刹车,第二天早晨,在进城去当地面包房买面包的路上,Y先生的车失去了控制,他坠入了山的一侧。任务达成。”(中译本,243页)这几乎与格温要求吉姆为了保护她的家人,更换“不伦之恋”主人公名字的手法同出一辙。只不过格温为了保护他人的虚构动机,变成了波恩掩盖罪过的谎言。而敏感的塞西尔迅速将这场虚构和真实发生的车祸联系了起来,于是离开了波恩的寓所。也仅仅是在这里,小说中第一次有人将虚构和真实联系了起来。于是整个故事戛然而止。奥斯特在这里似乎想人们传递出了他作为作家的写作信念:只有虚构才能诞生虚构,一旦虚构和现实有了认同,虚构就会终止。《纽约书评》的撰稿人迈克•德达曾指出,在奥斯特的小说中,每个主人公都有逃遁至故事中的习惯。在《隐者》中,不仅叙事者在不断逃逸,成为隐者,而且作为接纳叙事者的舞台,故事本身也因为它的真实性而不断退隐,滋生着虚构。这就使得《隐者》这部小说就成了不断退隐的叙事者在模糊的舞台上不断登场和谢幕的过程。也许,正如同沃克一样,随着岁月变迁,你又能在记忆中还原出多少真实的,未经加工的记忆呢?就如同在小说的最后,塞西尔走出月亮山时,脑中挥之不去的声响一样,回忆也是一场叙事,也是由隐者留下的一路踪迹。从这个意义来看,这也是保罗•奥斯特作为当代著名作家对叙事,对碎片化的后现代生活的一次实验。

生逢1967年的美国青年

一些朋友说此书不过尔尔,有负奥斯特的盛名,加上要读的书挺多,便搁在桌上没有翻它,谁知这一搁就是两三个月。最近出差,为了在飞机上打发时间,随手从桌上捞了一本书,装进兜里,上飞机后才发现是这本《隐者》。来回路上五六个小时,很顺利看完了,还有点小激动。到家后,迅速查看了一些书评,大部分都在谈论小说的独特形式,诸如叙事重叠、文本套文本之类,并对奥斯特表示了失望,认为此书依旧在延续他的老路数,谈不上有什么新的洞见,甚至连故事本身都没什么意思。这与我的阅读体验有一些出入。1967年,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无论是对美国人还是中国人而言。上个世纪60年代,这两个国家都被文化革命席卷,不过中国的文革是自上而下的风暴,美国是自下而上的文化革命。整个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青年普遍迷茫,所谓垮掉的一代人,经历了一场由生存方式、历史景况与社会结构变更所引发的文化革命,席卷了社会的各个角落,嬉皮运动、摇滚乐和波普文化等领域为其中代表,诞生了一系列的文化界的平民英雄,很大程度地改变了美国。结果不同的是,我们国家的文革伤害了中国的精神,而同时期美国的文化革命,则进一步地多层次地释放了美国的活力,尤其是区别于精英主义的平民文化。一个青年人出生在这样的年代,绝不是作者随便杜撰的巧合,而应是有所指向。为什么是1967年?通过网络搜寻可以找到非常多的历史事件,读者或许不会留意这个年代,因为往前推七年到1960年,正是美国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开始,也是亚当和他姐姐青春懵懂成长的时期,也是亚当与姐姐发生乱伦之恋的时间,还是亚当正义感来源的美国时间。如果你没有注意到这个时间,没有理解1967年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位置,你就无法透彻地感受这部小说的优秀,甚至你还会抱怨作者对人物性格设置的轻视和忽略,你也理解不了亚当正义感是从哪里而来。这涉及一个叫生命历程的理论,简单来说就是出生年代的不同意味着价值观的不同,社会发展速度越快,这个年代就会越短,比如今天80后们与70后的巨大区别,背后是社会发展的绝大不同。然后再过一些年,85后和90后,90后与92后都将会有显著区别。换言之,上世纪1960年代的美国青年,正义感是与生俱来的品质和思想,然而也就是六十年代的文化变异,包括正义感在内的许多传统美国价值观,都遭遇到了不同的冲击。果然不出所料,一些书评文章掉进了奥斯特的陷阱,贬斥奥斯特对形式的迷恋,以致忽视了对小说人物正义感来源的详细铺陈。在我看来,这些看法实际上显现的是一些书评人的骄傲,乃至自以为是,对美国历史文化变迁的漠然。秘密就在上世纪60年代。小说的主人公就是美国上世纪60年代青年的代表,有正义感的因子,对未来充满不确定感,内向而又敏感,因为这些才会与姐姐陷入欲望的狂潮。这一章节文字是如此温柔,甚至充满悲悯感,通过人之将死的氛围照射,将两个青年人的脱离道德限制的对身体自由的释放,展现得淋漓尽致。相信绝大多数的读者,读完这部分内容后,绝不会相信亚当姐姐说的,这只是她弟弟的想象,而是会下意识地相信,这真的发生过,但不该受到谴责。亚当生逢的年代,以及家庭环境,弟弟的意外死亡,让母亲精神近乎崩溃,父亲也是以工作对抗悲伤,整个家庭氛围怪异。尤其是身外时间发生的文化变化,这种情况下,亚当才会将注意力放在身边女孩——姐姐的身上。奥斯特对亚当这个人物倾注了许多心血,他的青春年华所以如此动荡,充满忧伤,祸根全在1967年的美国。我以为这就是隐者——作为历史时间的196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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