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之花》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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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0-8
ISBN:9787532750788
作者:[日] 永井荷风
页数:441页

唯美与自由的哀歌

在日本近代文学家的名册里,永井荷风仿佛永不过时的代名词,这个出身日本上流社会却甘愿混迹市井的弃子,不但是日本唯美主义文学的先行者,同时还是日本现代文学色道文学当之无愧的鼻祖.以其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风格在日本近代文学史的殿堂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他的追随者甚至包括谷崎润一郎与三岛由纪夫这些的文学大家.尽管如今的中国读者对其知之甚少,但好在也并不完全是空白一片,上个世纪初他的作品就被引进中国,如今,根据日本岩波书店1971年版《荷风全集》改版而成的《地狱之花》更是了解其人其作的最佳途径.上海译文社再版的这本《地狱之花》由永井荷风作品中不同时期的六篇中短篇小说构成,无论是具有自由主义倾向的成名作《地狱之花》还是充满怀古的诗情之作《隅田川》,或是其创作成熟期的代表作《梅雨前后》与《墨东趣谭》,都是可以完全体现永井荷风创作历程与彰显其成就的名篇,尽显大家风范.以《地狱之花》与《隅田川》为例就可以清楚的说明永井荷风创作理念的转变之巨.写于1902年的《地狱之花》可以说是永井荷的成名作,体现其深受左拉的自然主义文学影响的烙印.故事以一位年轻女教师园子偶然成为富豪家庭女教师的奇特经历展开叙述,通过园子在爱情与事业两方面的遭遇,表达其向往自由与渴望社会认可的心态,字里行间透露出作者对于生活与人生的见解.这里要提出的一点是,当时永井荷风也几乎处于相同的境况.他的家族为当时日本的名门望族,其父希望他可以在留学之后成为实业家,而永井荷风本人却拥有完全不同的抱负.而且当时处于明治时代的末期,腐败堕落的社会风气与黑暗的社会现实也让永井荷风本人反感,从小说中对通奸与当时媒介热衷笔诛的丑恶现象进行的批判与讽刺就可见一斑.写于1910年的《隅田川》则是在其留学西方回归日本之后的作品,充满了世故的韵味.小说以18岁的长吉希望幻灭的过程去探索世情.年轻的长吉希望以自己的方式置身社会却偏偏不遂心愿,过分关爱的母亲并不理解他的心思,希望他通过学习过上好的生活,而青梅竹马的恋人阿丝出于家庭原因决然投身艺妓的工作.同时,学业上的不顺以及希望做演员的愿望又被打压,诸多的不如意让遭遇爱情与理想多重打击的长吉对生活不再抱有希望,失去奋斗目标的年轻心灵就此枯萎.永井荷风透过身为旁观者的萝月舅舅表达出痛心与无奈的郁思.作品中更透露出毫无做作的怀古之美,无论是孤寂略带凄凉的心思纠结,还是暗合景色郁积心头的悲愁之感,无不表现出作者对于人生与生活的厌倦与感伤,看似淡然实则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让人深深叹服.《梅雨前后》与《墨东趣谭》算是永井荷风成熟期的作品,前者写与1931年,后者写于1937年,均为大逆事件之后的作品.由于政府的压制,因此批判性的文字已不容于当时的社会,同时,永井荷风对生活的态度也开始产生转变,虽然不满社会却不敢公开批判,因此只能以怀古的消极心态去躲避现实的压力,作品开始向享乐主义的方向转变.花街柳巷中的妓女与女招待的遭遇成了他诉诸笔端的对象,他相信在所谓高层人士不愿涉足的花街柳巷并非是道德败坏的深谷,这里甚至还拥有真实和值得信赖的感情,作品中显示出的色情趣味更是成为享乐主义的旗帜.中村关夫曾经在《人与文学》中着重评论过《墨东趣谭》这部作品,称此作可以算是永井荷风的白鸟之歌.他的资质,教养以及趣味等所谓精神方面的姿态得到了浑然一体的表现.而且小说以诗作为结束的手法更是提升了作品的感染力,让人回味无穷.这部冠以《地狱之花》为名的永井荷风作品集,通过不同时期的作品完全体现出文字在时代大背景下所能承载的特殊意义,以避世的无声反抗社会的丑恶,自社会鄙视的菲靡且黑暗底层发出幽然的叹息,无论是心有所属的坚持还是消极的否定都通过优美婉约的文笔泄诸纸面.既是一位大师从反抗到隐世的心路经历,也是唯美与自由的哀歌.在清淡中出奇趣,简易里寓深义.想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花叶两不见

(从注销的旧账号处搬运过来)读永井荷风小说集《地狱之花》,想到的是另两枝不灭之花: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及韩子云的《海上花》。波德莱尔的花是招展在巴黎的辛辣之花,是幽魂的姿容,是浓香与凋颜共存的病体;花也怜侬君则极力铺展一幅妓院众生的“群芳谱”,亭台历历,曲径通幽,作者本人反销匿在重重花影之下,声名不昭。永井的“地狱之花”亦将这世界推向光的反面,推向恶,推向阴霾。通读这部按年序编排的集子,我们在层层虚构里,看到一个逐渐下坠的姿势——流连于烟花街巷,将脂粉风尘设为锦屏,做了那对镜敛愁的断肠人。    永井的花,生长于穷巷陋室。自起篇《地狱之花》始,一路星星点点,妖冶撩人,常开亦常败。纵然本集中,最具故事性的起篇是个“异数”,是永井应了时代的感召,用那一点青年热血抹出的仅有的亮色。即便如此,故事的走势依然由明至晦,缠夹着情欲与名节的暗斗,主人公园子最后的觉醒来得突然,纠结过后一阵云破天开的痛快。我们会记住这纠结,这是永井荷风的起点,其时1902年,距坪内逍遥提纲挈领的理论性著作《小说神髓》问世已17年,正是日本小说创作突飞猛进的时代。此一朵花是永井赴法留学归国后,师法左拉而作的自然主义作品,有“珍重芳姿昼掩门”的明丽。从这之后他每况愈下,白描替了油彩,一心在“色”中作出“空”来。    永井荷风生于家教甚严的仕宦人家,在二弟出世后被送至外祖父家抚养,念书时又因留学问题与父亲发生不和,他的家庭观念是十分淡薄的,只有过几段露水姻缘。并且他幼年体弱,十五岁因重病住院,摧折了意志却未能磨灭肉体,幻灭与伤感也是必然的获得,享乐主义苗头似在此时萌现。集中的第二篇小说《隅田川》(1910)对此有所指涉:少年长吉欲追随青梅竹马的艺妓姑娘阿丝不得,废弃学业,感风寒而卧病入院,不知所终。命运的巨轮昼夜前行,失足间惨淡跌入轮下的,除了德国人黑塞,还有这个优柔的日本人永井。他即刻发愿背离人人艳羡的光明大道,转身陷入脂粉夜巷去。    倒不是他存心要这样,实在人算不如天算,恰风云突变之际,一时动摇了他弱者的性情。1910年“大逆事件”发生,十二名社会主义与无政府主义者因指控谋害天皇而被处死,永井此时的不作为一直为人诟病,折损了他的腰骨。他本人也自我检讨没有负起文学家应有的社会责任,失去了作为左拉追随者的资格。自此辞去一切社会职务,眠花卧柳,过起“提烟袋、集浮世绘、弹三弦琴”的消极生活,耽溺于颓靡的“物哀”审美传统,并自命“断肠亭主人”。这一阶段,他作小说,也作大量随笔散文,皆以旧时风物为着眼点,致力描绘那个离他远去的老江户。    落寞文人与烟花女子,一个慕彼风雅,一个恋此肉身,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永井干脆将个人失意揉入诸多卖笑女的身世中,专在风月场合上做文章,但又不露狎亵。锤炼出来的小说作品,既有“花面交相映”的画卷流动感,又弥漫着肌理消褪的病态气息。前者如《梅雨时节》(1931),人物穿插并行,时隐时现,呈现出一个微型版的韩子云;后者如《濹东趣谭》(1937),通过主人公几次漫不经心的街头散步,几乎重构出大地震前的寺岛町地段青楼情貌,那些精致的灵感和浮动的欲念次第舒卷,深嵌于城市本身的映像中,下承波德莱尔串起的巴黎异景。尽管如此,永井作品中的日本风味是一以贯之的。    把这两部小说单独放在一起也很有“对屏”的效果,似拼图一般互补。《梅雨时节》的世情流露中饱含了更多的“恶”,君江为首的一众嫖客妓女的互动关系,使得它像一幅繁复的细密画。故事写得太满,作者本人不便现身,于是被挤到画框边角上,在那儿他一样怡然自得,小小的一露脸依然有存在感。《濹东趣谭》正好相反,作者的行动和念白无处不在,遍布整块街区,他背后有大片大片的留白。惊鸿一瞥的雪子在里头面目模糊,像一朵随风而落的花朵,偶然飘入这方取景地,做了一枚细小的缀饰。但不论君江还是雪子,永井在叙写中全带有一厢情愿的补笔,他本人的感情似乎也晦涩难明。君江年轻气盛,一心沉溺金钱与官能之乐,最后给安插一个“肉身度人”的升华;雪子低眉顺眼,活泼可亲,见弃前却免不了背上莫须有的“侍宠恣肆”的指摘。    永井荷风的另一个身份是散步爱好者,犹喜踩一双心爱的矮木屐四处溜达,并与随身携带的江户地图反复比照。至于沿途的废址旧迹、水流花落,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在他笔下一一再生复还,于是世上有了两个东京:版图的东京和永井自己的东京。入夜时分,华灯初上,花街上的窗子一扇扇掀了帘,无数生生灭灭的面孔向这世界招摇而来。永井先生逐一走过,屐齿轻叩在石砖道上。他看见屏风后宽衣解带的君江,堂上把盏戏谑的京叶,檐下低头舔着汤圆勺子的雪子,将酒壶放在火盆上烫热的阿照……最惹人怜爱的是那身量未足的阿丝,拨弄怀中三弦,喁喁学唱。而永井穷尽一生收集的地狱之花们,全心投入这欢畅的脂粉宴席,终与他一同落入暗处,花叶两不见。

名为怀旧的假面和名为幻象的迷宫

没有完全真实的回忆,也没有完全虚构的小说。1 《墨东趣谭》这篇作品写的有点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感觉。在小说里面还有小说,在小说外面还有作家自己的旁白。小说的主人公的立场和作家自己的立场又似乎非常相似,主人公说:“我创作小说时最有兴趣的是选择和描写作品中人物的生活及事件发展的场所,我常常会犯这样的错误——过分注重描写背景而轻视了人物性格的描写。”(P272)作家把自己的生活写进小说里,在小说里作为作家的主人公也站在相似的立场为自己的小说寻找合适的舞台而奔走着思考着。因为主人公的心境也是作者的心境,所以舞台的选择和故事的走向也就应该是来源于作者内心,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就变成了作者的自白。“不过,我特意绕道去找这家书店倒并不是为了旧书,而是为了去体察一下旧书店老板的人品和领略小街的风情。”(P263)主人公把电影叫做活动照片,从他在古书店找的东西可以看出他有着一种好古的兴趣爱好,是站在现代文明对立面的人。读旧杂志是为了怀旧,而去旧书店也是为了怀旧。旧书店的老板是一个“抱持着江户工商业者居住区风格的老人”,仅此一点便可以成为主人公怀旧的理由了。所以,作品的主人公虽然身处于这个时代,但其实精神却徘徊在前一个时代。2到了第二章便是主人公和阿雪的相遇情节了。为了在小说中真实表现大地震前的东京的面貌,主人公特意将自己的脚步导向那些偏僻区域的陋巷,此时“正好来了一辆开往寺岛玉井的公共汽车”。这辆车将主人公带到了将会给他留下一段深刻记忆的“迷宫”。“迷宫”是玉井地区的别称,在《作后赘言》中作者提到了他的去世了的旧友神代帚叶翁十分熟悉“迷宫”地区的情况,而从小说各处的细节也可以读到玉井的小路杂乱交错的情况,从一次次的拐弯可以看到什么路和什么路相连绝不是容易记住的。“一个脖子雪白的女人钻到伞下来了,她刚梳好的散发着油香的大个岛田发髻上扎着一条长长的银线。我想到刚才走过的路上确有一家开着玻璃门的女子发髻店。”(P275)“在我看来,她很像一名明治年间的娼妓。”(P280)这是对相遇的时候阿雪的描写。由于阿雪的打扮和当地的时兴装束不太一样,在主人公看来,这种打扮有着一种怀旧的味道,也许这和从旧书店老板手中买到的明治年间的老杂志一样,是属于主人公精神所在的遗失了的“明治风格”。又或者,这整个“迷宫”地区就充满了让主人公怀旧的理由。3“神代帚叶翁在世的时候,我每夜必去银座纳凉,每去一次,都会增添不少情趣。可是,他已经离开人世。对于街头的夜色,我早已腻味了。”(P290)小说之中,属于主人公的时代和不属于主人公的时代的分界线就是“地震”。在地震之前,主人公流连于银座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而地震改变了城市的风貌,过去的城市的味道想必早已不存在于引时代潮流之先的银座了。所以,主人公才寻觅着来到了老旧的“迷宫”地区,继续品味属于上一个时代的花街柳巷。“总是梳结着岛田或者圆髻的阿雪的形象、河浜的污秽和蚊子的叫声,强烈得刺激着我的神经,使得三四十年前那些业已消失的幻影又再现眼前。”(P297)即使没有阿雪,主人公也要走出夏日傍晚的家门,为了躲避邻居家那如金属般刺耳的收音机噪声。但是,有了阿雪,有了“迷宫”地区的怀旧的味道,主人公对那个脏水沟旁边的地方产生了亲切的感觉,阿雪也仿佛一位“巧妙地不说台词的艺术家”,“迷宫”之行就这样成了习惯,不用考虑理由,行动早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回答。1923年9月1日发生的关东大地震造成了很大的损害。日本房子以木造为主,一旦发生火灾就难免无限延烧的。即使是耐火建筑银座砖头街都经不起烧掉了半个东京的大火灾。年表上说“1923年9月1日,银座全消失。”——新井一二三4“如果我还清了账,你肯娶我做妻吗?”(P304)读到这里,突然觉得故事的走向似乎越来越变得单纯起来了。如果用单纯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那看到的也就往往是那些单纯的人情世故,看到的东西只是生活本身,即使这里的巷子是这样脏,即使这里是花街柳巷。作者也借主人公的小说中的一段文字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正如正义的宫殿里常常落有小鸟和老鼠的臭粪一样,在道德败坏的深谷中,娇美的人情之花和芳香的泪水之果反而多得随手可摘。”P307在这里,好像还有点《地狱之花》这篇小说的影子在,写《地狱之花》的永井荷风就像是一位社会批评家,而在之后的描写花街柳巷的风俗小说里,原来作者的个性依旧没有改变。在阿雪黑色的眼眸中,主人公看到了纯真和善良,还有寂寞。5主人公还是无法答应阿雪的告白。虽然流连于“迷宫”不想离开,但主人公终归并不属于这里。他无法对阿雪说出自己的职业、甚至于在来之前,还要改换自己的装束,以免被记者这样的人看到而曝之于大小报章之上。作为老作家,和生活在城市阴暗角落的人还是有距离的,凭自己的真心实意接近这里的主人公内心存在着一种矛盾,自己因为怀旧或者说是审美的需求而来到这里,仅仅把这个地方当做心灵暂时的驿站,这难道不是对阿雪的欺骗吗?“也就是说,只要脱下在书斋和迎客时穿的服装,换上打扫院子和扫除时穿的衣服,穿上女佣的旧木屐就万事大吉了。”(P312)在家里,老作家过着暑时晒书初冬焚叶的独居生活,表示他属于知识界,是上流阶级的一份子,在第一章里,作家为独居生活买的东西是面包和罐头,他离开派出所时嘴上还衔着金口咬嘴的威斯敏斯特牌卷烟(洋货?),甚至后来还有被警察叫做资本家的事情。而在“迷宫”里的臭水沟旁边的房子里,阿雪吃的是茶泡饭、酱萝卜、煮山芋,以及等老板送来的家常菜。在“迷宫”里的主人公,其实带着一张假面。6“这是因为阿雪还年轻,尚未失却世上凡人的感情,她坐在床边虽然身体变得下贱,但是心底还是蕴藏着自己的人格,而从她的窗口走过的人则大都一走进这个街巷便拉去了假面,卸下了矜持、风雅的架子。”(P323)主人公在思考后发现,其实走进“迷宫”之后的自己,也许才是不戴假面的真正的自己。自己一路走来,难道一直是带着假面生活的吗,难道总是在做违背自己内心的事吗?阿雪是一个开朗的女人,如果每个人都有假面,那阿雪难道没有可能变成“不可救药的懒妇”,或者“难以控制的悍妇”吗?主人公反过来又想:自己的假面,阿雪还不知道,如果阿雪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极其失望和悲伤的。这张假面实在让人讨厌,但是却脱不下来。于是,再多的思考好像也只是徒劳。如果走出了“迷宫”,那就只剩下了戴着“假面”的自己,不戴“假面”的自己就变成了存在于记忆深处的幻影,这样就只有一个自己,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了。也许主人公这样想着,而分别在这时已经变成了唯一的结局。“阿雪是缪斯,她使我那倦怠、荒凉的心灵中清晰地浮现出往昔那令人怀恋的幻影。”(P323)7老作家留下了给阿雪买夹袄的钱,打算今后就不再去了。但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瞧一瞧阿雪的模样,对,只是悄悄地去看一看,不走进那条狭窄的巷子,只在远处张望而已。如此看过之后小说还是没有结束,在秋季这样一个伤感的季节,乘着暑热还未完全散尽,最后做一次告别,见面的寒暄一如往常,但告别的话还是没有说。这是一段充满人情味的描写,欲说还休的味道,怀旧即使想要结束但其实是无从结束的不是吗?在一年一年的季节交替之中,这种感情也许会一点一点淡去,也许不会。8《墨东趣谭》是永井荷风的代表作,既展现了那个时代的风貌,也表达了徘徊于迷宫里,沉浸在怀旧的趣味中不想走开的老作家的内心。即使时代不同,这种正面描写当时风俗,展现人类丰富情感层次的小说也不会过时。回忆,就是恰好于某个特殊时间到了某个特殊地点,也许还碰到了某个特殊的人,触发了一种在后来想起来觉得有着特别感觉的场景。

暗夜的歌

我个人挺心水的一个作家,不过其实之前也只读过他一本书,就是作家出版社1999年那本《永井荷风选集》。当时对其人一无所知,小说却好一阵念念不忘。说我猎奇也好(我一向喜欢看艺伎这类的东西……),对文中世界的唯美想象也好,但我真没见日本哪个被翻译过来的名家,写烟花柳巷如此信手拈来、声色俱全。笔法流利圆熟,民风百态,事无巨细,均娓娓动人,情态盎然。那私密不乏颓靡的故事,与清丽端正的风格结合,显出奇特的字字珠玑感。而作者字里行间的怀旧、孤寂,又令作品悱恻之余不失深沉。或许正如永井荷风自己所言,污浊的街头巷尾,才有与其心灵原初最亲近的气息,才能应运构建起这种成色另类的升华咏叹。很享受跟随其文字而行的我,大概也是因为迷恋这暗夜斑驳的深处,悠悠吹起来的哀歌吧。卓越上他的那本《断肠亭记》居然缺货了……让我更悲愤的是,其实2002年我明明在实体店一口气买过这个“东瀛美文之旅”系列的7本,却特意没买他这本,原因很简单——那时我还不认得他!噢,卖,嘎!!!!

在黑暗的陋巷中走远

刊于《新京报》2010年9月11日 文/陈嫣婧永井荷风,作为日本“唯美派文学”的鼻祖,活到80岁,隐居40年,不接受任何职位,没有妻儿,死在没有人知道的陋巷里。吉田精一说他是一个“生活得如此彻底的人”。其实永井荷风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颓废的,很多专家指出他与在他之后成名的谷崎润一郎最大的区别就是后者是一个纯粹唯美,以美作为一切标准的作家,但永井荷风自身却还是保存着日本大正时期文学针砭时弊,直面社会问题的风气。这在他早期的中篇小说《地狱之花》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小说以家庭女教师园子的视角出发,如探照灯一般在出世与入世,正义与邪恶,有为与无为之间来回观照,徘徊不止。随着故事的发展,园子经历种种遭遇,目睹种种世故,使她终由对社会功名抱着单纯期盼转变为放弃对现实社会的执念,避世而居。整篇小说实质上就是园子的一部心灵重建史,而她最后的抉择也同样代表着作者。《地狱之花》是1902年的作品,就作者而言,仍属于少作,但已能看出颓废厌世的倾向来。到后来,随着永井荷风创作技艺的不断成熟,这倾向也终于成为了他独树一帜的风格,作品《梅雨时节》、《墨东绮谭》就是其中的代表。永井荷风义无反顾地遁入黑暗阴翳之中,把笔触伸向那些邪恶淫靡的穷街陋巷。他相信在道德败坏的深谷中,不仅有真实和亲切的感情,还有“娇美的人情之花”和“芳香的泪水之果”,这与鲁迅在《影的告别》中的诗句不谋而合,是彻底悲观,彻底消极的避世思想。 避世的人历来不少,在我国旧时就有陶潜与林逋这两位著名的隐士。但他们归隐意在杜绝邪恶之社会风气的侵害,做一位德行高尚之人。永井荷风就不同,他避世,恰是为了要钻到淫靡中去,钻到道德败坏的深谷中去,他是要用自身的叛逆来对抗社会的虚伪,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方式来赞扬这真实的恶臭,从而嘲笑虚构的芳香。又或者说,是因为他被现实伤害了,却无力去弥补或者挽救,他缺乏夏目漱石那种打不死蒸不烂锤不扁的知识分子气概,他是个弱者。其实,有这么一些作家,本就是非常敏感而禁不起打击的,他们永远无法让自己与现世和谐,在被打击或伤害之后,即使是怀着悲愤绝望的心情伸张正义,于他们而言也成了一种负重的折磨,或是不必要的徒劳。他们是一群深切地感知到生存之疼痛感的人,是一群弱不禁风的没用的人。谁都知道带着伤口奋勇搏击的人更值得褒扬赞誉,但对他们来说,已无力顾及这份额外的荣耀了。他们需要躲起来疗伤,用文字构造他们认为尚且美好正确的世界,或为自己的灵魂寻求些许缥缈的傍依,或为阅读者提供一个得以暂避休憩的陋室。从实在的生存中退却,唯有彻底地放弃唾手可得的俗世的幸福,方能寻到一处绝对的空幻,绝对的虚无,绝对的美来与之抗衡。也许,这就是荷风最终选择了回归到日本传统风俗中那股幽靡绮艳又寥落凄神之美的原因吧。

江户情趣下的文学之殇

永井荷风是日本“唯美派”的代表人物,这一流派的作家深受西方的颓废主义和唯美主义等思潮的影响,在文学的表现上追求纯粹的感官享乐和奢靡的生活方式,更把一种独特的日本风情融入其中,比如永井荷风就长于抒写江户时代花街柳巷下的生活痕迹,把沉迷于酒色的日本人的精神盲点推向了极致,文字上更呈现出一种烂熟后的雅质,使整个文本蒸腾出一种玄妙的日本江户时代的遗风,怀旧的情怀跃然纸上。《地狱之花》里面一共收录了六个中短篇小说,除了开篇的《地狱之花》是作者早期受左拉自然主义影响创作的作品外,剩下的几篇无论叙述主体有怎样的转变,都是把视角聚焦在了女招待,艺技,娼妓的身上。即使是在《地狱之花》中,家庭女老师园子也有着一系列非常态的经历,诸如男友的背叛,校长的奸污,并把人物的心智推向了另一种决绝,在整个故事里极度渲染人性的阴暗,用恶反衬美,正是作家早期创作时逆反心态的体现。在永井荷风的文学创作中,极度追求的江户情趣,于《隅田川》里尤为明显,小说里处处弥漫着物哀的情怀,隅田川的少年长吉青梅竹马的恋人阿丝终于还去当了艺技,小说以一种幽深细腻的笔调再现了江户文化风俗的古典韵味。及至《梅雨时节》,作者着墨颇多,讲述了银座咖啡馆女招待君江沉溺于肉欲的享乐,玩弄男人情感的故事,可读性很强,思想性却不深,不过对于解构日本病态美学的根源是有一定帮助的。事实上,这一种生存景观的女性形象始终是永井荷风小说中的主角,在《积雪消融》里是父亲与女儿,在《两个妻子》里是丈夫和情人,在《墨东趣谭》里是作家和娼妓,特别是这篇小说,因为作者的自我代入感,和日本侵略战争背景时代的涉入,更反射出了部分日本文人避世消极的玩乐之情下也无法掩藏的空虚茫然之感。其实纵观这部小说集,确实能够清晰的窥视到永井荷风创作文风的一面,并且整体上非常具有阅读的质感,但是也不乏局限性,除了女性角色的恒定外,男性多设定为40、50以上的年纪,老实说,作为女性读者,很难苟同永井荷风于两性上的切入点,这一点同样是大力推崇永井荷风的周作人不那么欣赏他小说创作部分的原因。

断肠亭主人

永井荷风,1879-1959,号断肠亭主人。业界留传,其人的所有行为都带着文学性。三岛由纪夫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称永井的魅力“在于用最优雅的文章写最低级的事情,用最都市化的文章写最粗鄙的事情。”

期待

地狱首先给人一种幻灭,死亡的恐惧,然而在这样的名词中产生出象征着希望和梦想的花朵,让人感叹和惊讶。

花叶两不见

读永井荷风小说集《地狱之花》,想到的是另两枝不灭之花: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及韩子云的《海上花》。波德莱尔的花是招展在巴黎的辛辣之花,是幽魂的姿容,是浓香与凋颜共存的病体;花也怜侬君则极力铺展一幅妓院众生的“群芳谱”,亭台历历,曲径通幽,作者本人反销匿在重重花影之下,声名不昭。永井的“地狱之花”亦将这世界推向光的反面,推向恶,推向阴霾。通读这部按年序编排的集子,我们在层层虚构里,看到一个逐渐下坠的姿势——流连于烟花街巷,将脂粉风尘设为锦屏,做了那对镜敛愁的断肠人。永井的花,生长于穷巷陋室。自起篇《地狱之花》始,一路星星点点,妖冶撩人,常开亦常败。纵然本集中,最具故事性的起篇是个“异数”,是永井应了时代的感召,用那一点青年热血抹出的仅有的亮色。即便如此,故事的走势依然由明至晦,缠夹着情欲与名节的暗斗,主人公园子最后的觉醒来得突然,纠结过后一阵云破天开的痛快。我们会记住这纠结,这是永井荷风的起点,其时1902年,距坪内逍遥提纲挈领的理论性著作《小说神髓》问世已17年,正是日本小说创作突飞猛进的时代。此一朵花是永井赴法留学归国后,师法左拉而作的自然主义作品,有“珍重芳姿昼掩门”的明丽。从这之后他每况愈下,白描替了油彩,一心在“色”中作出“空”来。 永井荷风生于家教甚严的仕宦人家,在二弟出世后被送至外祖父家抚养,念书时又因留学问题与父亲发生不和,他的家庭观念是十分淡薄的,只有过几段露水姻缘。并且他幼年体弱,十五岁因重病住院,摧折了意志却未能磨灭肉体,幻灭与伤感也是必然的获得,享乐主义苗头似在此时萌现。集中的第二篇小说《隅田川》(1910)对此有所指涉:少年长吉欲追随青梅竹马的艺妓姑娘阿丝不得,废弃学业,感风寒而卧病入院,不知所终。命运的巨轮昼夜前行,失足间惨淡跌入轮下的,除了德国人黑塞,还有这个优柔的日本人永井。他即刻发愿背离人人艳羡的光明大道,转身陷入脂粉夜巷去。倒不是他存心要这样,实在人算不如天算,恰风云突变之际,一时动摇了他弱者的性情。1910年“大逆事件”发生,十二名社会主义与无政府主义者因指控谋害天皇而被处死,永井此时的不作为一直为人诟病,折损了他的腰骨。他本人也自我检讨没有负起文学家应有的社会责任,失去了作为左拉追随者的资格。自此辞去一切社会职务,眠花卧柳,过起“提烟袋、集浮世绘、弹三弦琴”的消极生活,耽溺于颓靡的“物哀”审美传统,并自命“断肠亭主人”。这一阶段,他作小说,也作大量随笔散文,皆以旧时风物为着眼点,致力描绘那个离他远去的老江户。落寞文人与烟花女子,一个慕彼风雅,一个恋此肉身,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永井干脆将个人失意揉入诸多卖笑女的身世中,专在风月场合上做文章,但又不露狎亵。锤炼出来的小说作品,既有“花面交相映”的画卷流动感,又弥漫着肌理消褪的病态气息。前者如《梅雨时节》(1931),人物穿插并行,时隐时现,呈现出一个微型版的韩子云;后者如《濹东趣谭》(1937),通过主人公几次漫不经心的街头散步,几乎重构出大地震前的寺岛町地段青楼情貌,那些精致的灵感和浮动的欲念次第舒卷,深嵌于城市本身的映像中,下承波德莱尔串起的巴黎异景。尽管如此,永井作品中的日本风味是一以贯之的。把这两部小说单独放在一起也很有“对屏”的效果,似拼图一般互补。《梅雨时节》的世情流露中饱含了更多的“恶”,君江为首的一众嫖客妓女的互动关系,使得它像一幅繁复的细密画。故事写得太满,作者本人不便现身,于是被挤到画框边角上,在那儿他一样怡然自得,小小的一露脸依然有存在感。《濹东趣谭》正好相反,作者的行动和念白无处不在,遍布整块街区,他背后有大片大片的留白。惊鸿一瞥的雪子在里头面目模糊,像一朵随风而落的花朵,偶然飘入这方取景地,做了一枚细小的缀饰。但不论君江还是雪子,永井在叙写中全带有一厢情愿的补笔,他本人的感情似乎也晦涩难明。君江年轻气盛,一心沉溺金钱与官能之乐,最后给安插一个“肉身度人”的升华;雪子低眉顺眼,活泼可亲,见弃前却免不了背上莫须有的“侍宠恣肆”的指摘。永井荷风的另一个身份是散步爱好者,犹喜踩一双心爱的矮木屐四处溜达,并与随身携带的江户地图反复比照。至于沿途的废址旧迹、水流花落,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在他笔下一一再生复还,于是世上有了两个东京:版图的东京和永井自己的东京。入夜时分,华灯初上,花街上的窗子一扇扇掀了帘,无数生生灭灭的面孔向这世界招摇而来。永井先生逐一走过,屐齿轻叩在石砖道上。他看见屏风后宽衣解带的君江,堂上把盏戏谑的京叶,檐下低头舔着汤圆勺子的雪子,将酒壶放在火盆上烫热的阿照……最惹人怜爱的是那身量未足的阿丝,拨弄怀中三弦,喁喁学唱。而永井穷尽一生收集的地狱之花们,全心投入这欢畅的脂粉宴席,终与他一同落入暗处,花叶两不见。载《上海壹周》5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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