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特手记》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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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1-7-1
ISBN:9787532753215
作者:[奥]里尔克
页数:295页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3页 - 23

你就像一种被踩扁的甲虫,从自身之中迸溅出来,你表层那点薄薄的坚硬和适应性全都无济于事。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3页

一个人,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同伴;一个人,带着一箱子书,浪迹天涯;根本没有任何好奇心。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没有一间房屋,没有任何遗产,诶有成群的猎犬。要是一个人只有属于他自己的记忆,那该多好啊!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4页

如果一个人能够回忆的事物多得不能胜数,他还必须能够忘却,必须有强大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些回忆再度光临。因为那些还只不过是回忆中的事物。只有当它们转化成了我们体内的血液,转化成了眼神和姿态,难以名状,而又跟我们自身融合为一、再也难分彼此——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在这种极其珍贵的时刻,一首诗的第一个句子才会从其中生发出来,成为真正的诗句。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4页 - 8

是的,对于这些昏昏欲睡、心不在焉的东西来说,这的确是一段可怖的时间。从那些被漫不经心的人匆匆打开的书页间,玫瑰花瓣坠落下来,被踩在了脚下;一些小而易碎的装饰品在即将摔碎的一刹那,被及时抓住,并很快摆回原处;也有很多装饰品被藏了起来,推到窗帷后面,或者甚至抛到网状镀金的炉栏后面。时不时地会有一些东西落下来,有的闷声闷气地落在地毯上,有的清脆地落在坚硬的木地板上。不过它们碎得到处都是,有的尖锐的噼啪一声就碎了,有的则碎得几乎没有声息。因为这些物件,正如它们那损坏的样子,在那种坠落中是难以幸免不碎的。
如果有人想到问一问,这一切究竟是什么造成的,是什么导致这个被谨慎保护的房间遭受如此规模的摧残,那么答案只能有一个:“死”。
那是侍从官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布里格在乌尔斯伽德的死。因为他躺在屋子中央的地板上,臃肿的身体把他那深蓝色的军制服撑得鼓鼓囊囊,而且他再也没法动弹。在他的宽阔而陌生的脸上,没有人能再辨认出这张脸,那双眼睛闭上了——他没有看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切。起先,他们曾试图把他放到床上去,但他坚持不肯,因为从他最初生病的那些晚上开始,他就对床产生了嫌恶。另外,楼上这间屋子里的床也被证明太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他躺在地毯上,再说他也拒绝回到楼下。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2页

既然我正在学习观察,我想我应该着手做一些工作了。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几乎还一事无成。让我们回头看看我做过些什么吧。我写过一篇研究卡尔帕乔的文章,文章写得很差;写过一个题为《结婚》的剧本,试图通过一些暧昧的手法来阐明一个荒谬的主题;还有一些诗。啊!可是那些诗的确算不上什么,何况又是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写的诗呢。一个人应该耐心等待,应该在整个的一生中积累各种感受和欢愉,而且如果生命够长的话,那么,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他也许能够写出十行好诗来。因为诗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只是简单的情感(感情,我们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诗更多的是体验。为了写出一行诗,一个人必须观察很多城市,很多人和物;他必须了解各种走兽,了解鸟的飞翔,了解小花朵在清晨开放时所呈现的姿态。他必须能在沉思默想中回想起异域他乡的条条道路,回想起各式各样不期而遇的相逢,和各式各样长相厮守之后的分离;还有那些迄今依然难以言说的孩提时光;还有父母双亲,当他们想方设法带给你一些欢乐时,你却因为不理解而伤了他们的心(对别的人来说,那些欢乐很可能是不会弄错的);还有童年时代患过的各种疾病,那些疾病发作的时候非常奇怪,引起那么多深奥而严重的变化;他还必须能回想起那些在僻静的房间里度过的时日,那些在海边度过的清晨,那海,那大洋,那一个个在旅途中度过的夜晚,山高水长、繁星飞舞的夜晚。哦,可是,能够想到这一切仍然不能算够。他还必须拥有关于许多个爱情之夜的回忆,那些爱情之夜又迥然各异,互不相同;还有关于分娩中的妇人喊叫的回忆,关于闭门不出、面色苍白、轻松酣睡的产妇的回忆。而且,他还必须在临终者旁边呆过,在死者旁边坐过,当时房间的窗户敞开着,时不时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当然,拥有回忆还是不能算够。如果一个人能够回忆的事物多得不能胜数,他还必须能够忘却,必须有巨大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些回忆再度光临。因为那些还只不过是回忆中的事物。只有当它们转化成了我们体内的血液,转化成了眼神和姿态,难以名状,而又跟我们自身融合为一、再也难分彼此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在这种极其珍贵的时刻,一首诗的第一个句子才会从其中生发出来,成为真正的诗句。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8页

在我所能回想起来的有关那座古堡的印象中,那座建筑显得并不完整;在我的记忆中,它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局部,这儿一个房间,那儿一个房间的;而且有一段走廊,那段走廊不是连接着两个房间,而是呈现为孤立的、残缺的片段似的状态。那座古堡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分散在我的记忆里。
我自己总说的“断片儿”感。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5页 - 8

所以,现在他就躺在那儿,而你可能认为他已经死了。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那些狗一个接一个地从那半开半掩的门口溜了出去。只有那条皮毛粗硬的塞特种大猎犬愁眉苦脸地蹲在主人身旁,而且把一只宽大的、长着粗毛的前爪放在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灰色的大手掌上。大多数仆人现在站在外面粉刷得很白的回廊里,那儿比房间里要亮一些;那些仍然留在房间里的仆人,则时不时地对屋子当中那巨大而幽暗的一堆东西瞥上一眼,他们宁愿那只是一件硕大的长外套盖着一堆腐烂的东西。
可是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有一种声音。七个星期以前,没有一个人听到过这种声音;因为这不是侍从官的声音。这种声音的主人不是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而是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的“死”。
现在,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的死已经在乌尔斯伽德住了很多天,它与每个人都讲过话,而且提出要求:要求被搬运,要求到大套间,要求到小休憩室,要求到大会客室。它要求猎犬,要求大伙都要笑和说话,都要游戏和安静,并且都要同时做这一切。它要求会见朋友、女人和已经死去的人;它要求死本身——要求。要求而且大叫。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2页 - 8

每当我回想起老家——现在谁也不在那里了,我就想,从前的一切一定是另外一种样子。从前,谁都知道(或许仅仅是我的猜测),我们每个人的死都一直裹藏在我们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是一只水果里面包裹着它的果核一样。儿童的身体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死,老人则有一个大的死。女人的死是在她们的子宫里,男人的死则是在他们的胸膛里。每个人都拥有它;这一事实赐予每个人以非凡的尊严和静穆的自豪。
很明显,我的祖父,老侍从官布里格,一直在体内蕴藏着他的死。那是怎样的一种死啊!它持续了两个月之久;它的声音是那样响亮,即使在庄园最偏僻的角落也能听得到。
那幢巨大而古老的庄园主的住宅太小了,盛不下这个“死”。它似乎应该再增建两排厢房,因为侍从官的身体膨胀得越来越大,而且他还不停地要求把他从一个房间挪到另一个房间,结果一天还没有结束,整座宅子里就已经没有一间房是他不曾躺过的了;这种时候,他就会变得怒不可遏。于是,一大队男仆、女仆和猎狗——他总是让这些狗守在眼前——不得不跟着他爬上楼梯,在大总管的引领下,进入他那像圣徒一样的母亲过世时住过的房间。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4页 - 14

如果一个人能够回忆的事物多得不能胜数,他还必须能够忘却,必须有强大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些回忆再度光临。因为那些还只不过是回忆中的事物。只有当它们转化成了我们体内的血液,转化成了眼神和姿态,难以名状,而又跟我们自身融合为一、再也难分彼此——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在这种极其珍贵的时刻,一首诗的第一个句子才会从其中生发出来,成为真正的诗句。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3页

一个人应该耐心等待,应该在整个一生中积累各种感受和欢愉;而且如果活得够长的话,那么,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他也许能写出十行好诗。因为诗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只是简单的情感(感情,我们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诗更多的是经验。为了写出一行是诗,一个人必须观察很多城市,很多人和物;他必须了解各种走兽,了解鸟的飞翔,了解小花朵在清晨开放时所呈现的姿态。他必须能在沉思默想中回想起异域他乡的条条道路,回想起各式各样不期而遇的相逢,和各式各样长相厮守之后的分离;还有那些迄今依然难以言说的孩提时光;还有父母双亲,当他们想方设法带给你一些快乐时,你却因不理解而伤了他们的心(对别的人来说,那些欢乐很可能是不会弄错的);还有童年时代患过的各种疾病,那些疾病发作的时候非常奇怪,引起那么多深奥而严重的变化;他还必须能回想起那些在僻静的房间里度过的时日,那些在海边度过的清晨,那海,那大洋,那一个个在旅途中度过的夜晚,山高水长、繁星飞舞的夜晚。哦,可是,能够想到这一切仍然不能算够。他还必须拥有关于许多个爱情之夜的回忆,那些爱情之夜又迥然各异,互不相同;还有关于分娩中的妇人的喊叫的回忆,关于闭门不出,面色苍白、轻松酣睡的产妇的回忆。而且,他还必须在临终者旁边呆过,在死者旁边坐过,当时房间的窗户敞开着,时不时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当然,拥有回忆还是不能算够。如果一个人能够回忆的事物多得不能胜数,他还必须能够忘却,必须有强大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些回忆再度光临。因为那些还只不过是回忆中的事物。只有当它们转化成了我们体内的血液,转化成了眼神和姿态,难以名状,而又和我们自身融合为一,再也难分彼此——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在这种极其珍贵的时刻,一首诗的第一个句子才会从其中发生出来,成为真正的诗句。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9页

一个人,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同伴;一个人,带着一只衣箱和一箱子书,浪迹天涯;根本没有任何好奇心。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没有一间房屋,没有任何遗产,也有没有狗?要是一个人只拥有属于自己的记忆,那该有多好啊!可是谁会有呢?要是一个人能够将他的童年唤回记忆中,该有多好啊——但是童年好像早已被埋葬了。或许一个人必须到足够年老之后,他才能重新唤回这一切。我感到,变老肯定是一件好事情。
偶尔偶尔 我会突然想过这样的生活 没有世俗之事的牵绊 不用为谋生而奔波操劳 一个人 不用顾虑人的想法 完全自由的做自己 做想做的事
是啊 如果我只拥有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论欢乐与痛苦 都会欣然接受 现在的人们真的处于一个信息过剩的时代 太多的诱惑和干扰 使人们变得浮躁麻木 谁还会有心思(能力)去找回童年的记忆呢 也许 人真的只有到足够衰老 无力行走 阅读 接触新事物时 心灵才能被净化 从而为回忆腾出空间
我讨厌回忆 因为回忆总是一遍遍提醒我 美好 但是回不去 从而伴随回忆而来的总是失落和伤感 但是 我又总是控制不住的一次次陷入各种回忆 短暂的逃避现实世界而已 现在想想 回忆未必是不好的东西 渴望重温曾经的美好 证明我的心没有麻木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6页 - 第一部

今天,在写信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样一个事实:我呆在这里仅仅只有三个星期。别处的三个星期——比如说,在乡村——就跟一天似的;但是在这儿,三个星期却像很多年。于是,我决意不再写信。告诉别人我正在发生变化,又有何益?如果我正在发生变化,那么我肯定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而如果我已经变成了和从前不一样的另一个人,那么很显然,我一个熟悉的人也不会有。对于陌生的人们,对于那些不认识我的人来说,我是不可能给他们写信的。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6页 - 8

因为每当夜晚降临,每当那些没有轮到守夜的、疲倦已极的佣人试图抽空睡上一觉时,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的死就会开始喊叫,喊叫并且呻吟。它喊叫的时间是那么长久,那么连绵不绝,致使那些起先还跟着一起吠叫的猎犬全都哑然愣住,全都不敢躺下,只是用他们那又长又瘦、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四条腿挺立着。当村民们听到它的喊叫穿透丹麦广袤、银白的夏夜传来时,他们就会像听到了雷声暴雨一样,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沉默不语地围坐在灯旁,直到喊叫停止。那些临产的妇人也听到了,尽管她们躺在最远的房子里,躺在由最厚的墙壁隔出来的小屋里。她们听到了这种喊叫,仿佛这喊叫是发自她们自己的体内;她们恳求别人,允许她们也从床上起来;她们走过来,身体臃肿而苍白,面孔发呆茫然地坐到其他人中间。而那些正在分娩牛犊的母牛,在那种时候则是虚弱无力又被束缚住的;如果有只小牛犊一直生不下来,那么那头母牛的肚子就得被剖开,将它已死的幼儿连同它所有的内脏一同拉出来。庄园里所有的佣人把每天的工作都干得非常糟糕,忘记了把干草送进来,因为他们整个白天都在担心夜晚来临,而且他们由于连续不断的守护和心惊肉跳的醒来,已经疲惫不堪,再也注意不到任何事情。礼拜天,当他们到洁白、静穆的教堂里去的时候,就祈愿在乌尔斯伽德再也不要有任何主人;因为现在这个主人太令人恐怖了。而牧师则站在布道坛上,把大伙的所想与所祈祷的,高声宣讲出来,因为他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安宁的夜晚,并且再也不能理解上帝了。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1页 - 20

现在来谈谈这种病,这种经常以琢磨不透的方式降临到我身上的病,我可以肯定,他们过于低估了这种病的重要性,正如他们过于夸大了其他疾病的的重要性一样。这种疾病没有特别的症状;它落到谁头上,谁的特性就会变成它的症状。它以梦游症患者的熟练经验,把每个患者生活中好像早已经过去的、最深层次的危险挖掘出来,再次摆在他面前,离他非常之近,非常之紧迫。
……不管重新出现的是什么,随之而来的总是记忆的混乱和失常,杂乱无章的记忆就像潮湿的海藻附着着长眠海底的沉船一样,伴随着那些重现的症状产生。从未体验过的生活浮上水面,跟实际存在的生活缠搅在一起,以致把你自认为熟悉的往昔一切统统抹去:因为上浮出来的是一股生气勃勃、经过养精蓄锐的力量;而那些一直在那里存在的东西,却由于过多的回忆而变得精疲力竭。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6页 - 第一章 4

我在学习观察。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每一种事物都在深深地刺入我的内部,并且不再在它们从前曾经停留的地方停驻。我有一个内在的自我,我自己对它一无所知。现在,一切事物全都向着内部的远方深入。而我却不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7页

这并非任何一个纯粹的水肿病患者的死;这是那种邪恶的、奢侈堂皇的死,侍从官一直在体内携带着它,并且在他整个的一生中滋养着它。所有那些过分的傲慢、意志和威权,在侍从官太平的时日里没能来得及耗尽,如今都变成了他的死。这个“死”,现在就住在乌尔斯伽德,挥霍着这一切。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7页 - 序

就像月亮一样,生命确实有不断背向我们的一面,但它不是与生命的对立,而是生命的补充,使它达到完善,达到丰盈,达到真正完美和充实的存在之球。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47页


我也情愿。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3页 - 14

为了写出一行诗,一个人必须观察很多城市,很多人和物;他必须了解各种走兽,了解鸟的飞翔,了解小花朵在清晨开放时所呈现的姿态。他必须能在沉思默想中回想起异地他乡的条条道路,回想起各式各样不期而遇的相逢,和各式各样长相厮守之后的分离;还有那些迄今依然难以言说的孩提时光;还有父母双亲,当他们想方设法带给你一些欢乐时,你却因为不理解而伤了他们的心(对别的人来说,那些欢乐很可能是不会弄错的);还有童年时代患过的各种疾病,那些疾病发作的时候非常奇怪,引起那么多深奥而严重的变化;他还必须能回想起那些在僻静的房间里度过的时日,那些在海边度过的清晨,那海,那大洋,那一个个在旅途中度过的夜晚,山高水长、繁星飞舞的夜晚。哦,可是,能够想到这一切仍然不能算够。他还必须拥有关于许多个爱情之夜的回忆,那些爱情之夜又迥然各异、互不相同;还有关于分娩中的妇人喊叫的回忆,关于闭门不出、面色苍白、轻松酣睡的产妇的回忆。而且,他还必须在临终者旁边呆过,在死者旁边坐过,当时房间的窗户敞开着,时不时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当然,拥有回忆还是不能算够。如果一个人能够回忆的事物多得数不胜数,他还必须能够忘却,必须有强大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些回忆再度光临。因为那些还只不过是回忆中的事物。只有当它们转化成了我们体内的血液,转化成了眼神和姿态,难以名状,而又跟我们自身融合为一、再也难分彼此——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在这种极其珍贵的时刻,一首诗的第一个句子才会从其中生发出来,成为真正的诗句。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7页 - 14

当人们讲到“上帝”时,意思指的是某种他们共同拥有的事物,这可能吗?以两个小学生为例:其中一个买了一把小刀,他的伙伴在同一天也买了一把完全一样的小刀。一个星期过后,他们拿着刀子一比较,发现两把小刀的相似之处已经所剩无几——在不同的人那里,刀子的命运也是相去甚远(“唉,”其中一个小学生的母亲会说,“如果你总是这么快就把每样东西用坏。。。。。。”)。啊,那么,有没有可能一个人拥有一个上帝,却从不用“他”呢?
是的,这是可能的。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7页 - 8

就连教堂的大钟也反复地如此祈祷,因为它发现有一个可怖的敌手整夜都在轰鸣;面对这个敌手,它毫无办法,尽管它已鼓起全部的力量来鸣响。实际上,人们全都议论纷纷;在那些年轻的男子当中就有一个人,他甚至梦见自己跑到那幢大宅里,用他的干草叉刺死了主人;因为这个梦包含着那么多的刺激、恼怒和极度的兴奋,当年轻人讲述他的梦的时候,大家全都一边倾听,一边完全不自觉得凝视着他,似乎要看一看他是否真的能做这样一个梦。整个地区的人们就是这样想着、谈着这一切,而仅仅在几个星期之前,侍从官在这里还一直是备受爱戴和同情呢。然而,尽管他们都在如此谈论,事情却丝毫没有改变。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的死——它一直住在乌尔斯伽德——根本不着急。它曾经来到这里准备停留十个星期;结果,整整十个星期它就一直呆在这里。在这段时间里,它比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一向所做的更像是主人;它就像一个国王,从此以后直到永远,这个国王都将作为“恐惧者”被人们记住。
这并非任何一个纯粹的水肿病患者的死;这是那种邪恶的、奢侈堂皇的死,侍从官一直在体内携带者它,并且在他整个的一生中滋养着它。所有那些过分的傲慢、意志和威权,在侍从官太平的时日里没能来得及耗尽,如今都变成了他的死。这个“死”,现在就在乌尔斯伽德,挥霍着一切。
要是有人对侍从官说,他不应该得到这种死,而应该得到别的死,那么侍从官将会怎样瞪着这些人啊!他是在以他自己艰难的方式渐渐死去。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5页 - 2

一辆电车令人兴奋的疾驰而来,接着碾过头顶,碾过一切东西。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3页

写诗为了写一行诗,一个人必须观察很多城市,很多人和物;他必须了解各种走兽,了解鸟的飞翔,了解小花朵在清晨开放时所呈现的姿态。他必须能在沉思默想中回想起异域他乡的条条道路,回想起各式各样不期而遇的相逢,和各式各样长相厮守之后的分离;还有那些迄今依然难以言说的孩提时光;还有父母双亲,当他们想方设法带给你一些欢乐时,你却因为不理解而伤了他们的心;你还必须能回想起那些在僻静的房间里度过的时日。那些在海边度过的清晨,那海,那大洋,那一个个在旅途中度过的夜晚,山高水长、繁星飞舞的夜晚。他还必须拥有关于许多个爱情之夜的回忆,他还必须在临终者旁边呆过,在死者旁边坐过,当时房间的窗户敞开着,时不时地传来嘈杂的声音。
当然,拥有回忆还是不能算够。如果一个人能够回忆的事物多得不能胜数,他还必须能够忘却,必须有强大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那些回忆再度光临。因为那些还只不过是回忆中的事物。只有当它们转化成了我们体内的血液,转化成了眼神和姿态,难以名状,而又跟我们自身融合为一、再也难分彼此——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在这种及其珍贵的时刻,一首诗的第一个句子才会从其中生发出来,成为真正的诗句。
阅读阅览室里人很多,可你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们都沉浸在书里面。有时,他们会翻动一下书页,就像沉睡者在两个梦之间翻了个身。哦,置身于正在读书的人当中真是妙不可言!你可以走到他们当中的某一位旁边,轻轻地蹭他一下,他会毫无觉察。假如你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坐在你旁边的那位,并且向他致以歉意,他会朝着听见声音的方向点点头,转过脸来对着你,但却根本不见你,他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沉睡者的头发。这该是多么令人惬意的情景啊!
使命他的使命就是,在那些看上去令人作呕的、可怕的事物上面,看到那在所有存在中独自具有价值的生命。他根本没有选择或拒绝的余地。、
音乐 贝多芬上帝希望他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这样,他才能不至于被混乱而无常的尘嚣引入歧途,而在他的内心只容纳那些纯粹而永恒的乐音。
希望永远别忘记祝愿自己,马尔特。人永远都不应该放弃希望。我相信人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可是人拥有持续不断的希望,在漫长的一生中一直存在的希望,正是因为如此,人才能不必等待他们的希望得到满足。
爱的工作我们一直没有为爱的艰辛做过任何付出,以致因为我们心不在焉,爱常常被我们遗忘得一干二净。我们就像所有肤浅的艺术家一样,看上去貌似行家,被得来甚易的快乐给宠坏了。是否可以从头学习爱的工作呢?别人不是一直都在为我们做着爱的工作吗?试着去做一个初学者。
阿贝伦娜“我像囚徒一样站在那里,而天上的星星就是自由”
伯爵他永远难忘的是自己的童年;
“我们必须学会阅读血液中的东西。
财富只不过是偶然获得的东西,并不足峙。”
现实与想象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是可以预先想象的,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也不能。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由许许多多单独的难以预料的细节组成的。在我们想象的过程中,这些细节常常被略过;因为想象活动发生得太过迅速,我们根本意识不到这些细节的缺失。但是,现实是缓慢的,细致得难以描述。
恐惧导致恐惧的力量乃是出自我们自身。尽管这种力量对我们而言依然是太过强大,但它全然是我们自身的力量。我们不了解这种力量,我们所知最少的正是我们自身。我们已经抛弃了我们最最宝贵的东西,因为我们手边有太多其他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我们总是忙忙碌碌,根本无法安安全全地把最宝贵的东西留在身边。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时光已流逝而去,我们也习惯了那些无聊的琐事。我们再也认不出那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事物,并且为它那至高无上的宏大所震慑。
探究事实一定要毫不迟疑地去探究事实。我觉得,跟推想臆测相比,事实要简单得多,也能给人以慰藉。我们所有的推理结论只不过是事后总结:除了是所有原因的汇总,我们的推理结论不会再是其他什么。
孤独者孤独者,会不分昼夜地完全坚守他的独立王国。他会立刻激起那些早已堕落退化之“物”的敌对、蔑视和憎恶,那些“物”的良知已然败坏,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事物克己自守和为了意义而奋争。
于是,它们就联合起来对这样的孤独者进行干扰、恐吓和迷惑,而且深知它们能够做到这一切。它们相互挤眉弄眼,展开它们诱惑的阴谋行动,这诱惑的阴谋发展得愈来愈巨大,以致无限,最后把所有的生物,包括上帝,全都卷进了反对孤独者的阴谋中;
而孤独者也许会战胜这诱惑的阴谋,他是一位圣者。
隐士世人对隐士们并不了解。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孤独者;他们只是憎恨孤独者,而又对他一无所知。他们总是煽动各种事物来烦恼他,让各种事物发出巨大的噪声,从而淹没他的声音。
他们所做的一切可能正好是孤独者求之不得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恰好促使孤独者更加坚守他的孤独,并帮助他永远脱离芸芸众生。
于是,他们改变了对付他的策略,拿出最后的撒手锏,最致命的一招,与以往迥然不同的攻击手段——送给他荣誉。荣誉的噪声一旦响起,孤独者差不多总会抬头看看;这样,他的精神就难免阵脚大乱了。直截了当地确认那些永恒不变的事物,而不去为真实情况感到痛惜,更不去对它们加以评判,这应该是最明智的做法。每个人都天生可以自由划出童年和成人的分界,只不过这些划分全都是假想之中的。每当我试图去做一些划分,生活就会让我明白,它对人生阶段的划分一无所知。如果我坚持认为我的童年时代已经成为过去,那么我的一切未来也会同时弃我而去,消逝踪影。
爱者——萨福被他人所爱者的生活常常是艰难的,充满危险的。哦,她们应该超越自己,成为爱者!只有爱者才拥有更多的安全。在她们心中,爱的秘密是完美至上的。
这颗心决意要把爱的全部努力进行到底。从她身上看得到那将爱和痛苦融合为一体的崭新韵律;在她行为的巅峰,她不是在为某个抛弃了她的拥抱的男子而悲伤,却是在哀叹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哪个人能配得上她的爱。
歌者 “我不会对你诉说那些长夜,
  我睡不安心,为你泪流满面,
  你彬彬有礼的神采里融合了
  甘美的倦怠和摇篮曲的安宁。
  你不会向我倾诉你的忧思,
从你的双眼,它们传递睡意:
  如果我们竭力克制,
  该怎么去忍受
  我们燃烧的叹息
  和随之而来的辉煌与痛苦?”
  (她稍稍停顿,又略显犹疑地唱了下去:)
  “哦!看看那嘴唇吧,
  它们信誓旦旦地倾吐爱的表白,
  可刚一开口,就那么快沾染了谎言!”
  又是一片寂静。上帝知道是谁造成了这寂静。随后,客人们开始一阵蠢动,推挤,道歉,咳嗽。他们眼看着就要陷入一阵常见的湮没一切的喧哗,但就在这时,她的歌声又突然响起,坚定,宽广,热烈:
  “我孤独无助,尽管有你与我分担,
  在嗡嗡的低语中,和芳香的气息里。
  你总是扮演着你的角色。
  唉!我曾经拥抱过的人们,全已消失;
  只有你,我从未真正拥有的人,带着
  重生的优雅,永远留在我心中。”
爱的思考被爱,意味着被消耗,被燃成灰烬。爱,则意味着永不枯熄的明灯永射光芒。被爱是转瞬即逝,爱则是永存不灭。
浪子的故事你仍然是大家心目中的那个人;对那个人,家人早已根据他短暂的过去和他们自己的意愿,为他规划了一种人生蓝图,一种大家共同拥有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无论白天黑夜,都包裹在他们爱心的影响之中,处在他们的希冀与猜疑之间,并时时面对他们的赞美或责怪。
他会继续留在这个家里,装模作样地过着他们强加给他的这种生活,渐渐地使自己的整个外貌都变得和他们相似吗?他会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面对他的意愿所具有的敏感的真挚,一半面对那些几乎要败坏这种真挚的世俗谎言吗?
不,他要离家出走。他要永远离去,再也不回来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为了不把任何人置于被爱的可怕境地,他当时是下了多么坚定的永远不再去爱的决心。渐渐地,他学会了用自己的感情之光把被爱的对象照得晶莹透亮,而不是在她们身上耗尽自己的感情。他早已不再渴望遇见能够将他彻底照透的爱者了。无论何时,他最大的恐惧就是害怕有人回应他的爱。
他曾经为学习“爱”而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现在他终于发现:所有他自以为已经完成了的“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和没有价值;从这些“爱”,又是怎样的不可能产生任何结果,因为他从未试着去培养它,并使之成为现实。
他开始专心一意地学习掌握那些构成他的内在生命的东西;他不想忽略任何东西,因为他坚信,他的爱存在于这一切中,并在其中培育成长。的确,他内心世界的宁静已经达到深邃的境界,以致他下决心要赶紧弥补一些最最重要的事物;这些事物都是他迄至今日一直没有能力予以完成的事物,也是他在等待的同时,只能眼看着它们悄然流逝的事物。
尤其重要的是,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越是平境地回想,就越是觉得自己的童年远远没有完成。将所有这一切重新承担起来,实实在在地承担起来——这就是他离家出走了多年后,要重返家乡的原因。我们不知道他是否留在了家乡,没再离开;我们只知道他回去了。
他跪伏在家人脚前,恳求他们不要爱他。他现在很难去爱;他觉得唯有上帝具有爱的能力。然而,上帝还不愿意爱他。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43页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5页 - 26

我至今还不懂得荣誉意味着什么,不懂得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观众对他的毁灭就如同一群暴民闯进他的建筑工地,抢走他的砖瓦。
……不要期望任何人谈论你,即使是傲慢不恭的谈论也别期望。如果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发现你的名字经常挂在人们的嘴边,千万不要把这种事情看得比他们嘴上说的其他事情更为重要。你甚至要想:这个名字已经变质了,应该废掉它。再起一个名字吧!随便哪个不同的名字。这样上帝就可以在深夜里呼唤你了。不过,要隐瞒好你的新名字,别让任何人知道。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3页 - 23

空气中每一颗微粒都携带着恐怖的因素!你把它当做透明的空气吸进去;而到了你的体内,它就沉淀,硬化,在你的器官之间形成带尖的几何形体。
……人们肯定宁愿忘记大部分苦痛和烦恼;这些苦痛与烦恼在人们的大脑里刻下一道道沟痕,睡眠本可以将它们轻轻抹去,但是噩梦会赶走睡眠,把那些沟痕再次揭开。于是,人们会心惊肉跳、气喘吁吁地从噩梦中醒来,在黑暗中点亮一根蜡烛,想喝糖水一样啜饮这朦胧烛光带来的宁静。可是,这样的安全感是建立在怎样摇摇欲坠的基础上啊!只要轻微地动一下,烛光会使周围朦胧的空间变得更加空旷;千万别回头张望,在你坐起身来后,去看你背后是不是出现了一个将会主宰你命运的阴影。也许,比较好 办法是呆在黑暗中,你的无拘无束的心会想方设法去承受轮廓模糊难辨的全部重负。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9页

一个人,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同伴;一个人,带着一只衣箱和一箱子书,浪迹天涯;根本没有任何好奇心。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没有一间房屋,没有任何遗产,也没有狗?要是一个人只拥有属于自己的记忆,那该有多好啊!可是谁会有呢?要是一个人能够将他的童年唤回记忆中,该有多好啊——但是童年好像早已被埋葬了。或许一个人必须到足够年老之后,他才能重新唤回这一切。我感到,变老肯定是一件好事情。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40页 - 国家图书馆

国家图书馆
我坐在这里,读一位诗人(指弗朗西斯·亚默)的作品。阅览室里人很多,但是你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们都沉浸在书里面。有时,他们会翻动一下书页,就像沉睡者在两个梦之间翻了个身。啊,置身于正在读书的人中间真是妙不可言!为什么他们不总是这样呢?你可以走到他们当中某一个旁边,轻轻地蹭他一下,他会毫无觉察。假如你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坐在你旁边的那位,并且向他致以歉意,他会朝着听见声音的方向点点头,转过脸来对着你,但却根本看不见你,他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沉睡者的头发。这该是多么令人惬意的情景啊!我就坐在这样的地方,而且拥有一位诗人。我是多么幸运啊!这会儿,这里大约有三百来个人,全都在阅读;可是,如果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位诗人,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天知道他们拥有什么!)这里不会有三百位诗人。但是,你瞧,命运于我是多么垂青啊!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47页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页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2页

从前,谁都知道(或许仅仅是我的猜测),我们每个人的死都一直裹藏在我们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是一只水果里面包裹着它的果核一样。儿童的身体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死,老人则有一个大的死。女人的死是在她们的子宫里,男人的死则在他们的胸膛里。每个人都拥有它;这一事实赐予每个人以非凡的尊严和肃穆的自豪。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0页 - 6

然而,如果一个人具有一些创造力,并且能够放纵这种创造力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想象就可以变得绝对的无边无际。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8页

当女人怀了孕,站在那里,纤柔的双手下意识地放在他们那鼓起来的腹部,那里面怀着两个果实:一个婴儿和一个死。她们茫然的脸上绽露出来的宽宏、甚至可以说是富于营养的微笑,难道不正是因为她们有时会想到,这两种果实正在她们的腹内生长吗?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页

勇敢的恋人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我想,是因为她们太疲惫不堪了。迄今数百年来,女人独自承担起了爱的全部职责,她们始终扮演着爱的全部对话中的两个角色。因为男人只会鹦鹉学舌地模仿她们,而且模仿得极差。男人的漫不经心、粗枝大叶、嫉妒心理这也是粗枝大叶的一种表现,使他们根本不能很好地向女人学习。尽管这样,女人们却依然日日夜夜地坚持着,她们的爱与痛也跟着不断加深。于是,由于永无止境的渴求,她们当中就产生了那些勇敢的恋人,她们在呼唤男人的同时,也将那些男人征服;在男人离开她们不再归来的时候,她们会超越那些男人,就像卡斯帕拉· 斯坦帕和那位著名的葡萄牙修女一样:她们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直至所遭受的苦痛转化成一种苦涩的、坚冰似的壮美,任凭什么都不能侵犯。我们之所以知道有这样的女性,完全是因为有通过某种奇迹而保存下来的信简,有写得如诉如泣的诗集,有在画廊里泪眼汪汪地望着我们的肖像画师们因为对那泪水的含义不解而把它画了出来。哦,这样的女人真不知还有多少!她们有的把一切信简全都焚毁了,有的则因为心灰意冷而未曾留下任何片言只语。衰老的女人,心肠早已变硬,但内心深处也许珍藏着某种快乐的回忆。那些粗鲁的、身强力壮的女人因为日复一日的倦怠而身体发胖,尽管她们任凭自己变得越来越像她们的丈夫,但在她们爱情燃烧过的内心深处,她们和男人却是全然不同的。那些不愿生育的产妇,那些在生了八个孩子后终于失去生命的女人,她们也一样拥有过少女渴望爱情时常有的那种神态和轻松愉快。还有那些跟酒鬼和胡闹的客人呆在一起的女人,她们懂得如何在内心和这些人划清界限,因为内心是她们唯一的避难之所;可是,一旦置身在人群中间,她们就再也无法掩饰这个秘密,她们会变得容光焕发,仿佛她们一直在跟死后进入乐土的人交往。谁能说出这样的女性究竟有多少,说出她们是谁?看来,她们已经预先把那些可能记述她们事迹的文字销毁了。”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34页

对外公来说,岁月的流逝完全没有意义,死亡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偶然事故,它根本不放在心上;无论是谁,一旦被他纳入了记忆,就会永久存在下去,即便是他们的死也不能改变纤毫。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页

我们每个人 死都裹藏在我们自己的身体里,就像一粒水果里面包裹着它的果核一样。儿童的身体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死,老人们则有一个大的死。女人们的死是在他们的子宫里,男人们的死则在他们的胸膛里。每个人都拥有它;这一事实赐予每个人以非凡的尊严和静穆的自豪。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页 - 1

这么说,人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活着吗?我倒宁愿认为,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死。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33页 - 53

每当谈起修士们,我们常常做出很多想当然的假定。我们常常想,世人对隐修士们是有所了解的。实则不然,世人对隐士们并不了解。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孤独者;他们只是憎恨孤独者,而又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从来都是对孤独者加以利用的“邻人”,从来都是从邻室里发出对孤独者进行诱惑的“噪声”。他们总是煽动各种事物来烦扰他,让各种事物发出巨大的噪声,从而淹没他的声音。孩子们也是联合起来对付他,因为它既柔弱,又是小孩;随着他渐渐长大,成人世界对他的敌视也会变得越来越大。世人像对待一只被追逐的野兽一样,追踪他到他的藏身之处;而且在他漫长的青年时代,从来没有禁猎期让他暂获安宁。如果他没有因筋疲力尽而沉沦,反而试图逃亡,那么世人就会对他进行大肆诋毁,说他留下的东西丑陋不堪,十分可疑。如果他对此不予理睬,世人就更加露骨地仇视他,夺去他的食物,吸光他的空气,朝他的“清贫”大吐口水,从而让这“清贫”于他变得不堪忍受。他们像对待感染了瘟疫的人一样,对他恶言相向,投掷石块,要他尽快离开。哦,芸芸众生自古而来的本能是没有错的:因为孤独者确实是它们的敌人。
但是,如果他始终垂目忍受,世人就会开始思索。他们不由得怀疑,他们所做的一切可能正好是孤独者求之不得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恰好促使孤独者更加坚守他的孤独,并帮助他永远脱离芸芸众生。于是,他们改变了对付他的策略,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最致命的一招,与以往迥然不同的攻击手段送给他荣誉。荣誉的噪声一旦响起,孤独者差不多总会抬头看看;这样,他的精神难免阵脚大乱。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3页 - 8

这个房间一直完好无损地保留着二十三年前她去世时的模样;而且从那时起,没有一个人曾经获得许可踏入其中。现在整个队伍全都拥了进来。所有的窗帘都被打开,夏日午后的阳光粗野地审视着那些羞羞答答的、受到惊扰的家具,笨拙地在匆忙揭去罩帘的镜面上游移。所有的人也都是这样。那些女仆因为充满好奇,竟不知该如何摆放自己的手脚;那些年轻的男仆目瞪口呆地望着屋里的每样东西;年长的仆人则不停地走来走去,试图回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与这间他们现在终于有幸置身其中的“紧锁的房间”有关的各种传闻。
那群狗则似乎格外能觉察它们所逗留的是什么地方,一间屋子,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有一种非常刺激的气味。那些体型高大、精瘦的俄罗斯猎犬在扶手椅后面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它们摇摆着身体,踩着长长的舞步在地板上走过;它们还会像动物中的传令官一样,纤长的后腿直立,前脚爪搭在镶着白色金箔的窗台上,同时把尖尖的、充满期望的嘴巴和皱皱的脑门探出窗外,对外面的庭院东瞧西望。几条体型不大的德国种小猎犬,毛色就像棕黄色的皮革手套,坐在一张靠近窗户的有丝绸垫的安乐椅上,显出一副什么都很正常的模样;而一条短毛像金属丝、满面阴郁的赛特种大猎犬,则靠在一张有镀金桌腿的桌子上,来来回回蹭着脊背,致使那些放在油漆桌面上的赛弗勒瓷杯颤抖不止。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9页 - 10

要是一个人能够将他的童年唤回记忆中,该有多好啊——但是童年好像早已被埋葬了。或许一个人必须到足够年老之后,他才能重新唤回这一切。我感到,变老肯定是一件好事情。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23页


诗人啊… 最傲娇最敏感最矜持也最清高的人莫过于你们了吧 尤其还是个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的诗人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6页 - 28

我们常常就这样与事情擦肩而过,而且在我看来,人们似乎永远心不在焉,心思忡忡,在我们与事情擦肩而过时,从来不会给予真正的关心。就像一颗流星在天上陨落,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许愿。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46页

他们对他有什么理解呢?他现在很难去爱;他觉得唯有上帝具有爱他的能力。然而,上帝还不愿意爱他。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2页 - 21

我鼓足勇气走到了户外,对我来说,这仿佛就是世界上最自然、最简单的事情。然而,仍然有一些感觉不期而至,把我像纸片一样裹挟着,揉成一团,远远地丢出去;一些从来没有的感觉。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4页 - 1

至关重要的是活着。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2页

儿童的身体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死,老人则有一个大的死。女人的死是在她们的子宫里,男人的死则是在他们的胸膛里。每个人都拥有它;这一事实赐予每个人以非凡的尊严和静穆的自豪。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47页 - 17

只要你朝店铺里望一眼,就会发现店主人都坐在店堂里,坐在那里看书,丝毫不去操心有没有顾客光临;他们从来不会为明天而担忧,也从来不会为生意不好而烦恼。一只温顺听话的狗卧在他们脚旁,或者,一只擦着一排排书悄悄爬行的猫把店里的静谧搞得愈发深沉,猫的样子仿佛是要把那些书脊上的字迹擦去似的。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5页 - 8,9

现在,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的死已经在乌尔斯伽德住了很多天了,它与每个人都讲过话,而且提出要求:要求被搬运,要求到大套间,要求到小休憩室,要求到大会客室。它要求猎犬,要求大伙都要笑和说话,都要游戏和安静,并且都要同时做这一切。它要求见朋友、女人和已经死去的人;它要求死本身——要求。要求而且大叫。
  因为每当夜晚降临,每当那些没有轮到守夜的、疲倦已极的佣人们试图趁空睡上一觉时,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的死就开始呼喊,呼喊并且呻吟。它叫嚷的时间是那么长久和持续不断,使得那些起先还跟着一齐吠叫的猎犬全都哑然愣住,全都不敢躺下,只是用它们那又长又瘦、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四条腿站着。当村民们听到它的吼叫穿透丹麦广袤、银白的夏夜传来时,他们就会像听到了雷声暴雨一样,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沉默不语地围坐在灯旁,直到吼叫停止。那些临产的妇人们也听到了,尽管她们躺在最远的房子里,躺在由最厚的墙壁隔出来的小屋子里。她们也听到了这种呼喊,好像这呼喊是发自她们自己的体内;她们恳求别人,允许她们也从床上起来;她们走过来,身体臃肿而苍白,面孔发呆茫然地坐到其他人中间。而那些正在产牛犊的母牛,在那种时候则是虚弱无力又被束缚住的;如果有只小牛犊一直生不下来,那么其中的一头母牛的肚子就会被剖开,将它已死的孩子连同它所有的内脏一同拉出来。庄园里所有的佣人把每天的工作都干得非常糟糕,忘记了把干草送进来,因为整个白天他们都在担心夜晚到来,而且他们由于持续不断的守护和心惊肉跳的醒来,已经搞得疲惫不堪,再也注意不到任何事情。当他们在礼拜天到洁白、静穆的教堂里去的时候,他们就祈愿在乌尔斯伽德再也不要有任何主人;因为现在这个主人太令人恐惧了。而牧师则站在布道坛上,把大伙的所想与所祈祷的高声地宣讲出来;因为他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安宁的夜晚,并且再也不能理解上帝了。就连教堂的大钟也反复地如此祈祷,因为它发现有一个可怖的敌手整夜都在轰鸣;面对这个敌手,它毫无办法,尽管它已鼓起全身的力量来鸣响。实际上,人们全都议论纷纷;在那些年轻的男子当中就有一个人,他甚至梦见自己跑到那幢大宅里,用他的干草叉刺死了主人;由于这个梦包含着那么多的刺激、恼怒和极度的兴奋,以致当年轻人讲述他的梦的时候,大家全都一边倾听,一边完全不自觉地凝视着他,似乎要看一看他是否真的能做这样一个梦。整个地区的人们就是这样想着、谈着这一切,而仅仅在几个星期之前,侍从官在这里还一直是备受爱戴和同情呢。然而,尽管他们都在如此谈论,事情却丝毫也没有改变。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的死——它一直住在乌尔斯伽德——根本不着急。它曾经来到这里准备停留十个星期;结果,整整十个星期它就一直呆在这里。在这段时间里,它比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一向所做的更像是主人;它就像一个国王,从此以后直到永远,这个国王均将作为“恐怖者”为人所知。
  这并非任何一个纯粹的水肿病患者的死;这是那种邪恶的、奢侈堂皇的死,侍从官一直在体内携带着它,并且在他整个的一生中滋养着它。所有那些过分的傲慢、意志和威权,在侍从官太平的时日里没能来得及耗尽,如今都变成了他的死。这个“死”,现在就住在乌尔斯伽德,挥霍着这一切。
  
《马尔特手记》8(3)
要是有人对侍从官说,他不应该得到这种死,而应该得到别的死,那么侍从官将会怎样瞪着这些人啊!他正在以他自己艰难的方式渐渐死去。
  
《马尔特手记》9
当我想起我曾经看见过或曾经听到过的其他人时,那情形总是一样的。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死法。那些男人们在他们的盔甲里面携带着他们的死,就像一个囚徒一样;那些女人们,当她们变得衰老和萎缩之后,就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犹如是在一个舞台上,面对所有的家人,仆人和猎狗,考虑周详、极具尊严地死去。而那些孩子,甚至包括那些很小的娃娃,他们的死也并非像通常的孩子们;他们鼓起精神,再以他们已经成为的样子,或他们将要变成的样子死去。
  那该是怎样一种忧伤的美啊!当女人怀了孕,站在那里,纤柔的双手下意识地放在她们那大起来的腹部,那里面怀着两个果实:一个小孩和一个死。在她们那极其茫然的脸上所绽露的宽宏、甚至可说是富于营养的微笑,难道不正是由于她们有时会想到这两种果实都正在她们的肚腹里生长吗?

《马尔特手记》的笔记-第18页

那该是怎样一种忧伤的美啊!当女人怀了孕,站在那里,纤柔的双手下意识地放在她们那鼓起来的腹部,那里面怀着两个果实:一个婴儿和一个死。她们茫然的脸上绽放出来的宽宏、甚至可说是富于营养的微笑,难道不正是因为她们有时会想到,这两种果实正在她们的腹内生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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