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青年》章节试读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6页

我再也感受不到内心的那种力了。我那蠢蠢欲动的柴油机早就锈迹斑斑、不堪运转。眼下的一切看起来还辉煌，还属于我，却早成记忆的沉渣。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3页

后来我爱上在县城条管单位上班的一位姑娘，我爱上的不是明亮的眼睛或者性感的嘴唇（她没有），而是她脸上长满我的前途。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6页

更重要的是，我再也感受不到內心的那種力了。我那蠢蠢欲動的柴油機早就鏽跡斑斑、不堪運轉。眼下的一切看起來還輝煌，還屬於我，卻早成記憶的沉渣。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06页 - 没有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出走。
然则他这一生都没有走出去过。他的心是挣脱牢笼的飞鸟翱翔在广袤的精神世界里，他的身体是被捆绑着的钉死在这片土地里，一点一点老去，一点一点腐朽，他的指令是生于斯死于斯。然后他的心便冷了。
穷其一生都没能再看到过更远的天空。就如他跟死神的对峙，最终也只能是妥协。被侵蚀碎裂的脊椎，支撑不起仅剩的骄傲了。
为了梦想肝脑涂地最后始终一无所获抱憾终身的人们，还是会不甘心吧。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55页 - 十

苹果是艰难岁月难得的温存。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0页

很久后，我都在想这谜一般的眼神，总觉得那是另一个我在看我。有时，我会想人生的可能性。因为偶然的旨意，我既可能成为生意人、赌棍、清贫的笔杆子、自杀者、车祸受害人，也可能去当温柔的爸爸或遥远地方的一个上门女婿。现在的我不过是所有的我之一。所有的我在所有的时空、所有的维度里一同出发（像百米赛跑），最终开出完全不同的花朵。但最终成立的只有两个我：
一个是艾国柱，自由放荡、随波逐流、无君无父，受尽老天宠爱；
一个是周琪源，勤奋克己、卧薪尝胆、与人为善，胸藏血泪十斗。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05页 - 无

他临终时的这个场景也让我想起吉列尔莫•马丁内斯小说《象棋少年》里描写的天才罗德勒：最后他举起双手，手掌张开，似乎在敲着某扇高悬于空中的大门，他用他已经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喃喃低语：请给我开门，我是第一人。我想在最后一刻，武汉的门，省厅的门，巴黎的门，上流社会的门，全都听见他的呼喊。它们曾经听见青年司汤达的喊叫：“伟大的热情能战胜一切••••••一个人只要强烈、坚持不懈地追求，他就能达到目的。”如今，它们也应该听听周琪源的喊叫。
用一腔热血隐忍不发地化作出子弹，试图打穿这崩坏面目全非的生活，击碎这不堪一击的现实。为了最终的目标他苦心孤诣地活在高墙之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知道我会一直以这种人当做模范榜样，即使未必会成功，败得一塌涂地，也在所不惜。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6页

当我们对一件事表现得犹豫不决时，不妨问自己一个永恒的问题：我还可以活多久？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69页 - 十二

“源源，你怎么了？”
“不吃。”
“为什么不吃，孩儿啊，吃了对身体好。”
“知道我为什么倒吗？第一次吃了就跟你们说不要买，你们还买。这次不倒，你们一定还会买第三次。我们根本就不是吃这种东西的人家。”这十六岁的人愤怒地喊。
苦。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39页

她仍在用当年的茶缸喝水，喝一口，光线就暗了。她像时光之水里的桩子，周琪源也是。我凄惶地向他道别，听到他说：＂还是你可以。＂我转过身，看见他青蛙一般楚楚可怜、哀怨痴愣的眼神，那眼神既有无尽的渴望，也有无尽的绝望。他大概想和我手拉手、载歌载舞地走，却被一双坚决、无形的手推阻着胸脯。
＂有事么，琪源。＂
＂没事。＂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23页

他跟我们管作“生趣”或者“男人娱乐”的东西绝缘，甚至连制服以外的衣服也不穿。他躲在灰暗的杂物房偷偷经营自己，就像是发明飞机大炮，或者在那里修一条通往智慧之巅的隧道。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81页

实际上我们七十年代的人都很少违逆父亲的旨意，父子之间存在深刻而天然的秩序，父亲像是残暴而仁慈的君主，统治、安排、照应我们的一切。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34页 - 第六章

六
我：“你说招聘邮箱是你看的，那当年招聘时，我是淘汰多少人才被选中的？”
郑江波：“招聘启事挂了十几天，只收到你一份简历。”
全文的楔子。取出的话全文倒塌，塞进去的话成立。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81页 - 14

2002年，我因为一个河南的电话离开家庭，我走的那么轻松，从来没想到父亲会手也不伸出来拦一下，他只是像失势的狮子眼冒怒火，死死盯着地面。我就那样超越界限，从此无君无父，浪荡江湖。
这就是我和周琪源的不同。
我可以为诱惑粉身碎骨，抛弃家业。诱惑能击败我的责任，使我父亲成为纸老虎；而一切细小的责任与命令却能管住他宏大的理想。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6页 - 四

没玩没了地喜欢一个人就像没玩没了地喝酒。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66页

因为一直替死神发布消息，又一直代表无知病患与死神谈判，他们不知不觉有了法官的权力与威仪，随便展现出的一点表情(一个浅笑，或者拿手摸摸鼻尖），都会被病患从心理上无限放大。因此他们索性什么也不展露，像谜一样站在高处。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5页

我变得愈加放荡，醒着时像睡觉，很少为具体的事激动。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06页 - 十七

“他做这一切，只为着出走。”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0页

我在这里谈了两段恋爱，说起来可能只是为了找点事做。其中一次爱上的只是一件来自北京的风衣，她不穿它，她便不再神圣。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0页

所有的我在所有的时空、所有的维度里一同出发（就像百米赛跑），最终开出完全不同的花朵。但最终成立的只有两个我：
一个是艾国柱，自由放荡、随波逐流、无俊无父，受尽老天宠爱；
一个是周琪源，勤奋克己、卧薪尝胆、与人为善，胸藏血泪十斗。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35页

每离开一个城市，我都会责怪一个女人。现在我对她们的记忆只剩下一两个细节，白嫩能看见绿色静脉的皮肤、挂在窗台拳头大小的内裤或者见面时被强光灯照射的淅沥夜雨。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98页

說起強悍，我們總容易想到海明威筆下與大馬林魚戰鬥的老人，或者在戰場上展示梯田一般腹肌的史泰龍，充滿著津津樂道的英雄主義氣息。但在中國，這項品質和荷爾蒙無關，它僅只關係到活著。他們最終在上帝剝奪走大部份希望的情況下，依靠極小的條件最大程度地活著。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页

周琪源就像雾中的影子，或者一个刚结束的梦，存在过，却想不起来。很多孤独、喜欢自我消化的人都这样。他们是写作者的难题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页

現在想起來，警校三年，周琪源就像霧中的影子，或者一個剛結束的夢，存在過，卻想不起來。很多孤獨、喜歡自我消化的人都這樣。他們是寫作者的難題。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3页 - 一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4页 - 八

我继续行走在北京的路上，越来越觉得世界光明，就像原有的光明还不够，往光明里过滤出一层光明——美女胸部和腰部露出的皮肤、汽车漆过的车身、大楼的墙体甚至植物的叶面，都像冬日照耀的白雪，放射出失真的光。当我在街道停下，好像看到自己与街面之间横亘着一层薄薄的水镜，我像是在镜湖中蹚着走。对比。有一天我想到这点。我意识到有人正永远地行走在漆黑的下水道，黑得不能在黑。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06页

页码为最后一条摘录所在页，除了很多细节和情节，以及它们引发的思考，阿乙的语言描写也很精彩，也一并摘抄了。
P4
周琪源就像雾中的影子，或者一个刚结束的梦，存在过，却想不起来。很多孤独、喜欢自我消化的人都这样。他们是写作者的难题。

P10
晚上九点土街漆黑一团，我躺在床上静听河流哗响，会想到这样的结局。不可能有比村更往下的地方，世界尽头。我在这里谈了两段恋爱，说起来可能只是为了找点事做。其中一次爱上的只是一件来自北京的风衣，她不穿它，她便不再神圣。

一天下午，我独自走向一座山峰。在山顶，我看见远处绵延的还是山，洼地里生长着和这边一样的房子，一些农民拉着牛从路上沉默地回。时光暗沉，黑夜像两只巨臂将要箍向我，我啊，就要和温柔的姑娘在这里生儿育女，生活一辈子了。我因此泪流满面，赌气式地发誓，现在就要出发，去镇，去县。仿佛不过隐，还要去市，去省城，去直辖市，去首都，去纽约。在纽约，高架桥车来车往，街道清澈得可以照见人像，飞机的影子像鱼儿游过夕阳照射之下的摩天大楼玻璃墙。

P24
他坐在我对面，就像我不存在。一会儿将稿纸揉成团扔进纸篓，一会儿手撑在腮边沉思（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笔），一会儿呕出一股气，一会儿张开手指让它们像耙子耙着头皮——他们这些该死的思想者总是这样。有时一整天写不出一字，有时能写十几页，看得出来那样写时，他就像冲浪选手在轻盈的浪潮间跳跃，或者像纵火犯，就是将自己烧进去也在所不惜。

P26
然后他无声地骑走了，我眼前只剩下一片空无而光明的水泥地。整个瑞昌市，几十万的人口，没人可与我分享当下。我可能要永远告别此地，也可能永远地成为一个笑话。

P30
我的体力顷刻耗尽。不过当他将手搭在我肩膀，带我走进大楼时，我又陷入一种巨大的温暖和由这温暖带来的羞涩中。

当夜，我被安排进报社宿舍，铁栏杆，上下铺，地潮，里边已住进一人，我请他吃酥糖，并看着他吃完。他沉默寡言，像根木头，倒头就睡，不久打起鼾。我睡不着，走到窗前，外面黑魆魆一团，连风也是陌生的。我没事干，出了一堆眼泪。

P31-32
我口若悬河，讲了很久，听到赞唱，“国柱，还是你有勇气。”便醉醺醺摆手，假意叹息：“说白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打工的。”他们不干，虽然他们对我没什么羡慕的，却还是一定要隆重地赞美。其中一位变成普通话，说：“琪源，我怕是你也会出去哦。”
他猛然一惊，尴尬地说：“我不出去。”
他一直坐在角落，眉角下压，看着油腻的小块桌面，有时悄悄夹一两粒花生，夹不住的话，就放下筷子，将双手插在大腿间。恍恍惚惚间，他一直存在，后来定睛看位置却空了。外边很黑，他应该向鬼魂融了进去。

P39
她仍在用当年的茶缸喝水，喝一口，光线就暗了。她像时光之水里的桩子，周琪源也是。我凄惶地向他道别，听到他说：“还是你可以。”我转过身，看见他青蛙一般楚楚可怜、哀怨痴愣的眼神，那眼神既有无尽的渴望，也有无尽的绝望。他大概想和我手拉手、载歌载舞地走，却被一双坚决、无形的手推阻着胸脯。
“有事么，琪源。”
“没事。”
这段实在光影交错。
P44
我继续行走在北京的路上，越来越觉得世界光明，就像原有的光明还不够，往光明里过滤出一层光明——美女胸部和腰部露出的皮肤、汽车漆过的车身、大楼的墙体甚至植物的叶面，都像冬日照耀的白雪，放射出失真的光。当我在街道停下，好像看到自己与街面之间横亘着一层薄薄的水镜，我像是在镜湖中蹚着走。对比。有一天我想到这点。我意识到有人正永远地行走在漆黑的下水道，黑得不能在黑。
P47
现在，爸爸拖着一条萎缩的腿，蜷缩着一只不能伸展的手掌，抱着灵牌，不时艰难作揖，姑妈则像革命烈士那样在风中让白发飘扬。他们认真地活，却是已站到死亡门槛。
不久会轮到我。

P52
第二天，我步行数百米，找到一个小区，被周水生领进他家。两室一厅，不足九十平，阳光越过窗户和阳台，照向一尘不染的红木地板。电视、茶几、沙发、立柜、餐桌规整地摆好（就像事先在地上划过线），没有任何奢侈品，却被擦得干干净净。我想到初恋情人家一台用绒布盖着的两尺宽收音机，立在房中间，让人感到萧条以及努力保持住的自尊。

P54
“你们一人吃一口。”母亲在他回到县城那间糊着黄泥的矮屋后，对着他和另外两个兄弟说。他们等待的身躯爆发出难以遏制的颤动，但还是知道分寸。一只无法用菜刀切成三份的苹果，被恰到好处地分三次吃完。味道前所未有，又稍纵即逝。
苹果是艰难岁月难得的温存。

P60
在施予一只苹果时，他告诉对方在历史上它曾由三个兄弟平分；在添置一件衣服时，他告诉对方它应该穿多少年；在进行一次搀扶时，他告诉对方这是最后一次。一个人最终可以相信，挖掘、依托的只能是他自己。一个不懂得自我鞭策的人，最终会成为一个流浪汉、一个打铁匠或者一个濒临死亡的人。

P62
她总是束手无策地看着周水生像老兵训练新兵那样训练年幼的儿子，等待在一旁，直到事情结束，才将委屈的儿子纳入怀中。她打开窗户，看长江之上暗哑而浩瀚的天空。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挂在永远的异乡。江水上游，千里之外，那花花世界有着钟楼和宽阔马路，人人穿皮鞋，喧哗而繁盛。周琪源很早便感受到这种流放的抑怨，此后他的肉身便在不停尝试离开这牢牢生根的客居地，抵达那原本属于他和母亲的地方。
P70
他涕泪横流。儿子在研究和判断他表情的真假，最终确信，也流出眼泪，一边流一边像花样笑开。他们一时觉得世上欢乐都不像现在这么多。就像站在苦难尽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冰川被太阳照射，已经消融，远去。就像天上在下密密麻麻的光明的雨。
这段描写虽然简单，但那句“就像天上在下密密麻麻的光明的雨。”加在这个场景后面，实在是太触动人心。阅读的时候想象力可以在进行中的场景加进去另外的画面和感受而毫不突兀，在电影里面的话这一段又该怎样表现？小说的魅力和精彩就在于这里吧。
P77
周琪源吃方便面、饼干，有时去小吃店或食堂买快餐，像虫子一样缓慢而坚决地啃书本，脸色越来越苍白。有时身体实在不好，便去附近法院打乒乓球。他洗冷水澡——即使已结婚生子，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仍住在这里——深夜，他独自穿越昏黄的走廊，去幽暗厕所方便，然后用冷水洗脸。这繁星点点时，正是这些民间科学家、哲学家起床的时间。无数孤艳的创造，像细嫩的芽，不停生长、缠绕、伸展、开放，发出神秘的低响。而我们酣然入睡。
P86
我曾在此挣扎五年，每见火车穿城便心如刀绞，而周琪源一直在等待。
P98
周水生是我见过的最为强悍的男人之一，我父亲也是。说起强悍，我们总容易想到海明威笔下与大马林鱼战斗的老人，或者在战场上展示梯田一般腹肌的史泰龙，充满着津津乐道的英雄主义气息。但在中国，这项品质和荷尔蒙无关，它仅只关系到活着。他们最终在上帝剥夺走很大部分希望的情况下，依靠极小的条件最大程度地活着。

P104
他临终时的这个场景也让我想起吉列尔莫·马丁内斯小说《象棋少年》里描写的天才罗德勒：最后他举起双手，手掌张开，似乎在敲着某扇高悬于空中的大门，他用他已经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喃喃低语：请给我开门，我是第一人。我想在最后一刻，武汉的门，省厅的门，巴黎的门，上流社会的门，全都听见他的呼喊。它们曾经听见青年司汤达的喊叫：“伟大的热情能战胜一切……一个人只要强烈、坚持不懈地追求，他就能达到目的。”如今，它们也应该听听周琪源的喊叫。

P106
“他做这一切，只为着出走。”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70页

他們一時覺得世上歡樂都不像現在這麼多。就像站在苦難盡頭，看見無邊無際的冰川被太陽照射，已經消融、遠去。就像天上在下密密麻麻的光明的雨。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2页

他像一条豺狗，毫无尊严、寡廉鲜耻，始终、默默地跟在人后头，等待你犯错，只要你哪怕出现一点衰竭，他便凑近慢条斯理地舔你还活着的尸身。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16页

我是真喜欢她，甚至是恶狠狠地喜欢，就像喜欢是一种寄托。没完没了地喜欢一个人就像没完没了地喝酒。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40页

現在的我不過是所有的我之一。所有的我在所有的時空、所有的維度裡一同出發（就像百米賽跑），最終開出完全不同的花朵。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53页

我想到初恋情人家一台用绒布盖着的两尺宽收音机，立在房中间，让人感到萧条以及努力保持住的自尊。

《模范青年》的笔记-第90页

说起强悍，我们总是想到海明威笔下与大马林鱼战斗的老人，或者在战场上展示梯田一般腹肌的史泰龙，充满津津乐道的英雄主义气息。但在中国，这项品质和荷尔蒙无关，它仅只关系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