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家之井

章节摘录

　　伊拉里奥诺夫在捷连季耶夫这个姓氏中看到一张拉得满满的弓，听到绷紧的弓弦清脆的响声。　　“我说对了您的姓吗……捷连季耶夫？”这个摩门教徒小心地试了试弓弦的声音。　　“完全正确。”伊拉里奥诺夫肯定地回答，一边心里在想，为什么要在地板上铺这些花花绿绿的小地毯。　　“安德烈……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父称。”摩门教徒微笑着摊了摊两手。　　“捷连季耶维奇，”伊拉里奥诺夫说，“我的父亲也叫捷连季。您瞧，可真是一个可笑的巧合。”　　“安德烈·捷连季耶维奇，我读了您的大作《圣经是一部超小说》，它发表在……”　　“发表在《国家图书馆通讯》上。”伊拉里奥诺夫提醒说。“我们内部的研究人员就叫它《国图通讯》。”　　“对，对，是在《国家图书馆通讯》上发表的，或者说，就按你们研究人员简称的，《国图通讯》上。”摩门教徒点头表示同意，“在我们的谈话进入正题之前，安德烈·捷连季耶维奇，请允许我向您提几个问题，就是说，属于私人性质的问题。尽管人们都说，金钱在支配世界，但我和您此刻，”约翰逊一约翰逊用手在办公室里比划了一下，“正处在一个不是为金钱所支配的地方，尽管我绝不想贬低金钱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上的意义，但这里的主宰是我们基督耶稣的圣训。”　　你可以认为他的手势所比划的范围更广泛，即归基督耶稣的圣训所主宰的还有窗外的那条河，进而，还包括莫斯科城，然后，是大敞四开的整个俄罗斯，它就像对摩门教义激起的狂澜敞开的心灵之窗，不过，其他任何一派教义也同样能激起它心中的狂澜，甚至包括古阿茨蒂克人信奉的凯察里瓜特里神的崇拜者们的教义。在二十世纪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所有落到俄罗斯这块田地上的优良种子和杂草种子无一例外地都疯长起来。伊拉里奥诺夫知道，在摩门教徒之间的秘密信函中，他们称他的国家为“上帝之田”，显然，他们认为，上帝这个育种家在心满意足地观察了牧草和杂草混乱生长（“没有舵也没有帆”）的情况之后，会用他有力的手拔出多余的草类，只留下摩门教这一枝穗，让其成熟、壮大。　　“安德烈·捷连季耶维奇，您相信上帝吗？”驻俄罗斯摩门教使团的负责人很感兴趣地问。　　“毫无疑问，”伊拉里奥诺夫答道，“虽然，很遗憾，我不能肯定地说，我绝对执行东正教的全部仪式和规定。”　　“一般来说，”约翰逊一约翰逊接着说，“小时候是父母促使我们确定某种信仰。如我所知，苏共中央推行官方无神论政策。所以，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问，您的父母信上帝吗，捷连季耶夫先生？是否可以认为，您的信仰承自您父母，主要是您父亲的信仰，捷连季耶夫先生？”　　伊拉里奥诺夫可以肯定，他们的谈话被录了像，但他相信，这个调查会很简单。先是尽可能获取信息的问题，接下来是测试准备分享信息的程度的问题，堵住隐瞒信息的途径的问题，让你快速反应立即作答的问题，进入系统分析的速度和所谓得到所需意义的速度的问题，然后是对危险的感觉，可以目多大的危险，最后是确定价钱。那就按照表格来吧。但约翰逊一约翰逊几乎是想到什么问什么，这说明面临的游戏复杂而且危险。伊拉里奥诺夫有些迟疑：他该不该蹬这趟浑水呢？　　他曾经同父亲谈论过上帝吗？　　谈过自然是谈过的，但最终也没能弄清，父亲到底信不信。每次谈到上帝、谈到信仰的时候，父亲的双目便异常明亮，脸色变得苍白，他陷入深深的忧郁中时便是如此。然而，有一次谈话好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小伊拉里奥诺夫的记忆中。“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对待他，”他记得父亲这样说，“但他的力量之源在于，他一切都做得很正确。”“适应自己时代的环境和冲突？”小伊拉里奥诺夫追问。“适应永恒的人的灵魂，”父亲答道，“这也就是说，适应人们中间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和冲突。但不幸的是，”父亲又补充道，声音小得刚刚可以听到，“在他之后谁都做得不正确。”　　“我认为，我的信仰是继承自我的父亲，”伊拉里奥诺夫肯定地对这个摩门教徒说，“虽然我很难担保，说我的信仰百分之百是他信仰的继续。我的父亲，您也知道，已不在人世，而信仰，您得承认，这是一种非常个人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隐私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捷连季耶夫先生，”驻俄罗斯摩门教使团负责人没有表示对死者的哀悼，问道：“您如何看待摩门教的教义？与我们合作不与您的信念相违吗？您是否同意接受我们为您的劳动所付的报酬？”　　“所有的物质都会投下影子。”伊拉里奥诺夫叹了口气。　　“请您解释一下您的意思。”约翰逊一约翰逊请求。　　“化学的影子是炼金术，”伊拉里奥诺夫很愿意做解释，“作为科学预测的未来学的影子是用……颅毙牌算命，医学的影子是巫医术，教会的影子是宗派。但同时我认为，对于许多迷途者来说，要通往真理之路必须先通过影子，确切地说，是战胜影子，其中也包括摩门教义。作为一个人和一个公民，约翰逊一约翰逊先生，我不得不与那些迅猛发展的偏离真理的力量共存，但，这自然只是在一种情况下：当它们身上没有亘古的，即蓄意的恶时。”　　“这样的话，明天十二点钟我等您签一些文件。您对国际出版计划学术负责人这一职位满意吗？如果《圣经》作为一部超小说上因特网一事成功，捷连季耶夫先生，您作为这一思想　　的作者，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个十分富裕的人。”约翰逊一约翰逊十分殷勤地结束了这次谈话。　　“钱会自己找上门来的。”伊拉里奥诺夫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难道他指的是这笔钱吗？　　“对不起，约翰逊一约翰逊先生，”伊拉里奥诺夫好奇地问，“您能否告诉我，怎样称呼您更好一些？您看，约翰逊一约翰逊先生，这称呼在俄语里听起来太长也太难。”　　“您是想问我的名字吗？”摩门教徒礼貌地露出他那完美的牙齿。“我的名字？叫我约翰好了，捷连季耶夫先生。很遗憾，我无法改变，这是父母给我起的名字……”　　伊拉里奥诺夫出门的时候，把围巾掉到了地上，当他在约翰·约翰逊一约翰逊先生理解的目光下捡起围巾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地板上铺了那么多花花绿绿的小毯子。地毯里偶然闪露出的金属线，确切地说，是金线，说明了这一原因。地毯在这里用做天线。的确，这个和平的宗教使团总不能在房顶上架设卫星天线吧？　　……伊拉里奥诺夫站在自己住宅的门槛上，带着一种近半病态的好奇打量着长长的、幽深的走廊，按照这个直廊的长发，好像里面不是两个房间，而应该有十个房间。

前言

　　实验的文学　　俄国文学在探索，在实验。　　它无可回避地走进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新阶段的主要特征就是实验。用实验的眼光看去，会觉得生动有趣，值得琢磨，于是也就少了些不顺眼，少了些今不如昔的叹息。　　这个新阶段是文学的戏剧性过程的结果。它仿佛一夜之阆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先是文坛卷入政治漩涡，作家们奔走鼓号“公开性”，无暇也无心顾及创作。这本有益于文学反思的社会参与，后来竟变成文人的宗派斗争，旷日持久，余绪至今不时可以感到。所谓民主派与爱国派的对垒，在局外人看来并非水火不相容的矛盾。文学观念上有歧见有争论，正是形成多元互补的条件，是文学的一种自由追求。所以，渐渐地文人相轻的攻讦也就只能招来鄙夷的眼光。　　与此同时，回归文学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波。读者突然发现，俄罗斯文学还有那么一大片新鲜而精彩的天地少为人知。一时间，阅读兴趣集中到了境外侨居作家的创作，还有国内作者长期遭禁如今蜂拥而至的作品上。但冲击主要还不在争取读者，而在创作思想。境内文学六十年代以后虽也呈现出多样，性，终归是官方意识形态所能容忍的多样性。如今人们看到文学竟也可以有另外的写法，自然会比较过去，权衡优劣，琢磨着如何冲破习惯思想的牢笼，更新创作的面貌。文学观念的这种转折，带来了一时的文坛沉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当文学从反思和自省中走出，面对现实的时候，外部条件又发生了始料不及的巨变。一方面是社会生活陷入动荡和窘困之中，种种矛盾错综交织，许多传统的价值观遭遇挑战，令作家们无所适从，难以下笔。另一方面，在信息技术进步的推动下，文化上确立了多媒体争雄的格局，把文学挤向边缘，往日举国捧读作品的风光难再，创作随之失去了强劲的需求。　　这些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疾风骤雨顷刻结束了一个漫长的时代。最近十余年来，俄罗斯文学就在这样的“内忧外患”环境中，开创一个新时期的历史。迄今可见的成果。不难想像算不得丰硕，品评也必定聚讼纷纭。于是忧心文学的人便颇多微词了。有人说俄国文学死去了，有人说俄国文学只剩了马丽尼娜、阿库宁的消闲小说，有人问今天主宰人们心灵的大师在哪里？有人问谁来做灵魂的工程师？实际上，文坛现实并非那么令人沮丧。俄国文学没有死，也没有沦落为消遣文字。相反，它在新时期表现出的特点，倒很值得我们关注。　　世纪之交的文坛剧变举不胜举，但最根本的变化，是俄罗斯文学终于成了自由的文学。它十年问的得与失，说到底，都系于这一基本的事实。只是日复一日，这个事实已经司空见惯，形同平淡无奇的生活常态，人们就不加特别的理会了。可忽略了根本动因，是理不清事物发展的内在逻辑的。　　在旧俄国，文学从没有享受过自由，历来生活在专制制度书刊检查的阴影之中。苏联时期则是以革命的名义实行思想的钳制，文学首当其冲，同样被笼罩在意识形态斗争的阴影之中。九十年代初苏联解体，文学才走上真正自由发展的道路。从实际层面上说，这个自由的文学，就是没有书刊检查的文学，没有文字狱的文学，没有逐出国门的文学，没有打压挤的文学。从精神层面上说，这个自由的文学是独立思考的文学，是诉诸智慧与良知的文学，是崇尚创新的文学，当然 ，这样的精神境界，是文学进入自由王国后追求的理想状态，也许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状态。现在还只能说文学具备了自由发展的基本条件。但应该看到，就是这些基本的条件，已经产生了积极的效应。

作者简介

俄罗斯新实验小说系列。

《预言家之井》是一部政治幻想小说。故事发生在苏联解体后。用颅毙牌算命的女人神秘死亡，工业财团的圈钱内幕，恐怖分子夺取俄罗斯最高权力的阴谋，国家安全部门对政局的左右，“热点”地区背后的利益冲突，小说全面地反映了当今俄罗斯社会的生活，对当今社会的一些热点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小说情节曲折，险象环生，富有神秘色彩。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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