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三姐妹

章节摘录

　　多多父子俩准备进深山下煤窑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下煤矿，特别像这个地主家庭的人下煤矿是一个很冒险的事，因为那时公家开的煤矿，他们根本进不了，只能进私人偷着开的“黑矿”。既是“黑矿”，一切都是“黑”的，在那没有任何保险设备的“黑洞”里，一干就是十多个小时，每天总得死人，出了洞的人往往一到外边，就再也没力气走路了，不管起风下雨，总要躺下来休息上半个小时，才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再加上，那时还是生产大队对劳动力严格管制的时代，虽然他们住在深山中，但总还是要抓“外流”的。这里的生产大队也许是太穷了，所有的人又一起压在队里，每个工一毛钱的报酬，一个个人的眼睛都穷得变“绿”了。他们抓“外流”的办法，除了政治上的打压外，还要把“外流”分子在外边赚的钱，全部“上交”。这“上交”是个客气话，实质上就是“抢”啊！“抢”普通农民外流工的钱，也许还要用点手法，但“抢”你潘家的钱，“抢”地主家的钱，就一点没商量了，因为你是阶级敌人！　　这些事，潘家父子不是不知道，他们虽住在深山中，但总还是听到这许多消息，每到过年过节，进山的必经哑口旁就埋伏了武装民兵，见到了“外流分子”下山，就把你制服，绑到大队部，把你身上的钱全部搜出来，莫名其妙“上交”了。　　潘家父子既知道这些事，他们为什么还要“外流”呢！不“外流”他们也能有一口饭吃，但能有娶老婆的钱吗？　　山里的人家，穷怕了，苦怕了，在一分钱也赚不到的时候，他们自然要千方百计地想钱，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他们一家家的女儿也就变成“赚钱”的工具，村子里的女孩子们都被“囤积”起来待价而售，这个“售”，就是彩礼。每个丫头的彩礼已涨到五千多了，在那个一分钱也赚不到的山沟沟中，这五千是个很大很大的数字啊！　　潘家人就是为了给多多娶老婆，就是为了这“彩礼”，为了这五千铤而走险的。　　潘家的计谋定下来后，父子俩在一个深夜偷偷地外出了，对外的说法是老家清和县的一个长辈过世了，去奔丧的。好在他家平时也不到生产队出工，查他们的人少，编这个“词”，仅是为了防个万一。　　潘家女人也开始了活动，她准备回到娘家，和她的几个姐姐妹妹商量，让她的八个姐妹齐上阵为潘家解决这个难题。　　多多的妈为了儿子，梳头打扮一番准备上路了。她到她娘家要翻五个山头，要起早摸黑走一整天呢！　　清晨，她就着油灯，对着那个还是娘家陪嫁的镜子看了一下，猛地发现她并不老，她还很漂亮。她随即又想了一个平时不想的问题，她这个漂亮的姑娘当初怎么肯嫁到这个大山旮旯中的潘家来的呢？　　这问题虽产生了，但她却没有时间想了，她要赶路了，在大山沟里，若日落了还走不出山，就可能迷路或被狼吃掉。现在已经是深秋，白天已很短了。　　她把那两扇柴门关上，套了一把不能锁的锁，拍了拍身上的灰，拎起放在门前青石板上的一个小包上了路。这小包中装的是她花了三天时间在山上采的野木耳和金花菜，还有两支野灵芝，这些都是送给她爸妈的。　　在这深秋的早晨，她踏着白花花的早霜，花了一个多小时，爬到了金牛峰的峰顶。她出汗了，也疲劳了，她要歇一下了。　　她一转身，一阵从山那边吹来的凉风，使她的精神一振。她极目四周，整个金牛峰沉浸在金色的晨曦中。她的心一开窍，早晨出门时，她想的那个问题解决了。　　她想起她妈带她第一次进山来相亲时的情景，她是先爱上了这金牛峰以后，再爱上这金牛峰里的潘家人的啊！　　她笑了，笑得很美。　　在此刻，这个大山里的媳妇，心中甜极了。她现在虽很苦，很穷，却始终认为她嫁这个人嫁对了，这个人对她太好太好了。　　但她的心只“美”了很短的一刻，就沉了下去，因为她又想到她儿子的婚事，这几年，人怎么变得这么势利，怎么一家一家都变成“卖丫头”了，不管对方男的是俊是丑，只要能出高价，什么也不顾了，把自家的女儿当成猪，当成羊。她想不清了，她嫁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她随即又想到她嫁人时，她娘的心态和她自己的想法。　　她娘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　　“嫁人是要看人，只要人好，其他都不要多想，人好是一辈子啊！”　　而她想的呢？　　“是啊！我是嫁给一个人！只要这个人待我好，穷一点，富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母女俩就是以这种心态来“相”他的，她一见他那一身健壮的肌肉，那腼腆的一笑，那偷偷向她瞟来的一眼，她的心就属于他了。　　她这半辈子的生活，证明她选的这人没有错。　　她又想到那时有没有彩礼？彩礼倒是有的，在讨论彩礼时，她娘的态度就更豁达了。　　“那彩礼是个什么？是个定数啊！是表示男女双方都同意了。多又怎样！少又怎样！多了也是你们两人的，少了也是你们两人的，你愿意你老公去借债，我就为你多要一点。你若希望你们今后的生活宽松一点就少要一点，这个由你定，我和你爸决不要你们一分一厘，还都是‘陪’你的。”　　“妈！我不要，我不要，我一个铜板也不要。”　　她投到她娘的怀里撒娇了。　　娘拍着她的肩，轻轻地说道：　　“那是不行的，这是个礼数，礼数总还是要的。”　　娘扶起了她的头，拭去了她眼中幸福的泪，推开了她。　　“好了，这事不用你烦了，你快去为你的公公婆婆扎鞋底吧！”妈想了一下又说了，“那鞋底一定要扎得密，扎得紧，不要弄得像个烂蒲包似的，这关系到我们李家的面子啊！”　　她想到这里停住了，停在“面子”这两个字上。　　这时，她似乎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她那个时代，那是多少年前啊？她想了一想，想起来了，大概是民国三十六年吧！因为那是个讲面子的时代，人既讲面子，他们做任何事都要考虑是不是在情、在理，是不是有失面子，所以他们做事都不出格。人既是个“人”，怎会把女儿当做东西卖呢！那时的婚姻讲的是要嫁个“人”、嫁个“好人”，而彩礼仅是个礼数，若谁家把自家的女儿当个猪、狗似的标价卖了，给人家做媳妇，那不让人笑掉了牙！　　而现在，因为这个斗争、那个斗争，把人的面子都撕光了，人既没了面子，又穷得揭不开锅，也只能把丫头当猪、当狗来卖钱。她这一想，也就想通了。　　想通了，身上也轻松了，她又赶路了，但随即她的心又阴了，这人若都不讲面子，这人还算人吗！这人不像人，这世界还像世界吗！她这么一个大字也不识的人，一点大道理也不懂的人，从她的实际生活中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面对这个大问题，她一点也想不通，越想不通，心中越难过。　　她由这不是人的人，由这不是世界的世界，想到了她的“独龙蛋”多多，想到了她那最亲的丈夫，他俩现在还在那黑咕隆咚的矿井里，那里面的危险就更多了。　　她恍惚猛地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她猛地听到了儿子喊了一声“妈”。　　她看到了鲜血的喷射。　　她看到了死尸成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坐在山上号啕大哭了。　　好在这里是荒山野岭，这样的环境可让她把心中的苦，心中的怨，心中的恨，通过哭声全部发泄出来。　　她哭够了，也哭累了。　　她又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中来了。　　“既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一口气，就得活下去。”　　这是谁说的？这是她丈夫说的。　　现在她又想起了这几句话。　　她浑身又有劲了。　　为了儿子，为了潘家能传宗接代，她必须要去上刀山、下火海。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用手狠劲地抹了一下额头。　　她又雄心勃勃地去爬另一个山头了。　　……

内容概要

郭重威，男，江苏常州人，1940年出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文学创作上海中心注册作家。先后出版《道教文化丛谈》、《李公朴的故事》（与他人合作）、《齐梁文化与齐梁故里》、《古镇沧桑》、《追梦记》。《古镇沧桑》第一部、第二部和《追梦记》分别获常州市委宣传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道教文化丛谈》获常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著作优胜奖。

书籍目录

第一章 山旮旯里的潘家/

第二章 潘家老大潘金花/

第三章 金花打工多磨难/

第四章 药监局局长夏春秋/

第五章 银花“出山”心志高/

第六章 老二初战遭挫败/

第七章 三个姐妹三条路/

第八章 春秋巧遇潘银花/

第九章 老三误入“白虎堂”/

第十章 巧遇双花心生愧/

第十一章 香花惹祸酿悲剧/

作者简介

《潘家三姐妹》讲述了大山沟中的潘家夫妇接连生了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漂亮。伴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三姐妹先后走出大山，到五光十色的城市谋生。在她们经历了不同的坎坷后，先后与药监局局长夏春秋不期而遇。在偶然与必然的种种因素作用下，他们陷入了欲望的漩涡无法自拔，奏响了一曲又一曲凄美绝然的人生悲歌。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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