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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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4-01
ISBN:9787805678573
作者:[日] 芥川龙之介
页数:353页

《罗生门》的笔记-第4721页 - 侏儒的话

老好人首先像天上的神。第一,可以讲讲高兴的话;第二,可以倾诉不平;第三——有他没他无所谓。

《罗生门》的笔记-第265页 - 自由

自由和山巅上的空气相似,对弱者都是吃不消的。

《罗生门》的笔记-第4762页 - 侏儒的话

耶稣:”我虽吹笛,汝等不舞。“ 彼等:”我等虽舞,汝勿满足。“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一个国家百分之九以上的国民,一生都不具备良心。

《罗生门》的笔记-第4990页 - 侏儒的话

嘲笑他人的人,同时也是害怕被他人所嘲笑的人。

《罗生门》的笔记-第4414页 - 侏儒的话

人生好像一盒火柴,严禁使用是愚蠢的,乱用是危险的。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我记得小学课本里对二宫尊德的少年时代曾大书特书。贫穷家庭出身的尊德,白天帮着干地里的活,夜里打草鞋,既和大人一样干活,又顽强地不断地自学。这故事和一切树立雄心大志的故事一样——也就是说,和一切通俗小说一样,是很容易使人感动的。实际上不到十五岁的我,在对尊德的奋发的气度大为感动的同时,甚而觉得不幸的一件事,是没有生在尊德那样贫穷的家庭里……
然而,这个立志故事,在带给尊德荣誉的同时,当然也使尊德的双亲蒙受不名誉。他们没有在教育上给尊德一点点方便。不,毋宁说倒给他造成了重重障碍。作为双亲的责任,这分明是耻辱。但是,我们的双亲和老师天真到忘记了这个事实。尊德的双亲喝酒或者赌博都可以。问题只是尊德,是经历千辛万苦不废自学的尊德。我们在少年时期就必须养成尊德那样勇敢的意志。
我对他们的利己主义有些感到惊叹。的确,对他们来说,像尊德那样身兼男仆的少年,是最可心的儿子了。不仅如此,将来博得了荣誉,大大显赫了父母的名声,那就更是好上加好的最可心的儿子了。但是不到十五岁的我,在对尊德的气度大受感动的同时,甚而觉得不幸的一件事,是没有生在尊德那样贫穷的家庭里。正如戴着镣铐的奴隶希望有更大的镣铐一样。

《罗生门》的笔记-第280页 - 自我嫌恶

自我最嫌恶的征候,是在一切事物中寻找谎言。不,不只是这样。还要在寻找谎言中丝毫也不感到满足。

《罗生门》的笔记-3462 - 3462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死屋笔记》里说过,要是迫使球房从事无谓的劳动,诸如把第一个桶里的水往第二个桶里倒,再把第二个桶里的水往第一个桶里倒,他就会自杀。

《罗生门》的笔记-第4287页 - 侏儒的话

盲目地反对道德的人,是缺乏经济观念。盲目地屈从道德的人,不是胆怯就是懒汉。

《罗生门》的笔记-第2366页 - 猴子

记得我过去问你借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其中有这样一句话:“钥匙迫使囚犯多次重复无谓的苦工,诸如从甲桶中往乙桶里倒水,再从乙桶往甲桶里倒回去,那个囚犯准会自杀。“”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艺术家大概总是有意识地在创作自己的作品。然而从作品本身来看,作品的美丑有一半存在于超过艺术家的意识的神秘世界。一半吗?或者说一大半更好。我记不得在什么时候看到过东洲斋写乐的肖像画。那画里的人物把画着绿色的螺钿工艺风格的扇面展开在胸前。这当然是为了增强整体色彩的效果的。但是,当用放大镜看时,涂上的绿色是产生铜绿的金色。我确实为写乐所画的这幅肖像画的美所感动。然而我的感动确实又和写乐捕捉的美不同。我觉得那种变化在文章里也会产生的。
今天听李志《勾三搭四》里的《离婚》,没了旧版本的感觉,如果是另一个人这样演绎,我大概会想:“他不懂这首歌!”而李志自己写的歌他自己怎会不懂呢,这才突然意识到我从旧版本中所得到的感动,未必是李志想表达的。作品被作者创造出来后,就像孩子被母亲生下来后,有了自己独立的生命和生长,而不再仅仅是母亲孕育他时所想的模样。

《罗生门》的笔记-第3908页 - 河童

减少物质上的欲望并不一定能带来和平。为了获得和平,我们也得减少精神上的欲望。

《罗生门》的笔记-河童 - 河童

河童分娩也跟我们人类一样,要请医生和产婆帮忙。但是临产的时候,做父亲的就像打电话似的对着做母亲的下身大声问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愿意不愿意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再回答我。”巴咯也照例跪下来,反复这样说。然后用放在桌上的消毒药水漱漱口。他老婆肚子里的娃娃大概有些多心,就悄悄地回答说:“我不想生下来。首先光是把我父亲的精神病遗传下来就不得了。再说,我认为河童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
巴咯听罢,怪难为情地挠挠脑袋。在场的产婆马上把一根粗玻璃管插入老婆的下身,注射了一种液体。老婆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同时,原来挺大的肚子就像泄了氢气的气球似的瘪下去了。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人们以为古来的所谓政治天才是把民众的意志变成自己的意志,但是,这也可能是正相反。毋宁说政治天才,是把他自己的意志变成民众的意志。至少可以说那是使人相信是民众的意志。
友人最近在做员工培训,跟我聊起时说到“要把企业想要他们做的变成他们认为是自己想要的”,于是想起这段话。

《罗生门》的笔记-第274页 - 宿命

宿命也许是后悔之子。——或者后悔也许是宿命之子。 前者交代了宿命论的产生(排泄因无法改变事实而生成的怨恨),后者交代了后悔的必然性。

《罗生门》的笔记-问题翻译—侏儒的话 (吕元明) - 问题翻译—侏儒的话 (吕元明)

我以我N6的日语对照了下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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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军人【不在酒中醉】,而挂着勋章在跨步前进呢?
なぜ軍人は酒にも酔わずに、勲章を下げて歩かれるのであろう?
我们经常【用“想有”代替“能有”,而使它们调和起来】。
我我は常に「ありたい」ものの代りに「あり得る」ものと妥協するのである。
但是【把作为柯树叶的柯树叶和一笑了之相比】,也许无聊,至少不厌其烦地重复生涯里同一的慨叹,是滑稽的,同时也是不道德的。
しかし椎の葉の椎の葉たるを一笑し去るよりも退屈であろう。少くとも生涯同一の歎を繰り返すことに倦うまないのは滑稽であると共に不道徳である。
敌意并【不选择寒冷的地方】。
敵意は寒気と選ぶ所はない。
【问题】只是尊德,是经历千辛万苦不废自学的尊德。
問題は唯尊徳である。 どう云う艱難辛苦をしても独学を廃さなかった尊徳である
把暴君叫做暴君,当然是很危险的。但是,把今天【暴君以外的】奴隶叫作奴隶,也同样是很危险的。
暴君を暴君と呼ぶことは危険だったのに違いない。が、今日は暴君以外に奴隷を奴隷と呼ぶこともやはり甚だ危険である。
伤害了的朋友,却感到【情同骨肉般的】恐怖。
友人を傷つけることには児女に似た恐怖を感ずるものである。
好像【地平线上遥远的风景画】。老早就完成了。
地平線の遠い風景画。ちゃんと仕上げもかかっている。

轻蔑也【日益】使人恬然地倾吐虚伪。
軽蔑は多々益々恬然てんぜんと虚偽を吐かせるものである。
古人以愚民为治国之道,【结果似乎使民众更愚蠢了——或者往往不知为什么却使民众聪明起来。 】(这句话,我记得林少华的译本也没译对。)
古人は民衆を愚にすることを治国の大道に数えていた。丁度まだこの上にも愚にすることの出来るように。――或は又どうかすれば賢にでもすることの出来るよう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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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以后再也不(只)黑林少华老湿了……

《罗生门》的笔记-第4713页 - 侏儒的话

只依靠经验,就和不考虑消化而只依靠食物是一样的。同时经验空空如也而只依靠能力,也和不考虑食物而只依靠消化是一样的。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舆论常常是一种私刑。私刑又常常是一种娱乐。好比使用新闻记事来取代手枪。
想起阮玲玉和药家鑫。

《罗生门》的笔记-第263页 - 征候

恋爱的征候之一,是揣想她过去爱过多少个男性,或者是爱过什么样的男性,而对想象中的某些人感到默默的嫉妒。

《罗生门》的笔记-第4301页 - 侏儒的话

我们像喜爱陈酒那样,喜欢古老的快乐主义。决定我们的行为的既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我们的好恶,或者是快乐与不快乐。

《罗生门》的笔记-第3912页 - 河童

做什么就能完成什么,能完成什么就做什么。我们的生活归根结蒂是不能脱离这样的循环论法的——也就是说,自始至终是不合理的。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在神的一切属性中,我最同情的是神不能自杀。

《罗生门》的笔记-第241页 - 舆论

舆论常常是一种私刑。私刑又常常是一种娱乐。好比使用新闻记事来取代手枪。 是我们杀了药家鑫。

《罗生门》的笔记-第258页 - 艺术

艺术和女人一样。为了使人看上去最美,一定要包围在一个时代的精神气氛和时髦中。

《罗生门》的笔记-第66页 - 《阿富的贞操》

太醇熟的文字,太神来的变化。

《罗生门》的笔记-第4638页 - 侏儒的话

莫泊桑像冰,有时也像冰糖。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决定我们的行为的既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我们的好恶
就是休谟说的“理性是激情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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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百度百科“慕残”条目下的一段描述:“有些很少承认自己被残疾人吸引的慕残者,会去当志愿者或者和残疾人一起工作,这已经被证实,例如做假肢的,矫正器修理者以及照料个人的帮手等等。”
又想起最近看到一则90后少女放弃出国读书机会,因为兴趣而选择入殓师工作,月薪三千的新闻时,第一反应是此人可能是恋尸癖。

《罗生门》的笔记-摘抄 - 摘抄

深邃的使者,还有谁比你更绝决纯良。感谢你带予我的梦 ~ 天才和我们只有一步的间隔。同代常常不明白这一步有千里之遥,而后代人又对这千里的一步全然不解。同代因此而扼杀天才,后代则又因此而在天才面前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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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从无办法中找办法,便只好不择手段。要择手段便只有饿死在街头的垃圾堆里,然后像狗一样,被人拖到这门上扔掉。倘若不择手段哩——家将反复想了多次,最后便跑到这儿来了。可是这“倘若”,想来想去结果还是一个“倘若”。原来家将既决定不择手段,又加上了一个“倘若”,对于以后要去干的“走当强盗的路”,当然是提不起积极肯定的勇气了。

果然,正如传闻所说,楼里胡乱扔着几具尸体。火光照到的地方挺小,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具。能见到的,有光腚的,也有穿着衣服的,当然,有男也有女。这些尸体全不像曾经活过的人,而像泥塑的,张着嘴,摊开胳臂,横七竖八躺在楼板上。只有肩膀胸口略高的部分,照在朦胧的火光里;低的部分,黑黢黢地看不分明,只是哑巴似的沉默着。

他当然还不明白老婆子为什么要拔死人头发,不能公平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他觉得在雨夜罗生门上拔死人头发,单单这一点,已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当然他已忘记刚才自己还打算当强盗呢。

在我们看来,大公不肯放还良秀的女儿,倒是为了爱护她,以为她去跟那怪老子一起,还不如在府里过得舒服。本来是对这女子的好意嘛,好色的那种说法,不过是牵强附会、无影无踪的谣言。

嗳嗳,就是这,就为了画这场面,发生了骇人的惨剧。如没有这场惨剧,良秀又怎能画出这活生生的地狱苦难呢。他为画这屏风,遭受了最悲惨的命运,结果连命也送掉了。这画中的地狱,也正可说是本朝第一大画师良秀自己有一天也将落进去的地狱。

弟子不觉停下调颜料的手,望望师傅那张骇人的脸。满脸的皱纹,一片苍白,暴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干巴巴的嘴唇,缺了牙的口张得很大。口中有个什么东西好像被线牵着骨碌碌地动,那不是舌头么?断断续续的声音便是从这条舌头上发出来的。

良秀狠狠地嘟哝着,将蛇放进屋角的坛子里,才勉强解开弟子身上的铁索,也不对弟子说声慰劳话。在他看来,让弟子被蛇咬伤,还不如在画上出一笔败笔更使他冒火……后来听说,这蛇也是他特地豢养了作写生用的。

害怕的还不仅是猫头鹰的袭击,更使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位良秀师傅,他在一边冷静地旁观这场吵闹,慢慢地摊开纸,拿起笔,写生这个姑娘似的少年被怪鸟迫胁的恐怖模样。弟子一见师傅那神气,更恐怖得要命。事后他对别人说,那时候他心里想,这回一定会被师傅送命了。

“我瞧见过铁索捆着的人,也写生过被怪鸟追袭的人,这不能说我没见过罪魂,还有那些鬼卒……”良秀现出难看的苦笑,又说,“那些鬼卒嘛,我常常在梦中瞧见的。牛头马面、三头六臂的鬼王,不出声的拍手、不出声的张开的大口,几乎每天都在梦里折磨我——我想画而画不出的,倒不是这个。”

“感谢大人的鸿恩。”他用仅能听见的低声说着,深深地行了个礼。可能因为自己设想出来的场面,由大公一说,便出现在他眼前来。站在一旁的我,一辈子第一次觉得良秀是一个可怜的人。

良秀那时的脸色,我至今还不能忘记。当他茫然向车子奔去,忽然望见火焰升起,马上停下脚来,两臂依然伸向前面,眼睛好像要把当前的景象一下子吞进去似的,紧紧注视着包卷在火焰中的车子,满身映在红红的火光中,连胡子碴也看得很清楚,睁圆的眼,吓歪的嘴以及索索发抖的脸上的肌肉,历历如画地写出了他心头的恐怖、悲哀、惊慌,即使在刑场上要砍头的强盗,即使是拉上阎王殿的十恶不赦的罪魂,也不会有这样吓人的颜色。甚至那个力大无穷的武士,这时候也骇然失色,战战栗栗地望着大公。

又一阵风吹过庭园的树梢——谁也意想不到:漆黑的暗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响,一个黑魆魆的物体凭空而下,像一个大皮球似的,从房顶一条直线跳进火烧的车中。在朱漆的车靠手的迸裂声中,从后面抱住了闺女的肩头。烟雾里,发出一声裂帛的惨叫,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所有我们这些观众,全都异口同声地一声尖叫。在四面火墙的烈焰中抱住闺女肩头的,正是被系在崛川府里的那只诨名良秀的猴儿。谁也不知道它已偷偷地找到这儿来了。只要跟这位平时最亲密的姑娘在一起,它不惜跳进大火里去。

最奇怪的,是在火柱前木然站着的良秀,刚才还同落入地狱般在受罪的良秀,现在在他皱瘪的脸上,却发出了一种不能形容的光辉,这好像是一种神情恍惚的法悦(5)的光。大概他已忘记身在大公的座前,两臂紧紧抱住胸口,昂然地站着,似乎在他眼中已不见婉转就死的闺女,而只有美丽的烈火和火中殉难的美女,正感到无限的兴趣似的——观看着当前的一切。

大家憋住呼吸,战战兢兢地,一眼不瞬地,望着这个心中充满法悦的良秀,好像瞻仰开眼大佛一般。天空中,是一片销魂落魄的大火的怒吼,屹立不动的良秀,竟然是一种庄严而欢悦的气派。而坐在檐下的大公,却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口角流出泡沫,两手抓紧盖着紫花绣袍的膝盖,嗓子里,像一匹口渴的野兽,呼呼地喘着粗气……

“青绿的山岩,深朱的红叶,即使现在,还好像历历在目呢。” “那么,没有《秋山图》,也大可不必遗憾了吧?” 恽王两大家谈到这儿,不禁拊掌一笑。

杀一个人,在我是家常便饭,并不如你们所想的算一件大事。不过我杀人用刀,你们杀人不用刀,用你们的权力、金钱,借一个什么口舌,一句话,就杀人,当然不流血,人还活着——可是这也是杀人呀。要说犯罪的话,到底是你们罪大,还是我罪大,那就说不清了(讽刺地一笑)。

好不容易,我才从杉树下站起困乏的身体。在我面前,是妻子丢下的一把小刀,我拾起来,一刀刺进自己的胸口。我的口里喷出一道腥血,我一点不觉痛,只觉心头一片冰凉。四周更静寂了。在这山后草丛的顶空中,连一只飞鸣的小鸟也没有,只从竹头树杪漏下淡淡的阳光,这阳光——也渐渐昏暗起来,现在,连竹木也看不见了。我便那样倒在地上,埋葬在静寂中。

“尽管生活富裕,大概也遇到什么难题了。”我这样想着,自然露出了微笑。微笑——倒并非对这对夫妇存什么恶意。像我这种已经背了四十年恶名声的人,对别人——特别是别人的不幸,是会幸灾乐祸的(表情残酷)。那时我好似看歌舞伎的场面,很高兴地望着老夫妇在悲叹(讽刺地一笑)。不过,也不单是我,谁看小说都是爱看悲惨情节的嘛。

世上行善者是可怜的,他们一件坏事也没干过,尽管行善,也不会感到快乐。他们是不懂这种心情的。

示众的人头会笑——您听了一定不信,我当时也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再仔细一看,果然在干枯的嘴上确是带着微笑。我久久地注视这奇怪的微笑,不知不觉地,我自己也笑了,我一边笑,一边流下了眼泪。

在回家的路上,我又是笑,又是哭,我钦佩我儿子的勇气。您不知道,我的儿子弥三郎同我一样,是入了教门的,还起了一个教名叫保罗。可是——我儿子是一个不幸的人,不,不但我儿子,我自己如不是阿妈港甚内救了我一家免于破产,今天我也不会来这儿哭诉了。我虽恋恋难舍,但也只好如此了。一家人没有流离四散,是件好事,但我儿子如果不死,岂不是更好么——(一阵剧烈的痛苦)请救救我吧,我这样活下去,我也许会仇恨我的大恩人甚内呢……(长时间的哭泣。)

代甚内砍头——天下还有比这更出色的报恩吗?那样一来,甚内的一切罪恶,都跟我一起消灭了,从此他可以在广大的日本,堂堂正正地高视阔步了。这代价(又笑了一笑)……我将在一夜之间,成为一代大盗:当吕宋助左卫门的部下,砍备前宰相的沉香木,骗暹罗店的珊瑚树,破伏见城的金库,杀死八个三河武士——所有甚内的荣誉,都变成我的了(第三次笑)。我既帮助了甚内,又消灭了甚内的大名,我给我家报了恩,又给自己雪了恨——天下,天下再没比这更痛快的报答了。这一夜,我当然高兴得笑了——即使这会儿我在牢里,我也不能不笑呀!

屋子里关上了门窗,当然在午后也是黑魆魆的。完全没有人声,望不见的屋顶上,下着一阵阵急雨,有时又下到远处去了。雨声一大,那猫儿便睁大了琥珀似的圆眼睛,在这个连炉灶在哪儿也看不见的黑厨房里,发出绿幽幽的磷光。猫儿知道雨声之外没别的动静,便又一动不动地眯缝起了眼睛。

阿富偶尔抬起头来,恰巧面前跑过一辆双马车,安安泰泰地坐在车上的,正是那个老新……今天老新的身份已经大非昔比,帽子上一簇鸵鸟毛,镶着绣金的边,大大小小的勋章和各种荣誉的标志,挂满胸膛,可是花白胡子的紫脸膛,还是过去在街上要饭的那一张。阿富不觉吃了一惊,放缓脚步。原来她有过感觉……老新可不是一个平常的乞儿。是由于他的容貌么,是由于说话的声气么,还是当时他手里那支手枪?总之,那时已经有点感觉了。阿富眉毛也不动地注视老新的脸。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老新也正在看着她的脸。二十年前雨天的回忆,一下子逼得她气也透不过来似的,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那时为救一条猫的命,她是打算顺从老新了。到底是什么动机,自己也说不上来。可是老新在那样的时候,对于已经躺倒的她的身体,却连指头也没碰一碰,那又是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尽管不知道,她仍觉得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马车从她身边擦过去,她的心里怦然一动。 马车过后,丈夫又从人流中回过头来望望阿富,阿富一见丈夫的脸,又微微一笑,心里觉得安静了。

公主低声地哭了,为了补助艰难的生活,将身体给男人,不是同卖身一样吗?当然也知道,世间这样的事很多。想到这儿,更加伤心了。公主面对着乳母,在秋风落叶声中,把玉容深深埋在衫袖里。

那男子正如乳母所说,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容貌也风雅,而且谁都能看出来,他对美貌的公主是十分倾倒的。公主对他也并不感到讨厌,有时还觉得终身有了依靠。可是在印花帐幕里,映着刺目的灯光和那男子相亲相爱的时候,也没有一夜是感到欢乐的。

有一个雨夜,男子和公主对坐饮酒,讲了丹波国一个可怕的故事。有一个到出云去的旅客,投宿在大江山下一家宿店里,恰巧这宿店的女人临产,就在那夜平安地生了一个女孩。旅客忽然看见产妇屋子里跑出一个大汉,嘴里说着:“寿命八岁,自害而死。”那人很快地跑到外边不见了。过了九年,这旅客因上京过路,又投宿到这家宿店,果然,知道那女孩在八岁时意外地死亡了。她从一株树上跳下来,恰巧地上一把镰刀,刺进了她的喉头。——故事就是如此。公主听了很难过,感到人生有命,想想自己有这个男人可以依靠,比之那个女孩,还算是幸运的。

“哎哟,什么声音?” 这男子吃惊地望望透进月光的窗子,在他的心中忽然出现了公主的鲜明的面影。 “是树上掉下来的栗子啊!” 常陆的妻子回答他,又把壶中的酒斟满在他的杯子里。

“念佛吧!”和尚抬起脸来,“这是一个不知天堂也不知地狱的没心肝的女魂呀,念佛吧。”

老人专心擦净上身的泥垢,也不用手桶浇水,又洗起下身来,可是用发黑的绸巾擦了半天,在失了光泽的皱皮肤上,却擦不出什么污垢来。可能这使他忽然感到凄寂,只把左右脚轮流泡在水桶里,好像有点乏力了,停止了浴巾的摩擦,把眼睛落在混浊的水桶面上鲜明映出来的窗外的天空,挂在屋顶边上鲜红的柿子,点缀着疏落的树枝。

此时老人忽然想到了“死”,但这“死”并不使他觉得可怕和讨厌,而是像映在水桶中的天空,是静得动人的平和寂默的意识,倘使能脱去一切尘世的烦恼,安眠于“死”的世界——像天真烂熳的孩子进入无梦的酣睡,那该多么高兴呀。他不但感到生活的烦劳,而且对几十年没完没了的写作生涯,也实在感到疲倦了。

马琴又默默地洗脚。他一向对自己小说的热心的读者是怀好意的,可并不因有好意,便改变对人的看法。这对于头脑清醒的他,完全是当然的。更妙的是他也完全不因对人的看法,影响对人的好意。因此他对同一个人,既可轻视,又怀好意。

马琴把“不合性情”四字说得特别重。他不认为自己不能写短歌和发句,自信对此道也不乏了解,可是他对这艺术形式一向轻视,以为把全部精力费在这种写作上,未免大材小用,不管一句一行表现得多出色,抒情也罢,写景也罢,只够充当他小说中的几行,认为这是第二流的艺术。

可是刚说出口,立刻感到自己这种孩子气的自尊心,有点难为情了。刚才听平吉用最高的赞语吹捧自己的《八犬传》,也没特别感到高兴,可是这回被人看做不能写诗的人,马上就不高兴了,这明明是一个矛盾。在一刹那的反省中,好像要掩饰内心的狼狈,他慌忙用手桶淋自己的肩膀。

平吉看他那副傲然的神气,觉得自己作为他的热心的读者,也是很有面子的。

照马琴的经验,听人讲自己作品的坏话不但不痛快,而且也有不少危险。并非听了坏话就丧失勇气,倒是为了否定别人的意见,在以后创作动机上,会增添一种反感的情调;从这不纯的动机出发,便有产生畸形艺术的危险。对于一味迎合读者的作家不去说它,凡是多少有点气魄的作家,是容易犯这种毛病的。所以对于那不好的批评文章,他一向尽可能不去看它,可是另一方面,倒还是受到诱惑,想听听这类批评。这回在浴池里听到这小银杏头的恶骂,大半也出于这样的诱惑。

回到家里,走进阴暗的门间,见踏阶上放着一对熟悉的木屐,马琴的眼里立刻出现那客人的一张平板的脸,心想,时间又得给糟蹋了。

马琴听着听着,不觉起了好奇心。这市兵卫也讲得津津有味,以为现在讲这故事,可以给作家提供资料。马琴看他那得意的神气,当然也讨厌,可还是好奇地听着。艺术天才丰富的他,在这种地方是很容易受诱惑的。

对照自然的景色,他更感到世间的卑俗和生活于这俗世的人们的不幸。一天到晚被包围在卑俗的气氛中,连自己也不能不做出许多卑俗的行径。现在自己赶走了和泉屋市兵卫。把人赶走当然不能算高尚的行径,可是由于对方的卑俗,迫使自己也不得不卑俗,终于还是把他赶走了。可见自己也同市兵卫一样卑俗了。总之,就是这样堕落了。

“检查官这种家伙,他越是刁难人,越露出自己的尾巴来,您说可笑不可笑。因为他自己是要受贿的,所以就不爱别人写官僚受贿的事。又如他们自己心眼龌龊,凡是遇到写男女的爱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律说做诲淫。他们自以为道德比作家高,到处找作家的茬儿。好比‘猢狲照镜子,越照越生气’,他看镜子里自己一副丑嘴脸挺不舒服嘛。”

“不管《八犬传》流传不流传,可是检查官这个东西,到什么时候还是要有的。” “是么,我可不这样想呀。” “不,检查官也许没有了,可是像检查官那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会绝种的。您以为焚书坑儒单是古代的事吗,我可不是这样看呢。” “您老近来老讲悲观的话。” “不,不是我悲观,是这个到处是检查官的世界叫我悲观呀!”

太郎向上仰起短发齐额的小脑袋,连自己也笑起来了,眯缝着小眼睛,露出白牙齿,小酒窝一笑就变大了。看着这样的脸,真叫人难以相信,将来也会变成世上那种讨厌的脸孔。马琴全身掉进幸福的温流中,心里这样想着,觉得动心。

他耳朵已听不到蟋蟀的鸣声,圆灯的光也不再刺痛他的眼睛,手里的笔自己活了起来,嗖嗖地在纸上飞行。他以与天神搏斗的姿态,几乎是拼着老命写啊写的。

这时,他的像王者似的目中,既无利害的观念,也无爱憎的感情,干扰心情的毁誉,早已不在他的眼里,有的只是一种奇妙的愉悦,一种恍恍惚惚的悲壮的激情。不知道这种激情的人,是不能体会戏作三昧的心境的,是无法了解戏作者严肃的灵魂的。在此,洗净了一切“人生”的渣滓,像新的矿石,美丽晶莹地出现在作者的眼前……

然而火男面具下面的脸,已经不是平吉平时的脸了。鼻梁塌了,嘴唇变了色,苍白的脸上淌着黏汗。乍一看,谁也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和蔼可亲、喜欢打趣、说话娓娓动听的平吉。完全没有变的只是那个撅着嘴的火男面具,它被撂在船舱里的红毯子上,以滑稽的表情安详地仰望着平吉的脸。

我对任何事都不会有持久的兴趣,因此我总是从一个境界转到另一个境界,不安地生活着。当然喽,就是这样我也没能逃脱地狱的苦难。只要我的这种境界不变,就会仍然觉得痛苦。于是就仍然转来转去,日复一日过着似乎在忘记痛苦的生活。可是,到最终仍不免陷入痛苦,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过去虽然痛苦,但却不愿意死,那么今天怎么样呢……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森突然变了脸色,伸手抓住红漆腰刀的刀把。井上也不示弱,马上操起长腰刀,站起来。要不是赤身裸体捉虱子的同伴们慌忙制止,说不定哪一方就死了。 据亲眼看到这次争吵的人说,两个人一起被别人抱住了的时候,还吵得白唾沫直飞,喊着:“虱子!虱子!”

警察去抓犯人的时候,不免要担心对方会抵抗,军舰里却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我们和水兵之间严格地存在着等级之分——只有当了军人才能知道这个界线是多么清楚。对我们来说,这是个极大的仗恃。我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跑下了舱口。

我再也没看到过那样的脸。连魔鬼对那样的脸看一眼,想必都会哭出来。你没有真正看到过,我这么说,你恐怕也是难以想象的。我大概能够把他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形容给你听。他嘴角的肌肉像是忽然变成了不随意肌似的抽动了几下,兴许这一点你也揣想得到。还有他那汗涔涔的、脸色很坏的面容,也还容易描述。但是把这一切加在一起的那种可怕的神色,任何小说家也是不能表达的。我当着你这个小说家的面,也敢这么断言。我感到,他的表情闪电般地击毁了我心里的什么东西。这个信号兵的脸竟给了我那么强烈的打击。

当我们把信号兵看作猴子的时候,唯独副舰长却把他作为人寄予同情。我们竟对副舰长抱轻蔑的态度,简直是愚蠢透顶,太不像话了。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低下了头。我尽量不让皮鞋发出声音,沿着暮色苍茫的上甲板从舰首折回到舰尾。我觉得让禁闭室里的奈良岛听到精神抖擞的鞋声未免太过意不去了。

先生把书放下,向方才女用人送来的小小名片看了一眼。白白的纸上,用纤细的笔画写着西山笃子的名字。至今相识的人里,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交际很广的先生,从藤椅上站起来,为了慎重起见,又粗略地把头脑里的人名簿翻了一遍。但是,仍然没有记忆起这样一个名字。这时先生把名片当书签夹到书里,又把书放到藤椅上,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整整绢丝单衣前襟,又稍稍看了一眼眼前的岐阜灯笼。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不管谁都是这样,和恭候的客人相比,恭候的主人的心情则更为焦躁不安。先生平时严谨,更何况对今天这样一位不相识的女客,这种事就不需要我多饶舌了。

先生以为妇人没有喝茶是客气,这时他正在把红茶的茶碗拿到嘴边。他觉得勉强相劝,不如自己主动喝好一些。但是,茶碗还没有挨上柔软的口髭的时候,妇人的话使先生猛然吃了一惊。是喝茶呢,还是不喝呢?——这样一种和青年的死完全无关的思想,在一瞬间困扰着先生的心灵。但是也总不能拿着茶碗停在那儿。于是先生下了决心,猛一口喝了半杯,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噎住似的说:“哦呀!”

先生觉得一个国家的元首死了,连小孩子都这么悲伤,实在不可思议。这决不能单纯地认为是皇室和人民之间的关系问题。自从到欧洲以来,欧洲人的冲动的感情表露,已经多次触动了先生的视听。现在碰到的情况更使作为日本人、作为武士道信奉者的先生,大吃一惊了。当时那种惊讶和同情交织在一起的心情,至今仍很难忘怀。——先生觉得今天的情况也是那么令人纳闷,所不同的是这位妇人的不落泪,让人感到很诧异。

那时先生的目光偶然落到妇人的膝盖上。膝盖上放着握着手绢的手。当然仅仅这样,倒算不上是什么发现。然而,先生同时注意到妇人的手在激烈地颤抖着。他还注意到两手一边在颤抖着,一边可能是由于在强抑制着感情的激动的缘故,紧紧握着手绢,只差没撕碎了。同时他还觉察到满是皱褶的丝手绢,那绣花的手绢边在颤抖着的手指中间,好像被微风吹动似的抖动着。——妇人虽然脸上浮着微笑,实际上全身早就在哭泣了! 拾起团扇,抬起头来,先生的脸上露出了方才没有过的表情。这是看了不该看的事物而引起的钦敬的心情,以及由于这种心情而产生的满足,并且多少带着点戏剧味道的、好像有点夸张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魔鬼连摔个跤也不会白白站起来的。当人自以为战胜了诱惑的时候,说不定已经进了圈套呢。

那是个道地的乡下姑娘。她那没有油亮的头发挽成了银杏髻(2),红得刺目的双颊上横着一道道皲裂的痕迹。一条肮脏的淡绿色毛线围巾一直耷拉到放着一个大包袱的膝头上,捧着包袱的满是冻疮的手里,小心翼翼地紧紧攥着一张红色的三等车票。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镇郊的道岔,像小鸟般叫着的三个孩子,以及朝他们头上丢下来的橘子那鲜艳的颜色——这一切一切,转瞬间就从车窗外掠过去了。但是这情景却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使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意识到自己由衷地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心情。我昂然仰起头,像看另一个人似的定睛望着那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姑娘已回到我对面的座位上,淡绿色的毛线围巾仍旧裹着她那满是皲裂的双颊,捧着大包袱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三等车票。 直到这时我才聊以忘却那无法形容的疲劳和倦怠,以及那不可思议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

“不过,听说他好像是因为不能随心所欲地作画才发疯的呢。要说可取嘛,这一点倒是可取的。” 记者露出爽快的样子,几乎是高兴般地微笑着。这就是无名的艺术家——我们当中的一个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从人世间换到的唯一报偿!我浑身奇怪地打着寒战,第三次观察这幅忧郁的画。画面上,在阴沉沉的天与水之间,潮湿的黄土色的芦苇、白杨和无花果树,长得那么生气蓬勃,宛如看到了大自然本身一般…… “是杰作。”我盯着记者的脸,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事后,不知怎么一来,惠印说出了真相,告诉大伙儿其实那块告示牌是他竖起来捉弄人的。据说惠门以及各位法师对他的话没有一个予以置信。那么,他竖告示牌这个恶作剧,究竟达到了还是没有达到目的呢?即使去问外号叫鼻藏、大鼻藏人得业的惠印法师本人,恐怕他也回答不出吧。”

海军军官一边这样回答,一边环视着围绕他们两人的餐桌的人群和菊花。忽然一丝讽刺的微笑在他的眼神里跳动,他不觉停下了搅动冰淇淋的小匙。 “不仅巴黎,到处的舞会都是一样。”他半自言自语地附加说。

在红月季花瓣上,几乎陶醉在花蜜里的蜜蜂后边,慢慢露出了雌蜘蛛的身子。就在这一刹那蜘蛛猛地跳到蜜蜂头上。蜜蜂一边拼命地振响着翅膀,一边狠狠地去螫敌人。花粉由于蜜蜂的扑打,在阳光中纷纷飞舞。但是,蜘蛛死死咬住不松口。

不知羞耻的太阳光,透过月季花,在重新恢复起来的白昼的寂静中,照着这个在屠杀和掠夺中取胜的蜘蛛的身子。灰色缎子似的肚子,黑琉璃一般的眼睛,以及好像害了麻风病的、丑恶的硬邦邦的节足——蜘蛛几乎是“恶”的化身一般,使人毛骨悚然地爬在死蜂身上。

然而,在这圆屋顶的窗子前边,瘦得像个影子似的母蜘蛛,寂寞地独自蹲在那儿。不只这样,而且过了好久,连脚也一动不动了。那洁白大厅的寂寥,那枯萎的月季花苞的味儿——生了无数小蜘蛛的母蜘蛛,就在这既是产房又是墓地的纱幕般的顶棚之下,尽到了做母亲的天职,怀着无限的喜悦,在不知不觉之间死去了。——这就是那个生于酷暑的大自然之中,咬死蜜蜂,几乎是“恶”的化身的女性。

阿住不由地睁开了眼睛。孙子紧挨在她的旁边,露出一副天真的面孔,仰面朝天地睡着。阿住在端详着这副酣睡的面孔时,渐渐地觉得她自己太悲惨了。同时也觉得和自己结了孽缘的儿子仁太郎和儿媳阿民,也都是悲惨的人。在这种感情变化中,九年间积累的憎恨和愤怒消逝了。甚至给她以慰藉的未来的幸福都消逝了。他们亲属三个人都是悲惨的人。然而,其中忍辱苟生的她自己,更是一个悲惨的人。“阿民呀,你为什么死啊?”——阿住不知不觉地对刚刚死去的人这么说着,于是泪水突然簌簌地落了下来……

但是,总而言之,他首先是一个退休官吏的儿子啊!是比起下层阶级的贫困,而更情愿追逐虚伪的中流下层阶级的贫困生活中生下来的一个人啊!

这样的信辅,当然一切都是从书本里学来的。至少可以说不依赖书本的事,他一件也不曾做过。实际上他为了理解人生,并没有去观察街头的行人。倒可以说,为了观察行人,他才去了解书本里的人生。或者说不定这也是通晓人生的迂回之策。但是街头的行人,对他来说也只是行人而已。他为了了解他们——为了了解他们的爱,他们的憎,他们的虚荣心,就是读书。

譬如说哪怕是什么样的君子也好,除品行之外简直毫无长处的青年,对他来说就是没有用的路人——不,还不如说是每次见面他都少不了要予以揶揄的丑角。

这位托喀在艺术上也有独特的见解。照他的说法,艺术是不受任何支配的,是为艺术而艺术。因而艺术家首先必须是凌驾于善恶的超人。

“别开玩笑啦。马咯听了,一定会大笑呢。在你们国家,工人阶级的闺女不也在当妓女吗?吃河童职工的肉使你感到愤慨,这是感伤主义。”

那当然是一派谎言。但人人都知道他讲的是瞎话。所以归根结蒂就等于是说真话了。你把它一概说成是假话,那不过是你个人的偏见。

拉卟揉揉眼睛,镇静得出奇地回答说:“唔,我太苦闷了,所以倒转过来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可还是一样啊。”

我们之所以爱大自然,说不定是因为大自然既不憎恨也不嫉妒我们。

最明智的生活方式是既蔑视一个时代的风尚,在生活中又丝毫不违背它。

我们的生活不可缺少的思想,说不定在三千年以前已经枯竭。我们也许只是在旧的柴火上添加新的火焰而已。

减少物质上的欲望并不一定能带来和平。为了获得和平,我们也得减少精神上的欲望。

我回头瞅了瞅他。他谁都不看,像往常那样讪笑着说下去:“不知是谁,说那只河童是青蛙——你当然也知道吧,在这个国家,被叫作青蛙就等于骂他是畜生。——他成天价想:我是青蛙吗?不是青蛙吧?终于死去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河童为了能生活下去……”马咯面带几分愧色小声加上一句,“总之,就得相信河童以外的什么东西的力量。”

那只河童也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回答说:“是拉卟先生吗?你也……(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多半是因为这才注意到拉卟的嘴烂了。)唔,反正你看来挺健康的。你今天怎么……”

“这是《查拉图斯特拉》的作者——诗人尼采。这位圣徒向他自己所创造的超人寻求解脱。但他没能获得解脱却成了疯子。要不是发疯了,说不定他还成不了圣徒呢……”

“第三座神龛里供的是托尔斯泰。这位圣徒搞苦行比谁都搞得厉害。因为他本来是个贵族,不愿意让满怀好奇心的公众看到他的痛苦。这位圣徒竭力去信仰事实上无法相信的基督,他甚至公开宣称他在坚持自己的信仰。可是到了晚年,他终于受不住当一个悲壮的撒谎者了。这位圣徒经常对书斋的屋梁感到恐惧,这是有名的轶事。但他当然不曾自杀,否则还入不了圣徒的行列呢。”

打那以后,每隔两三天就有形形色色的河童来探望我。据S博士的诊断,我的病叫早发性痴呆症。可是那位查喀大夫说,我的病不是早发性痴呆症,而患早发性痴呆症的是S博士以及你们自己。

道德是方便的异名,和“左侧通行”相似。

盲目地反对道德的人,是缺乏经济观念。盲目地屈从道德的人,不是胆怯就是懒汉。

强者可能是蹂躏道德。弱者可能是在蒙受道德的爱抚。遭受道德迫害的常常是强弱之间的人。

一个国家十分之九以上的国民,一生都不具备良心。

我们像喜爱陈酒那样,喜欢古老的快乐主义。决定我们的行为的既不是善,也不是恶。而是我们的好恶,或者是快乐与不快乐。我只能这样想。

我是个只要被这新春的酒灌醉、吟诵这金缕的歌、过上这美好的日子就知足常乐的侏儒。

不只是自由意志和宿命论,神与恶魔、美与丑、勇敢与怯懦、理性与信仰——其他一切处于天秤两端的,都应该采取这种态度。古人把这种态度叫作中庸。中庸就是英文的good sense。根据我的见解,如果不依靠good sense,那就什么幸福也不会得到。即便能得到,也只不过是炎炎赤日下守着炭火,大寒之时挥着团扇的那种硬着头皮享受的幸福而已。

创作经常是冒险。归根结蒂尽了人力之后,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

艺术是带有莫测高深的可怕的东西的。我们如果贪婪金钱,或者沽名钓誉,以及为病态的创作欲所折磨,可能就产生不了同这种无聊的艺术作格斗的勇气。

有一群艺术家住在幻灭的世界里。他们不相信爱,也不相信良心这种东西。只是像古代苦行者那样以一无所有的沙漠为家。在这个意义上诚然是可怜的也未可知。然而美丽的海市蜃楼只产生在沙漠的上空。对一切人生诸事幻灭的他们,在艺术上大抵还没有幻灭。不,只要说起艺术来,常人一无所知的金色的梦会突然在空中出现。事实上他们得到了意外的幸福的瞬间。

完全自我告白,不论谁也办不到。同时对任何表现都不自我告白,也办不到。

人生和疯人主办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相似。我们必须一边和人生搏斗,一边学习怎样搏斗。对这种无聊的比赛忍不住气愤的人,那就赶快到栏杆外边去好了。自杀倒确实是一种方便的方法,然而想要在人生竞技场留下的人,只有不怕创伤去搏斗。

人生好像一盒火柴,严禁使用是愚蠢的,乱用是危险的。

这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地上乐园,这是挤满世界的善男善女的乐园。只是古来的诗人、学者从没有梦见过这种金色的冥想之中的光景。没有梦见这个倒不是什么怪事。不过能够梦见这种光景,那就会充满了真实的幸福。

够梦见这种光景,那就会充满了真实的幸福。

人们以为古来的所谓政治天才是把民众的意志变成自己的意志,但是,这也可能是正相反。毋宁说政治天才,是把他自己的意志变成民众的意志。至少可以说那使人相信是民众的意志。因此政治天才好像也兼有演员的天才。拿破仑说:“庄严和滑稽仅只一步之差。”与其说这句话是帝王的话,倒不如说是名演员的话更相称。

人生比地狱还像地狱。地狱带来的痛苦并不违背一定的法则。譬如饿鬼道的痛苦,是想吃眼前的饭,饭上却燃着烈火什么的。但是,人生带来的痛苦,不幸的是并不这么简单。如果想吃眼前的饭,既有可能燃着烈火,又有可能意外地轻而易举地吃到嘴。不仅这样,轻而易举地吃了之后,既有可能患肠炎,又有可能出乎意外地轻松愉快地得到消化。

连丑闻也不会发生的俗人们,在所有名人的丑闻中,发现了他们为怯懦辩解的最好的武器。同时发现了树立他们实际上不存在的优越性的最好的垫脚石。“我不是白莲女士那样的美人,但是比白莲女士贞洁。”“我不是有岛那样的才子,但是比有岛更了解世情。”“我不是武者小路实笃那样……”——公众这么说过之后,大概就像猪那样幸福地睡熟了。

天才的另一面是具有引起引人注目的丑闻的才能。

敌意并不选择寒冷的地方。感觉适度时最快慰并且在保持健康上不论对什么人都是绝对必需的。

产生不出完美的乌托邦的原因大致如下:如果不能改变人性,就不可能产生完美的乌托邦。如果改变了人性的话,就会使人觉得人们向往的完美的乌托邦,突然不完美了。

准备把常识付诸实践的思想就是危险思想。

具有艺术气质的青年发现“人性之恶”,通常比任何人都要晚。

悲剧是对自己的羞耻行为敢作敢当。因此对千百万人的共同的悲剧,起着排泄的作用。

强者不怕敌人,却怕朋友。出手一击打倒了敌人倒无关痛痒,可是对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的朋友,却感到情同骨肉般的恐怖。 弱者不惧怕朋友,却怕敌人,因此到处都发现虚构的敌人。

年少时代——年少时代的忧郁是对整个宇宙的骄傲。

艰难令汝如玉——如果艰难使你成为玉石的话,那么在日常生活里深谋远虑的男人,是不应该成为玉的。

我等应如何生活呢——应稍稍留下一些未知的世界。

姑且抛开管鲍之交,我们都或多或少对我们的亲密的朋友有些憎恶或轻蔑。但是,憎恶在利害面前也会收起锋锐,并且轻蔑也日益使人恬然地倾吐虚伪。因此,为了和我们的知己朋友结成最亲密之交,相互都必须具有最完善的利害和轻蔑。这不论对什么人都是最困难的条件。否则我们老早就会成为富有礼让的绅士,世界也许老早就出现了黄金时代的和平。

为了使人生幸福,需要喜爱日常琐事。云的光辉,竹子摇曳,群雀啼叫,行人的脸——应该在一切日常琐事中,感到无尽的甜美。

为了使人生幸福,也必须为日常琐事所苦。云的光辉,竹子摇曳,群雀啼叫,行人的脸——应该在一切日常琐事中感受到坠入地狱的痛苦。

发现民众的愚蠢,并不值得夸耀。但是,发现我们自己也是民众,倒的确值得夸耀。

就连天才也各自受到难以超越的限制的约束。发现这个限制,不能不使人感到某些寂寥。但是,一转念却又使人感到亲切。就好像明白了竹子是竹子,常春藤是常春藤。

庸才的作品即便是大作,也必然像没有窗子的房屋。它对展望人生一点好处也没有。

然而,琐碎事实的知识常常是民众所喜爱的。他们最希望知道的不是爱情为何物,而是想知道基督是不是私生子。

莫泊桑像冰。有时也像冰糖。

“艺术家卖艺术,我卖蟹罐头,没有特别的不同,可是艺术家在谈到艺术的时候,自以为是天下的瑰宝。假如效仿那样的艺术家,我对六角钱一听的蟹罐头当然也应该骄傲了。不肖行年六十一,还不想有一次艺术家那样无聊的狂妄自大。”

母亲对子女的爱是最没有利己心的爱。但是,没有利己心的爱,不一定是养育子女的最好的方法。这种爱对子女的影响——至少影响的大半,或者是使之成为暴君,或者是使之成为弱者。

人生悲剧的第一幕,是从做父母子女开始的。

我喜爱的作品——文艺作品归根结蒂是可以通过它来感受到作家其人的作品;人——具备了头脑、心脏、官能感觉的一个具体的人。但是不幸的是多数作家都是缺少某一部分的残废者(当然,有时对伟大的残废者也不能不为之钦佩)。

艺术和女人一样。为了使人看上去最美,一定要包围在一个时代的精神气氛和时髦中。

天才和我们只有一步的间隔。为了理解这一步,我们必须懂得百里路的一半是九十九里的超数学。

天才和我们只有一步的间隔。同代常常不明白这一步有千里之遥,而后代人又对这千里的一步全然不解。同代因此而扼杀天才,后代则又因此而在天才面前焚香。

古来热衷于赌博的人是非厌世主义者,这表现了多么酷似赌博的人生。

假如真要做到正直的话,那么我们马上就会发现不管什么人都是做不到正直的。因此,我们不得不为正直而感到不安。

成功不一定是困难的。但是,欲望却常常是困难的,至少在成功上有欲望的话。

事实上不存在的东西的利害得失,当然也不会成为问题的。

恋爱的征候之一,是揣想她过去爱过多少个男性,或者是爱过什么样的男性,而对想象中的某些人感到漠漠的嫉妒。

男子比起恋爱来,历来是更尊重工作的。如果对这个事实有疑问的话,读读巴尔扎克的信好了。巴尔扎克在给韩斯加(56)伯爵夫人的信里说:“这封信如果折算稿费的话,已经超过多少法郎了。”

自由和山巅上的空气相似,对弱者都是吃不消的。

自由主义,自由恋爱,自由贸易——不论是哪种“自由”,偏巧在杯子里都掺进了大量的水,而且总是掺进了积存的陈旧的水。

为得到言行一致的美名,首先必须善于为自己辩护。

古来的狂热的艺术至上主义者,大都在艺术上是失势者。正如狂热的国家主义者,似乎大都是亡国之民——我们不论谁也不会希望得到自己身上已经有的东西。

真实的小说不仅仅是在事件发展上偶然性很少的小说,而且是和人生相比,偶然性还要少的小说。

文章里的语言,较之辞典里的应该更美。

如果单纯处世的话,还是不患热情不足为好。毋宁说危险的显然是冷淡不足。

我们究竟为什么喜欢幼小的孩子呢?这个理由的一半,至少是由于用不着担心被小孩子欺骗。

只是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或者只是在面对狗猫的时候,我们才恬然地把我们的愚蠢公开出来而不以为耻。

写文章最不可缺少的东西是创作的热情。为使其创作热情高涨,最不可缺少的东西是某种程度的健康。轻视瑞典式体操(63)、素食主义、复方淀粉酶,而想要为文者是无志。

想要为文者,不管是怎样一个城市里的人,他的灵魂深处必须是一个野蛮人。

想要为文者以其自身为耻辱,是罪恶。在以自身为耻辱的心灵上,什么独创的萌芽也没有生长过。

一切古来的天才,都在我们凡人的手够不到的墙壁的钉子上挂帽子。不过必须有踏脚的凳子。 又 但是,那个踏脚的凳子,无论在哪一家旧货商店里都能有的。 又 任何作家在某方面都具有木匠的面孔。但是,这不是耻辱。任何木匠也在某方面具有作家的面孔。

演员或歌唱家的幸福是他们的作品不留下来。——我有时不免这样想。

女人对我们男子来说是真正的人生,即诸恶之源。

我们之所以爱自然——其原由之一,至少是由于它不像我们人那样既嫉妒又欺骗。

他的幸福是由于他自己没有教养。同时这也是他的不幸——啊,多么无聊呀!

恋爱是受到性欲的诗的表现的一种东西。至少不受诗的表现的性欲,是没有价值称为恋爱的。

让我当苦工吧!否则给我言论自由吧!

他孝顺母亲。当然懂得用爱抚和接吻,使成为寡妇的母亲得到性的安慰。

他为了细小的事情而决心自杀。但是,根据这种理由自杀,损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握着手枪,傲岸地自言自语说:“拿破仑被跳蚤咬了,一定也会觉得痒的啊!”

自我最嫌恶的征候,是在一切事物中寻找谎言。不,不只是这样。还要在寻找谎言中丝毫也不感到满足。

我没有良心。我只有神经。

我每每这样想:我迷恋她时,她迷恋我;我讨嫌她时,她也讨嫌我就好了。

我是失败了。但是,创造我者必然还会创造他人。一棵树的枯萎只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只要保存着无数种子的土地依然存在

《罗生门》的笔记-奉教人之死 - 奉教人之死

罗连若代人受过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愤怒吗?委屈吗?
挣扎过吗?
被诬陷,被指责,被唾弃,被遗忘...而即便这样,也抱定信念要隐瞒真相吗?
而真相其实如此显而易见,只需她动一动嘴。
如果罗连若在事发之时就验明真身,她绝对不会受到非议,厄运也不会降临在她身上,但是那个诬陷她的伞铺女的命运也许会从此改变,她会因为诬陷给了一个最不可能受到诬陷的人而遭众人鄙视,会因为与异教徒私通而被唾弃,她腹中的孩子或许将无法诞生...而她自身或许也只是为自己的做法感到羞愧和悔恨——这种羞愧和悔恨是出自对社会不公的怨恨,而非真正的忏悔和感悟,因而灵魂也得不到救赎。
为了保全别人而失去自己的生活乃至生命,真的值得吗?
今世已罕见大义之举,当然了,谁又愿意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去为另一个人受过,即便曾有这样的冲动之举,大多随着时间推移,都会悔恨吧...
苦难让我们屈服,会让我们放弃自己原有的信念,让我们变爱为恨,让我们从君子变身为小人,也因此我们无法得到救赎,也无法救赎他人。
这就是现状吧。我们都生活在自私和恐惧中,是因为我们太想保全自己的幸福,甚至不惜以伤害别人为代价,而那个被伤害的人从此陷入另一种恐惧,为了保全自己来之不易的平静,也会不惜代价去牺牲别人...
可是得不到救赎的灵魂,又如何真的得到幸福和平静呢?
所以在短短百年人生中,不安才会变成我们的常态,而幸福和平静却变得如此脆弱易碎。

《罗生门》的笔记-第4514页 - 侏儒的话

产生不出完美的乌托邦的原因大致如下:如果不能改变人性,就不可能产生完美的乌托邦。如果改变了人性的话,就会使人觉得人们向往的完美的乌托邦,突然不完美了。

《罗生门》的笔记-第274页 - 自由思想家

自由思想家的弱点就因为是自由思想家。他终究不能像狂信份子那样凶猛地去战斗。

《罗生门》的笔记-第4503页 - 侏儒的话

连丑闻也不会发生的俗人们,在所有名人的丑闻中,发现了他们为怯懦辩解的最好的武器。同时发现了树立他们实际上不存在的优越性的最好的垫脚石。

《罗生门》的笔记-第4786页 - 侏儒的话

我懂得不幸。懂得有时除依靠说谎外还有不能讲出真实的不幸。

《罗生门》的笔记-侏儒的话 - 侏儒的话

人生悲剧的第一幕,是从做父母子女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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