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书评

【读品】110辑·荐书·人文地理

王振忠 著：《日出而作》，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10月，38.00元。王振忠教授在自序中已经述及《日出而作》的缘起，本是《读书》杂志上的专栏。日积月累，境随心转，由日中交通而至徽州，又由徽州而至江南，积成这样一本札记。书中看到的是十数年间作者的学术历程，也是近世东南日常生活的丰富场景。从近世中国社会经济的大脉络来看，江南、徽州、福建、广东等地区无疑是最为活跃、留存文献也较多的部分。恰巧王振忠教授生长于福州，就学于江南，又以专攻徽州研究而著称，此种丰富的经验使其能够融合多种不同的“地方感”于一炉，在历史的细节处构建起立体的生活图景。譬如开卷第一篇关于“九连环”，便能引出诸多理想。秦淮河上灯火阑珊时，苏州上方山烟火缭绕处，是否有这样的杂耍穿插其间，不得而知。最意味深长的当属那纸文字九连环。曾经听王振忠教授在别处几次提到过，要解通这种字谜，要多少巧思与文字功底，还要消磨相当的时间，正是那些嫁作商人妇的怨女们消磨时光的上品。徽商足迹遍天下，时人称“钻天洞庭遍地徽”，又曰：无徽不成镇。在那个交通并不便利的时代，如此发达的经商氛围其实造就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家庭关系。为了维系宗族组织，男子常常年轻时便结婚，结婚不久即远赴他乡经商，难得返乡。在男子方面，徽商以舍得为两件事花钱而著名，一件是打官司，一件是绣花鞋。绣花鞋者，概指小妾与妓女。常年出门在外，无法维持正常的家庭生活，只能以此为策。扬州当年娱乐业之繁盛奢华，背后是徽州盐商的一掷千金。而在另一方面，留守主持家务的徽州女性们，被一种特别强势的贞节观念教化着。由于这种不稳定的家庭关系，徽州士绅对于贞节观念的教化，似乎特别重视。翻开徽州府志，烈女志在整个人物志中所占的比例，可以说是触目惊心的。其中有些故事现在看来，心酸多过荒唐。其中一则讲到，某年徽州大水，某处姑嫂六七名女子被围困在房屋中，遇有人驾船来救，几名女子竟说如果搭救，势必接触身体，因而竟拒绝搭救。自知必死之后，几名女子所思量的是死后打捞尸体，身体仍会被人接触，因而临死前，竟互相帮忙，将自己缝入布袋内，后人打捞上来的便是几具装在布袋内的尸首。余视野不宽，就所翻检过诸东南方志中，似此种节烈“事迹”，恐为仅见。而当地士绅竟以褒奖之心态写入方志，彼时士绅之心态，亦不知该作何想了。这种极端的贞洁意识及其教化，是随着近世东南商业化发展而形成的特别产物。在大多数情况下，近世东南的经济发展与商业化进程，给人的印象是繁华与辛劳的一体两面。譬如作者追述福建的老澡堂，一面是浴客的闲适，一面是卖“碗糕”的小伙计的奔忙，实在是很生动的画面。易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王振忠教授说，自己当年在日本的访学经历，只有前半句，没有后半句。这不仅是著者自况，也是对近世东南地方社会的绝好形容。日落之后，一边是不息的机织纵横，一边是不眠的觥筹交错，二者都是东南社会的实态。然而心随境转，过去几十年的学界，常常是只抽取历史的不同侧面，一会儿是《织工对》中的“资本主义萌芽”，一会儿是租栈的“罪恶压迫”，十几年后又变成了士大夫优雅情趣的“品味奢华”。乱花迷眼，几个不同形象的东南社会在几十年间不断地被学者们构建出来，不禁要令读者迷惑了。我们所熟悉的寓言“盲人摸象”，本出自佛教经典，正是欲警醒事物之本真难得，事件之全像（象）不易显现。艰辛困苦、阴暗沉重、繁荣活跃、奢靡精致，都可说是对东南社会的精准形容。士绅商贾的奢华生活仰仗于十亩之家的经年劳作，而又有很多细食小民仰给于大户的一掷千金。如此交错的经济网络，构成了近世东南立体的社会经济图景。在这片土地上，不论胼手砥足的辛劳，或是丝肉曼妙的奢华，似乎都处于“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的状态。近世东南经济、文化的活跃繁华，正是建基于此的。(赵思渊 推荐)本文刊于【读品】110辑 　　　　　　　　　　　　　　　　　　　　　　　　　　　　　　　 【免费】订阅 点击 http://blog.sina.com.cn/dupinjournal 网站订阅框。 或发邮件至dupinjournal@gmail.com订阅 　　　　　　　　　　　　　　　　 【读品】下载请前往：http://www.verycd.com/topics/2809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