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冒险》章节试读

《华美的冒险》的笔记-第1页 - 1

杨海霞：没有什么比写作更让我内心自由
最近，故宫出版社出版了我市青年女作家杨海霞的第二本个人专著《华美的冒险》。作者以饱满的热情、达观的史观、慈悲的同情心，穿行于史实与文采之间，对明清八位后妃的悲情与传奇进行了现代阐释。虽然，钱钟书先生早就说过，吃了鸡蛋觉得好吃，没有必要去见下蛋的母鸡。但是，我一直将这句话当作钱老的玩笑话。在粗读了一遍，又细读了一遍后，我毅然决定与杨海霞谈谈。
1
你的这本书与第一本《有限的完美》只间隔十几个月，真是马不停蹄。在“活在当下”甚嚣尘上的今天，更多的人对于过去与未来兴味索然，你写这本书的缘起或者说初衷是什么？
《华美的冒险》是故宫出版社约稿。这次写作，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冒险。历史题材很容易刺激写作欲望，但是，当大量的穿越剧以及戏说历史充斥眼球，人会本能地对这类话题有种抗拒。前期我也看了一些明清史，却始终动不了笔。一方面是功力不逮，还有就是觉得，有时，我们需要在“空无一物”中创造“某事某物”，这其中通过各种欲望的此消彼长，将人们的贪婪、功利、好奇心、悲悯进行调和、搅拌、酝酿，最终完成对一个历史人物的表述，这不仅是如何将文学与史实结合的问题，更要有对历史的某种感觉。它肯定会来，所以我等。这是我的执拗。另外，就内心而言，我更喜欢写一本可以带我进入另一种人生的书。
2
一本书的出版犹如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艰辛而漫长，我想知道，这是怎样一个过程？
这本书的装帧设计是著名设计师周晨先生。由故宫出版社指定。他是2011年度“中国最美的书”设计者。这也是他第四次获此殊荣。书里面明清妃子的首饰图片，都是故宫珍藏，首度面世的图片，很珍贵。
3
新闻学里有一个理论叫选择性记忆，说的是受众可能会对新闻作品有选择地记忆。在你看来，对于历史而言，是不是同样如此？入书的八位后妃是基于怎样的考量？
文字皆由命运出。应该说，我们对历史产生兴趣，并不是由于它本身的缘故，而是由于我们自己的缘故。一个人的生命体验、人文感受与史学观点，决定了他（她）选择怎样的题材进行写作。我之所以选择写这八位后妃，是因为在大历史中她们以人性中特有的质地击中了我。或者说，一个人选择写什么，怎么写，与他想与谁相爱是同一回事。有些女子气息不对，我无法下笔。就如清代光绪皇帝的珍妃他他拉氏，这个女子身上强烈的死亡气息，如今我经过故宫，想到珍妃井都可怕，我只好选择逃避。我的写作并不系统，往往通过对一个女子的写作，唤起欲望，去表述另一个女子。
4
你认为怎样的群体会阅读《华美的冒险》？
写作是一种情怀。阅读更需要一种情怀。我不认为我的书有固定的阅读群体。在我看来，因为阅读兴趣、阅读习惯或者受到文字吸引而去阅读，都是对自身局限的重复。当你能打破自身格局去阅读，那么，无论你读到的是什么，都是一种辽阔。
5
读《有限的完美》时，已对你的海量阅读有所了解，这一次还是被你阅读的深广度吓到了。看到书中随处可见的参考书目，比如写乌拉那拉氏的那一篇，文中表明历史出处的书有《清史稿》、《御制南巡记》、《乾隆起居注》、《中国历史大事编年》等。想象你在书房“翻山越岭”，“翻越”的过程肯定是劳神费力的。
阅读一直占据我的很多时间，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就如我喜欢博尔赫斯，这么多年来没有改变过，每次重读，都有惊喜。但是，年少时，《红楼梦》读完，那个下午我大哭了一场，以为自己这辈子没书可读了。十多年前有一次去北京，在清华园边上的书店发现了一套用牛皮纸包装的伍尔夫全集，以及一本黄宾虹画册。买下后抱着它们，一直从成府路走到西直门。这一年来，我的床头之书是《五灯会元》，三厚本，慢慢看，总是看不完，因此心里很放心。写这本书，我是读了许多书，主要是史实与哲学。有些史书确实很难找，我曾到国家图书馆找资料。也重读沈复、张岱、黄仁宇，还有塞缪尔等。读得入迷，忘记了需要写作。有时半个多月不会动笔，一直在找书读。《华美的冒险》写得并不快。对于我来说，在阅读过程中，使精神变得明晰的努力始终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6
人类历史写满了“人性恶”。崔卫平说，人既有尊严与爱，又邪恶；既向往光明与理想，又沉沦及昏暗。《华美的冒险》对于“人性恶”多有描写，而你以一以贯之的平常心、包容心娓娓讲述。对于人性，你有着非凡的洞察和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相信人可能做出任何不可理喻的事。
在任何一个时代，呈现在历史学家面前的人类历史都会是巨大的迷宫，里面是歧路茫茫。我写作。我悲悯。这就是人性。我只是为自己寻求一条出路。或者说，无论选择写哪位后妃，对于我来说，是一种释疑。对人性，对命运。也是一种寻求。寻求某种历史的合理性与必然性。且写女子，离不开情与欲。这也是人性。有读者对我说这些女子的命运都很凄惨，也有读者问我最喜欢哪位后妃。其实，当我们去掉纷繁芜杂的历史细节，我们会发现，所谓传奇后妃，不过就是因为，她们一出生，就带着她们的故事，来到这世上的。没有传奇。传奇也不过是寻常人生。譬如，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她穿的宽大长裙，推迟了他欲望的产生，恰好，成全了另一段传奇。犹如乌拉那拉氏。
7
生活川流不息，工作、家庭的惯性容易让人滑入庸常的轨道，极少部分人会在庸常之外构建另一个精神世界，无疑，你属于极少部分人之一。如何处理写作与工作关系？
安于现状，又不止于现状，才是生活所赐予的最意味深长的礼物。我大多晚上写作。不是喜欢，也并非习惯。因为这是一天工作之余。这也意味着每晚在儿子入睡后，我进入自己的时间。君特·格拉斯觉得晚上写作不太可靠，因为灯光下写作，写起来太轻巧。对我来说，能有写作的时光，就是奢侈。有时，当灵感来了，我只能忍耐。今年5月，旅途遇到一位86岁的台湾老人。老人70岁开始学画画，现在台湾已开过画展。他与我聊天，说：“人的一生，能陪伴自己的，不是女人，也不是孩子，而是自己的兴趣。”听了感触很深。有时读许多书，不如与有经历的人对话。他们的心灵，真实、厚重，且有生机，让我敬重。事实上，我写作，是因为世间之事，没有比这更让我内心自由。我对写作没有野心。无非是知道有一天我老了，还有它，陪着我。
采访手记
海霞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自己，实在是平常，一个在人群中随时湮没的人。这是谦词，但不完全是。她的低调，她的安静，很容易让初见她的人产生“平常”的错觉。我承认，我也是认识很久后，才感受到她的种种“不平常”。
从未见海霞穿过色彩浓烈的衣服，通常是一袭色调柔和、面料柔软的衣裙，加一条丝质围巾，轻盈灵动，一如她的文字。神色沉静，有着淡然却挥之不去的暖意，目光凝然，凝视着她正在凝视的人。我们一位共同的朋友将伊归为柔美。
在我看来，不光是外表的柔美，她的阅读量，她的行动力，她的悲悯心，都使她与“平常”渐行渐远。
《幽梦影》有言，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我得补充一下：能记不难，能化为难。海霞的阅读过程，是“化”的过程，深切地融入与超然的旁观相互交织，使得她的笔触温柔而理性，文字诗意而不刻意，感慨而不下结论，让阅读着的人在时光里静静逡巡，细致绵密地感悟命运。所以，在很多女人坐在电视机前追着《后宫甄嬛传》、《步步惊心》时，她出入于浩瀚的史海，为《华美的冒险》作史实上、情感上的准备。“我正在写一本明清方面的书”这句话还在风中未及飘散，《华美的冒险》已呈现在眼前。海霞的行动力每每让我惊叹不已又羞愧不已。写到“郑贵妃”时，不少人恶声恶气地称之为“愚蠢的女人”、“恶毒的女人”，在海霞的笔下，我没有读到丝毫的厌恶，有的只是不忍和悲悯。
不久前，与施铮铮老师通电话，谈到杨海霞时，施老师笑道：这家伙大脑容量超大，太聪明了。认同。又想起星云大师说的“有慈悲有智慧，为一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