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進行的瞬間》书评

走入摄影文本的花园迷宫

走入摄影文本的花园迷宫文／陈佳琦原载於《破报》复刊786期：http://www.pots.tw/node/12084阅读本书的经验犹如在旅途中找不到路，於是只好放弃找路，开始欣赏起路边小花与风景，得到未有的体验。也像突然间发现自处在一座没有起点丶没有终点，或说起点跟终点已被接在一起丶自此不断被迫绕行的迷宫里，一座由庞大的摄影作品所构筑成的绚丽宇宙。但实际上是，一开始很想赶快读完，但发现不可能，结果得到了一种慢速的自由，甚至开始拒绝快读。《持续进行的瞬间》谈摄影，深受班雅明丶巴特丶桑塔格和伯格的影响，却又努力挣脱他们（作者可爱地在开头及宣示要避免每五页就引述他们一次），成为一本丝毫不艰涩丶甚至美得像诗的摄影论，但求你学着享受岔路，停下，看图，顺便把部分未能附上的摄影也都google一下。杰夫・代尔（Geoff Dyer）是一个才华洋溢丶具欧洲传统博学精神的英国作家，尝试从各种「很多摄影师都拍过」的主题中寻求不同摄影师之间彼此亲近但又不同的感性。盲眼乞丐丶夜晚丶帽子丶剪影丶阶梯丶长椅丶篱笆丶云朵丶露天电影院等不同主题，或说这些各不同照片中皆曾出现过的相同「刺点」，如同一本摄影主题百科一样被收纳。代尔从相似的被摄物整理不同摄影师相近或相异的处理方法，观察不同的摄影观如何带领摄影师往不同的方向前进，也看出了摄影在这一两百年间的不断改变与美学形式的重写。他走出了桑塔那带有强烈道德观的诠释重荷，不企图告诉读者比起这种他更欣赏哪一种摄影观或摄影师的价值评断，但是藉由各种主题的比较，他看出了每个摄影师如何受制於不同的个性丶生命与观点指引，而作出不同的选择。他并非没有观点，但试图呈现多元纷陈。从这点看，代尔或可说是一真正的影像後现代论者（此後现代并无贬意），在析论不同形式与感性时，不随便放弃可能与自己美学观擀格的对象，甚至更赋予同情，此外，他几乎藐视历史地将同一主题的物件视为不同作品中的同一主角，进行跨时空比较，例如Tina Modotti那里充满希望的帽子如何变成Dorothea Lange镜头下越来越绝望的帽子，他为帽子编故事，成为自有生命之物藉以重塑摄影史。这本书就在各种主题中被充盈饱满而成。不过，以主题去贯串一种关乎形式的讨论其实也非创举，如Northrop Frye已在文学中展现其在庞大文本中抓取同一母题的惊人博学与研究能耐。但有一种差别在於：代尔并不秉持如斯强烈的科学分类企图，他以更随性更遍地俯拾的态度让这写作并不那麽「用力」，就像他总爱在一开头就强调自己的非专业性一样，欣赏从业馀开始终於走上一条分歧但开阔的大道，甚於努力秉持在某种专业的计划性之上，就像他谨记Lange认为摄影师应该完全没计划一样，出於没计划所以可对事物尽量保持开放。全书没有目录，弃绝路标。令人常在毫无准备下从一个主题滑向另一主题，但到某个节点，忽又可以贯连。可以说代尔如同他所倾心的波赫士，做到了对叙述性的抵抗，也做到了对学院论述的拒绝。他甚至建议大家，不必把作者提供的阅读序列视为绝对，让书中不同段落彼此套用也无妨。不知道有没有读者按他的建议做，但这至少达成了他所谓「尽可能模拟浏览一堆照片时的偶然经验」。此外，代尔总能搭载人物生命，善於想像现场的能力已在《然而，很美》一书可见，当走进照片的主题们彷佛都能与摄影者的生命互为隐喻，如此一来，既拉开了影像的意义也要求我们不断重新改写对某些摄影师的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