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黃金

内容概要

周志文

原籍浙江，1942年生於湖南。宜蘭縣立羅東中學初、高中部畢業、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台灣大學中文研究所碩士、博士。歷任《中國時報》、《民生報》主筆，淡江大學教授、台灣大學教授，捷克查理大學漢學講座教授，荷蘭萊頓大學訪問學人，北京師範大學客座教授，珠海聯合國際學院講座教授，現已退休。文學作品有《日昇之城》、《三個貝多芬》、《冷熱》、《布拉格黃金》、《尋找光源》、《風從樹林走過》、《時光倒影》等。

作者简介

這本書裡收集的是我在布拉格居住時寫的一些散文。 一九九七年暑假過後，我到查理大學，擔任他們東亞系的『漢學講座』教授，為期近一年。我與查理大學結緣是在一九九一年秋，當時我參加一個學術訪問團，那時中興大學歷史系的陳茂進教授尚在世，他已在查理大學做過為期一年的研究，對查大以及布拉格比較熟悉，由他安排我們在布拉格的行止。同行的，尚有當時同在淡江大學的王仁鈞、王文進、高柏園、周彥文、陳廖安等教授。那確實是一次『驚艷』之旅，布拉格的古典氣勢令人訝異又沉醉，初履斯土，總陷入真幻莫辨的夢境之中，幾次想要掉臂自囓。一天晚上，我們到史麥唐納廳聽音樂演奏，曲目是 Carl Orff的『布蘭詩歌』，台上的布拉格交響樂團編制極大，樂手近百人，舞台後管風琴前面又有男女混聲合唱團、兒童合唱團，加起來有三百人之眾，而這演奏廳比起台北的國家演奏廳卻小了許多，只能容納數百人罷了，因此當交響樂團與合唱團同時演出的時候，聲音是彌天蓋地的。『布蘭詩歌』其中有一段是由男高音以假嗓發音演唱，扭曲的聲浪，荒誕的故事，還有史麥唐納廳裡的奇特燈光，以及繁複得近乎瘋狂的人物雕塑，使人不得不陷入迷離的狀況之中。

那年的布拉格有一種古老的深沉被初初揭開的味道，平靜之中藏有疑慮。斯時蘇聯剛剛解體，柏林圍牆被摧毀，兩德才在一年前統一，布拉格街上擁塞著攤販，賣的是蘇聯軍隊留下的制服，還有共產黨的各式旗幟，鐮刀槌頭帶著紅星，恐懼的夢魘剛過，卻對夢境的真實性懷疑起來。年輕人試踩著佻　的舞步，又有些顧忌與猜疑。查理橋上也有攤販，賣著柏林圍牆拆下的石塊，一塊叫價十克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橋上多數是開朗的西歐人與美國人，捷克人不太出來，出來的人相互交換著目光，傳遞著耳語，剛來乍到的幸福，總令人不安，還令人不能適應。

我們在布拉格的訪問結束後，團體集體回台，我卻一個人到德國，打算拜訪萊比錫大學。我參觀了學校，這是萊布尼玆與席勒的母校，在中國，它又是蔡元培、林語堂的母校。下午，萊大校長Dr.Cornelius Weiss在辦公室接見我，他說萊大已從夢中醒來，現在『決心走入世界』，他的『從夢中醒來』應該指的是脫離共產的夢魘，兩年前，這所在德國境內僅比海德堡晚十餘年的第二老大學，還被稱作是卡爾˙馬克斯大學，現在改回原名，萊大確實是重拾歷史又朝向世界，蓄勢待發。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在行政廣場地面上，看到幾個白色的倒臥人體圖像，像交通事故後警察在路面用粉筆畫的受難位置圖，不同於交通事故的是，廣場的人體用油漆畫成，線條比較寬，在人形的邊上，油漆寫著幾個粗字：『1989.6.4.北京』，我心中一凜，對萊比錫的民眾興起了崇敬之心。

離開了萊比錫，我又回到布拉格。由於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與查大東亞系的幾個教師再次會面，不拘形式的談了好一陣子，他們終於發覺台灣也有這樣大規模的漢學研究，（原先他們以為台灣與中國沒有什麼關係。）同時，他們對於台灣的文化環境也發生了興趣，其中一位教師用試探的語氣問我，是不是可以到查大講授台灣的漢學研究以及文學發展的狀況。 我一九九一年的初訪布拉格，注定了六年之後，也就是一九九七年被邀到查理大學講學。一九九七年的春天，主持訪問計畫的羅然教授（Dr. Olga Lomova）寫信給我，說布拉格那邊已安排好了，而且查大與我服務的台大在九六年簽了姊妹校的合作協議，我在查大的客座就不成問題。終於在九七年的秋天，再次踏上捷克的土地。令我覺得六年之間的變化，是捷克已擺脫了以往的陰霾，奮勇且自信的走自己的路了。與九一年不同的是，九一年的捷克尚是『捷克與斯洛伐克共和國』，到九三年，斯洛伐克與她和平又愉快的分手，獨立成了斯洛伐克共和國，這邊的捷克一時減縮了一半的土地，但從九七到九八，捷克決定加入北約，而且試著在未來數年加入歐盟，她已確然揮別了共產時代的陰影，努力的走向西方，走向現代，九七年我第一次發覺年輕的捷克在任何一方都躍躍欲試。

但隨著走入真正的國際，布拉格也變了。九一年看到一些殘破景象，已逐漸不見，布拉格雖然是以古蹟著名的城市，但古蹟是須要維修的，而維修古蹟，需要智慧及財力。我看到布拉格六年之後被整頓一新，就覺得布拉格這幾年在經濟上確有起步。但隨著繁華，布拉格又呈現了另一面，物價逐漸昂貴了，捷克鄉下的人進不得城來，所以布拉格擠滿了觀光客及商人。

九八年暑假我在查理大學的課程結束後便回台，之後又去了布拉格兩次，一次是二○○○年春夏之交，應邀參加一本捷譯台灣短篇小說選集的發表會，這個計劃由我主持，新書發表會是該年布拉格國際書展的重要活動之一。另一次則是今年的五月初，參加由淡江大學、查理大學及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合辦的學術研討會。這幾年來，布拉格的改變更多，物價漲得相當厲害，而社會的世俗化又重了些，舉例而言，布拉格的文化藝術活動頻繁，所以每個月都有裝訂成書的文化節目冊出售，我在布拉格住的時候，每個月都會在書店買一本（有英文版的），以作為參觀藝術展覽、聽音樂會的指引，這節目單製作精美，使用方便，白色的封面十分高雅。二○○○年新書發表會那次，我到書店買了一本，封面雖還相同，內容竟多了幾幅彩色的跨頁，是介紹脫衣舞的廣告，今年到書店，店員說已經不出了。

這樣說來，向下沉淪的似乎不只我們台灣。查大的幾個老同事也表現了跟我同樣的憂慮。布拉格的不同在於她的文化資產實在太豐富，布拉格城堡、查理橋，還有被譽為建築學博物館的多樣多采的建築。布拉格依然優美，波西米亞的啤酒，莫拉維亞的紅酒，依然香醇醉人，有些事不要看得那麼深，其實還是美好的。

好吧，轉回頭來談談這本書。書名叫『布拉格黃金』，一部分的理由是布拉格又稱黃金城，另一部分的理由則是我與妻在布拉格近乎一年的日子，享受清閒、悠遊的樂趣，在我們而言，那真是一段黃金歲月，我覺得華格納的歌劇名字取得好，他的劇名是『萊茵河黃金』。

謝謝隱地先生讓他的爾雅出版社出版這本書，謝謝高柏園兄為這本書寫的後記，我的第一次與最近的一次布拉格之行，他都是同行者，他的感悟最深。還要謝的，是跟我一起在布拉格度過每一天的妻，她憑記憶，為這本書畫了精美的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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