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糖果》书评

出版日期:2016-6
ISBN:9787020115314
作者:邓安庆
页数:280页

故乡从未远去

关注邓安庆很久了,平常看他用三五句话写一写日常的片段,就已经很喜欢,就像是吃一颗酸甜的糖果;而本书则无疑更是惊喜,读完就像是品一杯加入了岁月的淡淡的茶,略带些苦涩,却又久久回甘,难以诉说心中的感觉。《亲人记》里作者用他的双眼冷静观察并记录下亲人的生活,平淡又忧伤的文字里带着一种野草的精神,而这种精神则正是故事里的人经过生命里种种的不平与苦难,所寻回的生活的真理。《世间记》写了几段朦胧的情感,读着读着就会在心底笑了起来,这不就正是当年的自己么。而这些青春期里懵懂又炽热的心思有多少人是相同的啊。而合租与快餐店里的故事,也似曾相识。《回乡记》里作者用日记的形式写了春节返乡的见闻,日益凋敝的乡村(其实不只是长江中下游,全国各地的乡村大都如此),愈见老去的乡亲(一生的辛苦劳作与风吹日晒,加上儿女常年不在身边,留守的老年人),以及父母兄长的困顿(面对窘况想要帮助却有心无力);虽然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却越来越感觉自己是个外乡人,乡音不改却近乡情怯,聚少离多又难以割舍,这种情感可能只有我们这代人的体验更深刻吧,而在城市中成长起来的下一代已经很难有故乡的概念了。书读完了,但全书带给我的对故乡的记忆与思考重新开始,以前感觉越来越远的故乡又慢慢清晰起来。故乡的人和事,草和树,房屋和田野,都已经融化进我们这些“农二代”的血液里了,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不论离开多久,也不论距离多远, 从来没有“回不去的故乡”,因为故乡就在我们身体深处,故乡从未远去。

想读

某四的书评,瞬间把我带到了高中时代才有的那种文学韵,感觉被洗涤了。那种感觉久违,清新。不知是不是堕落已久的缘故

(书评)《山中的糖果》:故乡记忆,爱与距离

文/王麟那个清瘦帅气的青年就站在北京初冬的十字街头,一身书卷气让他与来往行人的对比中显得卓尔不群。发丝有点凌乱,普通话带着浓重乡音,三言两语就能把你带进无边无际的文学世界里,在那里他如鱼得水,犹如技艺娴熟的水手,展示各种高难度技艺,文字汩汩而出,潺湲不绝。他每天观察着这个世界,各色人等蜂拥进入他的记忆,待到夜深人静,大脑开始强劲运转,将那些素材从记忆神经元中调出,排列组合成美妙的句子,再倾注笔端。他每天都在讲述发生家乡湖北武穴和帝都北京的故事,永不枯竭的创造力让你惊叹不已。他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微笑,仿佛邻家的阿哥,温暖而又亲切,恬淡而又善良。他叫邓安庆,是一位青年作家。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是在2014年北京的初冬,同时在一起的还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青年女翻译家陈黎,青年女诗人赵元,《新周刊》女记者杨杨,我们都是因为喜欢文字才有缘相聚在一起,觥筹交错,畅谈古今,开心快乐,又一身轻松。安庆那时候负责豆瓣网的相关版块,业余读书写文,辛苦耕耘,终有收获。在他的第三本书《山中的糖果》出版之前,我已经零零散散度读过其中一多半文章,震惊于他的文学才华,感动于他的细腻描写。他笔下的人物群像,栩栩如生,鲜活有力。主角众多,多是熟识之人;喜怒哀乐,承载故乡记忆。如果说,对于很多从偏远乡村来到城市打拼的年轻人,家乡留给他们快乐多于苦痛的话,那么,我们却能够感受到安庆笔下的故乡那丝难得的温暖。心中有爱,才能写出看似平淡却饱含深情的文字;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才能发现掩盖在忧伤与眼泪背后的美丽。青年作家邓安庆有一颗坚强的心,具备敏锐的目光和超强的记忆力,他笔下的家乡距离我们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字里行间蕴含着一种冲破藩篱向上奔腾的力量,那是坚韧、不屈与对生命的礼赞;他笔下的那群人,是那么亲切,又那么隔阂,从他们的身上能够找到多年前游走在街头巷尾乡亲们的笑容。他用一种看似轻松的笔调描写最沉重的往事,笑声中带着泪水,带着甜味的回忆中又充斥着苦涩。他有勇气将那段久远的记忆写下来,是因为心灵强大,心中有爱。《山中的糖果》是雕塑师刻刀下的一座群雕,塑造的人物形象多达几十位,每一位都个性鲜明,让人印象深刻。从四五岁的小萝莉,到大学时代喜欢的姑娘;从喜欢读书与村民格格不入的白云娘,到命运悲惨令人潸然泪下的姑姑;从脾气暴躁的女汉子二嫂,到与作家存在巨大心理鸿沟的有血缘的陌生人。现实中的他们,或者还在湖北那个小乡村安然度日,或者在城市的一隅默默拼争。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终有一天,他们宽阔的肩膀会低垂,她们如花的容颜会凋谢,他们会昏眼浊目,步履蹒跚,在时光中慢慢老去,直至消失如尘土。然而,在作家的书中,他们依旧在大笑,在哭泣,在奔跑,在热恋,在挥洒着生命的无限光华。故乡的温暖与苦涩,疼痛与快乐,也已经渐行渐远,就像安庆在书中对父亲说的那样:“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是呀,故乡已经与自己产生了距离,过去的生活是一段无法避开的生命历程,就把它交给时光慢慢雕刻,走出家门的少年,终究会展翅高飞,栉风沐雨。山中的糖果是少年时代青涩甜蜜的记忆,就将其放进行囊,陪伴着自己上路。而你所爱恋的人,你所期盼和追求的东西,就在远方等你,那是生命中最美味的糖果,你值得品味,值得拥有!加油,安庆,为了梦想,一起飞吧!(2016-7-25)

所有的同行最终都将分道扬镳

当我读《山中的糖果》,以及《柔软的距离》时,一幅幅熟悉的画面扑面而来。抑或曾经在心底深处已然模糊的场景渐渐活跃起来,随岁月流逝慢慢淡忘的许多人和事跳出来,彷如昨日。我们曾经来过,曾经经历过,这些曾经萦绕我们或将萦绕我们一生的情愫……和邓安庆一样,我出生于80年代,我的家乡在湘北长江边的一个村庄,小时候夏天静谧的夜晚,家人会在禾场的角落里点然一堆艾叶,烟雾缭绕,熏走蚊虫。我们躺在竹床上,看夜空下的满天星光,荧火虫在我们身边一闪一闪飞舞。隐隐听到长江水上轮船的汽笛声传来。每年这个时候,村子里的青壮年都要去长江大堤上防汛抗洪。对了,和书中写的一样,我们那管爸也叫爷(ya),我们问谁也是叫“么人”……这就是我的家乡,是我户口本上的祖籍所在地。我们在那里出生,长大。通过上大学,我们最终离开了家乡,但亲人们都生活在那里,每年例行公事般回去一两趟,然后速速回到城市。我们之所以无法舍弃则是因为我们的亲人还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我们逝去的至亲埋骨于此,我们最初的理想在这里萌芽,我们年纪渐大,懂得了伤感,需要一处凭吊之地。一切,仅此而已。由于地处于交通要道,近些年,政府瞄上了家乡这片土地,将整体征收为工业用地,整个村子将不复存在。我们逃离了家乡到远方,家乡成为念想,而最终我们都成为了失去家乡的人。祖宗的坟茔,耕种的田地,世代的居所,如今这一切即将无处缅怀,只能存封在记忆里。中国的农村给人们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或诗情画意或贫穷落后。我想对中国绝大多数的农村来说,应该是属于后者。我们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晴耕雨读或许存在过,但至少没有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少时,我能体会到农村的贫穷以及贫穷所带来的窘迫。但当我读阎海军《崖边报告》时,还是被今天西北农村展现出来的冷酷所震惊,日渐荒芜的村庄,孤零等死的老人,微如草芥的命运等与我们今天身处的这个热闹世界格格不入。其实,你所看到的算计、市刽、冷漠,甚至残忍,皆是因为物质的贫瘠。邻里之间的刻薄、亲戚间的口舌,大多数矛头都是一些利益上的纠葛。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众多,虽然也有些家长里短的抱怨,但总体还算和睦。小时候每每大年三十,婶婶们和奶奶准备丰盛的过年食物,父亲他们五兄弟必定要和爷爷大醉一番。整个下午,妈妈和婶婶们就是在不停的照顾他们醉洒的丈夫。这便是小时候我对于过年的主要印象。后来,爷爷年事已高,奶奶、父亲和伯父先后过世,我们和诸多亲戚之间的纽带就这样渐渐断掉了。如书中《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一文,我亦深有感触。父亲兄弟多,自然我的堂兄弟和表兄弟也很多,幼年时,我们一起上山掏鸟,下水摸鱼,晚上钻在被窝里打“升级”。而今天,兄弟们中很多人去了远方,也有一些兄弟在远离家乡的同一城市,但彼此联系也不多。兄弟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相聚时反倒多了几分拘束和客套,童年的那种亲密无间再也找不回了。像父辈们大碗喝酒的场景不会再有了。时间,终究将我们血脉相承的人归于陌生。《山中的糖果》关于青春期的回忆也是如此的炽烈与纯净。一言不合拳脚来袭的老师,上课偷偷照镜子的同桌女孩,一起打架一起下河游泳的同窗……如野草,自由生长。老师的巴掌和家长的棍棒,没有调顺叛逆的少年,倒是时光和生活,让我们脱胎,走上世俗眼里正常的人生轨道。少年的伙伴有些进入体制内,谈不上优越,更多的是安于当下,得过且过。有些还在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今天不知明天,生活的窘迫写在脸上。他们,仿佛又在重复父辈们的生活,如父辈们教育我们一样,教育他们现在的孩子。曾经誉为班花的女孩,成了孩子他妈,每次同学聚会,她牵着孩子姗姗来迟,吃饭时要照顾哭闹不停的孩子,饭毕,抱歉地说,孩子要睡觉了,没办法我要提前走了,只能下次再聚,下次回来,一定要通知我噢。我们在家乡的少年时光,记载着我们的朦胧,懵懂,混沌。我们原本纯净,只因看过更多人走过更多路。心慌了,或者,心野了。我和你在一个个十字路口相遇,或长或短的同行,然后分道扬镳。我想总有一天,当我们老去,所有的回不去都将成为我们深深的遗憾。现在还能拥有的,还能抓住的,就不要轻易放手吧。

感谢你有一颗柔软的慈悲心——《山中的糖果》读后

如果世界是一片无垠的荒漠,那寄居在上面的芸芸众生要如何生存?想必与现在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吧。有些人与生活奋力抗争,有些人臣服于生活的脚下,而有些人在顺应社会规则的同时,依然坚持自我。想来,这些都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每一种存在都是合理的。在邓安庆先生的新书《山中的糖果》中,我看到了很多人的人生缩影,他们就像一个个穿戴好各自服装的演员,在舞台上唱着他们各自的悲喜。我作为演出的观赏者之一,时而笑时而哭。有些剧目舒缓悠扬,充满着幼时山乡生活的温情。与书名同名的篇目《山中的糖果》中的小安庆,暑假时与父母一起过江去江西的山上种地,爸妈下地的时候,他就站在小凳子上给农忙的父母做饭,与亲戚家的孩子一起玩,童趣悠然。都说小孩子的时候吃点苦没什么的,因为孩子的接受能力极强,幼时吃的苦就是长大之后的宝藏,这一道理在邓先生身上很适用。邓先生擅长观察生活,他笔下好多亲人的经历几乎都经过他笔尖的提纯,升华了好几个量级。他哥哥说自己很多时候都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在生意失败外出躲债归家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邓先生自己也说,他觉得母亲眼里散出的光都是悲苦的。书里还有很多跟母亲类似的人物形象,比如二婶,他们都是农家的媳妇,一辈子都是为了夫家,想要生儿子,好在家族里站稳脚跟。这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我读来几度唏嘘。这些描写太过真实了,跟我的家庭很相似。我母亲也说过,她在我们姊妹还很小的时候,经常会跟婆家闹不愉快,她大晚上的和爸爸吵完之后,会跑到村里的大河边落泪。几次想要跳下去,又舍不得我们姐妹四个,狠不下那个心,常常是在河滩上流着眼泪坐到天亮,然后回家给一家人做早饭。邓先生写出了我想写而无法下笔的那些山乡往事,为她们著书立传,我想都是出于内心对她们的热爱与疼惜。“你死了,你自己的伢儿怎么办?”为我所有的妇女同胞们一大哭,她们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有一颗柔软的慈悲心,才有一双能看清世间许多悲苦之事的眼睛。邓先生书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一个篇目,是世间记里面的《白云》一篇。在村里人眼中,白云娘是一个怪人,在大多数的农家妇人聚在一起纳鞋底、织毛衣的时候,她却一个人在看书;在漫山遍野的都是花儿的时候,她却自己在家门口养花。我完全能够想象,白云娘在农村里是如何地不合群了,就像所有的风筝都是拿线牵着,由放风筝的人操控着,其中有一只却偏要挣脱丝线,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急切地往下看,想知道白云娘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原来她出生于地主之家,年轻时因为“成分问题”,下嫁作农人妇。白云娘就那样平淡地死去了,留下她珍藏了一辈子的书。我想她终于解脱了,或许她的灵魂早就先于肉体飞升了。土家野夫的作品《乡关何处》写的也是故乡故人故事,他的书厚重,有许多关于时代的隐喻在里面,我把邓先生与他归为同类型的作家,刚好他们又都是湖北老乡,看来湖北人的才情和学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了。邓先生的另一个老乡,远子,也是极擅文学创作的,他的文章多了很多的黑色幽默,在生活中,他们都有一双善于捕捉的眼睛。看到邓先生时常会在豆瓣上与远子互相调侃,并称呼其为“小远远”,我就知道,这两个善于哀伤写作的大男孩在各自的生活中都是很阳光,并且积极向上的,不需要读者为他们的生活担心。邓先生的笔触隐忍,很多的话,他都不直接说出,而是藏于文字之后的。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喜欢他的作品,去《山中的糖果》中,寻找那深藏在人世烟火中的甜香。请记住,如果你的眼中长含泪水,那一定是因为作者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父母继续衰老,我们继续漂泊

一也许这是一代人的命运——漂泊。看《打工女孩》,除了现实生活里的艰难奋斗,印象最深的是她们内心深处的孤独和迷茫——她们都知道,一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看《出梁庄记》,梁鸿不仅记录了长辈们的打工状况,也涉及好几个80后的年轻人,他们住在城中村,买不起房,做着白领工作,看起来充实,但停下来时,仍然迷茫。他们都说,不会再回去了。每次看到这些文字,都会想到自己,因为我也属于这一波漂泊者。我们这一代人不像父辈,他们从村镇里走出来,是为了养家糊口。在外面打工十几年,到最后,终究是要回去的。而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知识结构、视野和生活习惯都在潜移默化中和父母产生了距离,虽然在城市里很难扎下根来,但要回到老家乡下,已是万万不可能。往大了说,这当然是城市化进程中不可避免的阵痛,一代人的漂泊,可以用“人口流动”四个字来代替。在这样的宏大叙事里,我们不会了解一个家庭具体而微的矛盾,不会知道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孤独,而这一切,都是实然存在的。我常说,时代比人大。从战争,到革命,从各种政治运动,到经济发展,个人总是在时代的大浪中沉浮,渺小得很。漂泊和无根的状态,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浪,沉沉浮浮,逃不掉。二因此,我想,许多有着同样背景的年轻人,都会喜欢邓安庆的这本新书《山中的糖果》。他几乎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生活用文字记录了下来,他记录了乡村,也记录了城市,记录了已经逝去的,也记录了正在消亡的,更重要的是,他记录了许多人,以及他自己。他并只是一个人,当他写下回乡时刻,与父母的疏离,乡村的凋敝与陌生,很多人都在文字中被唤醒,这是一代人的故事。邓安庆是湖北武穴人,1984年出生在一个叫做邓垸的村落,家门口就是长江。他在这里长大,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上学,工作,在不同的城市间流徙,顽抗的建立起自己的文学世界。他不具有什么特殊性,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也正因此,这本书更具代表性。这本《山中的糖果》包括“亲人记”、“世间记”、“回乡记”三个部分。“亲人记”主要写老家的亲人,包括姑姑,堂姐,表哥,以及一位邻居仙芝,这一部分是属于过去的,但不完全是记忆,是从过去延展到现在。在邓安庆流动的叙述里,我们看到了几个人的成长和变化,这一辑中,《姐姐们》一篇分量最重,也最深厚。《姐姐们》分别写了三个堂姐。三个人,性格各异,如今的生活也各不相同,但小时候,他们都是和邓一块玩耍的,而如今,她们都走向了自己的人生,各自的交集越来越少。在关于三个姐姐的叙述中,有一个避不掉的因素反复出现——性别,因为是女孩,三个姐姐的人生受到了各种限制,特别是三姐,即使成绩很好,还是被家里放弃了继续读书,这一放弃,人生的走向就大不相同了。在这些文章里,总是会看到一些自鲁迅时期起就存在的对国民性的批判,时至今日,仍然无改。当这些东西像一颗颗石头,将一个人的生命砸的乱七八糟时,谁也看不到希望。”世间记”范围扩大,不仅有老家邓垸的人,也写到外面的生活,比如《合租》,比如《快餐店里的日与夜》,不过老实说,邓安庆还是写人更好看,他写得有点“笨”,文笔不凸出,但是扎实,一字一字垒起来,人的性格,情感都出来了。在这一辑里,《白云》一篇令人印象深刻,白云是一个老奶奶,一个几乎已经被作者遗忘了的邻居,这次回家听闻白云奶奶去世了,才又勾起了作者的记忆。这是一个很神奇的老奶奶,在乡下,几乎没有人会看书,但这位白云奶奶却藏了一箱子书,《红楼梦》看过二十几遍,家里还有托尔斯泰等俄罗斯文学,邓小时候因为爱看书,和白云奶奶有过不少交集。原来这位老奶奶以前也是读过书的,因为家里是地主成分,不给读了,他爸爸也在文革期间给斗死了。时代的力量,总是隐隐彰显,你仔细去瞧,它又退隐到深处。“回乡记”很明显,写的是回乡,日记体,一次过年回家的记录。这篇文章的体温和前面所有文章都不一样,前面那些写亲人,写邻居的文章,大半是在记忆里打捞,人写起来是暖的,到《回乡记》,完完全全的现实,而且是自己,一下子温度就降了下来,像结了冰。这次回乡,有两个主要的线索,一个是逼婚,一个是父母为了和二伯父家较劲重新盖了一栋房子,欠了不少钱。正如作者说的,“每一次回家都像是一次告别”。陌生感,疏离感,记忆里的温情,现实中的支离破碎,都在一天天的日子里显现出来,像一张网,把人网住了。所以,看邓安庆的这本新书,心情复杂,一方面是好的散文,一方面又常常想到自己。我们这些漂泊者,父母那一辈留守者,似乎就这样在长长的时间里无法互相抵达了。父母继续衰老,我们继续漂泊。

我只是想慢下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书不要一句话一句话慢慢看了,一段扫一个头尾,大概知道在讲什么就好;电影不要慢慢看了,看一下剧情简介,电脑上一边快放一边再玩玩手机,大概知道在讲什么就好;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掏出手机看看有什么新消息,及时回复,别人在说什么,大概知道就好;做事的时候,不要再一心一意了,逛逛淘宝,刷刷微博,看看有什么大新闻,时时跟紧潮流,我到底在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大概知道就好……太快了,心脏跳动像刚刚跑完四百米冲刺,快得想要呕吐了。吃饭睡觉都没有办法慢慢来:饿了,所以快点吃吧!困了,所以快点睡吧!可是反而吃不饱睡不着,太急了,反而做不成任何事情。如果不愿意付出时间,就不会有时间去收获。可是我慢不下来,生活那么快,工作那么多,新闻一条接一条,八卦一段接一段,不了解这些,怎么和周围的人聊天?不聊天,怎么合群?不合群,怎么能做成工作呢?我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里狂奔。邓安庆很慢。他慢慢悠悠地,读着他喜欢的书,写着他喜欢的文字。社会再怎么快,他都像他写的在快餐店里那样,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而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怎么会有人这么慢?他一点也不着急,周围的人都上班啦,赚钱啦,结婚啦,生子啦,安定啦,他还是飘得那么淡定。我真羡慕他的定力。在序里,她的表姐说,文学是他的一个梦,除了这个梦以外他再也不去想其他。你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文字柔软的人,内心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去坚持自己的梦。他在这本书里写了很多人的命运,特别是很多女人的命运。她们都无一例外地没能念完书,为了补贴家用早早进入社会,嫁人生子。他写得很真实,让我觉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那些人的人生,却又永远隔了一层纱。他是一个观察者,也是一个记录者。他慢慢观察,从小到大,每一篇文章的跨度都是几十年。他一笔一笔一句一句写下那些时间里的点点滴滴。他不仅付出了观察的时间,还付出了记录的时间。我只是想像他那样慢下来。慢下来,不要那么急,好好享受一分一秒的生活,哪怕是痛苦,也要认真体会每一种痛苦的感觉。你那么急,急着去死吗?

在陆地上行走

知道邓安庆的名字是因为在《一个》上看到他那篇《写在三十岁的门槛上》,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心想那才是80后的人生,或者说那才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80后的三十岁。看惯了各种奇特的人生故事,突然看到一篇如此贴近普通人生活的文章,就像飘忽在空中时陡然落在了地面的感觉,人还是需要实实在在的走在陆地上,总飘在空中会不知道该飘哪去了。也因为想看他的文章才注册了豆瓣(是的,以前我是不玩豆瓣的,最多来豆瓣看一下电影评分什么的),看了他以前的文章,买了《纸上王国》,等着看他更新新的文章,后来又关注了微信公众号。说实话,他的文章并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但还是愿意一篇一篇的看看,大概是因为年龄和经历类似吧,又或者是他文字的魅力?现代的作家们似乎都不大愿意写农村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看的人少了),要么写农村的话就是写的很苦很惨,带有批评性质的居多。更多人会写城市的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写各种有着奇特或者神奇经历的人和事,邓安庆却坚持写农村,写最普通的人,最普通的事,他的文章就像一股清泉一般,缓缓从山间流出,不哗众取宠,却沁人心脾。他的文章中看不出太多的大喜大悲、高潮迭起,只是娓娓道来,诉说着人间百态。就像他说的那样,生活就是这样好一点坏一点,日子就在这好好坏坏间过去了。细细想想我们的生活,好像就是这个样子。《山中的糖果》还是延续着他的风格,不紧不慢的讲述着家乡的人和事,风和景,看的人也需要沉下心来慢慢读。我和邓安庆一样是在农村长大,不过我的家乡在北方,他的家乡在南方,但农村里的人和事都大概差不多,所以他所写的很多人和事仿佛就是我身边的人和事,所以有些事情不理解却又能理解,这大概就是农村和城市的区别,当我们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就会对农村的生活不理解,但细细想想,又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不是不理解,是忘了怎样去理解。所以会想要去读一读邓安庆的文章,看一看他笔下的人生百态,因为那更真实,更像是在陆地上行走。我喜欢看他的文章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是善良的,通过他的文字大概能知道他的一些生活经历,说真的,他算是吃苦长大的孩子,但是他似乎极少抱怨,对于家人、亲戚、乡亲、同学等等各色人等,他只是默默的承受或者说接受着周围的一切,有些事情如果换到别人身上可能会抱怨人世的不公,感慨世间的悲凉,可他却没有,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写出那些苦难,好像那些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我很佩服他能有如此的勇气和韧性来承受这一切。他不去评判什么,不去指责什么,只是把事情讲述出来,其他的交由读者。邓安庆当然是一个温暖的人,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我不认识他,但是看看他写的童年小伙伴,初中暗恋的女生,借书的女生,大学喜欢的女生,就会觉得他不是一股清泉,而是一眼温泉了。他的回乡记应该是所有“大龄未婚北漂族”的真实写照了,城市与农村的不同,父辈与子辈的代沟,同龄人之间的隔膜......一点点的呈现在眼前。而最后的跋算是所有故事的一个高潮吧,虽然已经在网上看过一遍,可是再看一遍的时候还是像他一样,跟个傻子似的哭的一塌糊涂。家乡,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却再也回不去了;亲情,永远无法割舍的深情,却总不能两全。书的序是邓安庆的表姐写的,有一处和我感觉很相似,她说邓安庆不是个聪明孩子,也并非才华横溢,主要是靠自己的琢磨与观察。我所看到的邓安庆就是这样的,他不是文学天才,只是从小对文学有一份热爱,他没有早年成名,和大部分普通的80后一样,12年的努力学习换来的也只是一所普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靠自己的一双手在偌大的中国寻找生存的空间......文学是他的梦想,他在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向之迈进,虽然很多人觉得这个梦想很不实际,就像他们村里人一样,一本书的吸引力远没有一辆宝马车大,但是,谁知道哪天他的一本书会比十辆宝马车更具有吸引力呢!

这世间的孤独

作为跋的这篇《慢慢告别》在公交车上读完,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感到异样,便扭过脸看着窗外,默默流了许久的泪。这本书远不像书名那样甜美,纸面上浸透的无不是哀伤、冷漠和深深的孤独。身为一个在城市里生长的人,我从未想过、也从不曾了解,今日的农村,生活依旧如此艰难,和我同龄的这些北漂族们、邓安庆们,在平日的欢声笑语下,背负了太不该他们所承受的压力与重担。可是,再从头到尾翻一遍这本书,每个字都发出同一个声音:那,又该谁来承受呢?这本散文集的明亮色彩如此之少,再次重读都需要鼓足些勇气,可却不能因为题材和写法的缘故,就诟病这本黯然的作品呈现了太多沉重的东西。读完之后郁郁寡欢,是因为作者把我不曾见过的、想过的、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乡土生活剥开来给我看,是因为我无法反驳和质疑这其中会有夸张、失真与谎言。每一篇文章或悠长或短促的忧伤都不免让人轻声叹息,叹天地不仁,叹这世间永恒的、无孔不入的孤独。这本书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又一个孤独的人物。因着是散文集,它的真实性就更让人无法像读悲伤的小说那样能保持间离。每个人都是一座孤独的岛屿,隔海相望,在他人的孤独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无论彼此之间是否存在种族、性别、年龄、贫富的差别。盖是因为读书于我来说是唯一深入骨髓的爱好,读了《白云》便总是念念不忘。白云娘在乡人的眼中无疑是个“异类”,这个喜爱读书的农妇被邻里戏称为“女秀才”,可就因为她生于有文化的家庭(父亲是旧社会的大学生,文革时遭受迫害),识得字、读过书、明事理而根本无法融入乡下的风土人情。当然,她也从没有在乎过。她和身为大学生的“我”交谈,谈读书,将珍藏多年、命一般珍贵的书,轻易的慷慨相借。她读书是出世的,看得见《红楼梦》里袭人的苦,几句白话就四两拨千斤:“你莫看宝玉喜欢她,王夫人也喜欢她,她终究还是没得好命的。你还小,我这个年纪读,读着读着就爱出眼泪。”白云娘这是在书里见了自己,就算儿女双全、识文断字,这“异端”的人在不被理解的环境,内心仍是一片孤清的荒原。谈到《安娜•卡列尼娜》,这个女人“又可怜又可嫌……我有时候夜里看,心里几难过。伢儿她也不要咯,么狠得下这个心。我心下就觉得她为了个人的幸福,太自私咯。再转念一想,她要是还待在原来的地方,成天憋在那里,人也会发疯的,又叫我同情她。”这,又是入世,见天地。又有几人能理解甚至同情这个在农村压抑了一辈子、对丈夫儿女乃至生活与命运充满深深失望与悲观的女人,那永远无人理会的孤独呢?孤独的当然不止白云娘。《张丽娜》也孤独。从城里来的插班生张丽娜,简直是一条被放进沙丁鱼桶的鲶鱼,可这条“鲶鱼”却几乎成了师长们“权威”的灾难,这灾难远不止于“挑战”。农村的师生们在这个城市孩子的耿直面前,被无情的置于尴尬境地。然而在这一片默然的尴尬中,还是一个孩子的张丽娜同样担负了超出她年龄界线的孤独。她原本就与这环境格格不入,水火不容,无论最终的结局是被拐卖还是死亡,她的孤独都注定了永远无法与这环境相洽。这样孤独的人,在书中比比皆是——《归去来兮》的姑姑、《姐姐们》里的三位姐姐、《广州奶奶》与《仙芝》的同名主人公,无论是熟腻的亲人还是淡薄之交的乡亲,在在是邓安庆对他者孤独的体察,而直到写到自己,这孤独才愈发真切、立体、由远及近、由淡转浓,像雾霾一样,将人层层笼闭其间,不见四野。《霜花》、《薄荷》写得很细腻,写少男少女朦胧的情感,恼人的单相思。尤其是《霜花》,让我莫名的想起乔伊斯的《死者》,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时空相隔之后,依然会保留一种情愫,尽管这不能弥补当年的落寞,但这细若游丝而又坚韧不断的牵挂,毕竟在咸涩的孤独中掺入了几丝朱古力的醇甜。《快餐店的日与夜》是见众生,这忙碌的人世浓缩在一家快餐店中,众人各得其所。作者看着这家店的迎来送往,也被和他一样在观察着他人的人看着——一位基督徒看似冒昧而又十分真诚的赠送他一本《圣经》,夜宿店里的流浪诗人与他畅谈巴列霍、里尔克与伟大的佩索阿。各人的孤独各自品尝,偶有交集,此后依然各奔远方,各有各的方向。相较书中其他文章,篇幅较长的《回乡十记》,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记录了作者农村家乡的生活,将乡村的人情冷暖、亲子间的依依不舍与离乡难归的情绪,近乎原生态的呈现出来。农村的父母依然在艰难度日,漂泊在大都市的游子尽管隔三差五、力所能及的接济家人,但是精神上的孤立却让他再也难以回归曾经熟稔的家庭与日常生活。这是一种非人为的悲伤,其中掺杂了太多的“无力”,社会问题、莫测的命运和对生活的麻木在文字背后隐隐透露了底色。尚未完全衰老的父母已在为儿子筹划着将来的养老问题,借钱盖房债还未还清,却惦念着将来儿子从城市回来,能有个安身之所。尽管随着父母的老去,离别的日子在缓慢而毫不妥协的逼近,但是城乡差距终究让邓安庆们成为了家里的“陌生人”。父母的衰老因为儿子在日常生活中的缺席而突兀、直接、明显的呈现在眼前,至亲仿佛一夜之间的衰老让人心疼,却无法刺穿这坚固的隔膜。当从头到尾慢条斯理的剥开这颗糖果,慢慢吮咂着品尝和回味,荡漾在唇齿间的却满是无奈的苦涩。这颗《山中的糖果》夹杂了太多的忧伤、悲戚与细腻,尤其是充斥其间的、永在的、亘古不变的孤独。请关注读书公众号六桥梅花

只缘身在此山中

在豆瓣上关注了邓安庆。以前不常刷广播,偶尔看见他一小段的文字,觉得平实干净,像他的名字一样,不出彩但是很让人安心。之前总觉得文章一定要有云谲波诡的比喻才算有才华,外在世界过于粗糙,一直在观察却不甘心写下。所以我很佩服他,在隐忍的表达之中,将他所观察到的一切付诸笔尖。啊,这算什么书评呢。如果是正规的书评,应该要把书中的人物和事件分类,也许会结合大环境的变化考察童年时的玩伴为何长大都变了模样——将信息综合推演出新的知识。我不会,也懒。我只同情白云娘,那个将红楼梦读了二十七八遍的、爱书如命、在自家阳台上养花的白云娘。她在山村之中是一个另类,乃至异类。当周围的人都在为了「生存」拼尽全力的时候,她却在追求「生活」,这与整个村庄都是格格不入的。她与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却因为时代的原因被迫生活在一起。当生命不由自我主导时,遁入书中也许是一种合于自我的方式。比如下雨天下雪天,村中的女人们聚集在一起纳鞋底织毛衣,只有白云娘拿着一本书看。别人说起家家户户的闲话,她说各有各的难处,应该相互体谅,说人闲话不好。白云娘是有着自我要求的,看到这里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人文关怀的微光。她能从书中找到生命体验的共鸣——对她来说,书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阅读的沉浸感可以暂时缓解与外界齿轮不合的痛苦。她对《安娜·卡列尼娜》的评价,不就是对她自己这一生的评价吗?「我心下就觉得她为了个人的幸福,么狠得下这个心。再转念一想,她要是还待在原来的地方,成天憋在那里,人会发疯的,又叫我同情她。你看着写小说的人,就会折磨人!」我想,白云娘也许无数次想过,像小说中那样,抛下孩子,离开这个山村,去追求个人的幸福吧。写小说的折磨人,是因为她过得就是那样生活啊,她在小说里找到了自己另外一种生命的可能性,可是她无法选择。当你粗略地观看一个生命的出生至死亡,只会感觉这是生命的必然,不会有特别喜悦与悲伤。但是当你了解到这个人的一生,了解到他/她所未了结的心愿、抱着何种憾恨而死,他们就完整地浮现在你的眼前,在心头沉闷一击。你会为这个人感到不平、感到愧疚、感到悲伤,并对他们永远的离去报以长久的郁郁之心。所以写到白云娘离世前几天时,精神错乱,骂丈夫「毁了她一生」,真的很心痛。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她可以像现今的文艺青年(我是说真真正正的文艺青年)那样,读她喜欢的书,买她想养的花,和能理解她的人一同生活。再说回来书中的其他人物,其实并不觉得陌生。我七岁之后就不在乡村生活,但是姥姥家所在小村庄却构成了我乡愁的本元。后来在父母工作的小煤矿上过了一两年,再后来搬到现今的家中。我的乡愁,大概在小煤矿上进入尾声,在如今的家中彻底结束。书里的每个人物,我都能联想到自己认识的人。今天快凌晨了还是没睡着,把这本书的后半部分读完了。深蓝色的黎明透过拉开的窗帘在我身上流淌,迷迷糊糊中想到了很多已经离开的人。而那些没有离开的人,似乎也距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也很想写一本自己的《山中的糖果》,对过去发问。「我」并不单纯由「我」构成,而是所有和我有关的人的关系的集合。有了自我的核心,然后被周围的世界所构建,我们本质上是无法独立存在的,所有的关系深深嵌入生命之中。每一个生命的离去,都是自我的减损。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自我的增益。即便我们本身都不存在了,周围的其他人也在承担着我们的一部分而活下去。就像白云娘虽然离去了,但是借由邓安庆的笔墨,我们仍然能为她惋惜为她心痛。所以我,想也许每个人都可以尝试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所接触的那些人和事,正是这些人和事构成了我们生命的外延,亦是「我们何以成为我们」这个问题的线索。「只缘身在此山中」,当我们将内心的视点转移到观察他人,可能就为自我的解构找到了一个切口。想了很久,那我要怎么写呢?我的那份「山中的糖果」是什么呢?故乡的背面,柔软的糖果遍野,秋天的风一吹,糖果就向天空浮去。我伸手去触碰,天空是黯淡的潮红色,银灰色的云朵向我俯身,糖果穿过我的臂弯,从眼前掠过。我所熟识的风景和人们被裹在糖果里,一言不发地远去。空气中是糖果的香甜气息,但是再也与我无关。

我们要学会告别,学会面对悲伤的能力

“虽然我很努力地做到不断地吸纳细节,然而我与我出生的土地不再有血溶于水的那种感觉。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我错过了。父母这些年来日复一日地生活,我也错过了。因为错过,所以父母的衰老,对我我来说才这么直接明了地呈现在我眼前。”由“亲人记”、“世间记”和“回乡记”组成的《山中的糖果》是作者邓安庆最新出版的作品,像随笔,像散文,娓娓道来一个又一个故事,关于他的童年,他的亲人,他的家乡……邓安庆出生于湖北武穴,生于斯又长于斯的他,在作品中自然也少不了家乡色彩。尽管有很多诸如“为么子”、“冇告诉”、“晓得啵”的方言,但我在阅读过程中竟从未感到片刻疏离,竟然还有些亲切,这大概要归功于邓安庆老师细腻的文字,总能不经意间触及读者柔软的心房。翻开书,我像一个背包旅客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偏远的村落。我跟随邓老师,知道了她几个姐姐的故事,绣红、二多、三多,看到了农村女孩们的悲苦经历、邻里、甚至大家庭内部的“明争暗斗”,也感受到了原始的自然给予人们的馈赠,当然,也会明白邓老师自幼便种下的那棵文学幼苗,这些年,一点点地发芽、成长……每每读到书中,农村长辈对女孩的歧视与偏见时,我就感到义愤填膺。因为迟迟没有生男孩,就要遭到丈夫、公公的打骂,而生了男孩,则意味着可以扬眉吐气,在家中有了地位;又或者,因为家庭收入拮据,有些女孩连小学都没上完,就不得不辍学打工,最好的也不过是念到初中,还要忍受周围亲人、邻居的冷嘲热讽。思想的闭塞还体现在到了年纪,就要结婚生子,没有爱情的婚姻很正常,夫妻本来就是磕磕绊绊过一辈子,而作者不想和乡人争辩,每每选择躲避。当然,书中记叙真挚感情的段落也不少。比如,作者小时候,父母有时不在家,姑姑帮他做饭,还帮他泡脚;还有兄弟姐妹之间互相打闹、嬉戏的场景,大姐姐照看弟妹,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在那个乡村,每个孩子都懂事得要早,小小的年纪就承担起重重的担子。不过,我最喜欢,也是带给我感触最深的,莫过于“回乡记”。也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吧,每个离家后的我们,都像是漂泊在异乡的孤独人,所以更容易在邓老师搭建的这座纸上国王中找寻到自己的影子。这种相像,既来自于我们作为晚辈共同的内心感受,也源自于普天下父母同样的爱。记得小时候总嫌呆在家里太烦,想快点长大离开,如今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时,每次回去,竟止不住地想再多呆会,哪怕半天也知足。慢慢地,我们发现,自己更像是这个家的客人,“吃吃母亲做的饭菜,跟父亲聊聊闲天”。和邓老师一样,我每年回家的次数也不多,一次或两次。而且每次都显得十分匆忙。每次都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可以再多陪陪父母。“每次回家都像是一次告别”,可是成长的路上,我们在不停地告别,练习告别,学会告别。而所有告别中我们最怕的、最不愿面对的,就是生离死别吧。有一天,我们会害怕死亡,或者是跟死亡相关的事情,比如疾病、灾难。但又好像我们害怕的不是死亡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未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正因为不知道何时会到来,而等待的过程又是那么让人揪心。我们看着亲人变老,可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想让他们过些好日子,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受苦,可村落里的那辈人,他们习惯了那些简单的生活。为了跟上我们的时代,他们像个孩子一样,学习用手机,用微信,很难,但他们却很想尝试,不过是为了可以多和远在外地的孩子保持联系。可同时,我们也知道,我们是不会回去了。太多年了,家乡也在变化,甚至是朝不好的方面,比如河水越来越脏、树木越来越少、垃圾越堆越高。慢慢地,有一天,故乡变成了他乡……

我怀念忧伤带给我的舒适感

文/刘绍禹有时候,在你读完一本书后,你不愿意接受这本书已经被读完的事实。给人以这种感觉的书通常的特点是,它具备着自给自足的完整性,它在自身内部构成一个极成体系的空间,它是一个完善的具体世界,让你徜徉其中时心驰神往,从书里走出来后继续念念不忘。你会发现刚刚看过的这本书虽然篇幅终究有限,但它却几乎描述清楚了一切。同时你还会产生一种疑问:书中讲述的这些或这一类事情,几乎都不是我经历之外的,为何它就能如此清晰和完整地讲出我久久犹疑于心中却始终无法准确形容的感受?你希望这种书永远不要被自己读完才好。这样的书通常关于命运和人生。读完邓安庆的新书《山中的糖果》,他书中那一个个轻声低诉着的人生故事久久地弥桓着,让我沉没于这本回忆录式的作品之中。邓安庆在这本书中回忆了他故乡亲人们的命运沉浮人生悲欢,讲述了曾与他因某些机缘擦肩而过的他生命中幻影般的过客,也通过他的双眼审视了生他养他、让他既想归去又想逃离的故乡。在书的第一部分《亲人记》中,作者追忆自己贫病交加最终在沉默中死去的姑姑,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姑姑的死讯,接着却让姑姑在自己的追忆中重新登场,让亲人在回忆里保持着生命的不灭。作者细细讲述自己三个姐姐半生的命运起落,她们的过去和现在紧密相连,生活轨迹因一桩桩意外事件(或可以说是悲剧)发生急转直下的变化,姐姐们的内心深处已经完全改变,并伴以外表上的风华不再,但她们对亲人的爱仍然一如往常。作者还讲述了自己表叔丧偶后带着三个孩子和村里另一个离婚的女人组合成的新家庭,日子得以继续过下去,死亡和悲情却在这背后悄悄占据了主动。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力回天和浓重的悲伤是书第一部分的主轴,和在这个时代里我们通常看到的其它表现乡村的作品不同,作者并未把焦点放在“日益溃败的乡村面貌”上面,也没有刻意陌生化自己笔下的父老乡亲,而是对自己的亲人们倾以真正的血肉真情,让那些在命运的捉弄下已经风吹四散的家庭价值重铸回灵魂已经失去大半的苦命者身上。邓安庆在这里既准确描画了乡村图景,将中国底层人的实际精神、先天乐观、莫名忧伤,以及“无论如何,也得照样活”的面对苦难的坚韧,一一展现出来,也在叙述中营造了一种类似于“fragile beauty”(易碎的美或纤弱的美)的美学。作者在自己搭建的纷繁细节中穿针走线,力图精确描述笔下世界的一草一木。书中经常出现搬米粒的蚂蚁、侧光下手臂上闪现的汗毛、人物眼睛里不易被察觉的光芒这些极度细微却又带着绝对还原度的细节,作者也非常善于描述人物在经历了波折后看似毫无表情的外表下汹涌翻腾着的内心。这建立在作者极强的描述能力之上,也因着他追求真实与生动的文学观。在普遍将当众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表面抵抗的话当做文学趣味的今天,邓安庆以一种沉稳凝练的口吻和必须事事归于具体细节、从不站在高处空洞呼喊的心态去执着地讲着真话,在一日千里的现代社会,他不仅敢于直面“过去的恐惧”,他还要在恐惧的细节上攀爬勾画,以期描摹出恐惧的真实样貌。于是,在这个以表达强烈观点为目标的激进美学泛滥的今天,邓安庆这本既饱含浓重的现实主义又充满晶莹剔透的形象描述的回忆录式文学作品,提供给读者一个静静地直面震撼的机会,让读者内心涌起真正深沉的波澜。当代作家经常用“文学实验”“后现代”“营造带存在主义意味的冰冷工业感”等等概念和字眼,为自己那些没有足够情节去提供合理性的作品粉刷外表,当代文学充满了对真理和进步的否定,人类精神被相对化,常常见到一些作家们急于想用崭新的写作形式让文学景观改朝换代,耐心的书写与合理性的提供在文学中成为了一种被遗落的珍贵之物。而现实主义的叙述铺陈在当代总与“无趣”划上等号,人们长年累月经受超级英雄大戏和反转剧的洗礼,对显而易见的戏剧冲突和情节大起伏的渴望空前强烈。邓安庆这部具有缓和笔调的作品看似与时代趣味背道而驰,但我们细读下来就能看出,他书中埋藏其间的那种语调平缓却又饱含悲怆的美学,遵循着尼采所说的阿波罗式的艺术准则,具备更加精致的审美意义。他的作品思维理智,注重条理性与合理性,格调规矩,笔触文雅,充满秩序感,他并非以夸大且具有演说性的口吻去述说事实,而是通过自己细致周密的描述,对故乡以及自己曾经的生活进行重新体认。而邓安庆的秩序感常常体现在他的文本结构上。比如书中我比较偏爱的《姐姐们》一文,里面包含三个章节,分别从三个姐姐各自的视角讲述她们的故事。第一章《绣红》铺陈出一个“当天真遇上经验”的主题,曾经天真快乐的姐妹几人,成年之后被迫离开充满纯真的故乡,去到纷繁复杂的城市里。性格激烈的大姐绣红在一个陌生且充满工业废料气味的环境中渐渐磨损当初的躁烈,她由天性中生发出来的火热激情在现代化城市中没有了安放之地,最终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中无所适从处处退却。而在第二章《二多》中,前面故事里常被强势的大姐拍打脑袋的二多姐,则是另外一种性格。大姐的故事带有一种火热外表之下的忧伤感,二姐的故事则是不动声色之下的内部爆发。这两个章节的叙述笔调和故事气氛对应着两个姐姐不同的性格,如果说前面大姐的章节是一个常规的忧伤故事的话,那么后面二姐章节中那完全不同的风格和二姐与大姐迥然不同的命运际遇,则形成了一种隐秘的互文性。姐妹本来同根同源,却因为命运的摆弄而过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再加上第三章《三多》,《姐姐们》三个章节,后面两段,每一段都是对前面一段风格的再现和变形。邓安庆这种三重奏式的写作处理,和三姐妹之间的关系完全呼应。三个故事中的大部分主体是作者的主要风格,这点早已被邓安庆的读者所熟知,而在每一个单篇里,都存在着一些因为讲述对象的不同而产生变奏的东西,这种变奏能在作者主体风格的基础上,给每一个单独的故事赋予独特的个性,进行了章节之间的再现和变形。邓安庆在他坦承而直接的叙述下,埋藏了一个相对复杂的文本结构。在遗传学和家庭层面的姐妹关系里,妹妹似乎本来就是姐姐的“再现”和“变形”,邓安庆把这一点映照进自己的文本结构里,亲缘关系被文本结构模仿了出来,这让他的文本对他的亲情主题做出了极大的呼应。但在邓安庆这里,文本结构的复杂并未产生直观上的浑浊,他用自己那和谐均衡充满秩序感的美学架构,呈现出了一个完成度高、结构精彩、情感动人的佳作。《姐妹们》的第三章《三多》,则具备更丰富的文本内涵。《三多》因为大量对话的使用,具有一个非常狂热的开头,这本身就是对前面两章风格上的变形。作者首先站在外部角度观察三姐,读者会认为三姐和自己平日所见的“农村丫头”并无不同,性格直爽,讲话聒噪。但作者在随后的情节中引入了三姐学生时代写过的作文。三姐写的这篇作文题目叫《我的姐姐》,作者的这篇作品其实写的也是“我的姐姐”,故事中的人物和故事的作者做着相同的事情,作者用角色的行为隐喻了自己的写作行为,也让故事中三姐写作行为的临场感变得极为强烈,这形成了一种镜渊结构,内外联通互相映照,是非常高级且精致的叙事手段,在同时期的华语文学中很少见到这种精妙的技法。作者在引入三姐的作文后,文章的整体调子一下转入了冷静和洗练,作者通过三姐的作文带读者重新进入她的内心世界,揭开三姐身世的同时,也让三姐这个形象一下变得立体起来。而邓安庆又在后面让故事的结尾回到对话,将所有追忆又拢回到“车中对话”这个情节的中心点和现在时,一场壮丽又满含忧郁的漫天大雪赋予这个中心事件以符号感,“回忆里其中一个事件”成为了所有回忆的起点。以对话结束全文,又走出了刚才通过一篇作文而进入的人物内心世界,形成了一种“出进出”的内外部交织的结构。这种三点支撑的架构既提供了结构美学上的稳定性,“以对话始,以对话终”这组首尾呼应,又形成了作者对自我风格的重申。《姐姐们》这篇占书中最大篇幅的作品,在这部《山中的糖果》中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而令我们更加惊叹的是,邓安庆不仅在三段式的《姐姐们》的第三篇里使用了“出进出”的三段结构,他在《山中的糖果》全书的大整体中使用的其实也是三段变奏结构。第一部分《亲人记》是自己几位重要亲人的个人史。第二部分《世间记》把镜头放回自己身上,着重讲述自己的生活中遇到的各类人物。而第三部分《回乡记》,作者以日记体的形式,让在前面章节中间断闪现的父母终于登场成为了主角,邓安庆改变了自己在前面两章所使用的“回到童年”的视角,直接让现在时的、已经成为了一名作家的、已具备完整人格的自己出场。无论是父母的衰老、新房的搭建、家庭的窘境、尴尬的相亲,邓安庆开始以作为作者的自己的命运为出发点,站在与此前完全不同的角度再次审视这个生他养他、缠绕羁绊他一生的故乡。到这时,全书最为核心的主题,故乡,就被完整地塑造出来了。我们通常所见的回忆录,常常是“打开记忆的大门,找回陈旧蒙灰的过往”,而邓安庆这本回忆录形式的,可以称其为中短篇小说集也好、散文作品集也好的新作,它其中的回忆则时时充满新鲜感。这种往事的新鲜感来自于作者鲜活的文笔和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能力,以及“重现事件”的功力。如果说邓安庆之前两本作品《纸上王国》和《柔软的距离》仍停留在“风格初现却又尚未完整建成”的阶段的话,那么他的这本新作《山中的糖果》则标志着他个人美学的完全确立。在文本表面,邓安庆的语言风格显而易见,笔下的人物对话保留方言,是他文学作品中最直观的特色。他的方言对话有一种不加修饰性,却完全没有通常方言作品中粗糙的沙砾感,反而体现的是一种水润的精致。他笔下的人物经常是“笑骂道”“哭骂道”“嗔怪道”,他的人物在语言上带有一定攻击性,但对话的内容常常是平和的,宽容的,甚至是忍耐的。人物的语言直刺生活本质,在他们尖啸泼辣的对话中,常常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感。邓安庆所使用的人物语言中所体现出的一切,既不是有意夸大刻意塑造出来的风格化的“方言写作”,也没有在这些问问答答的日常闲谈中故意营造乡村生活的无聊性和无意义。我们知道,大量对话通常引向无意义,但邓安庆的语言却杜绝了这一点。他的对话来自于人物本身,比如《仙芝》一篇中,仙芝嫂让牌桌上的德叔回家,他们的对话是:仙芝嫂又赢了一局,收了输方的钱放在桌上,说什么也要起身了:“回去咯,我饭还冇煮。”德叔说:“煮么子煮,我叫浩去德化店里买包方便面,泡了吃。”说着便叫安浩过来,递给他五块钱,让他去买。安浩立马撒开腿往垸中跑。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故事中的人对自己简陋的生活理直气壮,德叔用一种大家长式的呼喝腔,叫自己的儿子去给自己买方便面。这是一种极为准确又不失戏剧性的描述,它具有极度真实的鲜活性,读者读到这些对话,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而在方言对话和叙述语言之间,邓安庆又建立了一种崭新的文学语法。我们可以发现,在他方言对话的身侧,他作为叙述者的语言却是一种标准的、带有低诉语调的普通话,邓安庆没有让人物语言中的癫狂蔓延至自己的叙述语言中。他这两类语言的区别,塑造了游子离开故乡后与自己的全部过去之间的距离感,邓安庆用作品中语言的强烈反差,倾诉出了一种完整的乡愁。邓安庆在这本书中,描述了众多在难言的苦难中得到灵魂安逸的人们(通常以沉沉睡去或静静死亡为表现),这些人站在极其具体的乡村场景中,构成了一副完整的乡愁画面。与官方话语中那热火朝天的、欣欣向荣的、因新时代的到来而喜不自胜的乡村形象不同,邓安庆笔下乡村的那份内敛,痛怆,具有足够的真实性,为读者唤回了来自于个人真实体验的真实乡村图景,灭除了常常附加于乡村身上的不必要的意识形态束缚。他的作品从而得到了读者们真正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回馈。邓安庆的写作美学,并不是过时的“从泥土中升出新的希望”,他并不强行提供给书中人物们以希望,而是任由他们本来的样子,有希望的自然有希望,而无希望的,就放其沉默地死亡或无望地活着。邓安庆的写作,没有强行摆弄讲述的霸权,也没有过分强调讲述的真实性。而是在尊重人物本来样貌的前提下,让故事自主地生发出来。作者就像书中经常躲在母亲身后或闪现在被讲述人身旁的“卑小的目击者”那样,把述说命运的权力交还给命运本身,作者只是作为记录者、旁观者和编织者的身份,试图唤起那些未苏醒的故事,并逐渐给故事赋予清晰的面容。邓安庆作为小说家和知识分子,他从未将故事的叙述刺入深深的自我意识空间,他把自身归为笔下世界中的一份子,站在一个既远且近的位置,在自己叙述的简洁与繁复的兜兜转转中来去自如。从这个角度看,他确实建立了一个自给自足完整独立、真实到能在文字间听到呼吸声的纸上王国。邓安庆的写作擦亮了人生的真相,也准确描画出了人在被命运来回抛弄和在故土与异乡间来回流离时,身上所发生的永恒的孤独。邓安庆在网络世界受到读者热烈的反响和拥护,他的这本新书的出版,让读者对他的阅读场所,不止于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频率闪动着的荧光屏。当我们阅读这本书时,我们让自己的情感震荡于米黄色的书页之上,我们便更明白了我们在这个时代有多么需要邓安庆的书写。他的写作有诸多值得赞赏之处,他的作品又表现了大多数读者正生活着的现实。但他从来都把自己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优质,全部隐没在作品之中,对自己的创作能力和作品水准从没有过刻意彰显。作为这些年来长期关注邓安庆的读者,我们亲眼目睹着他写作的诸多变化和升级。而他的这些所有的进步,全都是在他的自我内部升级完成的,并没有受到日益壮大的读者群的影响。在浮躁的网络社会中,作者所进行的这种清净的升级显得尤为可贵。在这本《山中的糖果》中,他旁若无人、镇定自若的叙述,完全成熟的世界观和写作技法,观察事物的细致情思,清澈动人的灵魂真实,和他准确描述出的那些让我们在平日里略有所感却未能追索的东西,无一不让我们感到敬佩与动容。他书中的人物总是静悄悄地活着,一瞬之间能改变人命运的事件也静悄悄地降临在人的头上。他那些被默默改变命运的主人公们随之也就变得更加沉默。当沉默成为一种习惯,情感的爆发成为一种转瞬即逝的奢侈时,邓安庆的人物全部在沉默中闪耀着他们的品质。当“表现人物品质”已经成为一种文学标准中的老生常谈时,邓安庆的人物们虽然在并非光彩的外表下生活着,可他拒绝让生命中的可贵之物在自己的笔下缺席。他让这份闪耀轻轻地划过故事的水面,形成了阵阵内秀的涟漪。邓安庆的故事是一次次心灵上的归乡之旅,而我们打开他的这本书,也就开启了自己通往原点的旅途。从这本书开始,他文学中闪烁着的光芒就像滋润大地的雨水,从潮湿的泥土中升起,行至俊美的云朵之上,降临人间。

读邓安庆

邓老是写纯文学的,好坏不说,格,在那里了。曾经在豆瓣上,读到诗人杨震写的谢慧,写的是初恋,写的真好,感觉是豆上纯文学第一杰作,然后就@了邓安庆,问他,服不服?那时候我和他根本不认识,@他,纯粹是因为他是豆上纯文学的一杆大旗。今天读到邓老的霜花,想起这件事,霜花也是写初恋的,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路子,两种性格,杨震是威风凛凛,邓老是扭扭捏捏,一个像俄国文学,一个像台湾文学,很有意思。读邓老,像看侯孝贤的电影,特别长,不紧凑,好多无关痛痒的情节,他是故意去戏剧化的,总是在讲日常,有意思的,没意思的,不管什么素材都往里放,也不提炼。本来呢,去戏剧化也没什么,日常琐碎大家都会写的,散文多半是写日常琐事,越是名家,这类文章越出色,沈从文也不就写写河埠码头上的事嘛,长河好看,也没什么故事可言。但是邓老这个人,他的趣味太不一般,他还要去情绪化,他说他的态度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说“不要浓郁的情绪流露出来,要消散在日常细节中”。老实说,他追求的这个无我之境,差不多是做到了,只是还够不上天地那么大,而更像是一个冷静的人的旁观吧,就像新闻一样。这种把日常冲淡了写的办法,确实是另起炉灶,够得上自成一派了。这个和大众一直以来的经验,可以说完全背道而驰了,比如我吧,不让我抖机灵我会死的。遇到邓安庆,才意识到,原来写作有偏散文性的,有偏小说性的,从根儿上就不同。偏散文性的更纠结字句、节奏、风格、自我表达这类东西,偏小说性的更注重谋篇布局、构建、再现、气氛这类东西,邓老属于后者。他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在小说上的努力,但他的文字功夫,还很不够,有些地方写的很温,有冰心、杨绛一类女作家的感觉,缺少才情。邓老喜欢不动声色的白描,白描是很吃功夫的,但是白描的格局终究是小,贺友直是连环画大师,可不能算大画家。邓老的写法,不像是一个叙述者,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我手写我口,而是像写一篇主角是“我”的小说,不是从体验,而是从观察、从窥探中得来。比如这句,“我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感”,这是第一人称的叙述,但表达的不是主观的感受,“我感到恶心”,而是一种现象,一种态势,一种存在。如果用电影镜头表现,一种是主观镜头下模拟主角视野,一种是镜头在主角后面跟拍,邓老笔下,往往是后者。看邓老的书,常常想如果这句话换我写会怎么写,肯定有更煽情的写法。“老屋已经够老了”,如果是我,一定写作“老屋已经很老了”,变客为主,不隔,同情心泛滥,如果铺垫得好,后面托得紧,这句话就很带劲了。不过邓老一向是不屑于用这种花招的,他都是大处着眼。邓老的语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童稚,我在心里默读他的书,脑子里常响起麦兜响当当里的声音,还有一一里面洋洋读作文的声音,那种怯懦又早熟的男孩的声音,好在天真。邓老说自己的语言太白,词汇太少,本来呢,语言浅白,用词平实,是最容易写出有力量的、深情的文章来的,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孙犁的耕堂劫后十种,都是这个路子,但这跟邓老追求的清淡文风又不同,我很怕他将来会越写越玄,因为总觉得他是用道禅的心写人间烟火。真、善、美,邓老只在真上下功夫,回避善,忽略美,这是我的一个感受。不过他的真,从环境,到心理,都是彻底的真,通透了,这一点别人学不来,这是他的本事,他的独到之处。回避写善,倒没什么,回避写不善,就很吃亏了。作家如果没有一点刻薄劲儿,文字是很难写得精彩的。所谓“老实人无趣”,不过也很难想象邓老挤兑人,他就是个老好人。亲人记,世间记,回乡记,我最喜欢世间记,尤其是山中的糖果一篇,生动,美好。亲人记感人,但有点质胜于文,回乡记细腻,像一篇报告文学。

回不去的故乡

第一次读作者的作品,是读库1601的《回乡记》,隐忍的叙述,细腻敏感的情感,是我喜欢的类型,印象很深刻,只是没记住作者的名字。昨天在微博上看到有人推荐这本书,又读了这本书的后记《慢慢告别》,触动了共情,湿了眼眶,立刻下单买了书。到手后一翻目录才发现原来就是《回乡记》的作者。很喜欢作者写故乡、写故乡亲人的文章,里面有浓厚的乡情和亲情,怀念童年的感慨,对父母渐渐老去的难过慌张,然而再也回不去故乡,也无法常伴老人身边的矛盾和痛苦,甚至偶尔回家时与老人之间思想观念的差距和微妙关系,都令人动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自己的父母。写北京生活和校园生活的部分,也很细腻,尤其是写人惟妙惟肖,对自己的心理描写真实细腻,只是题材上不如写故乡的文章有新意。只是,关于故乡和亲人的叙述终究会有尽头,希望作者能有更多的作品出来。

书籍内容不错

值得好好阅读,不错就是亟待解决的亟待解决静静的静静的激动激动激动好的解决大家发互粉互粉吧亟待解决的解放军日本激动激动激动激动吧百度会大喊大叫的技能你的亟待解决的不断补充宝宝房间的解毒剂拿到奖学金亟待解决好想激动激动激动年发布年度内大街的解毒剂亟待解决的奶粉奶粉吧你对你的亟待解决的家你的激动亟待解决放假放假放假能让你分不分季节就像亟待解决的激动亟待解决亟待解决的解放军的解毒剂

刍狗之萌

邓安庆这样的写作者,也是一支奇葩(奇葩是个好词,你们不要黑它)。在这样一个越发速食、碎片、叫嚷的时代,才华作为一种资产,往往给人排排站,孩子一般哭哭闹闹地等在那里吃果果。他呢,倒是从不急着变现的,总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观望,也不追赶,就悠悠地走着他那条反潮流的路。要不是会卖萌,恐怕早就被忘掉了吧!【喂】总觉得他有点像《功夫熊猫》里的乌龟大师,缓慢、柔软、安静,不显山不露水,看着还有点好欺负,却是个内力深厚的世外高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能把人打个半死。你都来不及哼哼。
反正我是给打了个半死的,写家乡邓垸人与事的那些篇尤其惹不起。那天不知死活地在班车上捧读了《归去来兮》,姑姑的命苦得能做成标本,林林总总的不幸甚至绵延到了身后,几可怜几可叹的。于是我开始哭,哭着哭着发现鼻涕出来了,急急翻找纸巾,没有,只好撕了张便条纸去擦,可是纸太硬,没兜住,鼻涕啪一下滴到了封面上,我哭着骂了一声“你大爷”。旁边大叔的眼神就像在看神经病。
哎呀不行,杀伤力太强。从此再没敢在公共场所读过《山中的糖果》。
可实际上,邓安庆从来就不是个刻意煽情的写作者,他甚至是刻意不煽情的。简直是个克制狂。无论正在记录的是多么悲戚、多么沉痛的生与死,他一样往平里写,往淡里写,往日常里写……直白而敏锐,没有道德评判,却又不是疏离,更不是冷漠,爱与悲悯好像被编成了什么密码,就那么温暾而柔韧地闪动在文字之中,自有一股催人泪下的神奇力量。那真是一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气质吗?像,又似乎不是,谁会为刍狗落泪呢?
曾经跟一个书友聊起这本书的标题,对方认为“山中的糖果”不够好,指向不明确,初初接触邓安庆的读者会觉得莫名其妙。我倒觉得妙得很。山,犹如沉重、坚硬、不可撤销的命运,混着浑浊的亲情与责任,泰山压顶;而糖果,就是那一点点的甜,或者说,这酸楚人生中的珍贵趣味。是的,你眼中这个擅写平淡与庸常的邓安庆,在我看来是有趣的。他那些苦哈哈的文字,那些苦哈哈的文字中的苦哈哈的人,那些苦哈哈的人讲出的苦哈哈的对白,那些苦哈哈的对白中提到的苦哈哈的旧事……都有不少隐藏属性,比如,萌。
《姐姐们》。爱飚脏话的绣红姐前一秒还在抱怨偷菜的人太鸡贼,看到刚刚结束高考的堂弟来访,一方面是周到,一方面是喜欢,整个人都“文明”了起来,立刻换上副笑模样,忙叨叨地张罗起饭菜。当耿直掺和上圆滑,往往就是这个样子的。在他人眼里多少有些“傻气”的二多姐在炮竹作坊里打小工时心不在焉地笑着看窗外池塘边的“鸭子追他妈”……呆甜的少女气息立刻像蜜一样汩汩地流动起来了。
《仙芝》。到了饭点儿,“大家长”范儿的德叔把桌子搬到自家豆场上,三个孩子各司其“职”,“安琴端菜,安琳端饭,安浩罚站”。开饭,“一碗青菜,一碗豆腐,德叔几筷子就夹走了一半。德叔转身打安浩时,安琴和安琳就速速夹几口菜。”德叔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子女陪着小心的忌惮萌着萌着就跃然纸上了。还有一直认为是仙芝害惨了他们一家的玉珍奶,三天两头跑去人家门前破口大骂,却从不敢骂德叔。有一次德叔火起,拿烧红的火钳指住玉珍奶回骂“老祸害”,“玉珍奶噎住了,连连退后,一边退一边还在骂。德叔抡起火钳要扔时,玉珍奶连忙跑走。”双方都在耍狠,也都在试探,不管骂仗还是动武,就算面对面撒起泼来也都有着滑稽而微妙的分寸感。
《张丽娜》。城里来的转学生张丽娜常常纠正乡村教师的小错误,当语文老师遭遇“公园”这个词的时候,“琢磨了半天,说:‘公园,意思是说公家的菜园。’说罢不放心的看了张丽娜一眼。张丽娜咬着嘴不说话,老师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那个公家的菜园,就是大家都可以去的地方……’说着又瞟了张丽娜一眼,我们都跟着瞟了过去。”太传神了好吗?“国内权威”VS“海归博士”的既视感【喂】,立刻脑补出了一水库的虚汗和一毛细水血管的嫌弃。
最萌的要数《山中的糖果》啦,这篇写的是少年庆哥和他的小朋友金兰,是个关于清贫与陪伴的故事,从头到尾萌得不像话。我要多引几段。
庆哥嫌金兰打扰他画地图,就连桌子带笔搬到水房的水泥平顶上去,猫着。“她在水房下面哭,我在水房顶上画地图。山风清冽,梯田上有零零星星的人在活动,山下的湖泊闪着金光,湖边马路上的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过。芒草在脚底下浩浩荡荡,天空飘浮着大朵大朵白云,我觉得自己轻盈地快要飞起来。哭声却不再听见了,往下看金兰也不见了。喊她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我心想糟了,赶紧从水房顶上下来,一边叫她一边搜看。进门看,我松了一口气,她躺在我的竹床上睡觉了,眼泪在脸上都被吹干了,小肉手里还捏着我的圆珠笔。”
原本孤单单的金兰突然有人陪了,对庆哥十分依恋。“我去哪儿,金兰就跟到哪儿。我上厕所,让她别跟着,她瘪嘴要哭,我说:‘好好好,你不嫌臭就在外面等着。’我在里面蹲着,她在外面蹲着。过一会儿,她细声细气地问:‘庆哥,你好了没了?’我说:‘没。’又过一会儿,她说:‘你放屁了,好臭。’我没好气地说:‘嫌臭你回去!’她不言语了。再过一会儿,她又问:‘庆哥,好了没?’我不理她。她连叫了几声,我都不理会。我耳边响起她响亮到刺耳的哭叫:‘庆哥你掉粪缸里了!’我气恨地提起裤子,打开草棚的门:‘你才掉进去了呢!’她眼泪淌了一脸,看见我噎了一下,随即又欢快地笑出声来。”
兄妹二人天天跑去山坡上偷看别人家电视里的《新白娘子传奇》,起初相安无事,“等到法海把白娘子关到雷峰塔时,金兰放声大哭。”哄都哄不住,于是“那家的小孩终于发现我们的存在,砰的一下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并且再不曾拉开过。看不成电视,兄妹俩只好去裁缝铺后头捡碎布头儿扎小布人儿玩儿,然而有一天,父亲问表叔:“山下村里人说俺两个伢儿看起来蛮周正的,为么跟个乞丐似的天天在垃圾堆里翻东西?”
……这篇要是拍出电影来不要太侯孝贤,我连大远景和长镜头都想好了!
所以其实,邓安庆笔下的人物,从来就不是刍狗,即使天地不仁,万物也是各自有情的,各自饱满、各自丰沛,甘苦着,起伏着,参差着,真实不虚。散文性的书写,最考验的往往是作者对素材的取舍与编织,我从不觉得邓安庆有“过于平实”的毛病,这大片大片的惨与痛中,星星点点的萌,使得可笑之人有了可怜之处,可悲之人亦有了可爱之处。活该我们读着读着就流下泪来。
总之邓安庆是浮躁世纪的珍稀物种。可以买一本,也可以抱一下。

山中的糖果

首发于微信公号:西凉驿最近读了一本书——《山中的糖果》,人民文学出的,作者邓安庆,生于1984年,湖北武穴人。最早关注邓安庆应该是在豆瓣上,他是豆瓣红人,粉丝很多。有段时间常上豆瓣,一条不落,他常写句子,也常写文章,非虚构(当然也写小说,毕竟是未来极具潜力的严肃文学领军人物),是我的菜,又写的那么好,故而印象深刻。邓安庆写的最多的就是父母、亲戚,武穴小城,还有北京……印象最深的除了他租房的男女室友,是一篇《清明》,游荡在外,清明回家待了几日,一年的各种一点点呈现……然后假期结束,父亲送他到车站,各自转身,哭得一塌糊涂。而我也泪流满面,太为相似的经历,太多的感同身受。真的是每一次回家,都像是一次告别。邓安庆最早的一本书叫《纸上的王国》,后来又出了《柔软的距离》《山中的糖果》……三本书无一例外写的都是日常生活的人与事,童年追忆、亲人缅怀、工作、漂泊……第一本还没来得及找来看,买了《柔》和《山》两本,以《山中的糖果来说》,亲人记自不必说,那就是很好的文学,回乡记更是顶好的非虚构(曾在改版后的《读库201601》期发表),两章皆镜头感十足,是可以拍出来的故事,我最喜欢“山中的糖果”这一篇,阵痛、美好,也确是他故事的缩影。他的故事,像《世间的盐》,像《皮囊》(《皮囊》太水了,前几篇和后面的差别太大),像《平乐镇伤心故事集》,像《乡关何处》……也许还缺点什么?但我说不出来。惟有寻个好天,再读一遍。从文字里看到的邓安庆是个特别细腻的人,观察力和记忆特别好,那么早那么小的事情都能记得,他的文字和故事平淡之中充斥着悲悯,有极强的穿透力,以至于我都不敢多看,怕自己受不了。这样也导致我了解他,却又并不了解他。于是,一直没敢约他,尽管他住的离我上班的地儿特别近——就像太多我想见一直没敢约的人一样。但我知道,那天不会太久。邓安庆在慢慢告别,我也是。


 山中的糖果下载


 

外国儿童文学,篆刻,百科,生物科学,科普,初中通用,育儿亲子,美容护肤PDF图书下载,。 零度图书网 

零度图书网 @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