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三札记》书评

志疑

（1）“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倒句也。盖风发木落，鸟栖不定，故鸣。无“木落”句，则上句为不通。按：此处或求之过深。诗中但说鸟夜栖于树，未曾言栖息不定。其意或为夜深不能见物，由鸟鸣知其所在，一如由木落而知风发。一句点时间，一句写天气。（2）又黄先生论谢康乐诗对偶，亦时有此弊。如“积痾谢生虑，寡欲罕所阙。”“寡欲”，直是“谢生虑”之一种方法，故下句乃上句之注脚。又如“俯濯石下潭，仰看条上猿。”盖所谓“俯濯”，乃指猿影言，非康乐自濯也。此句虽在上，而其主格乃在下句，康乐当系先见潭底之影而后仰视耳。按：如以此处“俯濯”指猿影而言，实属费解。猿在枝上，而潭在石下，两者相距甚远，猿影如何投入潭中？纵然猿影入潭，如何可说猿猴有濯足濯缨姿态？且“俯”、“仰”对举，谢诗不止一处。如“俛视乔木杪，仰聆大壑灇”，又如“仰惭蓼萧，俯惕惟尘”，主语均为作者一人，未曾有如黄氏所说以后句事物为前句主语者。故此仍以指诗人为宜。（3）《升庵诗话》载康乐逸句：“明月入绮窗，髣髴想蕙质。”“消忧非萱草，永怀宁梦寐。”谓上二句，乃工部“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所祖。前人有以工部此句为本子建“明月照高楼”者，观此足以知其非矣。按，此条见于《升庵诗话》卷十四。灵运诗：“明月入绮窗，仿佛想蕙质。消忧非萱草，永怀宁梦寐。”寐，叶音密。上二句乃杜工部“落月满屋梁”之所祖。然“明月”四句实出于江淹《杂体诗》拟潘黄门岳述哀中，恐系杨慎误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