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這玩意兒》章节试读

《讀書這玩意兒》的笔记-第1页 - 第一章

首先，未做决定前，做足资料搜集，然后才作最后决定。下了决定，永不后悔。这是—种做人情操，要从小训练起，你会一生受用。我训练孩子也是这样。有时在我家门外等小巴往火车站，久候车不至，我们可以走到另一屋村坐大巴士。有时走了一半，小巴开到，孩子都有个冲动想回去坐小巴。我会说：“做了决定就要向前走，永不吃回头草。”孩子现在都明白这个操练有其好处，因好些时候你拼命走过去，小巴不是开动了不等你，就是已经客满，你也是上不了，决定要走一段路前，我一定问他们要不要走，决定要走了，我一定会走到下一个大巴上站，没有例外的。
从小有了这个选择的操练，长大了小儿认识女朋友也不会朝爱夕弃，何况区区一个课程?
再者，选了一个课程，你就把那段时间分划出来，只作上课用，别的一概免问，包括总统请你吃晚饭。或是习惯把每日要做的事写在日记本上，上面既填了要上课，任何人的要求也不须考虑。这也是我好早称之为保罗精神(“我只有一件事”)的标准，一个我奉行一生不渝的标准。
人遇上四分三的险滩，适宜拿一张纸出来，把余下的四分一工序写出来。若是课程，把余下的课程列一表，看能否找一些参考书来对它有点认识，有一点认识会增加我们上课的动机；能为每课程写下一些要向老师发问的问题，就更加强要上课的推动力了。若是写书，列出余下篇幅的纲要，定下成书的日期，再把纲要分配给每一段可工作的时间，遥远目标立刻变成一个又一个短期目标，可增加你撑下去的决心。
最后，好好利用赏赐自己的这个机制，你极少会后悔。我在别处写过，在剑桥写论文是怎样准时在入剑桥前定下交论文的年、月、日，时(下午六时)之前，把论文稿交给打字小姐。这样按时完成，平日研究与写作的生涯不用说一定刻苦异常，所以我定下了奖赏自己和妻子的原则。初入剑桥，市内连中国杂货铺都没一间，我便规定，每完成一章，就夫妇二人下伦敦，一来吃一顿中国餐，二来买一套英国餐具奖励自己。我们收藏了好多套英国名餐具都是那个时候买给自己的礼物。这些礼物没有叫我们当时贫穷多一点，因为已经够穷了，却叫今天的我们富有感多了好多。你完全可以考虑用此原则。若用，记着不要对自己刻薄，买些自己珍重的东西。那么要多珍重才算有效?到自己付款时有点舍不得的就对了。这会大大增加你要坚持到底的动力。
自读完中学之后，我就认定一种生活的态度，就是认定这个世界过了晚上八时正，就不会有重要事情发生。所以除了要讲晚堂道之外，我不会参加夜宴，也不追看晚间电视的连续剧，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在进一步说这习惯有多好之前，我知道好多人会非常担心，担心不参加夜宴会得失朋友，我的朋友全知我有这习惯，他们有夜宴
不管人怎样说你忘祖背宗，尽可能给你的令郎千金多学一两种语言，这比迫他(她)学芭蕾舞或弹琴来得实际，也许过新年时你不能叫令郎千金用法文给姨妈姑婆“恭喜发财”，但也少了一个机会迫她像猴子一样来耍戏娱亲，实际之理即在此。
成功的条件
读书能否成功的先决条件，一不在能否出国，二不在有没有天份，三更不能以他有没有学位来论断他是成功还是失败；他能否成功只要问他有没有这种“保罗精神”就够了。他若是没有，有更多学位你也不必对他哈腰，因为按真正的学术水准来看，他大概也是交白卷的(学位跟学术早就分了家，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若有充沛的“保罗精神”，今天即使仍是光棍一条，你也要“俯首甘为孺子牛”，因为他有贡献的日子是数得出来的。
怎样可以“只有一件事”?或者倒过来问：“保罗怎样说到他只有一件事?”首先他说因为认识了基督而为基督丢弃万事；不丢弃万事就有万事的缠累，结果反而一事无成。看看我们的书架子就知道为什么觉得读来读去都像起头的那日一样了。上面是不是有文学、艺术、科学、哲学等等书籍?就算是凡买的都看过，大概除了给同侪一种“博学多才”的幻影外，自己也知道是“空虚的空虚”吧!“只有一件事”的意思就是：在一段时间内只攻一门子的学问，不把它读得叫自己稍为满意就绝不另谋高就，因为谋了也只是谋得另一个不满而已。
其次，保罗说他是效法基督的死，他就向世界死了。我们不能专心一事，很可能就是好高骛远，希望有捷径，能出人头地，这是名利欲的作祟；不向这种欲望死，是很难专心一意的。
中学二年级时，我开始了一个习惯，就是每晚上床前先为明日的时间及工作做一个计划，放在抽屉里，到第二天上床前，先把该日时间实际是怎样用法的做一个记录，然后拿这记录跟上一晚做的计划比较一下，其滋味真是又后悔又痛心，因为它们告诉我：
(1)理想(计划)与现实(记录)之间隔了多大的距离；
(2)从记录中知道这距离是怎样形成(譬如说，无节制的闲谈、看了些无谓的杂志或书籍，或根本就是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没有做等)，经过两年多的比较及观察，我认识到：
(3)自己在使用时间上弱点，不是不单不能专心一事，连那“一事”是什么也懵然不知，于是就立定心意去研究启示录；还有：
(4)发现原来男人也是有“经期”困扰的。且听我道来：女人的月事是基于身体内荷尔蒙分泌而引起的，在那几天内常有情绪不定、脾气反常及无心工作等情形出现；从几年的记录来看，我发现自己每个月总有—两天(在二十八号左右)是特别无心工作的，当时(一九六六年)自然不知道男人也有荷尔蒙的分泌周期，只知道自己每月的工作效率似乎有一定的形式出现，于是学乖了——不把困难的工作安排在那几天内，而每月必须之例行公事，而又不大需要精神的(如剪发、探朋友、逛书店)放进去，那就容易多了。累积的记录还告诉我一件事：
(5)原来每天工作效率之分布也有一定之形式的，当时效率最高的是早上九时到十一时半，及晚上十时到凌晨二时，而效率最差的是吃饭前一小时，及饭后半小时，其他的就无什么特色了；好，每天也有不须精神才干得好的例行公事吧，如上厕所、洗衣服、洗澡、散步，于是就这样安排了。最后一点叫我得益最大，就是：
(6)原来有不少的计划是被别人打岔的，如碍于情面而赴了一
这里向传道人提一点意见：教会事务及讲道的繁忙虽是难免，但要分清楚哪些是出于自己不甘寂寞而做，哪些是出于恩慈[“耶稣出来，见有许多的人，就怜悯他们”(太十四14)]前者带来许多头衔，后者有许多时间可以“独自退到野地里去”(太十四13)
Camille Paglia
Sex,Art,and American Culture
第一批看的属灵书就是释经书了。以一个中三学生在一九六一年的香港，我竭尽所能找得到的启示录释经书。就只有十七本，包括最巨型的，而当时我认为最有分量的，是Lange那一套，因为每个英文字都不识。记得第一晚读它，我是逐集字查字典，由晚七时查到凌晨二时，第二天就可以读了，而且很少再需要查那么多字典。自那天起，我明白一个道理，影响日后的学习好深远，那就是：每一科都有它们常用的词汇，而且是非常有限的，你了解了它们，它们就永不再成为你的阻碍，不然它们就一直拦阻你明白那一科的知识。如多年后开始读医学的书籍，我再遇上这四十年前的光景，也是用同一的心理去应付。读不懂生字是因为有一组词汇是不认识的，查字典就可认识了，因此基本上没有一科我是读不懂的。
这感觉维持了十一年，直到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才粉碎的。在亚苏撤大学修完硕士课程，我申请到Clarmont Graduate School of Theology读博士，他们收了我，并有一份相当丰厚的奖学金，还给内人一个学位和工助学金，叫我们去参观一下校园和宿舍；到了那儿，自然是先进入图书馆溜达溜达，走到新约部分真是叫人目瞪口呆，但见放启示录解经书的书架绵绵延延，无了无断似的；一山还有一山高我是听过的，但你爬过自己的山峰，看见山外的山竟是高耸入云，头向后直扳也只看见云，山巅全在云外，不知伸展到哪里，这种醒觉不好受，也有点残忍，不过是有益有建设性的残忍就是了；自从那时开始，我不再相信有人做的研究是穷尽的(definitive)，或任何人在任何事上有权说最后一句话，因为这都是属于神的层面。
我别的工作相当多，周日办公室时间外替别的杂志及出版社写稿子、翻译；在教会领查经，周末及早期日平均讲五堂道，加起来也就多过正薪了。不知当时哪来的劲儿，每晚还可腾出二、三小时读书，都是神学、哲学的居多。第二辑葫芦论提及读书5的“布置与格局”，就是这个时期发展出来的，沿用至今仍没有多大改变。从神学院时代开始，我就有一个使用时间的原则；要用尽此生，不让它锈坏；并且不参与行政组织的工作，恪守这两个原则并不十分困难，只要相信凡值得去做的，都值得拼老命去做，而且多数是要孤单地去做就是了。
几年密集的读书生涯，肯定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和他对事物的看法，有的是改得好了，但更大的比例是会变得更差，使人变得更自私，更骄傲，更缺乏同情心，只不过随着读书成功而来的社会认许及保障，使他容易掩饰这等个性上的缺点而已，有时读书人可憎正是在此。读书时代需要一些知己来互相提醒，作用也是在此，它可以防范人把挫折与焦虑内化(internalize)，不使它沉淀在人的内心而变作一种反面的性格；一个人关上门自己苦读的，就容易冒这个危险了。
啊!弟兄，这就是我所说的实际意义和误置了。祷告、读经、作主的工等等都是正确的事，在基督徒的生命中也是他信仰的实际意义，但今时今日我们不认为小学程度的人足以负起传道者之责的，正因为我们相信这时代的人所面对的问题是太庞杂了，他们要求教会能真了解他们的问题，能对思想、人事等关系给予确切的诊断和解答，为此缘故，主要你接受严格的训练，这种训练的第一步就是大专教育。美国有好几个研究大学生在大学的成绩和他任职上成就的调查统计，发现它们都是成正比的，因为大专教育的基本目标不是技能训练，甚至不是资料的灌输；而是思想上的，包括了解和解决问题；勉勉强强应付个合格而拿得文凭的，鲜能在这方面有什么得着；因为人若不专心在他的学业，是永远无法深入了解摆在他面前的问题，遑论解决了。
读书这玩意
越早开始越好
(1)开始什么?开始有计划地读书。我知道这是老生常谈，但我既浪费了十多年时间在书堆中流浪，就应该提出以为警戒。读书人的第一大害是虚荣心，希望别人知道他什么都懂，然后为要保卫那“荣衔”，就什么都读，结果什么都不是真的懂。台湾、香港教会近年来顶流行研讨会，一下子研究中国大陆福音问题，一下子研究心理辅导学。很好是很好；但希望你不是每个会都去参加，因为你若都有兴趣，那还有时间真的去弄明白其中一项说的是什么?因此在自修前你一定要立定主意：要自修些什么?用多长的时间来读它?每天用多少时间在其上?定下计划，实行计划，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2)读书而不做笔记简单就是浪费。不错，这也是老生常谈，那就容忍我一次吧!还有：没有统一的方法来作笔记也是浪费。下面两点是我从过去的“浪费”中学来的：
a、统一符号：很多人读书时都喜欢在书上划上符号来记录他的思想反应过程，这种符号最好能早日统一，以后查起来就一目了然；极少作者写的书是字字珠玑的，通常在一段或者几段内都是谈同一个思想，只不过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罢了，最常见的就是用笔划线作记号(你若在一页书内划上半页，很可能还未抓到中心点，或是误把作者的表达法当成思想的本身)，你可以自行制订一套符号来表示不同的思想或主题，例如，你不同意作者的看法；作者讨论他思想相反的理论；作者从不同角度来加强他的论点；理论的弱点、危机；引申时的意义、困难等。这种符号最大的优点是能把文字转译成一幅图画(这是高速阅读的秘决)，不单有助日后的参考(只要你熟悉自制的符号就成)，也使你容易对作者的理论作全盘客观的批判。倘若你的符号老是一行一行的直线就没多大瞄头了。
b、统一资料记录：不知怎的，人老以为只有写文章的人才需要资料，这些人大概以为资料只是为别人而记录的了。我的看法是这样的：你花一个晚上所读的书，在七十二小时内若没什么事情发生与所读的书有关，它就会从你脑中溜掉，很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你若不信，试追想三天前读过的……)资料卡有很多种，我用的(当然是自制的)那种是“5X8”的硬纸，上面按次序印上下面几栏(用打印机就成)：
问得越多越好
出国前曾误信谣言，以为高速阅读是增进学问的捷径，便花了一笔钱接受训练。结果速度是增加了，学问倒没有什么进步。在美国时是应付了一些功课，来了苏格兰就碰得一鼻子灰；痛定思痛，我有下面几点小意见：
(1)读书不是要知道某人说什么，某人不赞成什么，而是问：在我这个时间，这个空间，这个问题是个什么意思?学者是学者，我是我，他说的不管怎样辉煌，若跟我现在的处境没有必要关系，也犯不着为他而挑灯夜读，对吗?我的价值不能因他的声名而增加(如附和他的见解)或减少(如我的信仰被他的理论击破)。大学生写论文通犯的一点就是以为只要在论文注引上列举了该科所有最新的理论及作者，就是一篇好的论文——这是次等大学的情形。好的大学则看那是一个起点，从上才开始理论的建造。
……
(7)你若停在上面，读书顶多只能使你成为二十世纪的文士(博士还不一定是文士呢!)不能使你成为基督的门徒。要作基督的门徒，还得加上“……去，使……”(太二十八19)这就是感情和意志最尊贵的功用。爱丁堡大学神学系是一间新正统派学校，但道学系(Dogmatics)有一个神学生的坐言起行叫这一系的同学重新体会信仰是什么一回事。他本来研究基督“道成肉身”一真理有特别的心得，教授们很器重他；想不到毕业后他去了邻埠格拉斯哥一个人人闻者心酸，过则掩鼻的贫民窟去作牧养工作，教授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研究道成肉身的真理时，才明白耶稣‘取了奴仆的形象’是什么意思：道成肉身的真理就是在贫民窟那里。”他毕业多年了，至今仍在该处牧养主羊，这是真正属于主的读书人。读书不是为了风光风光，更加不是为了耀武扬威，正如当魔术师的不是老在展览他的道具，当厨师的不能只是夸耀他的炊具，而是实实际际地玩点把戏，弄点菜色出来，那么读书人老是拿学位学问来炫耀，又算那门子货色? “为学为人矣”单以这一句话，我便觉得中国文化是不凡的了。
读书不明白书，明白书而不衡之以真理，明真理而不躬身力行，殆矣，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