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小说选（下）》书评

Lonely Planet

断断续续但很快地看完了《春分之后》和《使者》，与之前夏目先生的小说一样，用密实的语言编织了一个让人多少有些透不过气的囚笼。每个人都声明自己爱着，但又被无法言说的孤独所包围，最终在误会与心痛的路上越走越远。《春分之后》里的舅舅松本以关心之名若无其事地向须永透露了其不是母亲所生的事实，后者却无法如其所预期的那样自然维持往日与母亲的亲密，最终只好逃向旅行；《使者》中的哥哥一郎不理解妻子的性格和行为，十分苦恼，面临着“是疯？是死？是入教？”的精神抉择，以致让善良正直的弟弟二郎与妻子外出同宿，以考验妻子的贞操。晚年的夏目漱石，思想受到1910年“大逆事件”的震动，第五个女儿不幸夭折，加之自己身体不适等影响，奉行“则天去私”的座右铭。偏重以细致的心理主义手法刻画和剖析人的灵魂，作品较之前内省的成分更深，甚至蒙上了一定的厌世色彩。在“晚期三部曲”中，对包括主人公在内的角色的内心进行了毫无矫饰的探索和分析，揭露了明治社会在家族制度、伦理道德等方面的堕落与诸多弊端，但作者凭一己之力确无法找到正确的解决之道，仅止于苦索。因此两篇小说皆在意犹未尽之时戛然而止：读者无法得知须永和千代子最终能否各自坦白内心终成眷属；一郎又能否放弃心中对“绝对”的苦求，从书斋和无尽的思索中解放自己，允许自己迈向日常与普通，获得平凡的幸福；而二郎与他那尚不知情的相亲女结局又如何，一切都只能留给读者自行想象了。读日本作家的小说，常被其对日常琐事不厌巨细的描述感染，尤其是对人物心理丝丝入扣的摹写，转变的拿捏，让人叹为观止。因此，不需有多繁杂的人物关系，即可构成篇幅可观之作。这种对细节与美近乎变态的追求大概已深刻在其民族性格中。与之相比，中国作家，大言之中华民族，显然粗放得多，往往是情节大于细节；讲排场与渲染，很少注重细处的推敲；重集体，轻个人。故虽给人以气势浑宏、振奋人心之感，却始终有大脍而不精之嫌。读日本小说，随故事进展，自己也与人物一样心有千千结，郁闷不得解。常常不由自主地想提点一下这些囿于礼节，无法袒露真实想法的可怜虫“坦白，开诚布公，一切不就解决了吗”，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愿，绝对的真诚奈何轻易可得？“人与人之间是搭不成桥的”，每个人皆是个lonely planet。绝对的理解如何不是痴人说梦？这或许是造物者与人类开的小小玩笑吧，将其置身于千万同类中，终其一生都处在试图理解别人，同时尝试表达自己的游戏中；貌似不公地给人不同的智力与身份，却让朴实少思而资质愚钝的人更易体会到日常俗世的幸福，而拥有智慧看透这个把戏之群，将被永远的孤独所包围。长野一郎说，什么也不思索的人的面孔是最高雅的。他得出这一结论全凭思索，但思索却不能助他进入这一境界。他拥有足够的智慧探求幸福的理念，却缺少勇气同过去一刀两断去追求真实的幸福。只好一边死抱住自己的执念不放，痛心于自己的不被理解，一边焦急地等待幸福，同时嗟叹“孤独哟，你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