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指幸福》书评

幸福就是不把缺陷当作悲伤的理由 ——评小寒作品《无指幸福》

对残疾人的印象，我一直比较模糊。小时候只知道身残志坚的张海迪大姐姐，写克服困难的作文必然会引用她的先进事迹，后来，见到很多乞丐都有这样那样的身体缺陷，却又真假难辨，再后来，一些综艺节目中也能看到残疾人的身影，表演完节目后，说起自己的故事就声泪俱下。总之，恕我刻薄，残疾人要么是神一般的存在，似乎可以占尽世间所有的褒义词，要么则脆弱如虫蚁，需要人怜悯、同情、施舍，即便学得一些技能和才艺，能上电视，依然要拿自己的残疾说事，煽情一把，才能确保获得更多的观众投票。诚然，我对残疾人的认知极其肤浅、狭隘、冷血，究其原因，是因为我生活中真正接触到的残疾人太少（沿街乞讨的残疾人通常是擦肩而过，并无交流），不仅是我，大多数人对残疾人的了解都来源于媒体宣传和街头偶遇，前者往往将残疾人神圣化，崇敬之，后者则将其虚弱化，同情之。而残疾人自己的表现通常也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很介意别人另眼相待，害怕被人轻贱，有时却又时不时透露出“与众不同”的意思，渴望得到关照。至于媒体为了达到宣传效果，刻意放大、努力煽情，社会团体和个人为了学雷锋做好事，为关爱残疾人而奔走、活动、呼吁，则又进一步强调了这一群体的特殊性，也更让健全人对残疾人、残疾人对自身的认知变得更加复杂而微妙。假如能有一个渠道，让我们看看正常的残疾人，或许，我们对残疾人才会有个更加客观、公正的态度。幸好，我看到了新加坡作词人小寒的小说《无指幸福》。所谓“正常的残疾人”，就是既不被视为废物，又不被追捧为神，而是纯粹被当作人，而这位残疾人本身，也觉得自己是正常的，并不会因为残疾而与正常人不同。《无指幸福》的主人公海碧•威廉斯就是这样一位正常的残疾人。她说：“我并不是一个专业的摄影师，只是拍照的业余爱好者。但幸运，也很不幸的是，大家都会看在我是残障人士，觉得我克服重重困难，给我多一些同情分。或许我的摄影技巧只有六十分，但加上这些分数，我就获得比大师还高的分，这，好像不是很公平。”如果一个人完全有机会利用自己的缺陷赚取同情，却选择了放弃这样做，而是要求和先天条件更优者一起竞赛，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可敬可亲可爱的。海碧天生左手残疾，并且在12岁时母亲去世，这样一个既残疾又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姑娘，从幼年时就力求甩掉别人给予她的偏见和优待。“我不想当一个令人感动的人，不想成为别人生命力量的来源，不想成为励志的标榜。我只希望能被认真地对待，凭真本事，真实的分量赢得这场比赛，哪怕需要克服的障碍比别人多很多。”因为自己不认为是异类，所以海碧的生活也更像一个普通少女的成长史，有过乖巧，也有过叛逆，有人欺负，也有人追求。海碧的故事很简单，加上作者的文笔自然朴实，毫无矫饰，时不时有些独特的观点，另辟蹊径，更是让人惊艳，却又忍不住陷入沉思。当我读完整部小说时，我甚至会忘记她是个少了左手手掌和五根手指的残疾摄影师。然而，海碧为了心爱的男孩，用仅有的一只右手，学习扎马尾辫时，不断失败、失败，还有她的“追求者”要牵她的手，可牵到的手没有手指头，那时的身体自然反应依然出卖了她。这样的细节，于无声处听惊雷，读起来让人心头大震。小说的结构与内容和谐统一，这也是全书的一大亮点。小说以“无指”为序，以“拇指”“食指”“中指”“戒指”“尾指”为前五章，又以“五指”为第六章，每个章节对应着一段成长故事，又与手指息息相关，完整而清晰地讲述了一个年轻姑娘“即便无指，依然幸福”的人生经历。人们说：“幸福如沙，会从指缝间溜走。”那，会不会没有了手指，没有了指缝，幸福反而更容易掌握？《无指幸福》，让我扫盲了对身体有障碍的人的无知，也让我重新思考什么是幸福。其实，所谓幸福，就是不把缺陷当作悲伤的理由。每个人都有残疾，也许不在身体，而在物质条件、家庭环境、天资不够、能力欠缺……然而，生命神奇，不要悲伤。幸福终究会有的，与手指无关，与缺陷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