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如山戏本》书评

写的是群芳集艳，追求的是竞芳斗艳

最近看了两本和京剧有关的书，汪曾祺的《说戏》和齐如山的《齐如山戏本》。汪曾祺自幼便习昆曲，到西南联大时仍是昆曲社的活跃分子。由于机缘巧合，后来成了京剧编剧，并且是样板戏的“一枝笔”，和江青、于会泳有过交集。《说戏》由数十篇散文集成，写于八九十年代。早两月看的徐慕云《梨园外纪》是写上世纪初伶人往事，汪先生则写六七十年代的京剧演员故事，本来，他的小说顶擅长有韵味的人物白描。汪曾祺说，京剧其实不如川剧、湘剧文化底蕴深厚。我向来不看地方性太强的剧种，听了这话，顿生向往之心。当然这可能是他作为京剧行内人的一种自谦。我对音乐无知，其实也欣赏不了作为综合艺术的京剧。演员开唱前“钦里框啷”的一番过门，常常听得不耐烦，单喜欢唱得痛快的老生、老旦、花脸段落，“希哩哗啦”一篇韵文行云流水而泻，揽字寻句，回味无穷。因此总想买到京剧的唱词本，等于把一出戏的声音消掉，画面抹掉，单只品味字幕即可。惜乎从未如愿。后来看徐慕云的书，他说，每当看戏，他便与友人分工，一个专门记唱词，一人专门记表演，仿佛偷师。这才想，这戏本唱词是人家立命之本，哪能像流行歌曲一样，开了“酷我”，就自动显示歌词哩。这次找到了《齐如山戏本》。编后记也说，在此书出版之前，见过这16本戏的，可能只有齐如山、梅兰芳这寥寥数人，现在终于免除台下人手抄目移之苦了。齐如山之后，京剧的雅意突飞猛进，他不仅是梅兰芳的恩师，更是京剧的大功臣。读这些戏本，便知他将京剧推向文人化的功绩。比如，《戏本》共有三出写《红楼梦》的戏，“黛玉葬花”和“晴雯撕扇”自是经典段子，但我费解的是，他竟将“琉璃世界白雪红梅”那两回编成了一出“群芳集艳”。当然那是《红楼梦》里最鼎盛热闹的场面，主题是青春的集会，只是人物众多，核心又是联诗，单只见人物上下翩飞，妙句如珠玉齐泻，可并无曲折的情节推波助澜，编成戏，有人要看嘛。果然，编后记也犹豫道：此戏似乎未曾公演。这正说明齐如山的文人情致与戏迷们的趣味有些尴尬的错位。齐先生是很喜欢逞才的，每出戏、每个人物亮相的开场诗都极工尽妍。我看“群芳集艳”，也好奇他怎样将原著中的五言联句一一唱来，谁知他全盘重来，自己按照唱词的字数抖腕开写，指派给各个人物唱。他写的是群芳集艳，心里边想的是和曹公在文采上竞芳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