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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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2-7
ISBN:9787539951669
作者:[美] 哈金
页数:283页

章节摘录

  作曲家和他的鹦鹉  同拍摄组去泰国前,苏普莉娅把从朋友那里继承过来的鹦鹉留给范林照 管。范林从没问过她鸟来自何处,但敢保证这只名叫宝利的鹦鹉曾经属于某 个男人。苏普莉娅在他之前一定交过一些男友。她是位漂亮的印度演员,总 会招来羡慕的眼风。每当她人不在纽约,范林就担心她会跟别的男人热恋起 来。好几次他曾暗示可能向她求婚,但她总是避开这个话题,说她的影坛生 涯到三十四岁就会结束,今后五年里得抓紧多拍几部片子。实际上,她从未 演过主角,始终演些配角。如果她什么角色都拿不到就好了,那样她就可能 接受妻子和未来妈妈的角色。范林不太了解宝利,从没让这只白尾巴的小粉红鹦鹉进入自己的作曲室。过去苏普莉娅出差时常常把宝利寄托在“动物之家”,不过,如果只离开 两三天,她就把它关在笼子里,放上足够的食物和水。但这回她将在国外呆 三个月,所以要范林照看这只鸟。跟别的鹦鹉不同,宝利不会说话;它不声不响,使范林常常怀疑它是哑 巴。夜里这只鸟栖息在窗边,睡在一个立架上的笼子里,那架子像巨型的落 地灯。白天它蹲在窗台上或在笼子顶上晒太阳,羽毛好像被阳光漂白了。范林知道宝利喜欢吃谷子,但不清楚宠物店在哪里,他就去街上的香港 超市买回一袋小米。有时他也把自己吃的东西给鹦鹉:米饭、面包、苹果、西瓜、葡萄。宝利喜欢这些食物。每当范林把饭菜放到桌上,鸟就过来转悠,等着啄上一口。这些日子范林常常吃中餐,这是苏普莉亚不在家的唯一好 处。“你也想吃麦片吗?”一天范林吃早餐时问宝利。鸟用长着白圈的眼睛盯着他。范林拿来一只茶碟,放进几颗麦片,摆在 宝利面前。他加上一句,“你妈不要你了,你得跟我过了。”宝利啄着麦片,眼皮扑闪扑闪。不知为什么范林今天觉得它怪可怜,就找来一个酒盅,倒 了点奶给它。早餐后,他第一次让宝利进入作曲室。范林在电子琴上谱曲,因为房间 太小,放不开钢琴。鸟静静地坐在他的写字台的边缘上,注视着他,仿佛认 得他写下的音符。接着,当范林在琴上弹试一个曲调时,宝利开始拍打翅膀,摇头晃脑。“喜欢听我的作品吗?”范林问它。鸟没有反应。范林正在改写音符时,宝利落到琴键上,踏出几个微弱的音响,这让它 更想玩下去。“走开!”范林说。“别碍事。” 鸟飞回到写字台上,又一动不动地观看那人在纸上划着小蝌蚪。十一点左右,范林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注意到宝利身旁有两个白斑,一个比另一个大。“该死的,别在我桌上乱拉!”他喊道。一听那话,鹦鹉嗖地飞出屋去。它一逃跑,倒使范林安静了几分,提醒 自己要耐心些,宝利可能和小婴儿差不多。他站起来用纸巾檫去了污迹。每周他给只有五个学生的作曲班上三次课。他们付的学费是他的固定收 入。学生们晚上来到他在三十七大街的公寓,呆上两小时。那位二十二岁名 叫沃娜-科南的削瘦女生非常喜欢宝利,经常伸出食指对它说,“过来,过 来呀。”不管她怎么哄逗,鹦鹉总是无动于衷,坐在范林的腿上,仿佛也在 听讲。有一回沃娜抓起鸟来放到自己头上,但宝利立即跑回到范林那边。她 嘟囔说,“马屁精,光会溜须主子。” 范林跟当地的一个剧组合作,创制一出以民间音乐家阿炳为原型的歌剧。阿炳早年与他父亲一样是个和尚;后来他失明了,被赶出了寺庙。他开始 作曲,沿街演奏聊以度日。范林不喜欢这个剧本,它过于强调艺术创作的偶然性。歌剧的主人翁阿 炳宣称,“艺术的伟大只是一个意外。”对范林来说,这种逻辑无法解释贝 多芬或柴可夫斯基;没有艺术理论、眼界、目标,怎么可能有他们伟大的交 响乐。伟大的艺术不应该是偶然的。即使这样,范林仍然用心地谱写《盲人音乐家》的乐曲。根据合同,他 将获得整个歌剧收入的百分之十二,他们会预支给他六千美金,分两次付清。这些日子他忙着作曲,很少做饭。他从早上七点创作到下午两点,然后出 去吃午餐,常常带上宝利。鸟蹲在他肩上,范林走起路来觉得宝利的爪子在 挠他的皮肤。一天下午,在罗斯福大街上的泰阪餐厅里,范林吃完饭去柜台那边付了 钱,回到座位上继续喝茶。他把一美元小费放到桌上,宝利却叼起钱来,放 回到他手里。“哇,它认得钱!”鼓着金鱼眼的女招待喊起来。“别偷我的钱,小三 只手!” 那天夜里范林在电话上告诉了苏普莉娅宝利的新花招。她说,“我从没 想到你会喜欢它。它不会给我叼钱,那是肯定的。” “我只是照管它。它是你的。”范林以为她会兴致勃勃地谈下去,但她 的声音同往常一样,徐缓的女中音略带睡意。他本来要说多么想她,经常抚 摸她在壁橱里的衣服,但忍住了没说。一个湿漉的早晨,外面蒙蒙细雨在风中摇曳,像绵绵丝线缠在一起;西 面街上的车辆隆隆作响。范林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卷皱的床单,心里想着 苏普莉娅。那女人总梦想着要孩子,她在加尔各答的父母常催她快结婚。然 而范林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她的安全网——一旦她找不到更中意的男人,他就 成为垫底的。他尽量不想烦心事,而回忆起那些令两人都销魂、疲竭的激奋 之夜。他想她,非常想,但也明白爱情就像别人的恩赐,随时都会失去。突然一个响亮的音符从作曲室传来——宝利在电子琴上玩呢。“别闹腾 了!”范林朝鸟嚷道。但音响继续玎玲玲地传来。他下了床,向作曲室走去。不知怎么搞的客厅里窗户开着,地板上撒落着纸张,由过堂风吹来吹去。范林听到动静,看见一个人影溜进厨房。他快步跟过去,只见一个十几岁 的男孩爬出窗外。范林没追上他,就探出窗户,朝顺着防火梯往下跑的小偷 大喊,“你要是再来,我就报警把你逮起来。找死的!” 男孩跳落到柏油地上,两腿一软坐了个屁股蹲,但接着就爬起来。他的 牛仔裤后面黑乎乎的湿了一片。一眨眼他拐上街道,不见了。范林回到客厅时,宝利忽地一声飞过来,落到他的胸脯上。鹦鹉看上去 受惊了,翅膀颤抖不停。范林双手捧起鸟,亲了它一下。“谢谢你啦,”他 悄声说。“你吓坏了吧?” 鸟笼的门白天黑夜总开着,宝利通常在笼子里方便。每两三天范林就换 一换铺在笼底的报纸,以保持鸟舍的清洁。实际上,他的整个公寓成了一个 大鸟舍,宝利可以进进出出,包括作曲室。它醒着时一般不在笼子里呆着,那里面横着一根塑料栖杠。甚至夜里它也不用栖杠,而是抓着笼帮睡觉,身 子悬在空中。那样睡不累吗?范林想。难怪宝利白天提不起精神。一天下午,鹦鹉趴在范林的胳膊肘上,他注意到宝利的一只脚比另一只 脚厚些。他把鸟翻了个身,吃了一惊,发现宝利左脚上有个绿豆大小的水泡。他寻思着塑料栖杠是不是太滑了,鹦鹉踩不住。是不是它抓着睡觉的笼帮 把脚磨起了泡?也许他应该给宝利买只新笼子。他翻阅起电话簿查找宠物店。一天傍晚他在皇后区植物园散步,遇见歌剧导演艾尔伯特-张。艾尔伯 特在跑步。他停下来和范林寒暄时,宝利飞向一棵硕大的柏树,冲进蓬乱的 树冠,落到树枝上。“下来,”范林唤他。鸟一动不动,紧抓着倾斜的树枝,注视着两人。“这只小鹦鹉真难看,”艾尔伯特说。他擤了一下鼻子,用手指掸去运 动裤上的尘土,接着跑走了,后脖颈上的肉直颤。在他前方一对年轻夫妇溜 着一条达克斯猎狗,狗脖子上拴着长长的皮带。范林转身要离开,宝利飞扑下来落在他头上。范林把鸟放到胳膊上。“怕我丢下你走开,是吧?” 他问。“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再带你出来了,明白吗?” 他拍拍宝利的头。鹦鹉只朝他眨眨眼。范林突然意识到宝利一定喜欢木头栖杠的感觉。他四下找了找,在一棵 高高的橡树下捡了根树枝,带回家去了。他卸下塑料棒,把树枝削成新的栖 杠,每一端都刻出个槽,将它嵌进笼子里。从那天起,宝利每天夜里都睡在 木枝上。范林自豪地对苏普莉娅讲起那个新的栖杠,但她太忙,兴奋不起来。她 听上去倦意浓浓,只说了句,“我真高兴把鸟留给了你。” 她甚至都没说 声谢谢。他原打算问她电影拍摄的进展如何,但没问。歌剧作曲进展得很顺利。范林交上去了前半部分乐谱—共132页;艾尔 伯特高兴极了,说他一直担心范林还没动笔。现在艾尔伯特可以放宽心了— —一切都要就绪了。几位歌手已经签约。看起来明年夏天他们就能上演歌剧。在办公室里,艾尔伯特叼着雪茄,吞吐烟雾,面带难色地咧嘴一笑,对 范林说,“我现在没法付给你头一半预支费。” “为啥不能?合同上写的你必须付。” “没错,但我们手头没有现金。下月初我一定付你,那时我们就有钱了。” 范林脸一沉,宽厚的眉毛翘起来。他已经陷进这个歌剧里,撤不出来了,他怕将来更难得到报酬。他以前从没为艾尔伯特-张工作过。“这鸟今天更丑了,”艾尔伯特说,手里的雪茄指着宝利。鸟站在写字 台上,在范林的两手之间。话音刚落,鹦鹉忽地飞起来,落到艾尔伯特的肩上。“哎,哎,它喜欢 我呀!”那人喊了一声。他取下宝利,鸟慌忙逃回到范林身边。范林注意到艾尔伯特的西服肩膀上有片绿乎乎的污斑。他压下去在喉咙 里冲上来的欢笑。“别为酬金担心,”艾尔伯特保证说,手指轻敲着桌面。“咱们有合同,如果我不付款,你可以告我。这回只是例外。钱已经有人同意捐了。我保 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范林觉得好多了,跟导演握握手,走出办公室。三个月前,《盲人音乐家》签合同的时候,那位住在斯塔腾岛上的流亡 诗人坚持作曲家不可以改变剧本中的任何地方。奔永身为诗人兼剧作家,不 明白歌剧与诗歌不同,得依靠多人合作才行。艾尔伯特太喜欢这个剧本了,就同意了作家提出的条件。这却给范林出了难题,他心中的音乐结构无法跟 一些词吻合。此外,有的字没法唱,比如“美滋滋”和“自私”。他得用别 的词取代它们,最理想的是以开元音结尾的字。一天早上范林专程去斯塔腾岛,去见奔永,要他允许改几个词。他没打 算带上宝利,不过他刚出公寓就听见鸟不断地撞门,还抓挠木板。他打开门 说,“想跟我去吗?”鹦鹉跳到他胸上,抓住体恤衫,发出细小的唧叫声。范林抚摸宝利一下,带它去了火车站。这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天空被昨夜的阵雨洗得明净。一路上范林站在渡 船的甲板上观看海鸟飞旋。有的鸟在船头阔步走动或蹦跳,两位小姑娘在把 面包撕碎扔给它们。宝利加入那些鸟的行列,衔起食来,却不吃不咽。范林 知道鹦鹉那样做是玩耍,可是不管他怎样呼唤,鸟就是不回到他身边。所以 他站在那里观看宝利兴致勃勃地在海鸥、海燕和燕欧之间往来。他很惊奇,宝利竟然不怕那些比它大的鸟,不由地揣测鹦鹉在家里是不是太孤单了。奔永热情地接待了范林,仿佛他们是朋友。其实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两 回都只谈些剧务的事。范林喜欢这个人——奔永虽然四十三了,可没失去童 心,常常仰头大笑。坐在会客厅里的沙发上,范林唱起一些片断,以显示原文多么难唱。他 的嗓音普普通通,有点儿沙哑,但每当唱起自己谱的曲子,他就富有信心和 表现力,面容生动,手势强劲,仿佛忘记了别人在场。他正唱着,宝利在咖啡桌上欢跳起来,摇头拍翅,鹰钩小嘴开开合合,发出快乐但让人听不懂的叫声。接着鸟停住,跺起脚来打拍子,这让诗人特 开心。“它会说话吗?”奔永问范林。“不会,不过它很聪明,还认识钱呢。” “你应该教它说话。过来,小东西。”奔永伸手邀请,但鸟没理他。没费劲范林就征得剧作家的同意,条件是范林改动字句前,他们得先谈 一下。他们到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去吃午饭,两人都要了锅煎比萨饼。奔永用 红餐巾檫檫嘴,坦白说,“我真喜欢这个地方。每周我在这里吃五次午餐。有时候我就在这里写诗。干杯。”他举起啤酒杯,跟范林的水杯碰了一下。诗人的话让范林吃惊。奔永没有固定工作,作品也根本赚不到钱;在这 种情况下很少有人会每周下五次餐馆。另外,他爱看电影,爱听流行音乐; 他的公寓里有两个高高的书架,上面装满了镭射唱片和光碟。他太太是护士,显然把他护养得很好。范林被那女人的慷慨所感动。她一定喜爱诗歌。午饭后他们在白沙覆盖的海滩上散步,打着赤脚,各自拎着鞋子。空气 带有鱼腥,裹着冲上岸的海带散发出的怪味。宝利喜欢海水,沿着浪花的边 缘飞飞蹦蹦,不时地停下来啄啄沙子 “啊,这海风太令人振奋了,”奔永望着宝利说。“每回我来这里散步,这海景就让我浮想联翩。面对这一片汪洋,甚至生与死都不重要,无关紧 要。” “那对你来说什么是重要的呢?” “艺术。只有艺术是永存的。” “这就是你为啥一直全职写作?” “对,我在充分利用艺术自由呢。” 范林沉默了,无法从心中驱开为奔永自我牺牲的太太的形象。他们书房 里有一张她的相片,她很漂亮,脸庞略宽但十分端庄。起风了,黑云在远方 的海面上聚集。渡船起航时,雨云在布鲁克林的上空汹涌,闪电曲曲折折地划过天际。甲板上一个瘦小的留着灰胡子的人在痛骂大公司企业的恶劣行径。他双眼紧 闭,高喊,“兄弟们,姐妹们,想想看谁掠夺了你们的钱财,想想看谁把毒 品抛入街头巷尾来毒害我们的孩子。我认识他们,我看见他们每天都在犯罪,无视我们的主。这个国家需要一场革命,需要把每一个骗子都关进监狱,或把他们装上船送到古巴去——”范林很惊讶,话语从那家伙的嘴里喷泻而 出,仿佛他魔鬼附身,两眼闪射坚硬的光芒。但没几个乘客理会他。当范林专注那人时,宝利离开他的肩膀,飞向海浪。“回来,回来,” 范林高喊,但鸟继续沿着船舷飞行。突然一阵风截住宝利,把它卷进翻滚的水里。“宝利!宝利!”范林叫 着,冲向船尾,眼睛紧盯着在翻腾的水中起伏的鸟。他踢掉凉鞋,一头扎进水里,朝宝利游去,嘴里仍喊着它的名字。一个 浪头砸到范林脸上,灌了他一嘴海水。他咳嗽了一声,看不见鸟了。“宝利,宝利,你在哪儿?”他高喊,四下慌乱地看着。接着他看见鹦鹉仰卧在一 个波涛的斜坡上,约有三十米远。他拼尽全力向鸟冲过去。他身后的船慢下来,人们围聚在甲板上。一个人用喇叭筒对他喊,“别 慌!我们过去帮你!” 范林终于抓住了宝利,但鸟已经失去知觉,张着嘴。泪水从范林被盐刺 疼的眼睛涌出,他看看宝利的脸,把它头朝下翻过来好空出嗉子里的水。一只软梯从船上放下来。范林双唇衔着宝利,把自己拖出水面往上爬。他一到甲板上,那个灰胡子的疯人就默默地走过来,把凉鞋递给他。人们围 过来观看范林把鸟安放在钢甲板上,用两指轻轻地压着宝利的胸膛,把水从 它身体里挤出来。远方雷声隆隆,闪电砸碎了城市的天空,但片片阳光仍在海面上飘动。在船加速驶向北方时,鸟紧攥的两爪张开了,抓了一下空气。“它醒过来了!”一个男人兴奋地喊着。宝利慢慢睁开眼睛。甲板上一片欢呼,而范林感激得呜咽起来。一位中 年女人给范林和鹦鹉拍了两张照片,喃喃说,“太不寻常了。” 两天后,一篇小文章出现在《纽约时报》的市区版上,报道了如何抢救 宝利。作者描述了范林怎样毫不犹豫地跳进海里,怎样耐心地给鸟做人工呼 吸。文章很短,不到五百字,但在当地社区里引起一些反响。一周之内,一 份叫《北美论坛》的中文报纸登了关于范林和他的鹦鹉的长篇报道,还附加 上他俩的像片。埃尔伯特-张一天下午送来他许诺的那一半预付金。他读过救鸟的文章,对范林说,“这个小鹦鹉真有两下子。它看起来傻乎乎的,可一肚子心眼 儿。”他手伸向宝利,指头勾动着。“过来,”他哄劝说。“你忘了在我身 上拉baba了。” 范林大笑起来。宝利一动不动,眼睛半合,好像困了。艾尔伯特接着询问了谱曲的进展情况,其实范林从海上事故后就没作多 少。导演再三强调歌剧要按计划上演。范林答应一定加倍努力地作曲。尽管宝利备受关注,它仍在继续萎缩。它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动弹。白天它呆在窗台上,常常打嗝。范林猜测宝利是不是感冒了,或上年纪了。他问苏普莉娅鸟的岁数有多大。她也不清楚,但说,“它一定挺老了。”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它七八十岁啦?” “我也说不准。” “你能不能问问它原先的主人?” “我在泰国怎么问呢?” 他没追问下去,她对宝利漠不关心让他心里不快。他不相信她跟鸟以前 的主人没有联系。一天早晨范林看看宝利的笼子,吓了一跳,只见鹦鹉直挺挺地躺着。他 捧起宝利,那生命已逝的身体依然温暖。范林抚摸着鸟的羽毛,泪水忍不住 地流淌;他没能挽救自己的朋友。他把小小的尸体放在餐桌上,观察了许久。鹦鹉看上去很安详,一定是 睡入死亡的。范林安慰自己——宝利起码没遭受多难的晚年。他把鸟埋在后院里银杏树下。一整天他什么也做不下去,呆呆地坐在作 曲室里。他的学生晚上来了,但他没怎么教课。他们走后,他给苏普莉娅打 了电话,女友听上去不太耐烦。他带着哭腔告诉她,“今天一早宝利死了。” “天哪,你听起来像失去了个兄弟。” “我心里难受。” “对不起,但别想不开,别跟自己过不去。如果你真想那鹦鹉,就去宠 物点买回一只来。” “它是你的鸟。” “我知道。我不怨你。我没时间多说了,亲爱的。我得走了。” 一直到凌晨范林都无法入睡,心里反复重温跟苏普莉娅的谈话,还埋怨 她,仿佛她该对宝利的死负责。最让他心气难平的是她那无所谓的态度。她 一定早就把鸟忘到脑后了。他琢磨是否应该在她下月回来时主动提出分手,既然他们迟早会分开。一连几天范林都取消了课,专心为歌剧谱曲。音乐从笔端轻易地涌出,一个个旋律如此流畅又新鲜使他停笔自问,是不是无意中抄了大师们的作品。没有,他写下的每一个曲调都是原创。他忽视了教课,让学生们不安。一天下午他们带来一个笼子,里面装着 一只鲜黄的鹦鹉。“我们给你弄到了这个,”沃娜对范林说。虽然明白没有鸟能取代宝利,范林感激这份心意,让他们把新鹦鹉放进 宝利的笼子里。他告诉他们晚上来上课。这只鹦鹉已经有名字,叫戴文。每天范林把它丢在一边,不跟它说话,尽管鸟会说各种各样的话,包括秽语。有一回它甚至叫沃娜“婊子”;这让 范林猜想戴文原来的主人是不是因为它嘴太臭才卖掉了它。”吃饭的时候,范林把一点儿自己吃的食物放进宝利的碟子里给戴文,不过他经常开着气窗,希望鸟会飞走。歌剧音乐的后半部分完成了。艾尔伯特-张读完乐谱后给范林打了电话,要见他。范林第二天早晨去了艾尔伯特的办公室,拿不准导演要和他谈什 么。范林一坐下,艾尔伯特就摇摇头笑了。“我弄不明白——这一部分跟头 半部分出入太大。” “更好还是更糟。” “那我还说不准,但后半部好像感情更充沛。唱几段,让我们看看它听 起来怎样。” 范林唱了一段又一段,仿佛音乐从他身心深处喷涌而出。他觉得歌剧的 主人翁,那位盲人音乐家,通过他在哀叹失去了心上人——那姑娘是当地的 美人,被父母所迫嫁给了一位将军做妾。范林的声音悲哀得颤抖,这在他以 前试唱时从未发生过。“啊,太悲伤了,”艾尔伯特的助手说。“让我想哭。” 不知怎地那女人的话倒使范林冷静了几分。接着他唱了几段头半部的乐 曲,每一段都优雅轻快,尤其是那支在歌剧中出现五次的叠歌。艾尔伯特说,“我敢肯定后半部分在情感上是对的。它更有灵魂——哀 而不怒,柔而不弱。我服了。” “对,真是那样,”那女人附和一句。“我该怎么办呢?”范林叹气说。“把整个音乐协调起来,前后一致,”艾尔伯特建议说。“那得需要好几个星期。” “咱们有时间。” 范林开始动手修改乐谱;实际上,他给头半部做了大手术。他干得太猛 了,一周后垮了下来,不得不卧床休息。然而,即使闭上眼睛,他也无法压 制在头脑中回响的音乐。第二天他继续创作。尽管疲惫,他很高兴,甚至陶 醉在这种谱曲的亢奋中。除了给戴文喂食,他完全不管它了。鹦鹉偶尔地来 到他身边,但范林忙得根本顾不上它。一天下午,工作了几个小时后,他躺在床上休息。戴文落在他旁边。鸟 翘翘带蓝梢的长尾巴,然后跳到范林的胸上,豆粒一样的眼睛盯着他。“你 号嘛?”鹦鹉喊了一嗓子,好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开始范林没听明白那尖 利的话。“你号嘛?”鸟又重复一遍。“好,还好。”范林笑了,眼里一下充满泪水。戴文飞走了,落到半开的窗户上。白窗帘在微风中摆动,仿佛要起舞; 外面菩提树叶沙沙作响。“回来!”范林喊道。P7-26

媒体关注与评论

  我惊讶哈金推土机似的叙述方式,笨拙并且轰然作响。哈金的写作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段叙述都是扎扎实实。在他的小说里,我们读不到那些聪明作家惯用的回避和跳跃,这种无力的写作至今风行,被推崇为写作的灵气。作为同行,我知道迎面而上的写作是最困难的,也是最需要力量的。  ——余华    哈金早已是名扬世界的作家,他为中国文学赢得的声誉不言而喻。  ——阎连科    哈金是当代英美文坛最受重视的华人作家……他白描海外华人社会众生相,平凡里有世故,涕笑中见真情。简单的故事写尽不简单的人生。  ——王德威    读哈金就像谈恋爱:你经验了焦虑、深沉的自觉和对世界有不舒服的感受,然而又有某种乐趣……哈金跟其他最好的写实作家一样,把情感的力量隐藏在了最白描的字句中。  ——《纽约客》杂志

内容概要

哈金(本名金雪飞,英文笔名Ha Jin),1956年出生于中国辽宁,华裔美国作家。十四岁参军,在部队写宣传材料奠定了他良好的写作基础,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黑龙江大学英语系,1984年又在山东大学获得北美文学硕士学位。1985年移居美国,目前住在马萨诸塞州,在波士顿大学教书。1990年出版第一本诗集《沉默时间》,小说作品包括《南京安魂曲》等,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福克纳奖、海明威奖等奖项,并曾跻身普利策奖决选作品之列,深受美国读者与媒体的赞赏,是英美文坛最受重视的华人作家。

书籍目录


互联网之灾
作曲家和他的鹦鹉
美人
选择
孩童如敌
两面夹攻
耻辱
英语教授
退休计划
临时的爱情
樱花树后的房子
落地

编辑推荐

  他曾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福克纳小说奖等一系列连英语母语作家都梦寐以求的文学奖;他是最受英美文坛推崇的当代华裔作家,被誉为中国的“纳博科夫”。  哈金的成功,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传奇征途”。  囊括美国多个重量级文学奖项,最受英美文坛的推崇的当代华裔作家,哈金继《南京安魂曲》后,中文版《落地》大陆首发。

作者简介

我惊讶哈金推土机似的叙述方式,笨拙并且轰然作响。哈金的写作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段叙述都是扎扎实实。在他的小说里,我们读不到那些聪明作家惯用的回避和跳跃,这种无力的写作至今风行,被推崇为写作的灵气。作为同行,我知道迎面而上的写作是最困难的,也是最需要力量的。
——余华
哈金早已是名扬世界的作家,他为中国文学赢得的声誉不言而喻。
——阎连科
哈金是当代英美文坛最受重视的华人作家……他白描海外华人社会众生相,平凡里有世故,涕笑中见真情。简单的故事写尽不简单的人生。
——王德威
读哈金就像谈恋爱:你经验了焦虑、深沉的自觉和对世界有不舒服的感受,然而又有某种乐趣……哈金跟其他最好的写实作家一样,把情感的力量隐藏在了最白描的字句中。
——《纽约客》杂志
海外中国人的传奇故事;在美国这片土地上他们最终是实现了自己的American Dream,还是被现实所放逐?全书以纽约法拉盛中国城为背景,讲述了12个关于新移民的生活故事,有被欠薪寻死的僧人,有既堕落又向往新生活的妓女,有为获得终身教职而焦虑的教授,有被生活所迫而临时拼凑的抗战夫妻等,他们各自带着自己的美国梦在现实生活的泥沼中摸爬滚打,既辛酸、无奈,又不乏温馨与希望。
哈金挖掘出了僧人这样以往没有被关注到的新移民,又对大学教授、餐厅服务员、妓女之类老移民人物形象进行了新的书写。小说中所呈现的海外华人的生活充满了艰难与辛酸,真实可感又具戏剧性,写出了新移民对新世界的探索与追寻,对故乡无奈的眷恋与牵挂,以及对自身身份的迷茫与确认。
这些华人移民的故事既是他们父辈和祖辈追寻美国梦的故事,也是世界上无数孤独坚忍、寻找家园之人的故事,在哈金笔下,释放出人间的温馨、人的尊严和对未来的热望,深受全球读者的喜爱。
《落地》——一个被拖欠薪水而不愿返乡的僧人,无奈中纵身一跃,反得起死回生。
《抗战夫妻》——一对男女,临时拼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是各取所需?还是情感所系?
《作曲家和他的鹦鹉》——一个作曲家与女友留下的鹦鹉朝夕相处、结下深情,竟然为救落水鹦鹉不顾性命。
《美人》——丈夫怀疑妻子不忠,雇私家侦探调查,却意外发现其它秘密。
《英语教授》——担心拿不到终身教职而惶惶不可终日,最终顺利通过,又喜极癫狂。
《选择》——一对母女同时爱上了家庭教师,亲情能战胜爱情吗?
《樱桃树后的房子》——一个缝衣工与同租一套房子的妓女相爱了,从此踏上亡命天涯之路。
《互联网之灾》——姐姐辛苦做服务员存钱,妹妹在国内却因频频电邮索钱买车而不得,竟然扬言要卖器官。
《退休计划》——一个家庭医疗助理决不放弃尊严,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老年生活努力。
《耻辱》——名牌大学教授跟随教育代表团访美,却为利益非法滞留,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孩童如敌》——一对传统的老夫妇无法接受孙子孙女改姓的要求,与儿子一家闹翻。
《两面夹攻》——母亲来到美国探望儿子,却与媳妇战火不断,最终儿子不得不出奇招将母亲弄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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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书评

 
 


精彩书评 (总计9条)

  •     知道哈金,是从2009年的香港书展开始。随后于2011年出版的《南京安魂曲》迅速占领了当时各大报刊的书评版面,但终究褒贬不一,甚至被媒体评为“2011年十大失望之书”之一(话说回来,国内书评人们的“期望”又是什么呢?)。也许有勇气的读者,能够与《金陵十三钗》的比对阅读中找到有趣的映照。今年南国书香节,需要在会场值班一天的我难耐无聊,于是跑到对面的学而优买了哈金的这本小说集《落地》,花半天的时间,读完这批寄居美国华人的故事,大多发生在法拉盛——这个在纽约城里散发着中国烟火气味的地方。所谓的移民生活一点都不“传奇”。即使换了个国度生活,中国人依然苦苦为金钱、职业、社会地位乃至自尊而奋斗挣扎,只是在远离故土的逼仄环境下,婚姻、亲情、族群认同显得更加尖锐,抑或给人带来更多迷茫。故事的最后,没有一个确定的结局,人们即使越过了一个门槛,依然需面对下一个难题。愿拿到终身教职的教授步步向上,愿私奔的缝工和妓女相濡以沫,愿临时拼凑的“抗战夫妻”各自安好,愿倔强的护工大妈安享退休生活——你看,每个人的愿望,其实就是如此朴实而已。“生活在别处”并不能成就“传奇”本身,生活终究是要落回地面的。余华评价哈金是“推土机似的叙述方式,笨拙并且轰然作响”,大概是指他的直面叙事,不设置任何花俏的迂回、悬念;他的书写,像纪录片的镜头,冷静得像是在窥视对面楼邻居的日常生活,然后转述给你听。从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物并不是只在在故事的场幕里、供人度过一段打发无聊的阅读时光而已;那是无数真实的人,在过着的真真切切的日子。生活在故土之上的人们,他们的故事之戏剧、魔幻,隐忍、温情,绝不逊色于法拉盛的海外华人。一旦由己及人,便心有戚戚焉。谁来书写那些无名氏的故事呢?
  •     哈金的《落地》是写发生在法拉盛的移民生活的小说集,大多讲述移民在美国的艰难生活,因为怕丢脸宁愿选择自杀也不愿回国的甘勤说:“他们光夸耀美国遍地是机会,而不提自己在这里所经历的艰难…美国式的成功并不适合每一个人。”这里有为了节省开支排解孤独而瞒着国内的配偶而在法拉盛同居的男女,有为了还偷渡费而当妓女的年轻女子,有为了当上终身教授而最后精神失常的中年男人。拼命为生存而奔波的人就像我在地铁上提在手里的草莓蛋糕,草莓被撞掉了,盒子里的蛋糕已经面目全非,人潮拥挤的地铁就像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哈金说他好多年前就想写一本有关移民生活的小说集,但不知道该把这些故事放在什么地点,这个华裔美国双语作家最终把地点定在了有许多华人移民的法拉盛。而我也在那个挤了地铁等不到公车打不到的的夜晚动了写短篇小说的念头,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就把故事放在这个移民城市,深圳。这个别人一听起来就觉得富得流油的城市,我却在那晚看到了它的千疮百孔。人们朝着地铁蜂拥而上,一下子地铁里连呼吸的余地都没了,想看看书度过漫长的路程看来只是奢望,有人大声讲着电话,有人在抱怨生活的局促,有人在大声聊天,我别过头去,屏住呼吸,好避开旁边男子难闻的口气。站在车站等公车,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我还没上车,周围开黑车的大叔不停按着“哔哔哔”的铃声,高声放着难听的音乐以吸引乘客,还不时跟旁边的同行争吵,因为怕别人抢了自己的生意。车站上还有不同的老人陆续在垃圾桶里捡着塑料瓶或是拖着沉沉的纸板好拿去卖。我本准备把草莓蛋糕带回去盘腿坐在灯光明亮的屋子里慢慢品尝,但由于太饿便在黑暗车站的垃圾桶旁把它大口吃掉。好不容易等到公车后,被挤着撞到了一个女人的手机,帮她捡起后被狠狠瞪了许久,我感受到了不知道是这个城市的敌意,还是那晚我对这个城市的仇恨。而同时我也想写些故事,发生在我的家乡,那是个闭塞却并不足够称为世外桃源的地方,它脏、落后、无序。有人总说乡村是最淳朴的地方,而那却是个流言四起、妇女们会搬弄是非的村子,有新鲜的龙眼黄皮琵琶,有一望无垠的田野,有咩咩叫的羊羔,却也有让人抓狂的苍蝇,有独居的孤独老人,有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有人说:“有时候当你失去理性地想念一个人或者一个地点,就连他们的阴暗面也会成为存在感,变成心头的朱砂痣与白月光。”我想,尽管它对别人而言是多么的脏乱差,而我却总会想念总会回去,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我没有去过法拉盛,但光听名字我就知道我会喜欢,总觉得它是包罗万象的,它有最接地气的一切,有着各种各样为生活而努力的小人物,他们“在这里落地,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坚信“这是美国,翻开新的一页从来不晚”,尽管贫穷,却像它的名字一样,充满生机地盛放。有个曾旅居在纽约的中国女作家感慨道:“就算曼哈顿装得下整个美丽繁华的新世界,却只有这破败的法拉盛装下了我们的中国乡愁。”尽管哈金笔下的移民生活大多无奈而不堪,尽管那晚我看到的深圳拥挤而暴躁,但我仍相信,有许多我们所没看到的美好故事,因为我发现那个被撞翻了的草莓蛋糕竟比想象中的美味。——————————————————————————————刊于《江南时报》http://jnsb.jschina.com.cn/html/2013-10/30/content_885561.htm
  •     一直有出国梦,所以挑了这本书来看。说实话,看完之后,觉得对我了解在美华人一点帮助都没有。《落地》描写的纽约,其实跟90年代别人描写的广东一样,当时别人都觉得广东钱特别容易赚,可是到了广东才知道这边的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长。我不知道外国人看了这些小说会有什么感觉,作为一个没出过国生活的内地人来说,哈金的这本书还是让我觉得他是随便写写的。书里既没有剖析为什么中国人要这么辛苦以非法身份留在美国的深层含义,也没有认真描写追求美国梦的中国人们之所以会失败的根源。一切都在表层的刻画,更多时候,从这本书里看到的,都是乡愁的描写。所以这部小说放之四海而皆准,是因为这是一部速写,没有深刻而独特的视觉,所以让每一个读者都代入感强大。

精彩短评 (总计98条)

  •     有点象我国目前的现状,城镇化,临时夫妻
  •       哈金的《落地》是写发生在法拉盛的移民生活的小说集,大多讲述移民在美国的艰难生活,因为怕丢脸宁愿选择自杀也不愿回国的甘勤说:“他们光夸耀美国遍地是机会,而不提自己在这里所经历的艰难…美国式的成功并不适合每一个人。”这里有为了节省开支排解孤独而瞒着国内的配偶而在法拉盛同居的男女,有为了还偷渡费而当妓女的年轻女子,有为了当上终身教授而最后精神失常的中年男人。拼命为生存而奔波的人就像我在地铁上提在手里的草莓蛋糕,草莓被撞掉了,盒子里的蛋糕已经面目全非,人潮拥挤的地铁就像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
      
      哈金说他好多年前就想写一本有关移民生活的小说集,但不知道该把这些故事放在什么地点,这个华裔美国双语作家最终把地点定在了有许多华人移民的法拉盛。而我也在那个挤了地铁等不到公车打不到的的夜晚动了写短篇小说的念头,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就把故事放在这个移民城市,深圳。这个别人一听起来就觉得富得流油的城市,我却在那晚看到了它的千疮百孔。人们朝着地铁蜂拥而上,一下子地铁里连呼吸的余地都没了,想看看书度过漫长的路程看来只是奢望,有人大声讲着电话,有人在抱怨生活的局促,有人在大声聊天,我别过头去,屏住呼吸,好避开旁边男子难闻的口气。站在车站等公车,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我还没上车,周围开黑车的大叔不停按着“哔哔哔”的铃声,高声放着难听的音乐以吸引乘客,还不时跟旁边的同行争吵,因为怕别人抢了自己的生意。车站上还有不同的老人陆续在垃圾桶里捡着塑料瓶或是拖着沉沉的纸板好拿去卖。我本准备把草莓蛋糕带回去盘腿坐在灯光明亮的屋子里慢慢品尝,但由于太饿便在黑暗车站的垃圾桶旁把它大口吃掉。好不容易等到公车后,被挤着撞到了一个女人的手机,帮她捡起后被狠狠瞪了许久,我感受到了不知道是这个城市的敌意,还是那晚我对这个城市的仇恨。
      
       而同时我也想写些故事,发生在我的家乡,那是个闭塞却并不足够称为世外桃源的地方,它脏、落后、无序。有人总说乡村是最淳朴的地方,而那却是个流言四起、妇女们会搬弄是非的村子,有新鲜的龙眼黄皮琵琶,有一望无垠的田野,有咩咩叫的羊羔,却也有让人抓狂的苍蝇,有独居的孤独老人,有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有人说:“有时候当你失去理性地想念一个人或者一个地点,就连他们的阴暗面也会成为存在感,变成心头的朱砂痣与白月光。”我想,尽管它对别人而言是多么的脏乱差,而我却总会想念总会回去,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
      
       我没有去过法拉盛,但光听名字我就知道我会喜欢,总觉得它是包罗万象的,它有最接地气的一切,有着各种各样为生活而努力的小人物,他们“在这里落地,开始新的生活”,他们坚信“这是美国,翻开新的一页从来不晚”,尽管贫穷,却像它的名字一样,充满生机地盛放。有个曾旅居在纽约的中国女作家感慨道:“就算曼哈顿装得下整个美丽繁华的新世界,却只有这破败的法拉盛装下了我们的中国乡愁。”尽管哈金笔下的移民生活大多无奈而不堪,尽管那晚我看到的深圳拥挤而暴躁,但我仍相信,有许多我们所没看到的美好故事,因为我发现那个被撞翻了的草莓蛋糕竟比想象中的美味。
      
      ——————————————————————————————
      刊于《江南时报》http://jnsb.jschina.com.cn/html/2013-10/30/content_885561.htm
      
      
      
      
  •     美国华裔作家哈金的作品,我早就听说过,到了今天才有幸到手,本书描写的十二位华人在纽约的生活情景。哈金的笔触,给我的印象就是极其认真在描写众生相,有苦痛、坚辛、有无奈、也有泪水,还有经过阵痛的欢笑,是品味人生的好作品,是本好书,应该读一读。
  •     落地而不能生根的浮世绘 白描也是一种力量 exotic 非常喜欢最后几篇
  •     所看的哈金的第二本书,短篇小说合集,法拉盛海外华人众生相,不如上一本《小镇奇人异事》。其中《美人》一篇戏剧性较强。/“艺术家的本领应该是能通过卑微的生命展示复杂汹涌的人生,就像爱默森说的能从一滴水看到宇宙。”——自序
  •     与我真正在法拉盛遇见的平平无奇的人不同,作者笔下的每一个人都太过传奇。
  •       知道哈金,是从2009年的香港书展开始。随后于2011年出版的《南京安魂曲》迅速占领了当时各大报刊的书评版面,但终究褒贬不一,甚至被媒体评为“2011年十大失望之书”之一(话说回来,国内书评人们的“期望”又是什么呢?)。也许有勇气的读者,能够与《金陵十三钗》的比对阅读中找到有趣的映照。
      
      今年南国书香节,需要在会场值班一天的我难耐无聊,于是跑到对面的学而优买了哈金的这本小说集《落地》,花半天的时间,读完这批寄居美国华人的故事,大多发生在法拉盛——这个在纽约城里散发着中国烟火气味的地方。所谓的移民生活一点都不“传奇”。即使换了个国度生活,中国人依然苦苦为金钱、职业、社会地位乃至自尊而奋斗挣扎,只是在远离故土的逼仄环境下,婚姻、亲情、族群认同显得更加尖锐,抑或给人带来更多迷茫。
      
      故事的最后,没有一个确定的结局,人们即使越过了一个门槛,依然需面对下一个难题。愿拿到终身教职的教授步步向上,愿私奔的缝工和妓女相濡以沫,愿临时拼凑的“抗战夫妻”各自安好,愿倔强的护工大妈安享退休生活——你看,每个人的愿望,其实就是如此朴实而已。“生活在别处”并不能成就“传奇”本身,生活终究是要落回地面的。
      
      余华评价哈金是“推土机似的叙述方式,笨拙并且轰然作响”,大概是指他的直面叙事,不设置任何花俏的迂回、悬念;他的书写,像纪录片的镜头,冷静得像是在窥视对面楼邻居的日常生活,然后转述给你听。从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物并不是只在在故事的场幕里、供人度过一段打发无聊的阅读时光而已;那是无数真实的人,在过着的真真切切的日子。生活在故土之上的人们,他们的故事之戏剧、魔幻,隐忍、温情,绝不逊色于法拉盛的海外华人。一旦由己及人,便心有戚戚焉。谁来书写那些无名氏的故事呢?
  •     有几个小故事比较不错,其他的比较一般
  •     期待太高 弃母语用英语写作再亲译成汉语 只不过是一个经历了国内那个动荡的年代又用历经跨文化冲突的人对时代的记录 而且只是一隅
  •     读这类书总想起卡佛的大教堂,虽然比不上印象中的大教堂,但也值得推荐。“笨拙并且轰然作响”。
  •     第一代移民故事,语言依旧平实,但触动没有等待大.移民故事还是严歌苓写的更触动.
  •     哈金的短篇十分好读,很轻,平淡笔调中蕴藏了人生的大变革和社会大图景,很重。他说这本集子是自己直接从英文翻译过来的,奇怪的是,却也读不出疏离感,倒是顺畅极了。这也符合他说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共通的、可译的,因为“文学的价值是普世的”。遗憾的是,里面有不少错别字及疏漏,恐怕是去国太久或是编辑力所不逮?
  •     这个短篇集不如小镇奇人异事,怎么说呢,我推测青少年时代给哈金影响大于移民后
  •     哈金先生的这本短篇小说集,道尽了旅美华人的酸甜苦辣,感同身受,强烈推荐!
  •     海外华人众生相,我没有留学经历,但想起我18岁第一次离开家去北方的小城求学,想起23岁在北京,25岁到合肥,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明白那种感受,如同阴雨天橱窗外附着的雨水无法沾染窗内的温暖景象,异乡人的冷清。
  •     直白,深刻。世上每个人活着,都背着别人永远无法亲身体会的苦
  •     还好吧,算不上一流作品,闲来看看也可以
  •     法拉盛
  •     美国华裔作家,小说也像美国大片,留下很多悬念和遐想的空间。
  •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过几年在美混迹的经历,接触过不少为生活挣扎不已的华人同胞(不少还是非法移民),因此感同身受于哈金所描绘的他们的真实生存苦境,恐怕我对这个小说集的评价不会太高,因为纯从技术上说,哈金做得并不好。有评论说题材老旧,这也没办法,有好几篇是十几二十年前写的。原作是用英语完成,文采之类的就谈不上了,倒是法拉盛这样的华人社区的氛围,勾起了我的几缕回忆,或许对我马上要写的一篇小说有启发罢。
  •     正在看此书
  •     这部一般。
  •     2013-38
  •     写家庭关系的那几篇挺有意思,“恶”婆婆塑造得很典型。
  •     其实看英文本更有味道。
  •     之前看过哈金的几本书,不错,希望这本同样精彩。
  •     仍然中规中矩的写作,内容丰富了很多。一本华人在外国的故事集。因生存不易而发生了一些莫名的感情,举个栗子:整容后与富有华人结婚,婚后发现孩子谁也不像,男人怀疑了一通外遇,最后知道真相。总抵制澡堂的他也常常去澡堂了,还叫了某种服务。总觉得这样才心安理得。不能随意离婚,真是好尴尬。
  •     母语写作?请问一下,你的意思是 a good fall是用中文写的么、
  •     逢人就推荐。功力非同一般。简洁。对人性了解深透。含泪的喜悦。辛酸中的幽默。往后哈金每一本都不会错过。
  •       在咖啡馆数钱和端盘子刷碟子中间断断续续的读
      在每周踢球的足球场边的杨树荫里读
       每天没有什么大事,书却读了慢了,这倒是个好事,让我细细嚼它吧
      故事的场景好像都在纽约,其实全在中国
      心酸 欣喜,今年看到最好的书。
      
      读完后,我将书放在店里,准备分享给顾客,店里也有时间没有新书摆上去。
      怎奈,放在书架两天,第三天,书不见了。
      
      可见,来卡萨喝咖啡的顾客还是跟我挺对路的。
  •     多侧面,多元化的移民生活,坚韧孤独,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     移民并非想象那么好。 生活总是艰难的。
  •     美国读者
  •     任何地方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秘密的公开的。
  •     文笔显得生硬,比如我的车子死了,牛排打狗有去无回的表达可能是作者故意要造成的直译效果,但读者我觉得没有必要。有的篇目如选择太yy了,整体价值观还是五四男性启蒙知识分子那一套。
  •     初看不太喜欢越看越爱
  •     买不到哈金的自由,先了落地,这本书由许多小故事组成,有一定的意味。
  •     和描述有些不符
  •     貌似结构性弱了点,没有长篇好看。其中几篇,会联想到李安的喜宴。
  •     最早是英文创作的 然后哈金自己翻译成了中文
  •       作为哈金的读者 我很想知道他的中文写作会怎样(《落地》由哈金本人翻译成中文)?他写到了美国后的生活会怎样?《落地》就是答案。看完后,对于哈金,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天才!他的故事就像风,穿梭在书中这个美国小镇上,风过处,那些角落里的故事被裹挟而来。
  •     短篇小故事,美国一个小城市,文字不是很优美
  •     一直在找哈金的《等待》,这本《落地》一般,先看看。
  •     从日常细节中发掘出文学性。
  •       哈金说:作家的任务就是把新闻变成文学,使之成为永恒的新闻。这本短篇小说集都能在生活的事件中找到原型。
      哈金的文字不足奇,合在一起却有股子劲儿,加上描摹得都是去国移民的生活,因此,无论在太平洋两岸,都有异域之感。
      国内来短居的母亲对儿子媳妇两个小日子的指手画脚,结果连半年的签证期都没住满便是被赶回国去。
      国内买了房子来与儿子一家常住的老夫妇,最后与小一辈矛盾不可调和,只好搬离租屋另住。
      国内来的和尚被娶妻生子开着宝马的寺庙住持欺骗。
      自身条件再过硬也对永久教职渴望到变态如范进的英文教授。
      更别说抛业别家黑在美国一心要投奔新大陆新生活的国内大学老师。。。
      
      生活永远比想象精彩。这些事情尽可以不担心地往离奇里去写,因为都是“他者”读者大多数并不置身于其间,这就是在美国用英文写华埠故事,流转到中国便成了移民文学的写作角度的便利。
      这些故事需要有人给写下来。
  •     如同落叶归根
  •     碎了,散了一地的美國夢,仍在,但是變了味
  •     简直疯了
  •     纽约法拉盛区的移民生活白描,触及各行各业的底层华人生态。余华说哈金是推土机式的叙述,确实朴拙,也许受翻译之累,几无文采可言。读来觉得太平淡。《英语教授》像儒林外史,《退休计划》和《两面夹攻》好看。
  •     生活從來都不容易,不要以為移民了就是天堂。
  •     能出版就特别不容易是吧?
  •     书今天刚刚到,包装还是不错,就是快递慢一点,但是服务态度不错,看在都是不容易的份上,好评!
  •     有几篇挺好的
  •     喜欢其中鹦鹉的那篇。文风平实
  •     异乡人
  •     还行,感觉少了点什么
  •     你们觉得哈金写中国背景的故事好呢,还是美国背景的故事更好呢?我还是觉得背景在中国故事更好看呢。
  •     还行。没有介绍写得那么精彩。
  •     觉得故事很棒 值得一读
  •     同样的移民主题,故事性远比不上长篇《自由生活》,但12篇短篇聚焦了移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倍感熟悉。这是哈金注定早晚要写出来的小品,哈金向来把移民的尴尬细腻心态描写得很好。
  •       好看,这是我看完这本书后最直观的感觉。我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一本好看的小说集是什么时候了,但哈金这本书又让我忍不住一口气读完。认识哈金是在梁文道的那本访谈上,知道了他是一位放弃了中文写作的作者,而这本又是他自己逐句翻译,也就是有点随便翻译出来的作品,又由于题材问题,这本书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事实也更加出乎我的意料。作为一个已经放弃了小说只打算读散文的人来说,它真的让我发出了原来中短篇小说也可以这么好看的感慨。虽然它里面说的都是华人在美国的不容易,但是作为一个对国外生活有些一丝幻想和片面认识的中国人,故事里人物的情感与无奈都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我。另外,虽然推介里就说了哈金更多地是使用白描的手法,阅读过程中也能明显感觉到作者所说的由于逐句翻译带来的某些遣词用句的生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整本书里每一篇小说的故事性都很强,充满着让人一直阅读下去的魔力。
  •     快递火速,第二天就到了,估计是本地仓库。落地这本小说集,荟萃不同的酸甜苦辣,海外游子的艰辛,可见一斑
  •     很新颖的小说。另类视角,值得一看。
  •     很好看,一晚读了一百八十多页。
  •     您好 是的 《落地》是由哈金自己翻译的
    据某知名媒体说 原版看着很大气 但是中文可能是因为哈金本人美国久居 已经有些生疏拗口
  •     喜欢哈金的可以连《南京安魂曲》一并收了,也很便宜。
  •     除了具体的culture shock和移民困境,就没有更多的背后的想象空间或者故事/语言带来的余韵了。如果不是因为去年看《盛先生的花儿》,也不会找这本书来看。
  •     以后找个时间看看吧。
  •     中国离散作家的典范代表,喜欢他的作品。
  •     文筆好一點的故事會,情節和主題都庸俗。
  •     20170303。一般。
  •        一直有出国梦,所以挑了这本书来看。说实话,看完之后,觉得对我了解在美华人一点帮助都没有。
       《落地》描写的纽约,其实跟90年代别人描写的广东一样,当时别人都觉得广东钱特别容易赚,可是到了广东才知道这边的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长。我不知道外国人看了这些小说会有什么感觉,作为一个没出过国生活的内地人来说,哈金的这本书还是让我觉得他是随便写写的。
       书里既没有剖析为什么中国人要这么辛苦以非法身份留在美国的深层含义,也没有认真描写追求美国梦的中国人们之所以会失败的根源。一切都在表层的刻画,更多时候,从这本书里看到的,都是乡愁的描写。
      
       所以这部小说放之四海而皆准,是因为这是一部速写,没有深刻而独特的视觉,所以让每一个读者都代入感强大。
  •     王德威:哈金是当代英美文坛最受重视的华人作家……他白描海外华人社会众生相,平凡里有世故,涕笑中见真情。简单的故事写尽不简单的人生。(写作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段叙述都扎扎实实,在他的小说里,我们读不到那些聪明作家惯用的回避和跳跃)
  •     有人推荐买的,新书,可是剥开包着书的书皮后,封底有好多胶!
  •     落差之地
  •     比起国内题材稍弱一些。人物刻板的形象削弱了说服力。
  •     送货很快了,很给力,前一天晚上9点下单,第二天中午就拿到了。不错
  •     帮朋友买的,听说一般……
  •     帮朋友买的,纸质没问题
  •     值得一看 不知大陆何时能看到他的其他作品 政治审查你们懂得
  •     很喜欢« 英语教授» 那篇,有种«小公务员之死»的感觉,结尾甚至更加精彩。
  •     法拉盛,新中国城,太多华人以此为中转站去实现自己的美国梦。哈金没用过多的渲染、勾勒,只是简单的平铺直叙展现了第一代中国移民的辛酸,开放的结局给人更多的想象余地。
  •     得以一窥在美华人之现状,普通华人。
  •     第一代移民的辛酸故事,写的没有严歌苓好。可能是哈金用英文写作的缘故,所以他在西方文坛的声誉还高过严歌苓。
  •     非常写实的表现了身在异国生活的中国人的生活百态。
  •     你体会过乡愁吗?出省比出市强,出国比出省强,可能作者就是想表达出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更浓烈的是无法治愈的HOMESICK吧。。。我没看过瞎写哈哈
  •     回味无穷,满心甘甜。
  •     这部短篇小说集显示了哈金驾驭中文的功力也是一流的,国内许多知名作家所不及也。
  •     想象中看似光鲜的生活,其实背后很可能充满无奈。生活不易,大家都在做出自己的努力,寻找自己的人生。就像最后一个故事里中餐馆老板所说:“生命珍贵,其中充满美好的事情,尽管时刻都有苦涩和磨难。”
  •     读这本书可以感受人性的力量。
  •     听别人推荐的,还没看,不过应该是很好看
  •     看的中文版,一种异乡的中文。上一代的移民的故事,这一代,不知道谁会写下来
  •     没看过内容,无法评价作品,只能说说书的印刷,还不错,正版。
  •     谢谢解答补充。
    我想看看原文
  •     我过去一直强调思乡是一种没用意义的情感,因为人应当面对已经造就的世界,必须往前走。……然而,思乡的确是一种难以压抑的感情,就像爱情。
  •     文字朴实,故事是那种一点一点地娓娓道来,有点像是老人慢慢地给孩子讲故事,展示了移民在美国生活的另一面,辛劳隐忍代替了体面幸福。
  •     哈金的短篇小说比起长篇来缺乏一点力度,因为写得过于平实吧。
  •        第一次接触到哈金,是读梁文道的《访问》。作为一个改用英语写作的作家,能在异国他乡闯出一片天地,自然很不简单。而书中评价他“半道出家的中国人竟然能写出这么简洁准确的英文……有着契诃夫式的俄式写实风格”,让我对他的作品特别期待。那天在图书馆闲逛,在新书架上,偶然间发现了哈金的新作《落地》。
       哈金的作品,有个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它不等待,不铺写,不让你缓缓地悠长地进入作品,从第一句话开始,它就动起来了,直接把核心和场面带到眼前。”落地是个短篇小说集,毫不夸张地说,每篇小说的一开始就能把你带到某一个特定的故事场中,吸引你一口气读下去,沉浸其中。
       落地讲述了12个海外中国人的传奇故事,故事的发生地设在纽约法拉盛区中国城。这些海外中国人,有被欠薪寻死的僧人,有既堕落又向往新生活的妓女,有为获得终身教职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教授,有被生活所迫而临时拼凑的抗战夫妻,为救落水鹦鹉不顾性命的作曲家,有同时爱上家庭教师的一对母女等,他们各有辛酸或荒谬,带着梦想在现实生活的泥沼中摸爬滚打。在哈金笔下,这些故事释放出人间的温馨、人的尊严和对未来的热望。
       可以说,这本书描述的就是新时代的“中国人在纽约”。在异国土地上,这群新移民为了改变命运、为了实现自己的“美国梦”而辛苦奋斗。书中有着作者自身经历的痕迹,同为新一代移民,拥有两种文化、两种语言,往往很容易发现自己身处这两者之间,会面临很多的冲突和碰撞。新一代移民因为网络、交通和语言等关系,不再与上一辈移民那样容易隔绝,但沉重的生活压力,并没有远去。大洋彼岸并非轻松的天堂,把握住机会,你可以飞黄腾达,但如果没有推开那扇门,落魄潦倒也并非罕见。
       在拉法盛这个中国城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作者仿佛就个街头画家,站在街角一隅,静静地观察着这繁杂的人群,时而拿起画笔在纸上勾勒几笔;这些匆匆来往的人群,汇合成一体,就是人生百态。每一个生命,看似渺小,但在作家的笔下,不再卑微,一滴水里看出一个宇宙,这就是艺术家的本领,通过普通人的生命展示汹涌丰富的人生。故事之所以打动人,不在于如何跌宕起伏,而在于这些故事能让人联想起很多往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无数孤独坚忍、寻找家园之人的故事。这就是《落地》出版后能得到美国读者喜爱的原因,这些华人移民的故事也是他们自己或是他们父辈、祖辈的故事。这样一个奋斗的母题是可以穿越文化的隔阂,因为,这就是人性。
       奋斗在异乡,所以,很特别。书名为“落地”,穿越万里大洋,踏上异国的土地,如何立足、如何扎根?“《落地》有一种企图,企图展现人如何立足于这个世界。”这本小说集收入了短篇小说《落地》,偷渡来的和尚甘勤走投无路,纵身一跃,跌落地上,自杀未遂,但受伤了。这一跳,使得他的境遇被曝光在整个社区面前,他反而因此而获得了关注和救助,生活得以改善。因此,他这一跳,落地的同时,以特别的方式,扎下根来。
       落地是起点,在异乡扎根,这才是最后的目的。可这件事实在充满考验和挑战,半途而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哈金则通过一系列故事让普通的人理解了一个普通的道理:“除了印第安人外,没有人是美国的本地人。你不要认为自己是外来人——如果你在这里生活工作,这个国家也属于你的。”
       带着梦想来到美国,华人身份始终伴随着这些新移民:再中国的中国城,只是异国土地的一方土地;再西化的生活方式和思维习惯,也脱离不了中国的根!当这些中国移民在新国家提供的社会与经济的新自由中吃亏、占便宜时,同时也在他们内心搅动着一种依附母国故土传统的欲望---作者在说故事之外,也冷静地将这样的人性矛盾剖析出来。在写“老乡”故事的同时,哈金寄托着他的乡愁:过去他认为思乡是一种没有意义的情感,但年过五十后,发现自己“有时真的很想家”。虽然身在异国他乡数十年,“从小常搬家,所以无法说哪里是家乡”,但家乡和乡愁永远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中国人,不管走多远,都是中国人。
       仔细阅读字里行间,可以发现由于作者长期用英文写作,他的中文略显生涩,但正是这样稍稍朴拙的文字,让故事本身释放光芒。没有华丽的文字,只有简单的表达,只有冷静的笔触,本色,却最动人。哈金,就是哈金。感谢你,带给我们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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