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谷力

章节摘录

　　二十三年前，我第一次去了圣D，为的是拍摄一部有关火山的影片。第一次面对那里的一个个怪石嶙峋的火山口，还有那浩瀚无际的翻花石海，我自然是惊叹不已，可更让我惊奇的却是火山脚下的泉水。在圣D一群火山中，有一座火山的名字叫药泉山。在药泉山下有几处泉水，一直被人们誉为神水，圣水，药水。恰恰在我拍片期间遇到了这么一个女子，她亲口对我说，她喝了这里的泉水就能活；离开这里的泉水就得死。据当地工人疗养院记载，这个女子是河南信阳化工厂的工人，本名叫张静。她住在该院的时间是1982年至1985年。　　见过张静之后，我自然觉得这不是神话，却胜似神话。又接连几次前往圣D之后，我了解的神话就更多了。虽然往事如烟，可至今一想起那些神话，依然让我怦然心动。而一想到那些神话，自然想到一本写下这些神话的日记。虽说这本日记转到了我的手里已经二十多年了，可每当我抚摸它的时候，多少往事好像就在昨天……　　写下那本日记的人，是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中年女子——她的名字叫柳叶。　　虽说有家不能回，可在我拍片期间，她还是回家了——这是她离家出走后的第一次回家。有关她的这一次回家，在她的日记中只有很简单的记述。　　这段文字是这样写的：我又回来了。可我知道，我一旦跨入我的家门，那就将要同你永别了。而你……早已融进了我的生命，失去了你，我便如同沙漠中一棵死而复活的小草，从此将再次失去阳光和雨露，很快我的生命也就又要枯萎了，凋零了……　　柳叶所说的这个融进了她生命中的“你”，乍看起来好像指的是人，可通观她的全部日记之后，我推断她当时更多的还是指的这个多次爆发火山的地方——圣D。事实上，她在自家的门前如同幽灵一样徘徊了几日之后，最终还是没有跨进自家的家门，而是把她痛苦的泪水再次挥洒在了自家的门前，然后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这里。遗憾的是，她此次返回圣D的日期已在她的日记中无法辨认了。不过，她此次的来去都是发生在我拍片期间的事，具体时间应该是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二年的夏天。　　在圣D的十几座火山中，已经被柳叶融入她生命中的是药泉山，再具体说是山下的一所疗养院。　　夏日去药泉山的人很多，往来的车辆也不少。柳叶下了火车以后，便急急忙忙去赶乘汽车，可她刚刚踏上汽车的车门，忽听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回身一看，在朦胧的晨曦中，在站前尚未熄灭的几盏微弱的灯光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她招手。再定睛～看，这人原来是疗养院的院长——老洛。　　老洛是特意赶来接站的。其实，他并不知道柳叶今日归来，只是在急切的等待中感应到她回来了。仅仅是凭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竟然亲自开车前来接站了。　　老洛这人五十出头，看起来不光是精神矍铄，身子骨也硬朗，但，不管咋说，毕竟是半百之人了，深更半夜爬起来，赶了一个多小时的夜路，面上难免露出倦容。老洛觉着应该说点什么。一开口便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　　“你……”老洛愣了一下，他没有听清更是没有听瞳柳叶的话。　　“是的”柳叶抬头了。有的女人越是悲哀的时候越美，柳叶可能就是这样的女人。　　“是呀，不只是我在等你，谷医生还跑到省里找你去了呐！”　　“找我？”谷医生是柳叶的主治医生。一想到一个主治医生千里迢迢跑到城里去寻找一个没有留下地址的病人，她预感到很可能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当然，”老洛看出柳叶的紧张和不安，他有意把说话的口气缓了下来。“谷医生去省里还有别的事，现在他正在向省领导汇报，可你知道吗，谷医生去省里汇报的恰恰就是你的事呀！”　　柳叶更是惶惶然了。她本是一个不幸的离家出走的人。在她走投无路的时侯，就是这位院长可怜她，同情她，收留了她。“什么事呀，洛院长？”　　“还什么事呀……”老洛把说话的语气加重了，“这事可大了，若是再找不到你，那可就抓瞎了！”　　“抓瞎了……”柳叶越发感到茫然。“到底是什么事呀？”　　“嗨，你就先别问了，咱们回去再说！”老洛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索性就不往细里说了。不过，今日一打眼，老洛就看出来了，柳叶愁眉不展浑身透着明显的凄楚和悲哀，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问问。可问来问去，柳叶只说到了在她刚离开家的时候，她的老公一根白头发没有，才一年多的工夫，现在全白了。至于何以至此，不管咋问，柳叶也是缄默不语。　　老洛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特殊的人，有着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特殊的遭遇。自打柳叶来到院里以后，老洛只听说她的家在省城，至于在省城的什么地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柳叶从未说过。尤其令人费解的是，一个有家的人，却从未见过她家人的影子，这个事老洛已琢磨许久了，就是琢磨不透。既然这是人家不愿说破的家事，他这个当院长的何必总是诱导人家开口呢？老洛今日也不再多问了。　　说话间，天已大亮了，一轮红日也露头了。　　老洛将车子驶向一个高高的山岭，然后向柳叶示意，让她看看窗外。　　柳叶打开车窗，将头探了出去。在她的视野里，一排排火山锥排列得整整齐齐，在晨光的映照下，那一座座威武壮观的火山如同草原上的形象大使正在列队欢迎各地的来客。　　老洛把车子戛然停下，打开车门后，他兴致勃勃地对柳叶说，这个停车的地方叫开心岭。柳叶下车一看，在路旁的一块石碑上果然镌刻着“开心岭”三个大字。面对这块石碑，老洛自然要讲到这块石碑的来历。他说，这里的火山有十几座，可若想看全了，只有站在这个岭上。不知是哪个年代，又不知是哪一位文人，来到这岭上往这一站，望着无边的原野，还有原野上一座座排列整齐的火山锥，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于是，他便将“开心岭”这仨字镌刻在了这块石碑上。　　柳叶站在岭上，四下望了望，她并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　　洛院长身兼两职：一是康复医院的院长；二是疗养院的院长。康复医院与疗养院不在一个楼，却同在一个大院内，这个大院与药泉山紧挨着，就在药泉山的根底下。药泉山上有个钟鸣寺，每当老和尚敲钟的时候，伴随着悠扬的钟声，这个大院也同样显得肃穆庄严而又神圣。　　洛院长为人随和，很少板脸，平日里喜欢人们喊他“老洛”，当然，年轻人喊他院长，他也很痛快地答应。几乎从来没人喊过他的名字，也许是忘了，也许是根本就不知道。　　自柳叶又一次住进疗养院以后，老洛在百忙中为她安排了两次化验。这两张化验单又一次验证了，柳叶离开药泉山，她的血色素就明显下降；而她重归药泉山喝了山下的泉水以后，她的血色素又在明显地上升。当两张化验单同时出现在老洛的面前时，他又一次感到，柳叶喝的哪是什么水呀，简直是如同输了血浆一样啊！虽然这是一个早就验证了的不争的事实，可今日的老洛面对两张化验单却仍是显得格外地激动。　　“今天，应该告诉你了，为什么我急着等你回来。”老洛把两张化验单推给了柳叶。　　“我知道，就为了这个化验的结果。”柳叶指着两张化验单说。　　“是的，过去多少个专家都对我说过，有的病人，完全可以把这里的水作为药水；甚至还有人把这里的水称作是神水，圣水，可我认为，水就是水。虽然我亲眼看到好多疑难病人在这里得以起死回生，可我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今日这两张化验单又一次让我看到，这水在你的身上，简直就像神话一样啊！”老洛边说，边在柳叶身上不住地打量，仿佛要在柳叶的身上探寻点什么奥秘。　　“不用怀疑了，”柳叶好像真是想到了神，她虔诚地说，“若是没有这个神话，今天我就不会坐在你这里了。”柳叶长期贫血，原因不明。在家的时候，只能靠输血维持生命。由于长期输血，她胳膊和手背上的血管萎缩了，塌瘪了，想输血也找不到血管了，眼看着就等着死了，可她来到药泉山以后，喝了这里的泉水就不用再输血了，她意外地活下来了。就这样，她在药泉山一住就是一年多，而且今后若想活下去，恐怕也很难离开药泉山了。　　老洛有个习惯，一激动了就好抽烟，这一次免不了又把烟盒子掏了出来。在烟雾喷腾中，他激动地说，发生在柳叶身上的神话，他认为，不仅仅是缘于这里的水，还有这里的空气、阳光以及火山脚下独特的电场和磁场，可这个神话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自从见了柳叶的那天起，他就发誓要好好地研究研究。可他接连给省里打了几次报告，却一直没有回音，本以为没啥指望了，所以，当柳叶说要回家的时候，他也就放行了。可就在柳叶回走的那一天，省里发话了，决定在本院正式成立一个研究室，专门研究出现在柳叶身上的神话。当柳叶回来以后，他又特意安排柳叶做了两次化验，今日第二张化验单出来了，他心里有底了，于是，他把院里所要进行的大事说给了柳叶。　　柳叶听明白了，院长等她，接她，谷医生去省里找她，就是要在她的身上做些研究。而院长所说的那件大事，说白了就是让她充当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尽管是这样，柳叶也显得分外激动。“院长，你是我的恩人，你咋说，我就咋做。”　　“可别，”老洛扔掉手中的烟，连忙摆手。“你别老是把我说成你的恩人，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当初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不完全是出于一片善心，而是想在你身上搞点研究，我绝不是要做你的恩人！”　　“不管咋说，你也是我的恩人。”这话是柳叶打心眼里说的。去年，在她离家出走晕倒街头的时候，若不是遇上正在省城出差的老洛，若不是老洛将她送往医院，若不是老洛又把她带到了药泉山，柳叶哪有今天呐！所以，不管咋说，在柳叶的心中，老洛就是她的恩人。　　……

内容概要

　　艾及，原名王爱集。1941年生于沈阳，六十年代沈阳二十中学毕业后进入长春电影制片厂，先后作过场记、制片、编辑、导演等职。写小说本是同年内原初的梦想，于是，虽已年逾花甲却又回到了童年，开始了小说创作。《医生谷力》仅仅是第一部……

作者简介

《医生谷力》讲述了火山爆发之后，遗下的是亿万年沉寂，而沉寂中的蕴积更为可怖。荒原上的疗养院里，医生谷力面对着一个比一个神秘的女病人。他悲哀而无奈地发现，有一种伤害远甚于四肢百骸的戕残，而这，正是一个医生无力回天之处。于是，医生谷力成了病人，而拯救他的，正是他以前的病人。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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