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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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8-1
ISBN:9787020062614
作者:李锐
页数:258页

章节摘录

  第一章  一  一九五一年公历十月二十四日,旧历九月廿四那天恰好是“霜降”。  那一天上午,英姿勃发的银城市军管会主任王三牛师长满怀激情、满怀胜利的喜悦,历史性地举起手来朝着无边的濛濛秋雨劈砍过去,用他浓重的胶东口音宣布:  “把反革命分子们押赴刑场!立即枪决!”  不知是被这个命令震惊了,还是对这个过分拗口,过分突兀的胶东口音感到陌生,长江上游银城市的十万市民二十万只眼睛,一动不动地停在王三牛师长激动而喜悦的脸上。紧接着,行刑队长刘光弟更加激动的凄厉的口令声,划破了这冰冷而阴湿的惊呆。一百零八个反革命分子,一百零八面插在脑后的白色的亡命牌,被胸前挂满弹匣的威武的解放军战士推搡着拖拽着,拥向警戒线包围着的老军营校场对面的一截依山而砌的石墙。石墙上湿漉漉地长满着青苔。刹那问,这一百零八面白晃晃的亡命牌,在那些柔绿的青苔上聚起一股阴森肃杀的鬼气。一百零八这个数是王三牛师长亲自选定的,呈报上来的该杀的反革命分子的名单远远多于一百零八,也许因为是山东人对于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的偏爱,王三牛师长亲自为这次最盛大的“镇反”大会选定了这个数字。行刑队长刘光弟暗自核对过,在这一百零八人当中有三十二个人姓李,几乎囊括了九思堂李氏家族三支子嗣当中所有的成年男子。临行刑的前一天,刘光弟曾向军管会递交“请战书”,要求由他来打响第一枪,亲手处决自己的舅公李氏家族的掌门人李乃敬。随着刘光弟清脆嘹亮的第一枪,大义灭亲的子弹从美式卡宾枪的枪口中无情地呼啸而出,李氏家族掌门人李乃敬的天灵盖像一块破碎的瓦片,飞进到青苔遍布的石墙上,“瓦片”上飞旋的乱发沾满了鲜红的血和粉白的脑浆。紧随其后,是一模一样的一百零七次的涂染,那长长的一段石墙变得仿佛霜染秋林似的斑斓……顺着这段石墙向右走不远,就会看见穿城而过的银溪,河水沿着山脚拐了一个弯,留下一潭静静的墨绿。山壁上有词圣苏东坡手书的三个大字:听鱼池。当枪声大作的当儿,听鱼池平静的墨绿上瞬时泛起一阵细碎而仓皇的银白。而后,一夜秋雨洗净了墙上黏糊糊的血红和粉白,也洗净了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一百零八颗子弹的呼啸声。李氏家族在银城数百年的统治和繁衍终于结束。遍布银城街头巷尾的几十座李氏家族的大大小小的功德坊、进士坊、节孝坊,从此失去了往日的荣耀和威严,面对着行人大张着惊恐而丑陋的嘴。后来,这个刑场被改建成了灯光篮球场,可是嘭嘭落地的球声,和为了抢球而扭成一团的人体,总是让李氏家族的女人们想起卡宾枪的轰鸣和那一百零八具横陈的尸体;总是让她们想起一九五一年公历十月二十四日,旧历九月廿四那天恰好是“霜降”。  这一天,李氏家族中惟一的一个成年男子没有面对行刑队,他的名字叫做李乃之,和被枪决的李乃敬以堂兄弟相称。当年李乃之曾做过一任中共地下党银城市委书记,以后又升任过省委书记。此刻,他完好的额头上戴着一顶苏式的呢制鸭舌帽,正带领着新中国第一个拖拉机手训练班的第一期毕业生,在北京东郊坦荡的原野上驾驶着“斯大林”55型拖拉机,在震耳欲聋的马达声中翻开新中国的沃野。巨大的铧犁翻起沉睡的土地,把一张张欣喜若狂的黄色面孔摆满在爽朗的秋阳当中。两架摄影机和许多架照相机,正匆匆忙忙地把这个“铸剑成犁”场面纳入镜头,这些镜头后来果然作为新中国建设的历史性成果而载人各种各样的文献。  当这些人在轰鸣和忙乱之中被历史性地纳入镜头的时候,李乃之的长子,李氏家族按族谱记载的第六十九代子嗣中的一个儿子,降生在实验农场简陋的医务室的木床上。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给他起好了名字,不再按照李氏祖上选定的那十个字起名排辈,那都是封建老一套,如今革命胜利定都北京,这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叫李京生。在李京生呱呱落地的当儿,实验农场水塔上的两只高音喇叭,为了庆贺新中国第一批拖拉机手的毕业,正以最高、最大的音量播送着一支充满了浓厚的时代气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激动的歌。歌里唱的是“土改”胜利,分到地主财产的农民的快乐:  三头黄牛,一呀么一匹马,  不由我这赶车的人儿  笑呀么笑哈哈。  往年,这个车呀,  咱穷人哪会有呀,  今年呀嘿,  大轱辘车呀,轱辘轱辘转呀,  大轱辘车呀,轱辘轱辘转呀,  转呀转呀转呀  嘟——哒,  转到了咱们的家!  欢歌嘹亮,充塞天地。  后来,当李京生咿呀学语的时候,话还说不清但是已经学会了“大轱辘车呀,轱辘轱辘转呀……”再后来,当李京生酒酣耳热在自己的结婚宴席上竟也是唱的这支歌。  李京生初省人事的时候,在一些发黄的照片和黑白两色的纪录影片中,看见了戴着苏式鸭舌帽的李乃之和李乃之脸上洋溢着的胜利的喜悦与激动。但李京生总觉得有些不足,到底不足什么?又说不上来。其实,他是觉得父亲还不够威武,尤其是少了一点在那样一种伟大的历史时刻应有的姿态,冥冥之中,他渴望父亲的正是王三牛师长那个举起手掌朝着空中历史性的劈砍。  后来,当李乃之再次因为一九三九年的被捕入狱而遭“政治审查”,并终于死于那个大雪飘飞之夜的时候,随着渐渐冷下去的身体,他才终于从理想实现和革命胜利的喜悦之中冷静下来,并把这冷静写满在一张《人民日报》的空白处。  当王三牛师长满怀激情满怀胜利的喜悦,历史性地举起手掌,朝着空漾阴冷的秋雨劈砍过去;那一百零八面惨白的亡命牌,在石墙柔绿的青苔上聚起一股阴森的鬼气的时候,李氏家族空空如也的宅邸里,一个面如死灰的女人颤抖着坐在一墩蒲团上。听鱼池畔枪声大作脑骨飞进的当儿,这女人骤然停住颤抖,极不雅观地叉开双腿,仰面朝天地昏死在空空如也的房子里。一串檀香木的念珠在她气绝倒地的瞬间被揪断了线,把破碎了的恐惧和绝望,意味深长地洒满在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面前……后来,当李紫痕瞒着弟弟李乃之修复了念珠设立了供坛,以一个女人的坚忍不拔和不可思议的直觉果断,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弟弟的邀请,留在李家老宅把那个孤儿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那串断了线的念珠,早就给过她意味深长的暗示。  李京生的母亲白秋云生下李京生的时候,顺利得不能再顺利,顺利得连医生护士的存在都显得有些多余。在此之前她已经连生了三个女儿。当年在银城那座洁白如玉的著名的白园里,她身着雪白的西洋纱裙坐在秋千上,被父亲推着荡过浓绿肥厚的芭蕉枝头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一个地下党员,绝没有想到自己竞有如此旺盛的生殖后代的能力,绝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的子宫在一个偶然的时刻,竞如此毫无痛感、如此顺理成章、如此不可阻挡、如此无声无息、如此温柔如水地完成了一次繁衍,抵消了三十二颗头颅的脑浆进溅,抵消了王三牛师长那个威严无比的历史性的劈砍……后来,当白秋云因为白园的美丽和富有而获罪,因为丈夫的种种罪名而获罪,并最终为这一切付出生命的代价的时候,在毅然结束生命的当儿,她终于因为身无分文而从对金钱的罪恶感中解放出来,并终于看到许多人类最丑恶最卑鄙最野蛮的行径,也同样出于底层人的时候,她甚至获得了莫大的安慰……弥留之际,她口口声声地呼唤着远在千里之外去插队落户的儿子,她忽然渴望着能再见他一面;她绝没有想到,这个诀别之际未能见面的儿子后来当了历史学博士,为写一部《中国盐业发展史》而追寻到故乡银城,站在那座掩映在芭蕉和竹林之中依然洁白如玉,依然高雅美丽的白园面前,这位博士没有为历史而是为母亲泪流满面……  当李氏家族三十二名成年男子的脑浆涂满石墙的时候,当李紫痕昏死在祠堂大厅,当李乃之驾驶着“斯大林”55奔向沃野,当李京生呱呱落地的时候,李氏家族中只有一人素服裹身痛哭失声,她是李乃之的三姐李紫云。但李紫云的痛哭不是为李家而是为了丈夫杨楚雄将军,也更是为了自己这无论多么隆重的葬礼也无法改变的孤儿寡母的命运,为自己这无论多么隆重的祭奠也无法改变的注定要客死他乡的结局。当年在李氏掌门人李乃敬用心良苦的撮合之下,以银城才女而闻名的李紫云,终于嫁给守备银城的杨楚雄军长,这场联姻使银城所有的盐商和财绅们望而生畏。当年李乃之因共产党嫌疑罪而身陷囹圄,正是靠了姐姐李紫痕和李紫云的营救,才免死获救。后来,李乃之也正是因为这次的营救而先是在延安被政审,后又在“文革”中被关进“牛棚”,死于那个大雪飘飞之夜。如今作为黄埔毕业生的杨楚雄,随着痛失江山的蒋校长退守台湾,败军之际英年早逝,挽幛高悬的灵堂正中,蒋校长在一幅白绫上挥泪写下四个大字“忠勤堪念”。  后来,李京生随着出国热潮来到美国,绕过那些精致干净的草坪,踏上满铺地毯的楼梯,走进弗吉尼亚州的那间老人公寓的时候,姑侄二人抱头痛哭,年逾古稀的李紫云口口声声“骨肉……儿子……是我连累你们一家……是天父叫我们见面……”当姑侄二人终于平息下来,对着那幅“苍天有眼”的中堂字幅娓娓而谈的时候,李京生忽然在昏黄的晚照中,看见一片似曾相识的疏朗的树林,夕阳西下,昏鸦归巢,心中顿生苍凉无限。  二  其实,对于李氏家族的征讨和革命是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的银城五县农民暴动那天就开始了的。  其实,这场暴动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始就失败了。  其实,这场暴动最有意味也最深远的影响之一,就是促使李乃之从遍布银城的那些巍峨高大的李氏家族的牌坊之中走出来,义无反顾地投身了革命。数年之后,李乃之重建了被屠杀干净的银城地下党组织,重新推动起对李氏家族的革命。  其实,如果没有那个身穿长衫,鼻架眼镜叫做赵伯儒的银城中学校长;如果没有那个叫做陈狗儿的农民,没有他奇特而又惨烈的经历,我们前面所说的一切,后面将要说到的一切就都会有许多的不同。  那场因为过分的力量悬殊,也过分草率的暴动是注定了要失败的。当时镇守银城还只是团长的杨楚雄,稳如泰山地看着农民在乡里造反,一直等到惊慌失措的盐商和财主们终于为他凑足了军饷,他才不慌不忙地派出五个连的士兵,分到五个县里去围剿迎击。他惟一的军事指令是:“把机关枪都给老子在前面架起,见到龟儿子些莫停火!”果然,当机关枪刮风一般地扫射起来的时候,所有的暴动队伍都溃散了。收割过后的阴湿的旷野里,只留下许多许多尸体,许多许多梭镖和大刀,许多许多农民们特意带来准备分粮分财的大箩筐,还有许多许多被枪声惊起盘旋不已的美丽哀绝的白鹭。  当中共中央举行暴动的指令传到银城的时候,以银城为中心的五个县份的全部共产党员加起来仅有五十七人,他们只领导了一些松散的农会,他们没有任何经验,实在不知怎样具体做才能把五个县的农民都发动起来,万众一心参加暴动。但这五十七个人依然毫不犹豫地组成了暴动前敌指挥部。他们提出了一个口号:“打到武汉去,建立苏维埃!”他们赶制了五面红旗分发下去。除此而外,他们还教会农会会员几首激情澎湃的革命歌曲。后来,当李京生和他的同学们组成红卫兵队列,通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也曾无数遍地纵情高歌着它们,直至喉咙嘶哑热血沸腾: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万众一心!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杀向敌人!我们勇敢,我们团结,我们战斗,杀向那帝国主义反动派的大本营,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工农兵!  可是,一九二七年十二月,有一个胜利的口号,有五面鲜艳的红旗,和高唱革命歌曲的农民们,还是被机关枪的暴风雨打败了。许多年以后,当银城市旅游局的领导们挖空心思,想把到武汉、重庆旅游的“老外”们,逆流而上吸引到银城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长江太长,路途太远,有诸多不便。尽管如此,一九二七年十二月,那五十七位共产党员还是坚决按照党中央的命令,以南昌起义和秋收暴动为榜样,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火热的胸膛迎向了机关枪的暴风雨。他们第一个战略目标是发起暴动夺取银城。  当杨楚雄团长稳坐钓鱼台,胸有成竹地在银城筹集军饷的时候,高山场以陈狗儿为首的农民赤卫队,率先解除了地方团防的武装,砍下了老财高炳辉的头,杀了高家所有的男人,分了高炳辉的粮食和家财,并且又用一根麻绳把高炳辉的头发拴起来,吊在一根竹竿上四处游街。所到之处无不观者如堵,山摇地动。陈狗儿把从高家缴获来的一支驳壳枪,插在敞着怀的腰带上,头上扎了赤卫队的红布条标志,手中提一把系了红缨的雪亮的鬼头刀,带头喊了许多打倒土豪,打倒军阀的口号。喊到酣畅处,他把宽大的鬼头刀朝胸前一横,那姿态颇像戏台上一个叫板的黑脸武生:  “个老子张献忠再世!要把老财斩尽杀绝!”  陈狗儿说到做到,所到之处无不斩尽杀绝。于是,便有许多血红的人头吊在麻绳上,像过年的灯笼一样穿遍四邻八乡的大街小巷。于是,祖祖辈辈受尽饥寒和压迫的农民们,像迎来节日一样的迎来了暴动。暴动前敌指挥部的最大的担心竞如此轰轰烈烈地迎刃而解,使五十七位共产党员深深地为自己的低估群众而惭愧,以至于有人提议召开一次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党的会议。但是随着革命的深入又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那个功勋卓著的陈狗儿,除了斩尽杀绝分财分粮之外,有一天在把老财家的男人杀光之后,又把所有的女人们赶进小姐的闺房,先逼着女人们描眉抹红涂粉擦香,又逼着女人们再把衣服一齐脱光,然后,陈狗儿大笑着把雪白的太太小姐们挨个都“尝了一遍”。并且论功行赏,叫他的队员们和他分享。暴动前敌指挥部得到消息十分震惊,没有想到最革命最坚决的陈狗儿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决定立即制止这种行为,并且对陈狗儿严正警告:这种流寇行为绝对不符合布尔什维克的精神和苏维埃的原则,此类事件如再发生严惩不贷。居功自傲的陈狗儿大为不快:  “啷个这样哕嗦呦,又要杀人,又要啥子布尔克、苏维埃哩!”  终于有一天,陈狗儿在把属于土豪老财的太太小姐们尝了一遍之后,又把属于贫农雇农的厨娘和女仆们也尝了一遍。暴动前敌指挥部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敌我不分,无法无天的行径。他们当即派出代表,决定立即接管陈狗儿的赤卫队,撤销陈狗儿的队长职务,并且要就地禁闭以儆效尤。可是派出的代表还没有赶到地方,就丧身在机关枪的暴风雨里。在所有的农民赤卫队中只有陈狗儿的队伍抵抗得最为惨烈,最为英勇顽强,一直打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去。队长陈狗儿负伤被俘。  很久以后,人们早就忘记了这次暴动,也忘记了陈狗儿这个名字。耕牛晚归,稻菽翻浪的安详中,常有精灵般的白鹭伴着晨风昏雨,温柔地降落在这片当年横尸遍野,而今五谷丰登的田野上。

前言

  这套丛书一共收入了我的八部作品。从一九八零年代中期的《厚土》开始,到最近的一些随笔为止,大致选了二十年以内的文字。《厚土》是我的成名作。严格的说,我的文学创作也是从《厚土》开始的。在这之前的十二三年虽然也写了一些作品,但只能算是学习和准备。  我为自己的写作定下一个标准:用方块字深刻地表达自己。但是,为什么在全球化的时代强调使用方块字?怎么才能算是深刻?用什么样的形式来表达?“自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自己?这几个问题一问,就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标准,其实很苛刻。用这个标准衡量自己这八本书,我不能说真的做到了,只能说还算是一种自觉的追求。  本来文学创作是个人的事情。作家和好作家的分野就在于类似和独创的不同。但是我相信,无论多么独特、独创的写作者,他都无法使自己分身于历史和时代之外。从某种意义上说,写作常常是对历史和时代的反省与反抗,是独自一人对生命深情的抒发和挽留。讽刺的是,历史会让反抗和反省变得多余,生活会让抒发和挽留变成自作多情。因为,无动于衷是历史的基本属性,变幻无常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我是和文革以后的“新时期文学”一起成长起来的。当我们在一波又一波的主义和潮流中模仿和“创新”的时候,身边的这个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从天安门广场上高举毛主席语录本狂呼万岁的红海洋,到灯光广场上挥动荧光棒泪流满面的追星族;从千百万城市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到亿万农民像潮水一样涌向城市去打工;从所谓的国家主人翁,到失去生活依靠的下岗工人、没了土地的农民;从排着长队用粮票、布票购买生活必需品,到琳琅满目的超级市场、名品专卖店;从“深挖洞,广积粮”的自我封闭,到高楼林立、汽车塞路的国际化流行病;这一切都是我们亲历亲见的历史和生活。眼前的这个世界变化之大,之剧烈,之深刻,说翻天覆地没有半点夸张。在所谓全球化的潮流下翻天覆地的中国,让所有的文字描述相形见绌。我们已经从狂热信仰的革命天堂或地狱,一步跨进了权力和金钱的狂欢节。在这个狂欢节上被权力剥夺的精神侏儒们,却又同时依靠金钱变成了消费巨人。有人宣称,这是一个历史终结于消费的时代。在这个时代,经典被读物取代,独创被复制取代,欣赏被刺激取代。总之,在“作者死了”之后,文学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可是在我看来,文学是人记录自己生命体验和想象力的一种本能。这种本能,在没有文字之前被人们口口相传,在有了文字之后人们就用文字记录。就像食欲和性欲一样,这样的生命本能并非专属于某一时代。真正的文学从来都是出于内心的渴望和需要,权力的剥夺,金钱的驱使,或许可以得逞于一时,甚至得逞于一个时代,但它们从来也没有能得逞于永远。刻骨的生命体验,勃发的想象力总是会从岩石的缝隙中生长出来,总是会在大漠的腹地汇聚成茂盛的绿洲。真正的创作者从来用不着向历史撒娇,非要要求一个适合文学生长的“盛世”。生活本来就是泥沙俱下的,历史也从来就不可能干净。唯其如此,才滋养出了意想不到的文学。  在这翻天覆地的世界上,几十年来除了读书就是写作,很单纯也很单调。写的东西也简单,除了小说就是散文随笔。如此这般,在单纯和单调之中一晃三十载,眨眼间,曾经的热血青年忽然白发杂生。真快。快得来不及感叹。所谓的反省和反抗,在落到纸面的同时,也渐渐变成一个人的独白。到这时候才体味出什么叫“创作是个人的事情”。那情形很像是一个人把沙子扔进黑夜,也很像那只啣来石头填海的笨鸟。  牢记着历史无动于衷的基本属性。我不想给自己的选择涂上浪漫的色彩,更不想找一个道德的高台阶站上去。义无反顾的自生自灭是用不着宣言的。  二00七年六月二十九日傍晚,于草莽屋

内容概要

李锐,男,1950年9月生于北京,祖籍四川自贡。1966年毕业于北京杨闸中学。1969年1月到山西吕梁山区插队落户,先后做过六年农民,两年半工人。1977年调入《山西文学》编辑部。先后担任编辑部主任,副主编。1984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函授部。1988年转为山西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同年6月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98年12月当选山西作家协会副主席。2003年10月主动辞去山西作协副主席职务,同时退出中国作家协会,放弃中国作协会员资格。2004年3月获得法国政府颁发的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1974年发表第一篇小说。迄今已发表各类作品将近两百万字。系列小说《厚土》为作者影响较大的作品,曾获第八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十二届台湾《中国时报》文学奖。出版有小说集:《丢失的长命锁》、《红房了》、《厚土》、《传说之死》。长篇小说:《旧址》、《无风之树》、《万里无云》、《银城故事》。散文随笔集:《拒绝合唱》、《不是因为自信》、《网络时代的方言》。另有《东岳文库·李锐卷》(八卷)。和外国作家的作品被翻译成中文一样,李锐的作品也曾先后被翻译成瑞典文、英文、法文、日文、德文、荷兰文等多种文字出版。

作者简介

李锐,曾任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迄今已发表各类作品将近两百万字。系列小说《厚土》为其影响较大的作品,曾获第八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十二届台湾《中国时报》文学奖。出版有小说集、长篇小说、散文随笔集等体裁的著作。本书为其长篇小说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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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书评

 
 


精彩书评 (总计3条)

  •     一波又一波的杀气,不间断也不停止终于把天朝也加到了历朝历代中,契合的天衣无缝那些走出门去革命的人,去辛亥革命,去共产革命,你们还回得去那离开的故乡么宿命论太强烈了,坚定地否定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忽略了人存在的意义设计得太精心了,情节也如文后所说——俗套历史倾轧,人如蝼蚁这种书看得多了,真是不舒服
  •     #三畏斋读书#李锐《旧址》以银城盐商家族九思堂(按:可对自流井李四友堂)子弟我(李京生)父亲李乃之传记叙事为主线,背景为家族温情(李乃敬李六妹李八妹)个人情仇(李八妹杨将军白秋云白瑞德夫妇姨太太八哥)国家革命(1927农民起义1939党下运动1967文化革命),个体人在洪流漩涡中在劫难逃之悲苦据此书后记所言1992年创作完毕。如你所知1989血雨腥风神州陆沉,李锐在此书最后写父亲在1970前后于江西“五七”干校遭受不幸耽酒出血而终,我以为是有化不开的血泪在此中。此书对个体家国情仇之中的恨痛苦悲恶善展现出来了,色彩不够亮丽却把住了20世纪中国的主动脉。此书写情需改进有虚空之弊。记得李锐在《银城故事》中说,他为了创作该小说时研读了大量关于自流井的资料。在小说中李京生也是到银城九思堂家族旧址来访问过,在创作这部小说时作者当做过这样的实地考查工作。可惜,他错过了自贡市档案馆所藏的民国档案,对盐商风流城市风貌盐务局官员的日常生活外国人在自流井的一些情态了解较少,影响到小说的文学深度。也许,这是我将文学城市(银城)与现实城市(自流井)混搭了。窃以为还原时代中的革命者人,仍需对那个时代作全面地理解之同情的考察工作。
  •     没错,我们都知道离我们很近的一段历史是扭曲的、变态的、是人类历史上的耻辱,我们绝不应该让它再次发生。——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战胜它呢?你看这些男人所做的一切,最后导致的结果总是耻辱、死亡、耻辱、死亡、以及耻辱地死亡……直到灭绝,不管他最初的动机是好是坏,不管他多么正义凛然、大公无私、英勇无畏。他们对世界的各种各样的改造,不但徒劳无功、而且弄巧成拙。那些争权夺利的,当然贻害万民;那些号称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居然还是生灵涂炭。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怎么做都不对呢?到底怎样才是对呢?但是女人,她们不懂得拯救世界的道理,只是顺着自己的直觉去追求爱情、保护亲人。最后:她们也许什么也没得到,但却是唯一的、永远的“善”。嗯,让我再想一下。直觉,女人的直觉,拯救世界?女人的直觉,可以看做一个社会的较为温和的共识+潜意识。她们往往不思变革,目光短浅。她们所有的努力奋斗,只为了自己的家庭幸福、家人平安。她们敬畏生命、敬畏神灵,因而常常恐惧;她们缺乏最新的知识、最广的见闻,因而她们软弱。这个世界上最平凡的一群人,他们的思想统治世界?我还要再想一下。另外,其实是不是很累呢?从头到尾都是:当二十年以后,叉叉叉正在……的时候……十年以后,叉叉叉绝没有想到……这样子拗文字是不是很累呢?好了,怨气发泄完毕。

精彩短评 (总计49条)

  •     这个故事有点像白鹿原。
  •     一部血色革命史,读完全身发冷。就像李锐在后记写的那样“我知道那一切都是属于每一个活着的和死去的中国人”。这些记忆永远不会被抹去。
  •     里面反应的一个时代的缩影还是让我很震惊,明明相隔几十年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没有一点踪影,还是说,只是我没有发现。
  •     这次写论文又看了一遍,发现了很多以前没发现的细节。历史和人事的复调设计和《传说之死》具有一致性,王春林评价得很到位。
  •     一个家族的兴衰史
  •     虽然只有《白鹿原》字数的1∕4,但是细节的感情却比《白鹿原》更为沉重。国共恩怨、文革毒瘤......有一天,还是需要完全地解开。
  •     超級喜歡
  •     形式弄巧,内容成拙
  •     不管如何选择世道如何,每个人在都努力过完自己的人生。
  •     “致敬”马尔克斯的痕迹太重?是。有些地方收不住?是。可能以后会觉得这是缺点,但是我现在只关心让自己沉浸的叙述。
  •     上帝視角所暗示的歷史必然性不可避免地削弱了人的主體性,並幾乎直接指向人在歷史車輪前的無能為力。"人們"常常成了empty signifier,意味不明的他者。而通篇馬爾克斯即視感似乎揭露了敘事手法的單調。"沒有"句式審美疲勞。 但總的來說還是非常好的作品!
  •     相比《银城故事》更成熟吧
  •     读的时候感触很深
  •     阅读李锐的第一部小说是《旧址》
  •     算低开高走,我很喜欢他画面式营造情绪的笔调,但叙事方式的马尔克斯化的确是个问题,总的来说不差。个体生命体验喻诸于时代变迁的家族史,的确有历史的沉痛和沧桑。“昨日的太阳落下又升起,野草春来归于大地,我回到了这里,却再也没有家。”这是无法复归的痛楚,是历史的莫测。
  •     李氏五十载兴衰,银城半世纪起伏
  •     看Göran Malmqvist翻的Släktgården看了一半回来看原著,记得被翻译的丝毫不差的“那时候竹林还没这样大”重复着占满了半页纸。
  •     生活是最好的史诗。历史是最好的故事。作家是最惨痛的纪念。太行山啊太行山。
  •     从厚土中没有看出太多头绪,便决定从此书中一睹作者的文采。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年代的故事的,大多又都是类似俗套的故事,我偏偏又是个俗套的人。
  •     此李锐非彼李锐!
  •     川版《白鹿原》。
  •     好!好!!好!!!
  •     如果最后五分之一紧凑点,
  •     对《传说之死》的扩写
  •     顺应时局 人生也难免起起落落·。。。
  •     彻底突破各方面的局限进入,一个自我的历史的局限,从而到达了当代历史性小说的巅峰。对革命和中共如同恶魔一样的虚伪的正义揭露地非常彻骨,没有一丝怀疑。
  •     家族的来历,具有沉甸甸的分量。
  •     厮杀到了最后,人终归是无根的
  •     原来山西的作家写出的故事是这样的决绝,决绝到心惊胆寒之后泪流满面
  •     李锐的文字描写功力太差
  •     写出了些沧桑感。
  •     一个时代的银城历史。。。人物个个都鲜活。
  •     李锐是四川自贡人,《旧址》也以自贡为背景,以自己的亲人为原型,展开一个家族的兴衰史——也是部微型近现代中国史。惨淡的故事从冬天开始,悲凉而荒唐的气氛从开头弥漫到结尾,“又在冬天的寒风中结束”,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掩卷才感觉连书名都浸着沧桑感。 满纸悲凉言,几把辛酸泪!
  •     既不难看,也不震撼。
  •     现代中国小说,成也马尔克斯,毁也马尔克斯
  •     超越大部分茅盾文学奖作品。李锐成为我最喜爱的作家之一。
  •     20161121 凌晨待雪不至不眠强读书。 20161123 凌晨风呼啸夜读完。
  •     通过一个大家族的演变,诉说历史的变革
  •     天朝的近代史足够魔幻,怎么写都能写出花来。《旧址》比《白鹿原》感觉还是欠了口气,反而是孙辈最后回归旧址的时候最让人唏嘘。
  •     作者对小场景的刻画描写功夫炉火纯青,让人回味悠长,但历史跨度太大总体框架把握有些欠缺,这也是同类型的小说的通病,20万字能发到如此水平已经难能可贵了,五分力荐。
  •     读完李锐的《旧址》后顿感心力交瘁。看到这个国家日益发展,而无数的个体命运却随着世道变迁相继终结,阅读这部小说,是个咀嚼仇恨与死亡的过程,全程压抑;大量的时间状语频繁错乱推攘,让人浸泡于一种极度消沉的魔幻之中。李锐的文字冷峻奇丽,时空俱运于掌,虽读起来很累,但也算是一次独特的体验。
  •     回廊画栋下挂满了灿烂的尿布和衣服,曲径通幽处摆起了堂皇的粪便,假山竹丛里整日传出孩子的喧嚣,夜静更深的时分青灯烛照的书房内,响起男人雄壮的吼叫和女人快乐的呻吟……绵绵秋雨在梧桐叶上轻轻敲打出来的迷蒙和惆怅,月朗风清时雕窗画牖上投下的横斜的竹影,余辉晚照中紫燕归来的呢喃,都在这汹涌澎湃的生活之流的冲刷下,骤然褪去原来的色彩,变得破旧而又苍白。
  •     读罢《群魔》《旧址》给我最大的感受是,革命是件特别恐怖的事。当人们打着正义的旗号,肆意戕害异于自己阶级的人,人间与地狱何异,人类与恶魔何异。一群人凭什么去审批另一群人?!一个阶级排斥打压另一个阶级,说为利益并不为过,说为全人类则太伪善了。正义应该是适用于全人类的,而不应该仅仅专属于某一个特定阶级。正义不能是将自身的不幸推卸于其他人的借口,正义除了应该给予受侮辱与受损害的人已补偿,还应该给予罪人以恰如其分不流于偏颇的惩罚。单纯推翻一个政权并不能带来更好的时代,如果新的政府不能建立一个适用于各阶级最大利益化的社会制度。
  •     大灾难大起伏,最终落脚只能在旧址荒碑的冰凉之上。
  •     风云变幻,家国沧桑……
  •     先天营养不良,后天补大发了。太多多年以后这样的句子,非常令人厌烦,马尔克斯的影子非常明显,结构也有这样的问题,汉语不是这样的。人物脸谱化,符号化,概念化。总之很失望。
  •     发现只要里面的人物死得特别“容易”
  •     意犹未尽
  •     创作是件很精心的事儿,设置的桥段和情节要一件件落下。手法上有创新,时倒时插,人人都可以说话。宿命论太强烈了,深深的必然性对小说肯定是致命的。时空苍茫,了无所踪。存在的意义呢?——2013.7.16午后,有点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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