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集（全两册）》章节试读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8页 - 学界的三魂

受了官的恩惠的时候则艳羡官僚，受了官的剥削时候便同情匪类。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12页 - 灯下漫笔

假如有一种暴力，“将人不当人”，不但不当人，还不及牛马， 不算什么东西；待到人们羡慕牛马，发生“乱离人，不及太平犬”的叹息的时候，然后给与他略等于牛马的价格，有如元朝定律，打死别人的奴隶，赔一头牛，则人们便要心悦诚服，恭颂太平的盛世。为什么呢？因为他虽不算人，究竟已等于牛马了。
但实际上，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中国的百姓是中立的，战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属于那一面，但又属于无论那一面。强盗来了，就属于官，当然该被杀掠；官兵既到，该是自家人了罢，但仍然要被杀掠，仿佛有属于强盗似的。这时候，百姓就希望有一个一定的主子，拿他们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们去做牛马，情愿自己寻草吃，只求他决定他们怎样跑。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9页 - 谈皇帝

皇帝和大臣有“愚民政策”，百姓们也自有其“愚君政策”。
这样的连愚妇人看来，也是呆不可言的皇帝，似乎大可以不要了，然而并不，她以为要有的，而且应该听凭他作威作福。至于用处，仿佛在靠他来镇压比自己更强梁的别人，所以随便杀人，正是非备不可的要件。
儒家的靠了“圣君”来行道就是这玩意，因为要“靠”，所以要他威重，位高；因为要便于操纵，所以又要他老实，听话。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77页 - 再论“文人相轻”

不过我在这里，并非主张文人应该傲慢的，或不妨傲慢，只是说，文人不应该随和；而且文人也不会随和，会随和的，只有和事老。但这不随和，却又并非回避，只是唱着所是，颂着所爱，而不管所非和所憎；他得像热烈地主张着所是一样，激烈地攻击着所非，像热烈地拥抱着所爱一样，更热烈地拥抱着所憎。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37页 - 流氓的变迁

他们所反对的是奸臣，不是天子，他们所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将相。李逵劫法场时，抡起板斧来排头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3页 - 这个与那个

中国的人们，遇见带有会使自己不安的征兆的人物，向来就用两样法：将他压下去，或者将他捧起来。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71页 - 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

孔夫子到死了以后，我以为可以说是运气比较好的一点。因为他不会噜苏了，种种的权势者便用种种的白粉来给他化妆，一直抬到吓人的高度。但比起后来输入的释迦摩尼来，却实在可怜得很。诚然，每一县固然都有圣庙即文庙，可是一副寂寞的冷落的样子，一般的庶民，是绝不会去参拜的，要去，则是佛寺，或者是神庙。若向老百姓问孔夫子是什么人，他们自然回答是圣人，然而这不过是权势者的留声机。
因为尊孔的时候已经怀着别样的目的，所以目的一达，这器具就无用，如果不达呢，那可更加无用了。
孔子这人，其实是自从死了之后，也总是当着“敲门砖”的差使的。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15页 - 灯下漫笔

因为古代传来的而至今还在的许多差别，使人们各各分离，遂不能再感到别人的痛苦；并且因为自己各有奴使别人，吃掉别人的希望，便也就忘却自己同有被奴使被吃掉的将来。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46页 - 谚语

做主子时以一切别人为奴才，则有了主子，一定以奴才自命
所以被压制时，信奉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格言的人物，一旦得势，足以凌人的时候，他的行为就截然不同，变为“各人不扫门前雪，却管他人瓦上霜”了。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1页 - 十四年的“读经”

古国的灭亡，就因为大部分的组织被太多的古习惯教养得硬化了，不再能够转移，来适应新环境。若干分子又被太多的坏经验教养得聪明了，于是变性，知道在硬化的世界里，不妨妄行。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16页 - 论睁了眼看

于是无问题，无缺陷，无不平，也就无解决，无改革，无反抗。因为凡事总要“团圆”，正无须我们焦躁；放心喝茶，睡觉大吉。再说费话，就有“不合时宜”之咎。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58页 - 世故三昧

然而，有些人其实也并不真相信，只是说着玩玩，有趣有趣的。这时你如果去辨正，那就是使大家扫兴，结果还是你自己倒霉。
所以，你最好是莫问是非曲直，一味附和着大家；但更好是不开口；而在更好之上的是连脸上也不显出心里的是非的模样来。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18页 - 论睁了眼看

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欺，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
在事实上，亡国一次，即添加几个殉难的忠臣，后来每不想光复旧物，而只去赞美那几个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过之后，也每每不思惩凶，自卫却只顾歌咏那一群烈女。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题记 - 题记

至多，但愿这本书能够暂时躺在书摊上的书堆里，正如博厚的大地，不至于容不下一点小土块。再进一步，可能有些不安分了，那就是中国人的思想，趣味，目下幸而还未被所谓正人君子所统一，譬如有的专家哎瞻仰皇陵，有的却喜欢凭吊荒冢，无论怎样，一时大概还有不惜一顾的人罢。只要这样，我就非常满足了；那满足，盖不下于取得富家的千金云。
先生的文字很是谦逊，跟呐喊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不过以文观人总是不准的，更何况文字也只是记录当时一瞬间的一部分。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55页 - 礼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静静地等着别人的”多行不义必自毙“，礼也。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14页 - 灯下漫笔

我们的古圣先贤既给与我们保古守旧的格言，但同时也排好了用子女玉帛所做的奉献于征服者的大宴。中国人的耐劳，中国人的多子，就都是办酒的材料，到现在还为我们的爱国者所自诩的。
待到享受盛宴的时候，自然也就是赞颂中国固有文明的时候；但是我们的有些乐观的爱国者，也许反而欣然色喜，以为他们将要开始被中国同化了罢。古人曾以女人作苟安的城堡，美其名以自欺曰“和亲”，今人还用子女玉帛为做奴的贽敬，又美其名曰“同化”。
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别人吃，但也可以吃别人。一级一级的制奴着，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了。因为倘一动弹，虽或有利，然而也有弊。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39页 - 习惯与改革

体制和精神都已硬化了的人民，对于极小的一点改革，也无不加以阻挠，表面上好像恐怕于自己不便，其实是恐怕于自己不利，但所设的口实，却往往见得极其公正而且堂皇。
有志于改革者倘不深知民众的心，设法利导，改进，则无论怎样的高文宏议，浪漫古典，都和他们无干，仅止于几个人在书房中互相叹赏，得些自己的满足。假如竟有“好人政府”，出令改革乎，不多久，就早被他们拉回旧道上去了。
中国最初的排满革命，所以易得响应者，因为口号是“光复旧物”，就是“复古”，易于取得保守的人民的同意的缘故，但到后来，竟没有历史上定例的开国之初的盛世，只枉然失了一条辫子，就很为大家所不满了。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7页 - 学界的三魂

中国人的官瘾实在深，汉重孝廉而有埋儿刻木，宋重理学而有高帽破靴，清重帖括而有“且夫”“然则”：那魂灵就在做官，——行官腔，摆官腔，打官话。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72页 - 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

中国的一般的民众，尤其是所谓愚民，虽称孔子为圣人，却不觉得他是圣人；对于他，是恭谨的，却不亲密。但我想，能像中国的愚民那样，懂得孔夫子的，恐怕世界上是再也没有的了。不错，孔夫子曾经计划过出色的治国的方法，但那都是为了治民众者，即权势者设想的方法，为民众本身的，却一点也没有。这就是“礼不下庶人”。成为权势者们的圣人，终于变了“敲门砖”，实在也叫不得冤枉。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10页 - 春末闲谈

于是我们的造物主——如果天空真有这样一位“主子”——就可恨了：一恨其没有永远分清“治者”与“被治者”；二恨其不给治者生一枝细腰蜂那样的毒针；三恨其不将被治者造得即使砍去了藏着的思想中枢的脑袋而还能动作——服役。三者得一，阔人的地位即永久稳固，统御也永久省了力气，而天下于是乎太平。今也不然，所以即使单想高高在上，暂时维持阔气，也还得日施手段，夜费心机，实在不胜其委屈劳神之至。。。。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2页 - 这个与那个

野史和杂说自然也免不了有讹传，挟恩怨，但看往事却可以较分明，因为它究竟不像正史那样地装腔作势。
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和那时的何其神似，现在的昏妄举动，糊涂思想，那时也早已有过，并且都闹遭了。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0页 - 十四年的“读经”

如果在列宁治下，则共产之合于葛天氏，一定可以考据出来的。
中国人是健忘的，无论怎样言行不符，名实不符，前后矛盾，撒诳造谣，蝇营狗苟，都不要紧，经过若干时候，自然被忘得干干净净；只要留下一点卫道模样的文字，将来仍不失为“正人君子”。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64页 - 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失掉了自信力，就会疑，一个转身，也许能够只相信了自己，倒是一条新生路，但不幸的是逐渐玄虚起来了。信”地“和”物“，还是切实的东西，国联就渺茫，不过这也还可以令人不久就省悟到依赖它的不可靠。一到求神拜佛，可就玄虚之至了，有益或是有害，一时就找不出分明的结果来，它可以令人更长久的麻醉着自己。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4页 - 看镜有感

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一到衰弊陵夷之际，神经可就衰弱过敏了，每遇外国东西，便觉得仿佛彼来俘我一样，推拒，惶恐，退缩，逃避，抖成一团，又必想一篇道理来掩饰，而国粹遂成为孱王和孱奴的宝贝。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7页 - 夏三虫

跳蚤的来吮血，虽然可恶，而一声不响就是一口，何等直截爽快。蚊子便不然了，一针叮进皮肤，自然还可以算得有点彻底的，但当未叮之前，要哼哼地发一篇大议论，却使人觉得讨厌。如果所哼的是在说明人血应该给它充饥的理由，那可更其讨厌了，幸而我不懂。
苍蝇嗡嗡地闹了大半天，停下来也不过舔一点油汗，倘有伤痕或疮疖，自然更占一些便宜；无论怎么好的，美的，干净的东西，又总喜欢一律拉上一点蝇矢，但因为只舔一点油汗，只舔一点腌臜，在麻木的人们还没有切肤之痛，所以也就将它放过了。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页 - 再论雷锋塔的倒掉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
外寇来了，暂一震动，终于请他做了主子，在他的刀斧下修补老例；内寇来了，也暂一震动，终于请他做主子，或者别拜一个主子，在自己的瓦砾中修补老例。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6页 - 这个与那个

我也曾和现在的青年一样，向已死和未死的导师们问过应走的路。他们都说，不可向东，或西，或南，或北。但不说应该向东，或西，或南，或北。我终于发见，他们心底里的蕴蓄了：不过是一个“不走”而已。
坐着而等待平安，等待前进，倘能，那自然是很好的，但可虑的是老死而所等待的却终于不至；不生育，不流产而等待一个英伟的宁馨儿，那自然也很可喜的，但可虑的是终于什么也没有。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73页 - 论“人言可畏”

她们的死，不过像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虽然使扯淡的嘴巴们觉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还是淡，淡，淡。
新闻的威力其实是并未全盘坠地的，它对甲无损，却对乙会有伤；对强者它是弱者，但对更弱者它却还是强者，所以有时虽然吞声忍气，有时仍可以耀武扬威。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51页 - 帮闲法发隐

戏场里失了火。丑角站在戏台前，来通知了看客，大家以为这是丑角的笑话，喝彩了。丑角又通知说是火灾。但大家越加哄笑，喝彩了。我想，人世是要完结在当作笑话的开心的人们的大家欢迎之中的罢。
帮闲，在忙的时候就是帮忙，倘若主子忙于行凶作恶，那自然也就是帮凶。但他的帮法，是在血案中而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气的。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5页 - 这个与那个

假若偶有虽然落后，却尽跑，尽跑的人，大家就嗤笑他。大概是因为他太不聪明，“不耻最后”的缘故罢。
所以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扶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13页 - 灯下漫笔

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二、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24页 - 这个与那个

中国人不但“不为戎首”，“不为祸始”，甚至于“不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驱和闯将，大抵是谁也怕得做。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34页 - 太平歌诀

“叫人叫不着，自己顶石坟”。则竟包括了许多革命者的传记和一部中国革命的历史。

《鲁迅文集（全两册）》的笔记-第61页 - 谣言世家

笑里可以有刀，自称酷爱和平的人们，也会有杀人不见血的武器，那就是造谣言。但一面害人，一面也害己，弄得彼此懵懵懂懂。
谣言世家的子弟，是以谣言杀人，也以谣言被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