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纪行

章节摘录

书摘    所谓乡思，或许就是一种希冀与远离自己而去的人再会的心情紧。不，毋宁说是对远离自己而去、无缘再见的人的思慕之情吧。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神户度过的。按托马斯·曼的话说，当时我的心是活的。    为了成为画家，我离开了那座港口城市，来到了德国，不过，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成为画家以前即是所谓四处求学的时代。那时，我的心当然也是活的。    如今我成了画家，在绘画方面可以说达到了驾轻就熟的阶段，从年龄上来说，亦该如此了。然而这又怎样，自己不是又回到了出发点吗?    我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说过，永远不当大师是一件幸运的事。完成了大壁画和以日本的古都为主题的系列作品后，我又故地重游，或许是希望自己这颗将近衰老的心再次焕发出青春的激情吧。然而，这并非是我刻意追求的，恐怕是我那不停地做着圆周运动的命运使然的吧。    在战前，我曾以“古城”为题，分别以日本的古都和德国的古城为素材创作了一系列的作品。虽说是系列作品，但也仅是六幅而已，没有给人们留下什么印象。去年，我完成了以京都为背景的具有相当规模的系列作品，此次来德国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风鸣的街道    在呼啸的寒风中，我沿着绵谷大街顺河而下，其间还去各处的小巷转了转。明亮的路灯依然保留着昔日瓦斯灯的形状。    在《托尼阿·克略格尔》中，离开故乡吕贝克，在慕尼黑成为了作家的主人公，十多年后怀着一颗孤寂的心重访了故里，并在北边的丹麦海边小住数日。在偶遇的游客当中，他看见了自己儿时的密友汉斯与英格，他们如今已成了一对夫妇。汉斯和英格与托尼阿在精神与生活方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篇小说描写了一个在精神世界中辛勤耕耘的人的孤独，在小说的结尾，主人公这样说道：“相对于平庸的喜悦，作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则注定具有更为深邃、根本的生活意义，其甘美的体验足以使所有的憧憬都变得微不足道。”    主人公坦诚地道出了自己对于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天才的、异常的人的怀疑及对市民的那种单纯、诚实、健康和易于满足生活的留恋。倘若不是为艺术而呕心沥血的人，恐怕不会产生这些感受的吧。        豪普特曼的《沉钟》描写了一个在与世俗世界的碰撞中走向毁灭的艺术家，而托马斯·曼的《托尼阿·克略格尔》则讲述了一个对世俗世界怀有乡思之情的艺术家在苦恼与矛盾中领悟到了艺术真实性的严峻，并以此为契机结出了丰硕的成果。来到吕贝克后，托马斯·曼便将“市民”置于“艺术家”对立的立场上，这种概念令我也产生了同感。    天下起厂蒙蒙细雨，我们折回大街来到市政厅，从象征文艺复兴的台阶旁的入口钻进了一家地下酒馆。我们在一间狭窄的拱形构造的古屋中用了晚餐。    回到饭店房间时，窗外的天空已呈现出一片泛紫的暗蓝色，教堂的尖塔及街上的房屋都变得影影绰绰，只有点点温馨的灯火从黑影中流泻而出。    已过八时，尽管天气依然不好，但天空的蓝色只是渐渐变深，却迟迟不见黑下来。对于这种“蓝色”，我并不陌生，前几年我去北欧旅行时，在丹麦的饭店里看到的也正是这个季节的“蓝色”。    波罗的海    汽车出了吕贝克城北的城门之后，驶上了通向西北的宽阔大道。深不可测的山毛榉林中夹杂着白桦树，周围荡漾着一片春天的气息。特拉沃河流入波罗的海的人海口处是特拉沃明德。    这里有修剪整齐的街树、华丽的饭店。还有赌场和许多私人别墅。在《布登勃洛克一家》中，这个夏季避暑圣地曾是女主人公冬妮告别青春时代那短暂恋爱的舞台。    但小说中的确切地点大概是在阿尔特特拉沃明德。那是一个古老的渔村，村中耸立着一座十七世纪初修建的教堂，它从那高高的尖塔上注视着周围一座座低矮破旧的小房子。在夏日的一个雨天，冬妮的哥哥托马斯·布登勃洛克驾着马车来接她。兄妹沿着我们的来路奔向吕贝克。他们穿过布鲁克门，回到了坐落在绵谷大街的家中。小说中对伤心欲绝的冬妮及一直守候在她身旁的哥哥的描写充满了深情，毋宁说在这部叙事诗般的小说里，这是最为抒情的一个场面。    田野中耸立着巨大的风车，宛如荷兰版的风景画一般。车子沿着平坦的大道从沙尔湖畔的塞多夫村庄驶向格罗萨·采夏的村庄。    沙尔湖的地形错综复杂，风景平淡无奇。但是，这里是与东德交界的地方，国境线从小湖的正中央横穿而过，假如在这里划船或游泳一不留神越过了边界，真不知后果会是怎样。另外，一旦东西之间的紧张形势变得一触即发，这里就难逃顷刻间成为战场的厄运了。这不能不令人忧虑和平，难道和平注定会时时受到威胁的吗?    五月的森林    我们从饭店出来，沿湖畔的小径朝与城市相反的方向走去。路上覆盖着厚厚的山毛榉落叶，除了我们以外不见任何路人。路旁干枯的芦苇丛中卧伏着一只白天鹅。    不论是山毛榉还是白桦，几乎是在同时冒出了嫩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气勃勃。小鸟也欢快地歌唱着。    五月万木复苏    倘若喜欢忧郁最好留在家    如云一般在空中漫步    我的心飞向遥远的地方    我一边走，一边轻声哼唱着这首以“Der Mai ist gekonnnen”为起始句的德国民谣。这是一首轻快的班达利特曲于。然而此时此刻唱起这首歌却给人一种忧愁倦怠的感觉，也许是我唱得太慢的缘故吧。这首歌本来是以活泼轻快的节奏演唱的。    年轻的时候，我常常与德国友人一边在柏林郊外的森林里散步，一边唱这首歌。不知我的那位友人在战争中是否幸存了下来。或许他已有了家庭，在德国的某处与妻儿正共享天伦之乐呢！不，恐怕不会，他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是加入了机枪连队，而且还是在柏林……    人会在难以抗拒的命运中幸存下来吗?总之，不是生便是死。    在山毛榉林中的小路旁，有的地方放有简陋的长椅，在那里可以将对岸的风景一览无余。我们坐在长椅上小憩片刻。对岸山丘与泛紫的树林和眼前翠绿的嫩叶相映成趣，我们沉浸在这片美景之中。    附近有一座小型发电站，还有一个开满野花的山羊牧场，可是却不见一个人影。我们信步来到了湖的南端，这里有一个水池，还有一家名为“法尔夏沃·谬雷”的餐厅，从其名字不难猜出，此地从前曾是水车房。在沼泽草地的尽头黑黝黝的冷杉与绽绿的山毛榉美妙地连成一片，远处有一座庄园建筑，从那里不时地传来狗吠声。    鹿    林    饭店旁边的一大片森林被圈了起来，成群的野鹿在里面受到了严密的保护，栅栏上还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请把卡罗关在家里，否则鹿妈妈会为小鹿担心的。”卡罗也许是常给狗取的名字。我向饭店餐厅里的一个年轻女招待试探着问了问。    “是啊!”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不知是否理解了我的问话，她只是微笑着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呀!呀]”    饭店的庭院里有一处可以尽览湖色的好地方，那里有一棵高大的七叶树，还有一排桌子。眼下正是出游的好季节，然而这里却是冷冷清清，成了仅我们二人安静休憩的场所。    入夜，窗外变得澄蓝，如同白夜一般。到了八点半，对岸城里的林阴道灯光齐明，湖水中也倒映出一排美丽的灯火。    蒂尔·厄伦史皮格尔    [注：德国北部的农夫恶作剧者。他的欢乐的恶作剧是无数民间传说和文艺作品的源泉]    从拉策堡去默尔恩要穿过山毛榉森林，一路上到处都弥漫着由毛榉新芽的气味。这一带曾是古战场，路旁建有用圆炮弹堆砌起来的纪念碑。碑上之所以刻着一八一三年和一八六五年，大概是为了纪念与拿破仑的战争和与丹麦的战争吧。    任何时代的战争者都是极为残酷的，然而此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却是色彩斑斓、悠然恬淡的场景——身着鲜艳的红蓝军服的部队在军鼓声中高举着军旗雄赳赳地奔向战场。五月的阳光辉映着新绿的森林，小鸟叽叽喳喳地唱个不停。    默尔恩是易北河吕贝克运河河畔的一座小城。它处于茂密森林的腹地，城内外还有几个小湖，环境十分优美。    我们沿站前的中央大道一直来到了湖畔，突出的小半岛将湖拦腰切断，半岛山冈上是教堂和市政厅，周围还残存着一些旧时的民宅。广场上的教堂白墙前有一个小喷泉，喷泉上立着那位滑稽可笑的恶作剧大师厄伦史皮格尔的雕像。他头披方巾，两耳垂肩，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那里，面上还浮现着狡黠的微笑。    有关他的事迹不仅限于民间传说，在音乐方面有理查·施特劳斯的交响诗；在文学方面他成了豪普特曼作品中的主人公；许多画家也曾画过他。他是中世纪著名的滑稽大师。这是一个现实中的人物，据说他十四世纪中叶死于这座小城。    ……

媒体关注与评论

书评东山魁夷的世界(代序)    在金秋一个天晴日朗的日子里，国岚同志来访，约我主编一套东山魁夷诗文全集并配画。真让我高兴，因为我刚刚拿到近日面世的拙译东山魁夷著《与风景对话》的样书，现在又一次有机会与东山魁夷邂逅，又——次承受东山澄夫人的恩泽，有机会抚触东山先生的整个诗文世界和绘画世界，我不由心潮澎湃。    多年前，我第一次选译东山魁夷的随笔和参阅他的诗画，就被他的文、他的诗、他的画之美所魂牵梦萦，完全陶醉于他的艺术世界。那时候，从他的文集中，我每读一篇文章、一首诗句，都感受到内里蕴涵着一种无穷的魅力，深深地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译毕，便以《美的情愫》作为中译本的书名，与读者见面。    也许有了这份书缘，有一年作为访问学者旅日期间，我有幸再次会见了这位日本伟大的画家和随笔家。与国岚同志倾谈的时候，当时东山先生和我们在千叶县市川市会面的情景又像过电影似地一一浮现在我眼前。当时我们一踏进中山东山宅邸的门槛，迎面的是东山夫人的亲切笑脸和撒满庭院小径的鲜艳玫瑰花瓣。听东山夫人说，这是东山先生为欢迎亲密友人而特意精心设计的。从这一时刻开始，我就已经沉湎在欢乐之中。穿过林阴掩映下的清幽的日本式庭院，跳入我眼帘的是立在客厅门前的东山先生慈祥的面影。先生将我们迎进客厅，让我们在朝窗的位置落座，我面对庭院的落地窗，窗外茫茫的绿，映着背窗而坐的东山佛爷似的豁达的脸，我立即浮现这样的念头：这不正映现出这位巨匠的明净心境吗?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又有厂多年文字之交，话匣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从他的温和的谈话中，我仿佛更贴近他那颗在书画卷中探索日本美、东方美的深邃的心。东山是风景画家，先志向日本画，后来他留学德国，历访欧洲，对西方文化艺术抱有浓厚的兴趣。他在最富西方色彩的地方开始北欧风景画的艺术创作。他虽身居西方，却心怀故国，正是这种对西方的憧憬和对故国的乡愁，形成了他的文学艺术的东方传统的现代精神。我们从他的北欧风景画，或日本和中国的风景画中，不是可以发现这种艺术的精神吗?不是从他的相关随笔中也可以听到他这种声音的回响吗?他说过：他的美术是不断地以西方文化的刺激为纬线，以日本传统文化性格以及对其眷恋为经线编织出来的。    在与我的谈话中，他也说：他是“先倾斜一方，然后再取得平衡”，是“通过西方来眺望东方经过了这样一个迂回”的。我心想：他从西方凝视日本的美、东方的美，可以更深刻地理解日本和东方的民族艺术的特质，增加对日本民族传统的认识和自信。所以，他的求美之心，是建立在对乡土炽烈的爱和对西方的亲和感情的基础上的。我们从他的画文中，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他在选择汲取西方艺术精华的时候，首先强调的是明确地把握住日本，将艺术的根，植于日本的土壤上。    在他的一引起艺术随笔里，常常可以读到类似这样的话语：    ……

内容概要

东山魁夷：1908年7月生于横滨。原名新吉,画号魁夷。1931年毕业于东京美术学校。1934年留学德国,在柏林大学哲学系攻读美术史。其早年绘画作品《冬日三乐章》、《光昏》分别获得1939年第一回日本画院展一等奖和1956年日本艺术院奖。1969年获文化勋章和每日艺术大奖。其代表作有1968年创作的《京洛一四季组画》,及1975-1981年创作的《唐招提寺障壁画》等。他还长于散文写作,著有《东山魁夷文集》11卷。

书籍目录

吕贝克

功恩堡的春天

荷尔斯泰因瑞士

吕讷堡灌木林

戈斯拉尔

柏林

汉堡

莱茵河之旅

美因河畔法兰克福

沃尔姆斯

古海德堡

……

贝希特斯加登

编辑推荐

德国，很久以来就是欧洲最重要的大国之一。音乐家贝多芬、巴赫；文学家托马斯曼、席勒；画家丢勒、哲学家康德、叔本华……可谓明星璀璨、人才济济；德国人的严谨与务实，更是受到世人的称赞。随着作者的文字到德国作一次心灵的旅行吧，亲身体验一下她的迷人风采吧！

作者简介

本书是东山魁夷的世界中的《德国纪行》分册。书中收录了日本作家东山魁夷的大量散文作品，这些作品以作者的德国行迹为主题。构思精巧，文笔生动优美，具有较高的文学性及艺术性，读后使人有一种美的享受，充分显示了作者对文学的驾驭能力，非常值得一读。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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