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小虫子也要在一起》书评

雍容的天真

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课本里，有一个狼和羊的故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故事应该是伊索寓言里的。我小时候这故事就在课本里了，现在还在。这说明人们对于狼和羊的认识，在这么些年里（从伊索到我小时候，再到我儿子小时候），一直没有改变——而且完全有可能到我孙子小时候，还是这样。故事是说，狼遇到在河边喝水的小羊，顿生歹念，搬出种种罪名加在羊身上，想以此惩罚（吃掉）羊，但都被无辜的小羊一一驳回，最后狼恼羞成怒，也不管什么名不名了，直接向小羊扑去。故事到这里结束，但儿子的功课刚刚开始。老师说：请大家续写这个故事，想一想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故事。儿子加的尾巴是这样的：正当狼向羊扑去的时候，羊说：啊！猎人！狼一迟疑，急忙回头张望，小羊乘机逃之夭夭。　　真是动画片没白看啊！　　我不明白，各位专家为什么要在七岁孩子的官方读物中选入这个故事。也许是想告诉孩子们：在人类的眼睛里，各种动物都有固定的社会角色，比如狼、比如羊、比如狐狸、比如老虎，以后大家如果自己编故事的话，千万别乱了套；或者更可能的是，想告诉孩子们：这个世界上除了笑眯眯的老师和团团转的父母，还有一种绿眼睛、尖牙齿、狡诈凶恶的动物，总是想方设法地要迫害羊一般的你。而我那亲爱儿子，果然也没有辜负他所受的教育，想出了一个道高一丈的法子。　　据说，童话是孩子们的专利。不过，据我观察，大部分童话背后还是藏了一张成人的面孔，这张面孔要么是深谙了江湖险恶（这一类成人还推崇这样的“教育”：让孩子从楼梯上跳下来，说好会在下面接住他，但后来却闪在一边，因为要让孩子懂得“不能相信任何人”），要么自以为是地把孩子当白痴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演白痴。这样的童话，总是忙不迭地要塞给孩子一个老生常谈的大道理，唯恐不能在一夜之间将孩子吸纳为自己的一员。　　刚开始为儿子读这本《变成小虫子也要在一起》，随手选了一个有兔子、有鳄鱼的故事。儿子马上要求看一下结尾——他担心小兔子逃不过鳄鱼的利嘴，也担心鳄鱼会被狠心的作者报复。他是被那些“童话”吓怕了。可是，不用担心，谁也不会在这个故事里受到惊吓或欺骗甚至丢掉性命。小兔子和胖鳄鱼不过是一对好朋友，兔子因为考试不及格，害怕爸爸责骂，就躲在小箩筐里，由鳄鱼护送回家，而聪明的鳄鱼遇到更聪明的兔爸爸，最后帮助小兔子解除了小小的害怕。　　“变成小虫子也要在一起”是书里一则故事的题目——我多么想能够借它来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是我以为，我的爱情故事不可能比这书里的这则故事更俏皮逗人。两个再好也没有的朋友——田鼠和鼹鼠闹翻了，互相赌咒发誓说：我再去你家，我就变成小虫子！几天不联系，两个人都浑身难受。终于鼹鼠给田鼠打电话说：我们谈判！但是谁也不愿意去对方家，因为谁也不愿意变虫子，于是商定在两家的中点谈判。可是田鼠没有尺子，于是鼹鼠就很大方地让他来自己家借尺子量距离；而鼹鼠没有计算器，于是田鼠就很大方地让他来自己家借计算器算中点。最后谈判的地点确定了，两人见面后，互相归还尺子和计算器，这才发现原来都已经互相串过门了——只好大家一起变虫子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好朋友还是能够在一起！　　这样的故事，太平淡、太幼稚了么？我倒觉得，这样的故事有一种雍容，这种雍容是一切刻薄和机心所不能达到，甚至无法想象的。读这样的故事，总是忍不住微笑，为了其中率真的友情、简单的快乐以及主角（那些可爱的动物孩子们）的一小步成长。这本书里有聪明，但没有狡诈，有诗意，但没有矫情，有教诲，但没有moral，有温暖的天真，但没有善恶相报。这样的故事一定来自，也献给幽默、温柔而包容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