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时光》章节试读

出版社: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4-1-1
ISBN:9787539191010
作者:张秀枫
页数:332页

《坚硬的时光》的笔记-第18页 - 秋之迷惘

<原文开始> 五
叶千章坐在弥雪雪家的长条沙发上,一时间茫然无措。经历了感情上的大起大落或者说折磨之后又坐到了一起,谈话一定很累很艰苦甚至很漫长。
然而,叶千章的思维毕竟是太模式化了。
叶千章拿出一支烟,刚要点火,被刚刚坐下的弥雪雪抢去了,“别抽了,”她嗔笑道,“你能戒烟吗?……就算为了我。”星眸闪烁,嘴角上翘,妩媚的气息波光四溢。叶千章被这种亲昵弄得惶惶然,脑子里嗡嗡乱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话。“能不能?你说呀!”她挨过来一坐,用手摇着他的胳膊。他平静了一些,笑着说:“先戒这一支吧。至于全面的戒烟规划,等到第二十个五年计划再讨论吧。”弥雪雪笑了,“戒一支是一支,现实总比将来重要,是不是?戒一支烟补偿你一粒葡萄吧。”说着,她拿起一粒黑中透亮的马奶子葡萄粒送到了叶千章的嘴里。在叶千章怦然心跳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便一下子倒进了他的怀里。叶千章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石破天惊的变化。他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积极的响应,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顺地缩成一团,在他的手掌里轻轻地挛动。
弥雪雪温软的身子无骨似的瘫偎在叶千章的怀里,呢呢喃喃地说:“千章,你现在不得意,你很痛苦,这我知道。我偏和你好,气死他们。你如果是大权在握的一把手,我才不和你好呢。你有才,写的文章也好,大家都这样说。我真羡慕。如果你啥也不是,对我再好,我也不会理你。咱们杂志社和文联有些人真烦人,一个个特贱,色迷迷地看你,我要是给他们个笑脸,都得上来。唉,千章,要不要我逗逗靳铭,让他五迷三道的,开开心……”
靳铭虽然年过半百,仍然是个风流人物。“文革”中插队时曾和房东的儿媳妇搞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为此档案里留下了那么不光采的一笔。他爱人从此对他严加看管,随时查访。他一外出,她便到单位认真翻检他的抽屉以及信件之类可疑物。她当然只能一无所获。渐渐地她也便把紧绷的神经松弛了。最近单位又有人传靳铭与池芬关系不大正常,叶千章宁可不相信这类谣传。对不正经的过分敏感,往往因为自己就不大正经;对风流韵事的过分热衷,往往是暗藏着对风流韵事的嫉妒和向往。他不能同意弥雪雪随随便便去“逗逗”靳铭。他像处理一件公事似的明确而严肃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引得弥雪雪咯咯咯一阵娇笑。
“书呆子,人家和你说着玩呢,你咋当真了?”弥雪雪笑够了才说,“我一看见他哼哼哈哈的样子,不男不女的,树叶掉下来怕砸了脑袋,我就来气,哪有心情逗他呀!”她眨了一下眼睛,看着他接着说,“千章,在咱们杂志社只有你有男子汉的气派,不像有的人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动步。我喜欢这样的男人……”她突然从他的怀里跳起来,像只梅花鹿那样敏捷,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腿上,扳过他的脑袋,冲着他的左右面颊飞快地亲了两下,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如梦如痴地呻吟道:“千章,我真动情,动起情来我控制不住自己……”
叶千章的血液飞速地流动,一颗已经不年轻的心怦怦地乱跳起来。他感到了一种纯洁而真挚的感情汹涌而至。他愿意被她这种感情所湮没。他激动地抱住了她纤细而柔软的腰。他在寻找,他分明已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个樱唇。红艳艳的像两片纹路鲜明的橘子瓣儿。它是诱人的。他在寻找。他轻轻地压了下来。然而,“橘子瓣儿”躲开了,人也跳开了,“不,我不要……”她站在屋地中间娇羞万状地笑着。
叶千章痴痴呆呆懵懵懂懂地望着她。
弥雪雪又坐到沙发上,紧紧地依偎着他,喃喃地说:“你别生气,我和文石从来都不亲吻,真的。我有一些怪脾气。唉——”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文石待我非常好,我耍小性子也没跟我红过脸,我不能对不起他。你也对我非常好,我也不能对不起你,而且我愿意和你……好……”说着,她的眼睛湿润了,半天无语。女人的眼泪是流给别人的,男人的眼泪是流给自己的。叶千章没有说什么。她用白纱布擦了两粒葡萄,自己吃了一粒,伸出手去送到他嘴里一粒。他似乎应该趁机咬住她的手,也许她正是这样想的。然而他没有。她抚摸着他的羊毛衫,有一颗纽扣没有扣,她给系上了。这样的温存他很陌生。他有一种幸福感,被女人所细细体贴的幸福感。她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吃吃地笑着说:“这回不恨我了吧?看那天买饭时你那死样子,没把我气死。我发誓再也不理你了。可一看到你难受的样子,心又软了。如果你第二天有说有笑,我不会理你。不要以为我是引诱你,玩弄你的感情,不是,反正……不说了!”两行热泪簌簌地流下来,圆圆的亮亮的,挂在白皙的脸蛋上,让人倍生怜爱之情。叶千章冲动地站起来,一下子把她抱起来,酥软的肉体躺在他的怀里。她破涕为笑,好像是在梦里细声细气地说:“你真有劲,你身体真棒,文石老是吃药,我有一百多斤呢。”他好像受到了鼓励,把她抱得紧紧的,她咯咯地笑着说,“把我弄疼了,你真坏!”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弥雪雪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灵巧地跳下来,轻声地说:“他回来了。”叶千章赶紧坐回到沙发上,迅疾地点着一支烟,故作镇静地吸了起来。
文石很热情,坐下来和叶千章说话。弥雪雪拉起文石,软款腰肢,把他拉到厨房,靠在他身边,亲热地说了一阵悄悄话,文石一直微微地笑着。然后文石走过来说:“叶主编,你在单位没少照顾小弥,真得好好谢谢你。在单位不得说话,你们好好唠一唠,我去做点菜,在我家吃饭吧。”
叶千章站了起来,“我和小弥谈得差不多了。大胆工作,不要听那些闲言碎语,采买工作我安排给赵棉兼起来了。小弥集中精力把编务和校对工作搞好,将来还可以评职称,对不对?”
“我当然听领导的吩咐了。”弥雪雪开了个玩笑。
叶千章执意要走,于是便走了。下楼时,他脊梁上淤积的冷汗使他打了一个哆嗦。
料峭的北风虽然不大,裹挟的寒气却能打透衣衫一直沁入体内。树叶已经全部落光,黢黑的枝干铁一样兀自矗立在寒风中。叶千章竖起衣服领子,溜在马路边上踽踽独行。他回味着、品尝着、思考着。他清醒了许多。
来得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仿佛一个刹闸失灵的汽车,红灯、交岔路口等等该停该减速的地方一概不管一溜烟地疾驶下去。这是爱情吗?爱情不会这样没有层次没有铺垫没有交流没有准备吧?男女之间的原始的情欲才会这么简洁这么明了。弥雪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不过是她石榴裙下的丑角。他曾下过决心与她断绝这种来往。到头来自己把自己嘲弄了。他想起了头两年流行的“西北风”中的两句歌词:我俩,太不公平,爱和恨全在你手里。弥雪雪在工作上在处理人际关系上稀松平常,但在摆弄男人方面却有条不紊、丝丝入扣、一环咬一环,绳子头始终攥在手里。她很有才华。不知她要把这辆车开到哪里去,会不会跌到山涧里去?他不寒而栗。文石回家后,自己的表演既拙劣又虚伪,表面上正襟危坐、道貌岸然,实际上在偷人家老婆。简直是一种合谋、一种罪恶。多么有才能的人也难免被老婆给戴上绿帽子。叶千章的脚步有些发飘,有些踉跄,险些跌进一条臭水沟里。臭水沟上有几块木板垫着,下面的臭水发出了令人恶心的气息。
第二天上班时,叶千章感到很不自在,仿佛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他的脊梁,都在用无声的语言议论着他,嘲弄着他,蔑视着他。他钻进自己的办公室,一上午没出屋。他听到外屋里弥雪雪若无其事的说笑声。中午她溜进来细声细气地说:“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去买。”他赶紧说,“不,不用。我自己去买。”弥雪雪笑着说:“看把你吓的。”他说:“在单位注意点影响。”弥雪雪一边往外走一边讥讽地说:“有什么可注意的?又不是搞特务活动。”女人疯起来危险性远远超过男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担心地想。
几天后,杂志社分冬储苹果,每人两筐,用汽车往各家送。按照路线,弥雪雪排在上午,可她说钥匙在她爱人处,要求下午送。叶千章排在下午。她在寻找并制造着机会。他们坐在汽车后边,中间堆着苹果。车一开动,她的手便伸过来,一阴一阳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苹果筐成了爱情或情爱的可靠掩体。他们都感到了一种偷情的快感与满足。
他帮助她把苹果扛到了楼上。弥雪雪找出她的影集让他翻看,自己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他们头挨头共吃这一碗面条,比新婚夫妇还要亲热。不过,叶千章由于不习惯有些不大自然。弥雪雪附在他的耳边亲热地说:“千章,我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只有成熟的男人才有意思,四十岁以下的不值得考虑。人的一生真不容易,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再不就发生了什么意外,活着就得快快活活。干嘛自己难为自己呢,谁也不能一个人解放全人类。”叶千章想要她的一张照片,她白他一眼:“那可不行,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可不要一喝酒就对你那些朋友炫耀,如果你传扬出去,我可不饶你!”她还告诉他,池芬和靳铭可热乎呢,有一天司机大黑到主编办公室,发现池芬坐在靳铭的桌子上,两个人那股亲热劲就甭说了。哼,他们真蠢!……
这些天来,叶千章仿佛生活在粉红色的梦境里。与一个漂亮的少妇缠缠绵绵建立一种暖昧关系,对于他那灰暗的生活未尝不是一道闪光。女人使无聊的日子变得辉煌起来。彼此的家庭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世界也没有因此而毁灭。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她想怎么摆布就让她摆布吧。接受爱总比接受恨来得幸福。弥雪雪时时在创造条件,或是几分钟或是几小时,她考虑得很周密,因而也很安全,使他既获得了被诱惑的快乐,同时又保持了家庭和社会形象的完整,这可真不错!大家都这样。没有谁被心理上的压力搞得忧心如焚、抬不起头来,相反人人堂而皇之,高尚道德的美丽词汇像孩子玩的肥皂泡满天飞舞。
星期六弥雪雪要叶千章陪她去跳舞。他跳舞的水平是“小儿科”,他从不进舞场。然而他还是去了。男人和女人兴致勃勃地涌过来又涌过去,慢慢地滑动着又忘情地旋转着。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弥雪雪很兴奋。她被人搂着一曲接一曲地跳着。年轻的年老的,色迷迷地盯着她,紧紧地搂着她。而他则是一位看客,也许她就是要这样来刺激他。但他并不嫉妒,说不准应该被嫉妒的正是他。终于有些乏味,他悄悄地走出舞厅,来到宽阔的走廊。这里很静。音乐声袅袅地传过来。他吸着烟,眺望着神秘的夜空。
“叶老师,什么风把您也吹来了?”
叶千章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王丽丽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他笑着说:“大概是西伯利亚的寒风吧?”
“西伯利亚的寒风只会把您吹到流放地去,而不会把您吹到这个繁华的温柔乡来。”
叶千章的心情好起来。和王丽丽说话使他感到有趣,有灵感,调动智慧,而且年轻起来。他们的话题天马行空,无遮无拦,玄而又实实而又玄,跳跃大,有时也有些怪,但彼此都兴味盎然,乐而忘疲。
“叶老师,对于男人来说最不能原谅的缺点是什么?”
“奴性。”
“是的。男子汉的美在于富有个性和力量。可以这样理解吗?”
“不能仅仅这样说。希特勒最富有个性也有力量,能说他是美的吗?”
“对于事业来说,铁腕人物总要比窝囊废强上一千倍。”
“铁腕用得不好就会扼杀民主,就会搞一言堂搞专制。这一点你想过吗?”
“美有时是可怕的、残忍的。拒绝残忍的人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力量在于善解人意的宽容,在于对弱者的爱心和浓浓的人情味,在于理解一切的大度。有些女孩子以为只有胡子拉碴才能够称得上男子汉,害得男青年不敢理发,贴假胸毛,吴王喜细腰,宫女多饿死,这是不是错误的‘舆论导向’造成的?”
王丽丽笑了,接着又问道:“叶老师,对于女人来说最不能容忍的缺点是什么?”
“愚蠢。”
“是吗?可实际生活中女人越肤浅则越能引起男人的喜欢。男女之间的爱情交往有时一分钟即可完成,女人漂亮的脸蛋和柔声细气的甜言蜜语比思想强大十倍,不知这是为什么?”
“……”
“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老了。”
“你并不老。你在青年和中年的结合部上,你是最年轻的。”
“我一生下来就老了。”
……
舞会结束了。恰好有一辆大客车回北湖新村,叶千章找到汗水涔涔的弥雪雪,建议她搭车回家。弥雪雪跳累了,欣然同意。叶千章和王丽丽在初冬的月夜一起走了。王丽丽坚持推着自行车送他回家。叶千章被她的真诚所感动。他觉得与这位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姑娘随便聊聊是一种享受,不是那种弥雪雪的卡萨诺瓦式的肉体享受而是类似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的愉悦。
然而王丽丽在路上和他谈的却不是那些超然的话题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她告诉他,据可靠的消息透露,最近省委宣传部和省文联要对杂志社的领导班子进行考核。首先是找中层干部谈话,下个月搞民意测评。靳铭从上海匆匆赶回来的原因就在于此。他每天都在做工作,和本单位的群众谈,到领导家去到所有和这次考核有关的同志家去。王丽丽劝叶千章也要适当地做些工作。叶千章表示突然和大家套近乎实在不好意思,至于到领导家去,他还没有学会,就是去了也没话说,反而更生分更尴尬。
“政治就是妥协。这话说得很实际也很深刻,不知是谁说的?”王丽丽说。
“你想用尼克松来说服我吗?”
“需要应付的是现实中的人和事而不是理想中的人和事,因此必须学会一些斗争艺术或者说是处世的手腕,是不是?”
“对于政客是这样。”
“那么你什么也不想做?”
“我想做好我的工作。”
“叶老师,在你的道路上,我愿意成为你可靠的朋友而不是一个看客;在你的航船上我愿意成为一只向前划动的桨而不是使船沉没的石头。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
“我早就刻在心里了。”
从凤凰舞厅到叶千章家有四五里路,可是不知不觉就到家了。王丽丽大大方方地和他告别后就骑上自行车走了。望着清冷而凄凉的马路,一种淡淡的惆怅和无名的忧郁在叶千章的心头慢慢地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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