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钺说词》书评

<冰茧庵词说>跋

没想到从老版凳兄那里请回来如此漂亮的<文集>三卷，尽可以尝一鼎之味了。以前从图书馆借过<丛稿>，感觉不算太好，至少和俞平伯，顾随，叶嘉莹等诸位先生的精妙文笔相较而言，好象浮泛了些，尤其是建国后的文字，总嫌韵致不足。谈论温香软玉，雨丝风片的旖旎句子，自家笔头上若是少了空灵宛转的境界始终会隔了一层，难搔着痒处。一遍读过，只抄存了一篇纪念两当轩的旧文，悻悻地下山还书，暗地里还埋怨老先生辜负了这好听的冰茧庵三个字。其后又陆续得了钱钟书，张中行等前辈大家的名山大作，更有些淡忘了这位蜀中的大儒。又过了一阵子，靖兄摸出一本从冷摊寻得的薄薄小册，《诗词散论》。还记得靖兄其时正是微醺之际，满颊酡红不无得意的神色。如今世事变迁几同陌路了，真有不胜唏嘘之感。小册子虽小，内容却是厚重。从诗三百到汉魏乐府，从唐风到宋韵，一路写到汪容甫，文意厚而文笔隽丽，于斯真有云破月出之感。这册论词文字面目独特，主体是和迦陵先生合撰的《灵溪词说》，文首各系以七言绝句精笔勾勒各家风貌，如论易安云：“寻常言语谱新声，皎洁芙蓉出水清。”论简斋云：“杏花疏雨传佳什，自有神情似大苏。”论武穆云：“一种壮怀能蕴藉，请君细读《小重山》。”不论大家名家，均是当行人语。一代词宗夏承焘也做过这样的回归传统尝试，两家合读，风光可无遗漏矣。正文布局大率从身世背景入题，词风词史地位继之，再举代表作点评。套路依旧，而法度圆融工整，收放自如，读来最大感受即是八个字：“左右逢源，化曲为直。”试分论之。“左右逢源”者，在看似平易质实之论说中，对词家自身之了解，可谓洞明，对论词诸家之说，更是稔熟。不管行文何处，总能信手拈来，正似一皤然老者，悠悠然坐于山明水秀间，随性涂抹皆成胜义，得大自在大悠闲。 所谓“化曲为直”，在词体本纤细柔巧之制，宛曲深致是其本色。能入者多不善出，局外旁观则多成游手好闲之辈，所言所论做不得准。而此老可当出入平安，易幽僻荒径为康庄坦途，三言两语即是当头棒喝，砉然冰释。 如此文法，当世已无可继之人，是以尤堪宝之。 乙酉五年贰月廿壹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