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语言学教程》书评

章太炎与索绪尔

《国故论衡疏证》上卷之八《语言缘起说》，页一六六，疏证者曰：“盖语言初起，音义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及历时滋久，以某音（或某类音）表某义（或某类义），既已众口齐同而形成社会习惯，音与义乃结合为一定之语言成分而不复能恣意妄称矣。”，这段话是索绪尔语言学理论的核心原则：符号的任意性（arbitrary）原则的说明。然而，通览《语言缘起说》一文，章太炎的观点与任意性原则恰好相悖，他想论述的是“语言者不冯虚起，呼马而马，呼牛而牛，此必非恣意妄称也。”，谈得正是语言初起时音义之间的绝对规则，疏证者未能把握住章氏的用心。索绪尔提出任意性原则，是为了进行语言的共时研究（synchronic study），至于语言的历时研究（diachronic study），并非他关注的重点。其研究兴趣在于把握语言的结构，而不问语言的起源，好比人研究围棋规则，而不问围棋本身产生于何时。然而，中国素来没有语言学，有的是附丽于经学的语文学，即小学，而小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是文字，而不是语言，用科学的方法研究语言，是清末乃至五四以后的事情。语言学既然是新学问，学者对其进行溯源的工作，也就自然而然了。上述章太炎是一例，梁启超以例证说明汉语“音近义通”现象是一例，更早一些的陳澧在《东塾读书记》中提出声象表义亦是一例。要之，中国语言学家与西洋现代语言学家关注的焦点并不一致，前者更关心起源，而后者更关心结构。问题是，所谓符号的任意性原则，是一切语言的原则吗？汉语的起源，是约定俗成，还是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