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豐饒之海．奧多摩》书评

旅行是一种堆栈记忆的方法──读《东京．丰饶之海．奥多摩》

坐在书房里想象着自己持续保持旅行的状态，有时倒也是种意外的享受，就像听着老朋友叙述曾有的行旅中看似颓唐的虚度，坐在东海岸晨起的粼粼波光中感受着大海的心跳，那是种溶入自然的雅致。看老朋友说得轻松自在，是沈浸在旅行状态中并引以为乐的骄傲，不必老是被困在会愁苦丛林里以为就再也找不到出路，摆脱了坐困愁城的无奈，兀自钦羡起能抛开一切义无反顾而去旅行的人们，尤其是还能因此写出动人的篇章，那种想象而来的喜悦，自己也曾经在几次旅行中深刻体会到。最初是想或许能够像大部份的旅行文学家一样亲身安排趟行程，然后在过程中缜密记下随想的心事，藉由丰富意象的堆栈发展出完整可读的文字，不必拘泥于探险的形式，不必非得是历劫归来的刺激冒险，自然也不必期望因此而树立起犯难深具启发意义的里程碑。像冒险家塞西格的大部份著作，必须透过坚毅钢铁般的意志实践及丰富的地理学与人文素养，加之以妙笔生花的书写，绽放出旅行文学经典般的傲人光芒。我于是想起当初读董启章的游记《东京．丰饶之海．奥多摩》时老是把书中经过的景点自己曾有过的日本之行相互印证，试图寻找出一种对应。那年日本之旅结束之后是曾将途中所拍摄的照片冲洗出来后搭配上一路搜集的资料折页地图广告登机证等与旅行有关的对象搜集成册并纪录书写成一册，以供日后回忆用。回忆之具不具有可读性往往与记述的内容有关，越显私密的大概只能供做个人生活的趣味看待，而像董启章这类性质游记存在的意义，往往就在于其所记述的不单只是旅行中的所见所闻，更多的是和许多人共有的认知与意义结丛产生紧密的结合，反而产生一种若即若离的私密与对文学共有的纠结，于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必须经常随着董启章的笔触在旅行与文学场景中进出，因而产生出来的趣味是结合了知性与感性的书写形式。只是在董启章的想象中这原本就是即兴而起的书写计划，于是形式上不那么讲究，内容上也不那么完整，兼写生活，兼写了以自我生活体会与随写所铺陈出来的笔记。只是董启章终究还是有丰厚比较文学的基础，在他的目光中所看出去的世界，就算只是单纯建基在「回忆」的书写，倒也透着相当的质地。那已经不单单是以写生活出发的旅行文学了，而是另一种堆栈记忆的方法，随着自己的行旅中一步步踏出的步伐，流泄出对世界无时不在的瞭悟。突然想起那天老朋友提及他某次在越南的旅程中曾经观察到的社会不同的样貌，意外的带出我们修习社会学多年惯有看待世界的方式。或许那次在福冈海鹰饭店下榻的房间里看出去纯然与日常所习惯的都会全然不同的景观所兴起莫名的兴奋，也是种对旅行的渴望所自然流泄出来的吧！不过这些全成了无声的场景悄悄的收藏起来，在脑海里那杂乱的记忆堆栈里。

屬於誰的旅程？《東京‧豐饒之海‧奧多摩》的部份旅程

近來閱讀董啟章的遊記《東京‧豐饒之海‧奧多摩》，說是遊記，提及文學的內容卻也不少，先是Sebald以Kindertransport為題材的《Austerlitz》，及後也有川端康成的《千羽鶴》，還把大江健三郎與川端康成的諾貝爾獎演講辭作一點比較。暫時看到董啟章走到鎌倉的部份，但有一些觀點很到位，如他提出即使非旅行團式的旅行，也不表示沒有有某種例牌化：隨著某些地方旅遊業的高度開發和旅行指南的極度規範化和單一化，諸如台灣哈日族對日劇場面的朝聖之旅，所謂自助旅遊也無避免地變得輕型旅行團化了，也即是動作指定化和心態標準化了。這是不難想像的觀點，甚至提出的董啟章亦否定自己可免於俗，因為他也有依照文學作品而到某地朝聖的衝動（卻兩度最終沒有實行）。看過以後就很容易想到，旅行的軌跡其實不是一個人的軌跡，乃是社會意識形態引渡你走向一個共通點，我們或者可以把這些標準化的地點視為旅行者的廣場，廣場就有集合的意思，如果我們企圖在異域碰見同鄉，這些廣場就是可實現企圖的理想之地，但同時亦讓人對到達異地的疑惑。董啟章到達日本後，很快便使用過三件機器，讓他覺得只要有機器，即使身在言語不通的外國，也可輕鬆地生活。多一層思考就是當你進行旅行期間不斷跟機器打交道的時候，這一趟異國旅程會否像參觀可樂廠般冰冷？當然，董氏對機器在生活位置上的思考還有更廣之處，但我想比較切身的是人與人的交流問題，當我們可以選擇機器的時候，很可能減少與人的聯繫，讓我把同類想法套回我對電腦多次的思考，對Facebook及MSN的一點反抗上，這種情況實在無處不在。我們都愛上跟機器打交道。儘管只讀到三分一，但這是一部豐富的遊記，董啟章的遊歷不是重點，真正遊的地方，是他的回憶與想像，因此駱以軍說這絕不是一部旅行札記。董啟章的積極思考，對納豆之類的文化及民族特色商品化亦有作出很強烈的探討，我們把一件物品塑造成一個民族特色，然後在旅行市場上作出販賣，納豆代表了日本，讓人以為接觸納豆等同接觸日本。旅行，終究是片面的接觸，亦無可避免，但真正去到一個異地，怎去經歷一趙屬於自己，而不屬於旅遊書上的旅行，仍是值得思考的。旅行吧！然後寫出屬於自己的旅遊書，這才對你有意思呢！

我是不可知论者

这是董启章在这本书后记中的绝妙一笔，概括整个旅程尤为合适。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详尽地全部看完一本游记了，当然，这也是很私人又偏爱的一件事。为什么呢，因为董启章是我十分喜爱的作家，尽管他自己在从日本回香港的单子上填的是讲师那一个职业。他觉得在香港，没有所谓真正的作家。可见，他对作家这个词运用的慎重性。在整个旅途中，不管从东京到镰仓等地，再到很不主流的奥多摩。他一路上的反思与对文学作品的契合性十分完整，让我看来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繁复得要命。从对大江健三郎与他智障儿子大江光之间的描述，到在日本卡拉OK椎名林檎却没有真实的椎名林檎歌曲，日本对本国文化产业的输出之慎重，他说店员说在椎名林檎卡拉ok不会有真正她自己的MV，因为这要付天价的版权费这一说法，从他妻子欣的悻悻然到失落中表现出来。董启章夫妻间的天然互补，对乡民的阐述，都承接自然。对城市人的虚无与城市人对乡民的片面理解中，董启章总是很谦逊的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与情感。我仿佛对这个自认为讲师的作家，产生了一种从崇拜到亲近的奇妙情感。我当然知道他的样子，一个趋近于女性模样的，长头发马尾与黑框眼镜，在接受某个访问时的侃侃而谈的内里其实是很谨小慎微，咬文嚼字的。我太喜欢他们夫妻间的那种朋友间模式，从他叙述中，多希望自己以后的丈夫也能与我这样相处。他不喜欢过山车，也庆幸自己找到一个不会逼他坐过山车的妻子。这是个萌点。我想，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强迫自己的丈夫坐过山车吧。哈哈。不过我认为他会迁就我吧。不过这又有点无趣了。另外，他对古典音乐的深层研究在这本书里也只是浅尝辄止。我更私人地希望他的书能更加多简体版。因为不管是大陆或是香港都太难有这种重视人文精神的写作者了。（这样称呼董先生应该更合适）好想去香港中文大学听他讲座。白日梦不能一天没有，不然我就干涸了。总有一天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