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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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鳳凰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2-11
ISBN:9787550615090
作者:[清]纪晓岚
页数:1117页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776页 - 姑妄听之(一)

33、季沧洲言:有狐居某氏书楼中,数十年矣,为整理卷轴,驱逐盅[校:道光本作“虫”]鼠,善藏弆①者不及也。能与人语,而终不见其形。宾客宴集,或虚置一席,亦出相酬酢,词气恬雅,而谈言微中②,往往倾其座人。一日酒纠③宣觞政,约各言所畏,无理者罚,非所独畏者亦罚。有云畏讲学者,有云畏名士者,有云畏富人者,有云畏贵官者,有云畏善谀者,有云畏过谦者,有云畏礼法周密者,有云畏缄默慎重、欲言不言者。[徐评:此等岂尽独畏耶?]最后问狐,则曰:“吾畏狐。”众哗笑曰:“人畏狐可也,君为同类,何所畏,请浮大白④。”[翁评:杜诗云:“客子常畏人。”]狐哂曰:“天下惟同类可畏也。[翁评:名论不刊。]夫瓯越⑤之人,与奚狄⑥不争地;江海之人,与车马不争路,类不同也。凡争产者必同父之子,凡争宠者必同夫之妻,凡争权者必同官之士,凡争利者必同市之贾,势近则相碍,相碍则相轧耳。且射雉者媒以雉,不媒以鸡鹜;捕鹿者由以鹿⑦,不由以羊豕。凡反间内应,亦必以同类,非其同类不能投其好而入,伺其隙而抵也。由是以思,狐安得不畏狐乎?”座有经历险阻者,多称其中理。独一客酌酒狐前曰:“君言诚确,然此天下所同畏,非君所独畏,仍宜浮大白。”乃一笑而散。余谓狐之罚觞应减其半,盖相碍相轧,天下皆知之。至伏肘腋之间,而为心腹之大患;托水乳之契,而藏钩距⑧之深谋,则不知者或多矣。[徐评:吾不甚解!或问此语何不可解,纪言即此狐同类可畏之言也!既云不知者多,则狐蓄鬼罚,何但减半耶!]【会注】
①详注:音举,藏也。
②详注:《史记.滑稽传》。
③详注:妓也。《卢氏杂说》:“浴中举子谒节使,留连宴饮,与酒纠谐戏颇洽。”又《老学庵笔记》:“苏叔党政和中至东都,见妓称录事,曰:‘此犹存唐旧,为可喜。’前辈谓妓曰酒纠,盖谓录事也。”
④详注:罚爵名。《说苑》:“魏文侯与大夫饮,使公乘不仁为觞政,曰饮不酹者,浮以大白。”
⑤详注:《史记.赵世家》:“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注:“今珠崖儋耳,谓之瓯人,是为瓯越。”按珠崖儋耳,今广东琼州岛。
⑥详注:奚狄:唐东北二国名。奚,东胡种,居热河滦水间;狄,匈奴别种,居西辽河北。
⑦详注:吕温《由鹿赋》:“予南出襄樊之间,遇野人絷鹿而至者,问之,答曰:‘此为由鹿,由此鹿以诱致群鹿也。’”又:“虞之由鹿也,必以其类致之。人之即人也,亦必友其致之,实繁有徒,古之然矣。”
⑧详注:《汉书.赵广汉传》:“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钩距者,设欲知马贾,则先问狗,已问羊,又问牛,然后及马,参伍其贾,以类相准,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注:晋灼曰:“钩,致也,闭也,使对者无疑。若不问而自知,众莫觉其由,以闭其术为距也。”【会评】
翁评:公之阅历深矣。然可畏之,故知之而仍不知也。何以不知?不能知也。何以不能知?曰:“直。”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119页 - 滦阳消夏录(三)

27、塞外有雪莲,生崇山积雪中。状如今之小洋菊,名以莲耳。其生必双,雄者差大,雌者小。然不并生,亦不同根,相去必一两丈。见其一,再觅其一,无不得者。盖如菟丝、茯苓①,一气所化,气相属也。凡望见此花,默往探之则获。如指以相告,则缩入雪中,杳无痕迹。即劚雪②求之亦不获。草木有知,理不可解。土人曰:山神惜之,其或然欤?
此花生极寒之地,而性极热。盖二气有偏胜,无偏绝。积阴外凝,则纯阳内结。坎卦③以一阳陷二阴之中,剥复二卦④,以一阳居五阴之上下,是其象也。然浸酒为补剂,多血热妄行。或用合媚药,其祸尤烈。盖天地之阴阳均调,万物乃生;人身之阴阳均调,百脉乃和。故《素问》⑤曰:"亢则害,承乃制⑥。"自丹溪⑦立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说⑧,医家失其本旨,往往以苦寒伐生气。张介宾⑨辈矫枉过直,遂偏于补阳。而参蓍桂附,流弊亦至于杀人。是未知《易》道扶阳,而乾之上九,亦戒以"亢龙有悔"也。嗜欲日盛,羸弱者多,温补之剂易见小效,坚信者遂众。
故余谓偏伐阳者,韩非刑名之学;偏补阳者,商鞅富强之术。初用皆有功,积重不返。其损伤根本,则一也。雪莲之功不补患,亦此理矣。
【会注】
①详注:《淮南子》:"千年之松,下有茯苓,上有菟丝。"又《抱朴子》:"菟丝之草,下有伏菟之根。无此菟则根不生于上,然实不属也。伏菟抽则菟丝死。"按菟丝不与茯苓同类,《本草纲目》已辨证之。
②详注:音竹,斫也。
③分类广注:坎下坎上为坎卦。《易》注:"其象为水,阳陷阴中,外虚而中实也。"
④详注:剥卦,坤下艮上;复卦,震下坤上。
⑤详注:《素问》:医书名,唐王冰注。凡二十四卷,记黄帝与岐伯相问答之语,为中国医书之最古者。
⑥分类广注:《素问》:"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外感盛衰。害则败乱,生化大病。"注云:"此论六气承制而生化,盖五行中有生有化,有制有克。如无承制而亢,极则为害,有制克则生化矣。"
⑦详注:朱震亨,元金华人,字彦修,别号丹溪生。本儒者,师事许谦为高弟子,其医学则受业于罗知悌,得刘守真之传。其说谓阳易动,阴易亏,独重滋阴降火。创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论,谆谆以饮食色欲为箴。所著有《格致余论》、《局方发挥》、《金匮钩元》。
⑧分类广注:朱丹溪立说,谓阳易动,阴易亏,独重滋阴降火,创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论。张介宾等力攻之。
⑨详注:张介宾:明山阴人,字会卿,号景岳,精于医术。其持论专以温补为宗,谓人之生气以阳为主,难得而易失者惟阳,既失而难扶者亦惟阳。于丹溪朱氏攻击不遗余力。有《景岳全书》及《类经》等书。
中医寒冷与温补之争,温病派与火神派之争,百年不绝。纪昀见地已高过庸医一筹,肾之为先天之本,补之有限,唯止泄节欲为根本之道。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816页 - 姑妄听之(二)

14、沧州南一寺临河干①,山门圮于河,二石兽并沉焉。阅十余岁,僧募金重修,求二石兽于水中,竟不可得。以为顺流下矣,棹数小舟,曳铁钯寻十余里,无迹。一讲学家设帐寺中,闻之笑曰:“尔辈不能究物理,是非木柹②,岂能为暴涨携之去?乃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湮于沙上,渐沉渐深耳。沿河求之,不亦颠乎③?”众服为确论。一老河兵闻之,又笑曰:“凡河中失石,当求之于上流。盖石性坚重,沙性松浮,水不能冲石,其反激之力,必于石下迎水处,啮沙为坎穴,渐潄渐深,至石之半,石必倒掷坎穴中。如是再啮,石又再转,转转不已,遂反溯流逆上矣。求之下流固颠,求之地中,不更颠乎?”[徐评:此说是也。然沙河如是,泥河则只在河底,不能激之使上也。若潮河湍急处或有漩涡,则上下左右又当循水性求之。异地换形,非一说所能该耳。柳。]如其言,果得于数里外。然则天下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多矣,可据理臆断欤?【会注】
①详注:水涯也。
②详注:音柿,与秫同,削下木片也。
③详注:同颠,言颠倒也。【会评】
王评:余年十一岁,闻先师顾止庵先生言,有善泅者自瓜洲掷一铜钲于江,入水求之,不数刻,钲声闻于金山,盖已至下流数里矣。
有似曾相识之感。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947页 - 盛跋

河间先生典校秘书廿余年,学问文章名满天下,而天性孤峭,不甚喜交游。退食①之余,焚香扫地,杜门著述而已。年近七十,不复以词赋经心,惟时时追录旧闻,以消闲送老。初作《滦阳消夏录》,又作《如是我闻》,又作《槐西杂志》,皆已为坊贾刊行。今岁夏秋之间,又笔记四卷,取庄子语题曰《姑妄听之》。以前三书,甫经脱稿,即为钞胥私写去。脱文误字,往往而有,故此书特付时彦校之。时彦尝谓先生诸书,虽托诸小说,而义存劝戒,无一非典型之言,此天下之所知也。至于辨析名理,妙极精微,引据古义,具有根柢,则学问见焉。叙述剪裁,贯穿映带,如云容水态,迥出天机,则文章亦见焉。读者或未必尽知也。第曰先生出其余技,以笔墨游戏耳。然则视先生之书,去小说几何哉?夫著书必取熔经义,而后宗旨正;必参酌史裁,而后条理明;必博涉诸子百家,而后变化尽。譬大匠之造宫室,千楹广厦,与数椽小筑,其结构一也。故不明著书之理者,虽诂经评史,不杂则陋;明著书之理者,虽稗官脞②记,亦具有体例。先生尝曰:“《聊斋志异》,盛行一时,然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虞初③以下,干宝④以上,古书多佚矣。其可见完帙者,刘敬叔《异苑》⑤、陶潜《续搜神记》⑥,小说类也。《飞燕外传》⑦、《会真记》⑧,传记类也。《太平广记》⑨,事以类聚,故可并收。今一书而兼二体,所未解也。小说既述见闻,属叙事,不比戏场关目,随意装点。伶元之传,得诸樊姤慝,故猥琐具详。元稹之记,出于自述,故约略梗概。杨升庵伪撰《秘辛》⑩,尚知此意。升庵多见古书故也。今燕昵之词,媟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见之?又所未解也。留仙之才,余诚莫逮其万一;惟此二事,则夏虫不免疑冰。刘舍人云:‘滔滔前世,既洗予闻;渺渺来修,谅尘彼观。’心知其意,倘有人乎?”因先生之言,以读先生之书,如叠矩重规,毫厘不失,灼然与才子之笔,分路而扬镳。自喜区区私议,尚得窥先生涯涘也。因附记于末,以告世之读先生书者。乾隆癸丑十一月,门人盛时彦谨跋。【会注】
①分类广注:退食:退朝而食也。《诗》:“退食自公。”
②分类广注:脞:小也。
③分类广注:虞初:汉虞初,河南人,武帝时以方士为郎。又《西京赋》:“小说九百,本自虞初。”注:“初为《周说》九百四十三篇。”
④分类广注:干宝:晋新蔡人,作《搜神记》,刘惔称为鬼之董狐。
⑤分类广注:《异苑》:宋刘敬书撰,凡十卷,皆言神怪之事,而无小说家猥琐之言,又裨考证。
⑥分类广注:《续搜神记》:旧题晋陶渊明撰,其实亦后人伪托者。
⑦分类广注:《飞燕外传》:一卷,旧本题汉伶元撰。末有元自序,称字子干,潞水人,其妾樊通德,为樊慝弟子,不周之子,能道飞燕姊弟故事,元因作此传。
⑧分类广注:《会真记》:唐元稹撰,叙张生、崔莺莺事。
⑨分类广注:《太平广记》:宋太平兴国二年李昉等奉敕监修,分五十五部。
⑩分类广注:《秘辛》:《汉杂事秘辛》一卷,杨升庵谓得于安宁万氏。而沈德符则谓即升庵伪作,其文淫艳类传奇,汉人无是体裁也。升庵即杨慎。
纪昀门人为之苦心辩解,仍无法掩盖其因果之说滥多,虽然偶有神来之笔,说理也是透彻,但自称《聊斋志异》为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此刻灵动洒脱已在聊斋下矣。更何况千情百端,因果情态,聊斋自有一番天地。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411页 - 如是我闻(三)

43、李芍亭家扶乩,其仙自称邱长春②。悬笔而书,疾于风雨,字如颠③、素④之狂草。客或拜求丹方,乩判曰:"神仙有丹诀,无丹方。丹方是烧炼金石之术也。《参同契》⑤炉鼎铅汞,皆是寓言,非言烧炼。方士转相附会,遂贻害无穷。夫金石燥烈,益以火力,亢阳鼓荡,血脉偾张,故筋力似倍加强壮;而消铄真气,伏祸亦深。观艺花者,培以硫黄,则冒寒吐蕊,然盛开之后,其树必枯。盖郁热蒸于下,则精华涌于上,涌尽则立槁耳。何必纵数年之欲,掷千金之躯乎?"其人悚然而起。后芍亭以告田白岩,白岩曰:"乩仙大抵皆托名,此仙能作此语,或真是邱长春欤!"
【会注】
②详注:元邱处机,登州栖霞道士,自号长春子。
③详注:唐张旭,字伯高,吴人,喜草书。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世号张颠,又称草圣。
④详注:怀素,长沙僧人。嗜酒,善草书,自言得草圣三昧。
⑤详注:书名,汉魏伯阳撰,凡三卷。其书多借纳甲之法,言坎离水火龙虎铅汞之要,以阴阳五行昏旦时刻,为进退持行之候。后来言炉火者,皆以是书为鼻祖。
为嗜欲者,讲一番透彻理。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227页 - 滦阳消夏录(六)

2、宏恩寺僧明心言:上天竺有老僧①,尝入冥。见狰狞鬼卒,驱数千人在一大公廨②外,皆褫衣反缚。有官南面坐,吏执簿唱名,一一选择精粗,揣量肥瘠,若屠肆之鬻羊豕。
意大怪之。见一吏去官稍远,是旧檀越③,因合掌问讯:"是悉何人?"吏曰:"诸天魔众④,皆以人为粮。如来运大神力⑤,摄伏魔王,皈依五戒⑥。而部族繁伙,叛服不常。皆曰自无始以来⑦,魔众食人,如人食谷。佛能断人食谷,我即不食人。如是哓哓,即彼魔王亦不能制。佛以孽海洪波,沉沦不返,无间地狱,已不能容。乃牒下阎罗,欲移此狱囚,充彼噉噬;彼腹得果,可免荼毒生灵。十王共议,以民命所关,无如守令,造福最易,造祸亦深。惟是种种冤愆,多非自作,冥司业镜,罪有攸归。其最为民害者,一曰吏,一曰役,一曰官之亲属,一曰官之仆隶。是四种人,无官之责,有官之权。官或自顾考成,彼则惟知牟利,依草附木,怙势作威。足使人敲髓洒膏,吞声泣血,四大洲内,唯此四种恶业至多。是以清我泥犁,供其汤鼎。以白晳者、柔脆者、膏腴者充魔王食。以粗材充众魔食。故先为差别,然后发遣,其间业稍轻者,一经脔割烹炮,即化为乌有。业重者,抛余残骨,吹以业风,还其本形,再供刀俎,自二三度至千百度不一。业最重者,乃至一日化形数度,割剔燔炙,无已时也。"僧额手曰:"诚不如削发出尘,可无此虑。"吏曰:"不然,其权可以害人,其力即可以济人。灵山会上,原有宰官;即此四种人,亦未尝无逍遥莲界者也。"语讫忽寤。
僧有侄在一县令署,急驰书促归,劝使改业。此事即僧告其侄,而明心在寺得闻之。虽语颇荒诞,似出寓言;然神道设教,使人知畏,亦警世之苦心,未可绳以妄语戒也。
【会注】
①详注:上天竺:寺名,在今浙江西湖杭县北高峰下。
②分类广注:谓官舍也。
③详注:佛家称施主曰檀越。檀者,施也,言此人行檀施,能越贫穷之苦海也。
④详注:《词源》:"佛经三界二十八天,称为诸天。天者以其清净光洁,最胜最尊,乃神界之位,与苍苍在上之天不同。"
⑤详注:如来:佛号。《道院集》:"本觉为如,今觉为来,故曰如来。"
⑥详注:皈与归同。归依,梵书作皈依。五戒者,《毗尼藏经》云:"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侫语,五不饮酒食肉。"
⑦详注:《庄子》:"出如无容,与日无始。"《齐书》:"佛法者,理寂乎万古,迹造乎中世,渊源浩博,无始无边。"
【会评】
翁评:此寓言耳,然此四种人正合供魔食。
徐评:此条又学佛经。
纪昀犹好以佛法说理,虽不免因果陈旧,但自有想象处。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376页 - 如是我闻(二)

60、乾隆壬戌、癸亥间,村落男妇,往往得奇疾。男子则尻①骨生尾,如鹿角,如珊瑚枝;女子则患阴挺②,如葡萄,如芝菌。有能医之者,一割立愈,不医则死。喧言有妖人投药于井,使人饮水成此病,因以取利。内阁学士永公,时为河间守,或请捕医者治之。公曰:"是事诚可疑,然无实据。一村不过三两井,严守视之,自无所施其术。倘一逮问,则无人复敢医此证,恐死者多矣。凡事宜熟虑其后,勿过急也。"固不许。患亦寻息。郡人或以为镇定,或以纵奸。后余在乌鲁木齐,因牛少价昂,农颇病,遂严禁屠者,价果减。然贩牛者闻牛贱,不肯复来,次岁牛价乃倍贵。弛其禁,始渐平。又深山中盗采金者,殆数百人,捕之恐激变,听之又恐养痈③,因设策断其粮道,果饥而散出。然散出之后,皆穷而为盗,巡防察缉,竟日纷纷。经理半载,始得靖。乃知天下事,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有收目前之效,而贻日后之忧者。始服永公熟虑,其后一言,真瞻言百里也④。
【会注】
①详注:音考,平声。脊骨尽处。
②详注:阴中有物特出,妇人之病也,见《医宗金鉴》。
③详注:冯衍文:"养痈长疽,自贻祸殃。"
④详注:《诗•大雅》:"维此圣人,瞻言百里。"言远虑也。
人孰不愿远虑?盖近忧错综复杂,只恨快刀斩乱麻。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233页 - 滦阳消夏录(六)

7、莆田林教授清标言:郑成功据台湾时①,有粤东异僧泛海至,技击绝伦,袒臂端坐,斫以刃,如中铁石;又兼通壬遁风角②。与论兵,亦娓娓有条理。成功方招延豪杰,甚敬礼之。
稍久,渐骄蹇。成功不能堪,且疑为间谍,欲杀之而惧不克。其大将刘国轩③曰:"必欲除之,事在我。"乃诣僧款洽,忽请曰:"师是佛地位人,但不知遇摩登伽④还受摄否?"僧曰:"参寥和尚⑤久,心似沾泥絮⑥矣。"刘因戏曰:"欲以刘王大体双一验道力,使众弥信心,可乎?"乃选娈童倡女姣丽善淫者十许人,布茵施枕,恣为媟狎于其侧,柔情曼态,极天下之妖惑。僧谈笑自若,似无见闻。久忽闭目不视,国轩拔剑一挥,首已歘⑦然落矣。
国轩曰:"此术非有鬼神,特练气自固耳。心定则气聚,心一动则气散矣。此僧心初不动,故敢纵观。至闭目不视,知其已动而强制,故刃一下而不能御也。"[徐评:此论是矣!特不知是时十许裸男女方在欲火赤炽之时,忽见僧头落地,流血满前,亦能以恐怖心消灭欲心否?一笑!]所论颇入微,但不知椎理⑧恶少,何以能见及此。其纵横鲸窟十余年,盖亦非偶矣。
【会注】
①详注:郑成功:明将郑芝龙之子,初名森,以年少武材,为唐王所重,赐姓朱,改名成功。芝龙降清,成功不屈,恸哭焚儒服,入海据金、厦二岛,誓复国仇,崎岖海上者十余年,桂王封为延平郡王。后夺台湾岛于荷兰人之手,奉明年号。成功卒,子经嗣之,经卒,子克塽嗣,为清所灭。郑氏据台湾,凡三世三十八年而亡。
②详注:壬谓六壬,见一卷三十六则。遁谓遁甲,《四库全书总目》云:"遁甲祖洛书,其实乃《易》纬《乾凿度》太乙行九宫法也。"其法以九宫为本纬,以三奇六仪八门九宫,视其加临之吉凶,以为趋避。十干之中,以乙丙丁为三奇,戊己庚辛壬癸为六仪,而以甲统之,以配九宫而起符使,故号遁甲。风角谓候四方四隅之风,以占吉凶也。见《后汉书•郎觊传》注。
③详注:刘国轩:明末福建汀州府人,貌雄伟,有智略,初为漳州门卒,后归郑成功,及郑氏亡,乃降清。
④详注:《楞严经》:"阿难因乞食次经历淫室,遭大幻术摩登伽女,以婆毗伽罗先梵天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295页 - 如是我闻(一)

25、钱遵王《读书敏求记》①载:赵清常殁,子孙鬻其遗书,武康山中,白昼鬼哭。聚必有散,何所见之不达耶?明寿宁侯②故第在兴济③,斥卖略尽④,惟厅事仅存。后鬻其木于先祖。拆卸之日,匠者亦闻柱中有泣声。千古痴魂,殆同一辙。余尝与董曲江言:"大地山河,佛氏尚以为泡影,区区者复何足云!我百年后,傥图器书玩散落人间,使赏鉴家指点摩挲,曰:'此纪晓岚故物。'是亦佳话,何所恨哉!"曲江曰:"君作是言,名心尚在。余则谓消闲遣日,不能不借此自娱。至我已弗存,其他何有?任其饱虫鼠,委泥沙耳。故我书无印记,砚无铭识,正如花朗月,胜水名山,偶与我逢,便为我有;迨云烟过眼,不复问为谁家物矣!何必镌号题名,为后人计哉!"所见尤脱洒也。
【会注】
①详注:书名,清钱曾撰。曾,字遵王,自号也是翁,江苏常熟人。家富图籍,多蓄旧笈。此书皆载其最佳之本,手所题识,皆若欧阳修《集古录》之类。
②详注:张峦,封寿宁侯,孝宗孝康皇后之父也。
③详注:元明县名,清废,故城在今直隶青县东南。
④详注:斥卖:斥而卖之也。《史记•货殖列传》:"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
可为书痴解心结。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207页 - 滦阳消夏录(五)

29、三叔父仪南公,有健仆毕四,善弋猎,能挽十力弓,恒捕鹑于野。凡捕鹑者必以夜,[翁评:咸丰三年九月,粤匪犯畿辅,村民数惊,谓有妖术。贰清胡令言邨团间田畦中有鬼声呜呜,亟往捕,乃捕鹑者也。]先以藳秸①插地,如禾陇之状,而布网于上;以牛角作曲管,肖鹑声吹之。鹑既集,先微惊之,使渐次避入藳秸中;然后大声惊之,使群飞突起,则悉触网矣。吹管时,其声凄咽,往往误引鬼物至,故必筑团焦②。一夜,月明之下,见老叟来作礼曰:"我狐也,儿孙与北村狐构衅,举族械战。彼阵擒我一女,每战必反接驱出,以辱我;我亦阵擒彼一妾,如所施报焉。由此仇益结,约今夜决战于此。闻君义侠,乞助一臂力,则没齿感恩。持铁尺者彼,持刀者我也。"毕故好事,忻然随之往,翳丛薄间。
两阵既交,两狐血战不解,至相抱手搏。毕审视既的,控弦一发,射北村狐踣,不虞弓勍矢铦贯腹而过,并老叟洞腋殪焉。两阵各惶遽,夺尸弃俘囚而遁。毕解二狐之缚,且告之曰:"传与尔族,两家胜败相当,可以解冤矣。"先是北村每夜闻战声,自此遂寂。此与李冰事相类③;然冰战江神为捍灾御患,此狐呈其私愤,两斗不已,卒至两伤。是亦不可以已乎?
【会注】
①分类广注:藳:音缟,禾秆也。秸:音戛,禾槁去皮也。禾茎为藳,去皮为秸。
②详注:草舍也。
③详注:《成都记》:"李冰为蜀守,有蛟岁暴,漂垫相望。冰乃入水战蛟,己为牛形,江神龙跃,冰不胜。及出,选卒之勇者数百,持强弓大箭,约曰:'吾前者为牛,江神亦必为牛矣,人以大白练自束以辨,汝当杀其无记者。'遂吼而入,须臾,风雷大起,天地一色。稍后,有二牛斗于上,公练甚长白,武士乃齐射,其神遂毙。"
相较聊斋之狐,阅微情少一分,多一分戏虐。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760页 - 姑妄听之(一)

13、金重牛鱼,即沈阳鲟鳇鱼①,今尚重之。又重天鹅②,今则不重矣。辽重毗离,亦曰毗令邦,即宣化黄鼠③,明人尚重之,今亦不重矣。明重消熊、栈鹿,栈鹿当是以栈饲养,今尚重之;消熊则不知为何物,虽极富贵家,问此名亦云未睹。盖物之轻重,各以其时之好尚,无定准也。记余幼时,人参、珊瑚、青金石④,价皆不贵,今则日昂;绿松石、碧鸦犀,价皆至贵,今则日减;云南翡翠玉,当时不以玉视之,不过如蓝田乾黄,强名以玉耳,今则以为珍玩,价远出真玉上矣。又灰鼠旧贵白,今贵黑,貂旧贵长毳,故曰丰貂,今贵短毳⑤;银鼠旧比灰鼠价略贵,远不及天马⑥,今则贵几如貂。珊瑚旧贵鲜红如榴花,今则贵淡红如樱桃。且有以白类车渠⑦为至贵者。盖相距五六十年,物价不同已如此,况隔越数百年乎?儒者读《周礼》蚳酱⑧,窃窃疑之,由未达古今异尚耳。【会注】
①详注:《金史.礼志》:“天德二年,命有司议荐新。......礼,正月鲔,明昌间用牛鱼。”注:“牛鱼,状似鲔,鲔之类也。”《明一统志》:“牛鱼出女直混同江,大者长丈余,重三百斤。”又《异物志》:“南海有牛鱼,一名引鱼。”沈阳,今奉天县名,即省会所在。鲟鳇鱼产近海深水中,二三月间,溯河而上。我国以松花江为特产,长者丈余,头部软骨可入食,称鲟鱼骨,人称鲟鱼脑。
②详注:《本草》:“鹄一名天鹅。”按《饮膳正要》云:“天鹅有四等,大金头鹅似雁而长颈,入食为上,美于雁。”
③详注:毗离:又名毗狸。《渑水燕谈》:"契丹国产大鼠,而足短极肥,其国以为殊味。"宣化:清直隶府名,又附郭县名。黄鼠:亦名礼鼠,又名拱鼠,见人则拱立,产近边沙漠诸地。《本草》:"黄鼠状类大鼠,黄色而足短,善走,极肥,穴居,有土窖如床榻之状者,则牝牡所居之地。秋时畜豆栗草木之类以御冬,各为小窖,别而贮之,村民以水灌穴而捕之。味极肥美,如豚子而脆。辽金元时,以羊乳饲之,用供上膳,以为珍饮,千里馈遗,今亦不甚重之矣。"
④详注:《辞源》:"石似玉者,色青不透明。清制,四品官帽顶用青金石。"
⑤详注:音脆,毛细缛也。
⑥详注:《清一统志》:"沙狐生沙碛中,身小色白,皮集为裘,在腹下者名天马皮,颔下者名乌云豹。"
⑦详注:亦作砗磲,海中大贝也,大者长二三尺,壳内白皙如玉,可以饰物。清时用于顶珠。
⑧详注:蚳:音迟,蚁卵也。蚳酱应作蚳醢。《天官》:"醢人所掌。"古人用为食品。按《北户录》:"广人掘大蚁卵为酱,名蚁子酱。"又《岭表录异》:"交广溪峒间,酋长多取蚁卵淘净为酱,云味似肉酱。"则蚁卵可食,后世亦有之矣。
可为乾嘉时代饮食珍异风俗考。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106页 - 滦阳消夏录(三)

14、有书生嬖一娈童,相爱如夫妇,童病将殁,凄恋万状,气已绝,犹手把书生腕,擘之乃开。后梦寐见之,灯月下见之,渐至白昼亦见之。相去恒七八尺,问之不语,呼之不前,即之则却退。缘是惘惘成心疾,符箓劾治无验。
其父姑令借榻丛林①,冀鬼不敢入佛地。至则见如故,一老僧曰:"种种魔障,皆起于心。果此童耶?是心所招。非此童耶?是心所幻。但空尔心,一切俱灭矣。"又一老僧曰:"师对下等人说上等法,渠无定力,心安得空?正如但说病证,不疏药物耳。"因语生曰:"邪念纠结,如草生根,当如物在孔中,出之以楔②,楔满孔则物自出。[徐评:此条即学佛经语,然奥古不逮坡老。此譬不切,楔安能出孔中物哉?柳。]尔当思惟此童殁后,其身渐至僵冷,渐至洪胀,渐至臭秽,渐至腐溃,渐至尸虫蠕动,渐至脏腑碎裂。血肉狼藉,作种种色,其面目渐至变貌,渐至变色,渐至变相如罗刹④,则恐怖之念生矣。再思惟此童如在,日长一日,渐至壮伟,无复媚态,渐至髯髯有须,渐至修髯如戟,渐至面苍黧,渐至发斑白,渐至两鬓如雪,渐至头童齿豁⑤,渐至伛偻劳嗽,涕泪涎沫,秽不可近,则厌弃之念生矣。再思惟此童先死,故我念彼,倘我先死,彼貌姣好,定有人诱,利饵势胁,彼未必守贞如寡女,一旦引去荐彼枕席,我在生时,对我种种淫语,种种淫态,俱回向是人,恣其娱乐;从前种种昵爱,如浮云散灭,都无余滓,则愤恚之念生矣。再思惟此童如在,或恃宠跋扈,使我不堪,偶相触忤,反面诟谇,或我财不赡,不餍所求,顿生异心,形色索漠;或彼见富贵,弃我他往,与我相遇如陌路人,则怨恨之念生矣。以是诸念起伏生灭于心中,则心无余闲。心无余闲,则一切爱根欲根无处容著,一切魔障不祛自退矣。
生于所教,数日或见或不见,又数日竟灭。至病起往访,[徐评:上不言归,此云往访,无根。]则寺中无是二僧。或曰古佛现化,或曰十方常住⑦,来往如云,萍水偶逢,已飞锡⑨他往云。
【会注】
①详注:《祖庭事苑》:"梵语贫婆,此云丛林。譬如大树丛丛,故僧聚居处名丛林。"②详注:音屑,以物出物也。
④详注:鬼名。《辞源》:"罗刹,梵语罗刹婆之略。其义为可畏暴恶,为食人之鬼神。盖本印度古民族之名称,至雅利安民族遂成为畏恶之名词。"
⑤详注:言发秃齿落矣。韩愈《进学解》:"头童齿豁,竟死何裨!"
⑦详注:僧人不游方者。
⑨详注:《释氏要览》:"游行僧为飞锡,空住僧为挂锡。"
佛家所谓人世七苦,皆由执著而生。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386页 - 如是我闻(三)

11、余某者,老于幕府,司刑名①四十余年。后卧病濒危,灯前月下,恍惚似有鬼为厉者。余某慨然曰:"吾存心忠厚,誓不敢妄杀一人,此鬼胡为乎来耶?"夜梦数人浴血立曰:"君知刻酷之积怨,不知忠厚亦能积怨也。夫茕茕孱弱,惨被人戕,就死之时,楚毒万状,孤魂饮泣,衔恨九泉③,惟望强暴就诛,一申积愤。而君但见生者之可悯,不见死者之可悲,刀笔舞文④,曲相开脱,遂使凶残漏网,白骨沉冤。君试设身处地,如君无罪无辜,受人屠割,营魄有知,旁观谳是狱者,改重伤为轻,改多伤为少,改理曲为理知,改有心为无心,使君切齿之仇,从容脱械,仍纵横于人世,君感乎怨乎?不是之思,而诩诩以纵恶为阴功。彼枉死者,不仇君而仇谁乎?"余某惶怖而寤,以所梦备告其子,回手自挝曰:"吾所见左矣,吾所见左矣。"就枕未安而殁。【会注】
①分类广注:刑名:旧时在官署主刑事判牍之幕友曰刑名。《史记》:"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
③分类广注:九泉:地下也。《世说》:"殷仲堪丧后,桓玄问仲文:'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仲文曰:'虽不能休明一世,亦足以映彻九泉。'"
④分类广注:刀笔舞文:刀笔为书吏之掌案牍与讼师之别称。舞文,变弄文法也。《史记》:"萧相国于秦时为刀笔吏。"又《前汉书•张汤传》:"舞文巧诋。"【会评】
瑃评:夏行一先生陈臬楚南时,余篆巴邑,谒见舟次,先生谓:"面圣时,询及外间办案,率多救生为念,而不顾死者含冤,是何意见?吾无以对也。愿闻诸老吏。"余对曰:"孰有救生之意哉?官与幕各有私心耳。"先生惊曰:"此何事,可参以私心者,请竟其说。"余曰:"州县办一谋故情实之案,其难其慎,未有不悉心研鞫,实见众证分明,犯供确凿,而后敢以上达者。无奈招解赴省,沿途不能不寄监,寄监则彼监之旧犯,习知罪名轻重者,必争来问讯,是何案情?此放据实述之,则彼皆骇曰:'败矣!若如此供,子无生路矣。'此犯自必泣而求教,于是共为画策,代捏供辞,虑无不周,语无不贯,且必使记诵熟习而后已。如是而到省有不翻供者乎?上官见现供与招册,大相径庭,自不能不委员复讯,委员虽明知原审官断不至捏造重情,故入人罪,而现无质证,自不便严行拷讯,务令仍照原供,则除禀请发回,更无别法,乃案经发回,而州县无措手处矣。若必不使死者含冤,计惟亲诣院司,力陈是谋是故之实在情节,并将两造词证,地邻乡保,一一带赴省垣,使之证实案犯,上官纵不恶其倔强,百姓亦必怨其拖累,且此行往返,至速亦须一两月,署务既忧旷误,途次又恐踈虞,费用之繁,尚其小节,州县官知其难也。自不如从轻办案之顺而且易耳。而为之幕者,亦深虑屡被驳案,大损幕名也。则相率以不办重案为常事矣。是直各存私心而已,夫岂有救生之意哉?"先生哂曰:"然则患在臬司之率尔驳案耳。"余曰:"是亦不然。罪疑惟轻,古训有之,驳案复讯,祗是虑其失人,非故与州县作难也。何暇曲体其不言之隐乎?"曰:"沿途不寄监,可乎?"曰:"不可。倘有疏脱,孰任其咎?"曰:"然则如之何而可?"余曰:"牧令各有儿孙,谁则甘为酷吏?请嗣于案犯翻供,察原审官素非糊涂乖谬,即可将现供抄示,使之明白登覆,如其自信不诬,或再摘解一二要证来省,与犯人质对,即可以定谳矣。"先生曰:"子言良是,使臬署听子而行,其能必过院时,犯供不又翻异乎?"余亦无以对矣。姑附录于此,以待精于治狱,而又洞悉世情者,或有说以处此也。
所谓潜规则是矣,利益交错,与自己方便,与他人方便。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303页 - 如是我闻(一)

35、王菊庄言:有书生夜泊鄱阳湖①,步月纳凉,至一酒肆,遇数人,各道姓名,云皆乡里,因沽酒小饮。笑言既洽,相与说鬼,捜异抽新,多出意表。一人曰:"是固皆奇,然莫奇于我所见矣。曩在京师,避嚣寓丰台花匠家②,邂逅一士共谈。吾言此地花事殊胜,惟墟墓间多鬼可憎。士曰:'鬼亦有雅俗,未可概弃。吾曩游西山③,遇一人论诗,殊多精诣。自诵所作,有曰:深山迟见日,古寺早生秋。又曰:钟声散墟落,灯火见人家。又曰:猿声临水断,人语入烟深。又曰:林梢明远水,楼角挂斜阳。又曰:苔痕寝病榻,雨气入昏灯。又曰:鸺鹠④岁久能人语,魍魉⑤山深每昼行。又曰:空江照影芙蓉泪,废苑寻春蛱蝶魂。皆楚楚有致。方拟问其居停,忽有铃驮⑦琅琅,歘然灭迹。此鬼宁复可憎耶?'吾爱其脱洒,欲留共饮,其人振衣起曰:'得免君憎,已为大幸,宁敢再入郇厨⑨?'一笑而隐。方知说鬼者即鬼也。'"书生因戏曰:"此称(诚)[徐评:"诚"字依重刻本改。]奇绝,古所未闻,然阳羡鹅笼,幻中出幻⑩,乃转辗相生,安知说此鬼说鬼者不又即鬼耶?"数人一时变色,微风飒起,灯光黯然,并化为薄雾轻烟,蒙蒙四散。
【会注】
①详注:鄱阳湖:在江西省,即《禹贡》之彭蠡。
②详注:丰台:在京城西便门外,为京师看花之地。凿石开沼,连畛接畦。无花不备,而芍药犹胜。相传即金时之拜郊台,当时有风宜门、远风台诸名,故曰丰台也。
③详注:在京师西。
④详注:鸱属,大如鸱鹰,黄黑斑色,头目如猫有毛角,昼伏夜出。
⑤详注:《家语》:"木石之怪夔魍魉。"《左传》作"罔两"。
⑦分类广注:铃驮:铃以铜铁为圆毂,而微裂其函,置铁丸于内,摇则发声,悬于马头或旂首者。驮,马负貌,凡以背负者,皆谓之驮。
⑨详注:《世说补》:"韦陟厨中饮食,香味错杂,人入其中,多饱饫而归。时人为之语曰:'人若不饭筋骨舒,夤缘欲入郇公厨。'"
⑩详注:《续齐谐记》:"阳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然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彦负笼去,都不觉重。前行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善。'乃口中吐一铜奁子,中具诸饰馔珍羞方丈,气味香旨。酒数行,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容貌殊绝。共坐宴,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怨,向亦窃得一男子同行,书生既眠,暂唤之,君幸勿言。'女子于口中吐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颖悟可爱。书生似欲觉,女子口吐一锦行障,遮书生。书生留女子共卧,男子谓彦曰:'此于女子虽有心情,亦不甚向,复窃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暂见之。'男子于口中吐一妇人,年可二十许,共酌戏谈甚久。闻书生动声,男子取所吐女子纳口中,须臾女出,乃吞向男子,独对彦坐。然后书生起,遂吞女子。诸器皿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二尺广与彦。"
纪昀鬼情亦多,诗情亦多。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52页 - 滦阳消夏录(二)

1、董文恪公为少司空时,云昔在富阳村居,有村叟坐邻家,闻读书声,曰:"贵人也。"请相见。谛观再四,又问八字支干③。沉思良久,曰:"君命相皆一品。当某年得知县,某年署大县,某年实授,某年迁通判,某年迁知府,某年由知府迁布政,某年迁巡抚,某年迁总督。善自爱,他日知吾言不谬也。"后不再见此叟,其言亦不验。
然细较生平,则所谓知县,乃由拔贡得户部七品官也;所谓调署大县,乃庶吉士也;所谓实授,乃编修也;所谓通判,乃中允也;所谓知府,乃侍读学士也;所谓布政使,乃内阁学士也;所谓巡抚,乃工部侍郎也。品秩皆符,其年亦皆符,特内外异途耳。是其言验而不验,不验而验,惟未知总督如何。后公以其年拜礼部尚书,品秩仍符。按推算干支,或奇验,或全不验,或半验半不验。
余尝以闻见最确者,反复深思,八字贵贱贫富,特大略如是。其间乘除盈缩,略有异同。无锡邹小山先生夫人,与安州陈密山先生夫人,八字干支并同。小山先生官礼部侍郎,密山先生官贵州布政使,均二品也。论爵,布政不及侍郎之尊;论禄,则侍郎不及布政之厚。互相补矣。[王评:汪述亭孝廉与国学任寅八字干支正同。汪小康大挑得二等,任肄业成均。庚子之乱,亦小有所得。议叙复得教职。是八字之说似有凭也。]二夫人并寿考。陈夫人早寡,然晚岁康强安乐;邹夫人白首齐眉,然晚岁丧明⑤,家计亦薄。又相补矣。此或疑地有南北,时有初正也。余第六侄与奴子刘云鹏,生时只隔一墙,两窗相对,两儿并落蓐啼。非惟时同刻同,乃至分秒亦同。侄至十六岁而夭,奴子今尚在。岂非此命所赋之禄,只有此数?侄生长富贵,消耗先尽;奴子生长贫贱,消耗无多,禄尚未尽耶?盈虚消息,理固如斯,俟知命者更详之。[翁评:确有是理!]
【会注】
③详注:推命之法,始于唐李虚中。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值日辰支干相生胜衰死亡相斟酌,推人寿天贵贱利不利,百不失一,为后世传星命学者所祖。然虚中所用止年月日,初不用时,至宋徐平子始并其时参合之,遂有八字之称。
⑤详注:《礼》:"子夏丧其子而丧其明。"后人因称丧子为丧明。
【会评】
翁评:董文恪公为诸生时贫甚,有族叔业木匠者,居杭州,时时周恤之。公登拔萃科,将入都应试,乞贷于亲友,皆莫应。乃以钱十五文趁船至武林抵其叔。叔问将安往。告以故。叔曰:"吾操末技以游,安能供若旅费乎?然且往,吾为君谋之。"一日,其叔往灵隐寺工作,长老方制屏为某巨公寿,将求名手作书画。木匠进曰:"吾侄颇工此。"僧因倩公为之,酬以金。巨公见屏,击节叹赏。从僧物色得公,试以诗文书画,大加器重。携之入都,遂跻通显。公贵后镌一印章曰:"十五六进京。"有富阳人求书画者,辄以此印印之。
人生莫问结果,享受过程,一切本非人力所能决定。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90页 - 滦阳消夏录(二)

44、颍州吴明经跃鸣言:其乡老儒林生,端人也。尝读书神庙中,庙故宏阔,僦①居者多。林生性孤峭,卒不相闻问。一日,夜半不寐,散步月下。忽一客来叙寒温。林生方寂寞,因邀入室共谈,甚有理致。偶及因果之事,林生曰:"圣贤之为善,皆无所为而为者也。有所为而为,其事虽合天理,其心已纯乎人欲矣。故佛氏福田之说②,君子弗道也。"客曰:"先生之言,粹然儒者之言也。然用以律己犹可,用以律人则不可;用以律君子犹可,用以律天下之人则断不可。圣人之立教,欲人为善而已。其不能为者,则诱掖以成之;不肯为者,则驱策以迫之。于是乎刑赏生焉。能因慕赏而为善,圣人但与其善,必不责其为求赏而然也;能因畏刑而为善,圣人亦与其善,必不责其为避刑而然也。苟以刑赏使之循天理,而又责慕赏畏刑之为人欲,是不激劝于刑赏,谓之不善;激劝于刑赏,又谓之不善,人且无所措手足矣。况慕赏避刑,既谓之人欲,而又激劝以刑赏,人且谓圣人实以人欲导民矣。有是理欤?盖天下上智少而凡民多,故圣人之刑赏,为中人以下设教;佛氏之因果,亦为中人以下说法。儒释之宗虽殊,至其教人为善,则意归一辙。先生执董子谋利计功之说③,以驳佛氏之因果,将以圣人之刑赏而驳之乎?先生徒见缁流④诱人布施,谓之行善,谓之得福;见愚民持斋烧香,谓之行善,谓可得福。不如是者,谓之不行善,必获罪。遂谓佛氏因果,适以惑众,而不知佛氏所谓善恶,与儒无异。所谓善恶之报,亦与儒无异也。"林生意不谓然,尚欲更申己意。俯仰之倾,天已将龧。客起欲去,固挽留之,忽挺然不动,乃庙中一泥塑判官。
【会注】
①详注:音酒,赁也。
②详注:《法苑珠林》:"佛言世间福田有三种:一报恩田,二功德田,三贫穷田。"
③详注:《汉书•董仲舒传》:"夫仁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④详注:僧衣色黑,故曰缁流。
【会评】
瑃评:人心日漓,世风不古,所可恃以挽回者,尚各有求福免祸之心耳。若并将因果之说抹掉,尚何所希冀而为善,何所忌惮而不为恶乎?先生此论,极为透彻详明,不虚慕道学之名,而实具有劝惩之意也。瑃识。
纪昀先生真善长讲理。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1页 - 滦阳消夏录(一)

1、胡御史牧亭言:其里有人蓄一猪,见邻叟辙瞋目狂吼,奔突欲噬,见他人则否。邻叟初甚怒之,欲买而啖其肉。既而憬然省曰:“此殆佛经所谓夙冤耶?世无不可解之冤。”乃以善价赎得,送佛寺为长生猪。后再见之,弭耳昵就,非复曩态矣。尝见孙重画伏虎应真①,有巴西李衍题曰:“至人②骑猛虎,驭之犹骐骥。岂伊本驯良,道力消其鸷③。乃知天地间,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无为多畏忌。”可为此事作解也。【会注】
①详注:孙绰《游天台山赋》:“应真飞锡以蹑虚。”注:“应真,谓罗汉也。”按佛家十八罗汉,其一伏虎尊者。
②详注:《庄子》:“至人无已。”注:“至人,至极之人也。”
③详注:音至,疾厉之气也。【会评】
瑃评:幼听先君子言:布施僧道,不如结纳朋友;结纳朋友,不如周济族姻;周济族姻,不如偿还宿负;偿还宿负,不如酬答前情,补报旧恩。层层俱有精义,至今思绎未忘也。瑃识。
翁评:此老神完中有恃,谈笑可却千熊罴,亦同此意。(编按:神完:“长乐刘氏曰”:‘人也者,则与万物异矣。不为情之所迁,则其性正矣;克尽其性于礼义,则其命正矣。能正性命,则神完矣。’”见宋代卫湜《礼记集说》卷一百八)
瑃评甚合我心。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宿世姻缘,不可不珍惜。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719页 - 槐西杂志(四)

35、沧州一带海滨,煮盐之地,谓之灶炮。袤延数百里,并斥卤不可耕种①,荒草粘天,略如塞外,故狼多窟穴于其中。捕之者掘地为阱,深数尺,广三四尺,以板覆其上,中凿圆孔如盂大,略如枷状。人蹲阱中,携犬子或豚子,击使嗥叫,狼闻声而至,必以足探孔中攫之,人即握其足立起,肩以归。狼隔一板,爪牙无所施其利也。[徐评:捕法甚巧,不大费力。]然或遇其群行,则亦能搏噬,故见人则以喙据地嗥,众狼毕集,若号令然。亦颇为行客道途患。[编按:徐对此段文字略有改动。改后评曰:"戏为乙,改之如此。必为此,文意方映贯,亦明白也。柳。"]有富室偶得二小狼,与家犬杂畜,亦与犬相安,稍长,亦颇驯,竟忘其为狼。一日,主人昼寝厅事,闻群犬呜呜作怒声,惊起周视无一人。再就枕将寐,犬又如前。乃伪睡以俟,则二狼伺其未觉,将啮其喉,犬阻之不使前也。乃杀而取其革。此事从侄虞惇言。狼子野心,信不诬哉!然野心不过遁逸耳,阳为亲昵,而阴怀不测,更不止于野心矣。兽不足道,此人何取而自贻患耶。
【会注】
①详注:斥卤:咸地也,音尺鲁,东方谓之斥,西方谓之卤。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672页 - 槐西杂志(三)

72、于南溟明经曰:"人生苦乐,皆无尽境;人心忧喜,亦无定程。曾经极乐之境,稍不适则觉苦;曾经极苦之境,稍得宽则觉乐矣。"[翁评:身亲阅历,乃能为是言。]尝设帐康宁屯①,馆室湫隘②,几不可举头,门无帘,床无帐,院落无树。久旱炎郁,如坐炊甑;解衣午憩,蝇扰扰不得交睫。烦躁殆不可耐,自谓此猛火地狱也。久之,倦极睡去,梦乘舟去大海中,飓风陡作,天日晦冥,樯断帆摧,心胆碎裂,倾刻覆没。忽有人提出,掷于岸上,即有人持绳束缚,闭置地窖中,暗不睹物,呼吸亦咽塞不通,恐怖窘急,不可言状。俄闻耳畔唤声,霍然开目,则仍卧三脚木榻上,觉四体舒适,心神开朗,如居蓬莱、方丈④ 间也。是夕月明,与第子散步河干,坐柳下,敷陈此义,微闻草际叹息曰:"斯言中理,我辈沉沦水次,终胜于地狱中人。"
【会注】
①详注:设帐:谓设馆授徒也。
②详注:湫:音啾,下也。
④详注:《史记•秦始皇纪》:"徐巿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会评】
翁评:心事须退一步想。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154页 - 滦阳消夏录(四)

12、先太夫人外家曹氏,有媪能视鬼。外祖母归宁时,与论冥事,媪曰:"昨于某家见一鬼,可谓痴绝。然情状可怜,亦使人心脾凄动。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时年二十七八。初死百日后,妇邀我相伴。见其恒坐院中丁香树下,或闻妇哭声,或闻儿啼声,或闻兄嫂与妇诟谇声,虽阳气逼烁不能近,然必侧耳窗外窃听,凄惨之色可掬。后见媒妁至妇房,愕然惊起,张手左右顾。后闻议不成,稍有喜色。既而媒妁再至,来往兄嫂与妇处,则奔走随之,皇皇如有失。送聘之日,坐树下,目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自是妇每出入,辄随其后,眷恋之意更笃。嫁前一夕,妇整束奁具,复徘徊檐外,或倚柱泣,或俯首如有思,稍闻房内嗽声,辄从隙私窥。营营者彻夜。吾太息曰:'痴鬼何必如是!'若弗闻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避立墙隅,仍翘首望妇。吾偕妇出,回顾,见其远远随,至娶者家,为门尉所阻①,稽颡哀乞,乃得入。入则匿墙隅,望妇行礼,凝立如醉状。妇入房,稍稍近窗。其状一如整束奁具时。至灭烛就寝,尚不去。为中霤神所驱②,乃狼狈出。时吾以妇嘱归视儿,亦随之返,见其直入妇室,凡妇所坐处、眠处,一一视到。俄闻儿索母啼,趋出环绕儿四周,以两手相握,作无可奈何状。俄嫂出,挞儿一掌,便顿足拊心,遥作切齿状。吾视之不忍,乃径归,不知其后如何也。后吾私为妇述,妇啮齿自悔。里有少寡议嫁者,闻是事,以死自誓曰:'吾不忍使亡者作是状。'"[翁评:此媪之言有功于世道人心不少,故巫师之职刊于《周官》][徐评:家既小康,可以守节者也。妇邀此媪作伴,其肯听媪言可知也。妇见丁香树下情状时,即以告妇。妇未必不洗心自誓也。至于木已成舟,而妇述之,何益之有哉!]
嗟乎!君子义不负人,不以生死有异也。小人无往不负人,亦不以生死有异也。常人之情,则人在而情在,人亡而情亡耳。苟一念死者之情状,未尝不戚然感也。儒者见谄渎之求福,妖妄之滋惑,遂断断持无鬼之论,失先王神道设教之深心。徒使愚夫愚妇,悍然一无所顾忌,尚不如此里妪之言,为动人生死之感也。
【会注】
①详注:门神也。《礼•丧大礼记》注:"君释菜,以礼礼门神。"
②详注:中霤:土神,古五祀之一,其神在室。《礼•月令》"其祀中霤"注:"中霤犹中室也。古者复室皆开其上取明,故雨霤之后,因名室为中霤,霤音溜。"
评落俗套,但鬼痴情状,人何以堪?愿天下有情人,白首不相离。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563页 - 槐西杂志(二)

6、乌鲁木齐多狭斜②,小楼深巷,方响时闻③。自谯鼓初鸣④,至寺钟欲动,灯火恒荧荧也。冶荡者惟所欲为,官弗禁,亦弗能禁。有宁夏布商何某,年少美风姿,赀累千金,亦不甚吝,而不喜为北里游⑥。惟畜牝豕十余,饲极肥,濯极洁,日闭门而沓淫之,豕亦相摩相倚,如昵其雄。仆隶恒窃窥之,何弗觉也。忽其友乘醉戏诘,乃愧而投井死。迪化厅同知木金泰曰:“非我亲鞫是狱,虽司马温公以告我⑦,我弗信也。”余作是地杂诗有曰:“石破天惊事有无⑧,后来好色胜登徒⑨。何郎甘为风情死,才信刘郎爱媚猪⑩。”即咏是事。人之性癖,有至于如此者。乃知以理断天下事,不尽其变;即以情断天下事,亦不尽其变也。【会注】
②详注:妓女所在之地曰狭斜。《古乐府》:“长安有狭斜道,狭不容车。”又《摭言》:"杜牧在扬州,为狭斜游,无虚夕。"
③详注:方响:乐器名。《唐书•礼乐志》:"木有拍板方响,以体金应石而备八音。"
④详注:谯楼之别称,门上为高楼可以望远者,俗称鼓楼。
⑥详注:北里:妇女所居之地。
⑦详注:司马光,宋陕州夏县涑水乡人,字君实,赠温国公。《闻见后录》云:"余见司马公亲书一帖:光年五六岁,弄清胡桃,女兄欲为脱其皮,不得。女兄去,婢以汤脱之。女兄复来问,光曰:'自脱也。'先公适见,诃之曰:'小子何得谩语。'光自是不敢谩语。"
⑧详注:李贺诗:“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⑨详注:宋玉有《登徒子好色赋》。登徒子,楚大夫,登徒,姓也。
⑩详注:未详。按《十国春秋》:“汉刘鋹妃,本波斯女,号媚猪。”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阅微草堂笔记会校会注会评(上下)》的笔记-第888页 - 姑妄听之(三)

37、胶州法南墅,尝偕一友登日观①。先有一道士倚石坐,傲不为礼。二人亦弗与言。俄丹曦欲吐,海天滉耀,千汇万状,不可端倪②。南墅吟元人诗曰:"'万古齐州烟九点,五更沧海日三竿③。'不信然乎!"道士忽哂曰:"昌谷用作梦天诗④,故为奇语,用之泰山,不太假借乎?"南墅回顾,道士即不再言。既而踆乌⑤涌上,南墅谓其友曰:"太阳真火,故入水不濡也。"道士又哂曰:"公谓日自海出乎?此由不知天形,故不知地形;不知地形,故不知水形也。盖天椭圆如鸡卵,地浑圆如弹丸,水则附地而流,如核桃之皴皱。椭圆者东西远而上下近,凡有九重,最上曰宗动,元气之表,无象可窥;次为恒星,高不可测;次七重,则日月五星各占一重,随大气旋转,去地且二百余万里,无论海也。[徐评:海舶携有辰表,实有子正日中之处,是水附于地,确有明证。必执水无不下之说以相争,仍是管窥之见耳。柳。]浑圆者地无正顶,身所立处皆为顶;地无正平,目所见处皆为平,至广漠之野,四望天地相接处,其圆中规,中高而四隤之证也。是为地平,圆规以外,目所不见者,则地平下矣。湖海之中,四望天水相合处,亦圆中规,是又水随地形,中高四隤之证也⑥。然江河之水狭且浅,夹以两岸,行于地中。故日出地上始受日光,惟海至广至深,附于地面,无所障蔽,故中高四隤之处,如水晶球之半。日未至地平,倒影上射,则初见如一线;日将近地平,则斜影横穿,未明先睹。今所见者,是日之影,非日之形,是天上之日影隔水而映,非海中之日影浴水而出也。至日出地平,则影斜落海底,转不能见矣。儒家盖尝见此景,故以为天包水,水浮地,日出入于水中,而不知日自附天,水自附地;佛家未见此景,故以须弥山四面为四州,日环绕此山⑦,南昼则北夜,东暮则西朝,是日常旋转,平行竟不入地,证以今日所见,其谬更无庸辩矣。"[佚名评:新学天文家,中国亦大有人,惜彼此尚无人研究耳。予于理学最佩服宋儒,惟所讲天文真是痴人说梦。]南墅惊其博辩,欲与再言。道士笑曰:"更竟其说,子不知九万里之围圆,以渐而迤,以渐而转,渐迤渐转,遂至周环。必以为人能正立,不能倒立,拾杨光先之说⑧苦相诘难。老夫慵惰,不能与子到大郎山上看南斗(大郎山在亚禄国,与中国上下反对,其地南极出地三十五度,北极入地三十五度。)不如其已也。"振衣径去,竟莫测其何许人。【会注】
①详注:泰山之一峰,相传鸡鸣时,可观日出,故名。又名周观,与越观、秦观为泰山三峰。
②详注:端:绪也。倪:畔也。《庄子》:“反复始终,不可端倪。”
③详注:元张养浩《登泰山》诗。
④详注:李贺《梦天》诗:“遥望齐州九点烟。”言九州辽阔,而自天上视之,不过九点烟耳。按《梦天》诗即《游仙》诗。
⑤详注:《淮南子》:“日中有踆乌。”注:“踆,趾也,三足乌也。”
⑥详注:《晋书.天文志》:“天似盖笠,地法覆盘,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极之下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沲四隤。"隤音魋。
⑦详注:见佛经。《辞源》:“须弥亦作修迷楼,其义为妙高,亦曰雪山,即今之喜马拉雅山也。须修之与喜弥,迷之与马楼之与拉,皆一声之转。”
⑧详注:杨光先:字长公,清安徽歙县人,以力攻西人汤若望下狱,论大辟。或云免死南归,至山东暴卒,盖为西人所毒。尝辑其前后所上书状论疏为一书,名曰《不得已》,西人以重金购其书而焚毁之,今不传。见《畴人传》。
纪昀之天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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