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譯華嚴經音義私記與漢字俗字研究》书评

《新譯華嚴經音義私記與漢字俗字研究》序

序言James W. Heisig歐美學者的漢字研究可以追溯至十六世紀的基督教傳教士，他們為了傳播教義而翻譯經典著作，編寫了第一部雙語詞典與教理問答書。他們的漢字情結很大程度上萌生於其漢語基本功的苦修行。這種時尚很快在歐洲知識層流傳開來，同時，由此衍生的對漢字歷史與漢字結構的誤解也延續直至十九世紀。西方學者的漢字情結綿延至今，其學術成就贏得了他們遠東同行的尊重。于此同時，西方大學中雖然學習漢字，其水準能達到學術研究的學生寥寥無幾，然其顯著增加所顯示的更為廣泛的漢語熱卻是史無前例的。雖然我並不能在學術上代表非漢語文化圈的漢字研究或漢字教育，然我在日本曾三十餘年從事東方哲學研究，在此過程中，我反復見證了漢字在知識史中的重要角色及傳奇的進化歷程，真是每每令人驚歎！本書之研究亦如此說。西方學者如此熱衷於漢字的深奧內涵，想必與日本學人初識這種文字時的執念與迷往大同小異。與現存最古的日語漢字字典，公元835年空海所撰《篆隸萬象名義》並列，《新譯華嚴經音義私記》儼然猶如“羅塞塔碑”，被視為是理解日本傳承漢語佛教術語的經典。然不僅於此，很可能作為日本最古之音義書，成為如何根據日語詞彙、語法、語音的需求而沿用與改造漢文過程中的一個里程碑。在某種意義上，正是日本文字的這種“外來化”，使其不僅成為日語發展進化的決定性促進因素，而且也成為高度建設性地重視漢語原本的決定性促進因素。如果空海讀過《私記》，則其本或應比我們現有版本更早，應該是他去中國留學之前，那時他仍在發奮諳熟漢語，然而《華嚴經》的詞彙和“萬葉假名”的語音，如其所言及的《一切經音義》的語言學內涵並未物盡其用，而僅為一種教育工具而已。空海對語言學理論的關注是他從中國歸來後，其間他將《華嚴經》從顯教的形象中劃分出來。然而空海對語音、語義關係與實用語言理論領域的探索是與佛經根本理念相吻合的，即萬象皆為大千世界，（《華嚴經》卷五一“譬如有大經卷”）其理念在研究日本傳承漢文原本與傳承佛教思想的相互關係上是不可忽略的。空海與《私記》的作者同屬日本一宗學者，他們將書面漢語與日語口語之間的間隔轉化成學術創造的動力，溝通先史中的這種間隔將為東亞語文的傳播填寫重要的一章。本書可謂這種傳播的又一可喜新篇。西方學者對《私記》的研究寥寥無幾，他們對《私記》詮釋很少引起中國與日本學者的關注。因為《私記》屬於那種本來就不能翻譯的文本。不同于文學與詩歌偉大作品的翻譯，儘管其中難以跨越的語言與意境之峰谷障礙重重，這種翻譯絡繹不絕，其進程從未間斷。但《私記》是無法翻譯成西方語言的，因為不具備其原本古文知識與古籍修養是不可能真正理解並貫通它的。任何試圖將這個原本翻譯成一種不同語系語本的嘗試都將最終費盡心機而“百煉不成鋼”。這種不可譯性使我們聯想到被廣泛忽視的西方學者的另一種弱點：雖然他們之中多數能夠閱讀與朗讀譬如《私記》之類的經典作品，然而他們缺乏那種書寫自如的漢語本能生理“感性”。他們在日本與中國的同行卻很快就能跨越這種非漢語文化圈出生成長的人所面臨的書寫障礙，但最好莫過於他們沒有這種障礙。恰似語源學基礎修養的必要性之于歐語系語言之間的相互翻譯，自由地書寫一行漢字文句時的那種潛意識語源學語絲的飄然，會對一篇原本油然而生出一種類似的深層賞識。恰似口語的流暢會使其耳目更佳地欣賞其書面語言，同樣，寫作能力產生一種自發的語文共鳴，即使其原文的語法與語義是難以理解的。這種語文共鳴不是能以理解原文內容與背景取而代之的，無論其理解水準多麼高。新一代西方漢學學子相繼輩出，他們的漢學文筆比前輩略高一籌。未來的西方中日古典研究前景可觀。致賀梁曉虹與陳五雲長期合作，多有成果，並期待其未來成果更爲豐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