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狙擊手【限量電影書衣版】》书评

沉默的专家

This is a sad story.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知道大家读一本早早知道最后结局是悲剧收梢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上周读完的书正是一个我已经知道了最终结局的悲剧，尽管它的结局并没有出现在这本书的正文之中。在整个阅读过程中，每当我稍微从故事中抽离出来，我便会想到那无法挽回的厄运。“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这就是反反复复在我脑海中出现的句子。《美国狙击手》是前海豹突击队员克里斯·凯尔的自传。出生在德克萨斯州、从小梦想成为一名牛仔的克里斯在1999年加入美国海军，经过了两年多的地狱式培训之后成为正式的海豹突击队员。2003年开始，他随队派驻伊拉克前线，先后四次驻防。截止至他2009年正式退役时，他是美国军事史上击毙人数最高的狙击手，确认击毙敌人的数目为160人。他曾多次获得军队的嘉奖，并被他的战友们称呼为“传奇”，而他的敌人则称呼他为“恶魔”，高价悬赏要取他的性命。克里斯在战场上，经历过两次枪击、退役之后，成立了军事培训公司，并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帮助其他退役军人重新融入普通生活。这本书在2012年首次出版，记录了他在海豹突击队和战场上的丰富经历，以及他退役之后开始的新生活。如果故事就停留在此书付梓的那一年，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就会是一个英雄回到普通人生活但继续寻找人生意义的光明收梢。但是命运常常在看似幸福的时候展示出冷酷的节奏。在2013年2月2日，克里斯和好友小切带着一位前来寻求帮助的退伍军人前往猎场打猎。这是克里斯摸索出来的帮助退伍军人在大自然中找回自我的一种放松方式。只是这一次，他们试图帮助的是死神的使者。这位怀疑精神状态有异的退伍军人Eddie Ray Routh开枪射杀了克里斯和小切。这个事件立刻成为了国际新闻，当时我也在电视上看过这一段报道。时隔一年多，克里斯的故事再次回到舆论的聚焦灯下。这次是因为改编自这本自传的同名电影《美国狙击手》由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执导，搬上了大银幕，并角逐六项奥斯卡奖项。抛开政治立场，这部电影是部情节紧凑、人物出色的佳作。可是电影当中所包含的细节远远不如原著丰富生动。如果大家已经看过这部精彩的电影作品，而且对故事有所触动的话，我觉得把这本传记找出来读是绝对不会失望的经历。在这本书当中，克里斯曾经提过他在伊拉克派驻的时候买过伊斯特伍德和约翰·韦恩所主演的西部片的盗版碟。他表示自己很喜欢约翰·韦恩和他的牛仔电影。在他去世之后，他的故事却和被他所冷落的另一位主演伊斯特伍德结下了深刻的缘分。在电影的最后，作为导演的伊斯特伍德收录了克里斯葬礼当日的照片，敬重和沉痛之情自然流露。不同的生命偶尔会用意想不到的方式交叉在一起。在克里斯讲述的故事里，战争当中既有令人发指的野蛮卑劣，也有荒诞不经的黑色讽刺，有政治上的推搡，也有真挚的友情。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战场的渴望，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的责任，他希望能够马上回到战场，海豹突击队员的生活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在竞技场上受伤，也许他会按照他对人生最开始的规划，成为一名牛仔竞技者；如果他不是坚持想参军而且执意要加入特种部队，也许他会在德州的某个牧场上成为一名勤奋的劳动者；如果他不是为了家人退役，也许他会继续在战场上火拼，直至战亡；如果他不是希望帮助其他退伍的同袍，也许他会成为一名成功的教官和商人；如果他没有在猎场被枪击，他今年应该庆祝41岁的生日。因为了解了这一切假设的不成立，所以在读这本自传的时候，我会时常感受到宿命在结局处等待的阴影。克里斯描述费卢杰的战事时，带着刻意保持的疏离记录了一位约莫18岁的不知名战友在他身边阵亡的细节。他写道，那个年轻人中枪倒地之后，痛苦地呻吟。他冲过去想把伤者拖到安全的地方，可对方显然已经在弥留之境。那位年轻人喃喃地念叨：“请别让我妈妈知道我在痛苦之中死去。”还没有等到克里斯安慰他，那位年轻人就被死神带走了。克里斯迅速再投入战斗，永远不知道在他身边去世的这位年轻战友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的母亲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孩子阵亡的细节。要等到这本书的最后一部分，他才会再次提到这个年轻人。克里斯写道，当他有一天来到上帝面前接受审判的时候，他不会为了自己所杀过的人而感到有罪。他相信自己所杀之人都是该杀之人。他所愧疚的是自己没能在战场上救助的人，比如在费卢杰遇到的那位年轻人和两位去世的海豹突击队战友。即使他已经在海豹突击队服役了四次前线派驻，他还是觉得选择了退役的自己抛弃了依然还在战场上坚持着的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在战火中沉淀的感情比金子更珍贵。把政治分歧抛开，在这本难得一见的第一手战场回忆录中，我能深切地感受到克里斯坚定的信念和朴素的是非观。他像是从一个老派的牛仔世界杀出来的青年人，在战火和生活的洗礼下经历过兴奋、迷惘、挣扎和自省。克里斯在自传中写到过他自己景仰的一位前辈，卡洛斯·诺曼·海斯卡克二世，在越战时服役三年，确认狙击击毙人数为93人。当然，仅仅从军方的统计数目来看，克里斯已经超过了他所景仰的这位狙击手，成为了美国军事史上一个新的标志。但是这种荣耀似乎并不是他所推崇的价值。他反复说，自己并无特别之处，而海豹突击队员都是沉默的专家。这种表述和他把自己的故事整理出版的行为似乎南辕北辙。但是作为一名读者，窥视到海豹突击队的日常训练和战斗经验，以及大量伊战前线的描述，是我们的幸运。历史并不是政客们的发言稿，要领会彼时彼地的人生百态，唯有文学才能实现。克里斯已经远去，他留给世界这本自传。他说过，如果有人要写他的故事，他希望这个故事由他自己来讲。因为有了这本书，人们会继续争论他是否是个好战份子，是否如实描写了一切细节，究竟是英雄还是杀人机器。也许还有些人会争论伊战的正义与粗暴，以及美国的霸权主义。但是这些争论已经与他无关。但愿这个世界多一些宽容和文明。#MK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