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名著杂谈》书评

浮光掠影中有云淡风轻的气象

我很不喜欢茅盾的创作。——这倒不是因为他是革命家的缘故。我只是觉得，倘一部作品，“观念”表达得太过迫切，迫切过艺术，那么这样的作品，在艺术上是要打很大折扣的。但是，我一直很喜欢作为学者的茅盾。他受过“书不读秦汉以下，骈文是文章之正宗；诗要学建安七子；写信拟六朝人的小札”的传统教育，又在中西交荡的文化环境中成长。——也许，我之喜欢茅盾，不过是喜欢那一代的学者整体吧。因为这个原因，我愿意打开这本《世界文学名著杂谈》，认真地阅读，虽然我一直觉得名著缩写或名著简介是一种颇为搞笑的东西。等我一口气读完《名著杂谈》，直接感觉这是一本难得的好书，自以为收获不菲。虽然茅盾在序里头说这只是一本适合中学生水平，又能满足他们求知欲的介绍外国文学名著的通俗读物！但不懂就是不懂，又何必以为自己比茅盾眼中的中学生高明呢。书分两辑，第一辑篇幅较长，内容也比较详细、精彩。在这里，茅盾充分展示了他作为一个文学家加学者的才能。对文学史实的稔熟，对作品的深入理解，以及他所具有的鸟瞰式的眼界，使所介绍的作品在他笔下立体而生动。自然，所有的作品都被特定时代下的茅盾的一定意识所过滤。初看来是短处，再一想倒是长处：“杂谈”因此没有人云亦云，而是颇多独见。所以说，杂谈虽是浮光掠影，倒有一种云淡风轻的大气象。要说书的不足，就是“杂谈”过于侧重介绍作者的时代、生平、思想、隶属流派以及故事梗概什么的，而对“艺术特征及成就”较少置词。这是因为“杂谈”毕竟是介绍性的通俗读物？还是因为“艺术”这种东西，实在是“妙处难于君说”，只能依靠读者的“悠然心会”？

记忆的注脚，淡淡的书香

记忆的注脚，淡淡的书香公子羽我仍能清晰忆起家乡那所小图书馆，满眼的旧书像一瓶瓶陈酿流淌出的味道，黏稠的气息在我的鼻翼里打转，满腹满腔都是醉人的书香——那时好像无人读书也无书可读，年少的我却几乎见书必读。图书馆书架的更新似乎缓慢了一个年代，尽管我可能会更喜欢去看古龙的楚留香与金庸的《笑傲江湖》，但条件所限，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或是大仲马的《三剑客》我也读得手不释卷。印象最深的是读茅盾先生那本粉红色封面的精装的《世界文学名著杂谈》，不但书选的好，写得也好！每翻几页就仿佛看完了一本洋洋洒洒的巨著！激动得我赶紧找来白纸一笔一划地抄写下许多受用无穷段落。现在我屋中几个架子上满满当当放着的全是书，而我总是想，这到底是因为少年时期图书馆中迷人的书香总挥之不去，还是因那名图书馆管理员不甚称职——我几乎算不准她上下班的时间，只记得倘若周末去借书，十之八九都要吃“闭馆羹”，就像袁枚的《黄生借书说》写得：“往借,不与,归而行诸梦。”回家也总发“借得爱书，满意而归”的怪梦。爱德蒙.贾贝说：“每一个铅字都是点燃的烛芯”，只是流年似水，繁华如梦，再看这半壁书，通阅已是无几，静夜中借灯火追思过往，总觉得眼前这些书还需要很多很多光景的发酵，而人对书真的有感性化的认识，或许也会像帕·聚斯金德笔下的格雷诺耶一样，深情嗅着书籍们鳞次栉比的体味：唐诗宋词是热情的广藿香和甜美的糖衣杏仁中，意外加入了隐约的柠檬蜜。历史人文仿佛檀香和白麝香留下的细腻感触与甜美中帶点辛辣感的锡兰肉桂香调。小说散文好像温柔的琥珀与桧木的暖香徐徐散开一丝性感的零陵香豆……柏拉图写过一则故事，说书的写作者炫耀，书写可以弥补记忆的不足，是记忆的补药。埃及王却告诫说，这未必是件可喜的事，因为有了书，众人会以为智能可以随手可取，心智于是松懈，记忆只会蒸发更甚。我庆幸还忆得那种书香，它们绝非流动的、概念化的消费品。它们以不同的姿态、质感丛叠于世界之上。它们是一只只穿越于汪洋中的蝴蝶。它们陈列的梦一样铅黑色的迷宫环抱着我、解放着我；它们用浑厚饱满与轻灵妖冶的诱惑覆盖着我、挖掘着我。或根本无需追溯这些吸吮了大地的养分最终又化身为浆的树的前身，它们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曾和其他元素结缡为暴君向烈焰投掷的红，曾经被细密的雕版凝固成醒世的佛经，它又曾化身为一片氤氲，借月光缔结出骚客丰硕的诗行。少年时在这片迷人的蒸汽中，我穿越它们，就像穿越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土地，就像走过满目疮痍的古战场，而我在它们沉默的秘密中受洗。如今再回首却难免觉书海莽苍，终归入眼有限，浮缘随世的许多于书有关的情愫，一如这悠悠散散满架的脆纸沉薰，载着百转千回的事故，载着幽幽暗暗的无常，碌碌人生漂泊在世，似庭院松柏当风投下无数斑驳的写照与倒影，最怅然的也许正是留不住满壁竹影幽篁香氛和满纸忘了标明的记忆注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