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章节试读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293页 - 41

关欣一手拿花，一手拿着硬币，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她记得从其那看过一本叫做《月亮与六便士》的小说。虽然月亮与六便士都是橙黄色的圆形，然而前者圣洁高贵，后者确实最不起眼的硬币。换个角度看，月亮尽管美丽却不能像六便士一样可以买到一个起码的面包。理想与现实，梦想与生活，何者的价值高贵？
关欣愣愣看着手上的花朵与硬币，过去她总以为写故事的人疯狂。人生一路走来，竟然发现自己落入了相同的困境与迷惑。问题时，谁来给我们解答呢？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340页 - 50

隔着许多人，远远地看着这对埔里来的开业医师。苏感觉到有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什么被翻搅了出来。那些感觉渐渐地渗透开来，愈来愈强烈，涟漪般往外一波一波漾开。
相对于整个餐厅满满都是穿着白色制服的大医师们，他们显得那么的周边，甚至是无足轻重，可是他们坐在那里吃饭，却有一种无怨无悔、现世安稳的气氛。那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气氛，却不断地提醒苏，他曾经愿意放弃一切，只是为了和关欣坐在那里，好好地吃一顿饭的。
不知道为什们，再也吃不下去了。那些漾开来的感伤很快变成了狂风暴雨，动荡地侵蚀了他的内在，甚至变成了一种锥心的刺痛。
他急急忙忙地起身把生菜丢弃在垃圾桶，低着头，快速走出餐厅，打上电梯。想要哭的冲动是那么强烈，再不离开，恐怕眼泪就要崩溃决堤了。……
沿着长廊走着，他忽然一点都不想回应。通往办公室的长廊长的永远都走不完似的。
他想起才没多久以前，陈宽说话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如果一定要战争，至少我愿意为我自己而战，战死了也胜过莫名其妙坐在路上哭泣……
事过境迁，那场当时大家都觉得理直气壮的战争，究竟是谁打赢谁，谁有被谁打败了呢？
当初那些全心全意、兴致勃勃算计着的人，全都悄悄地退出了，只剩下他别无选择地站在舞台上，费力地演着这场权利与荣耀的人生大戏。
只是，戏演给谁看，掌声拍给谁听，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呢？
……
阳光亮丽地射进这座白色巨塔的顶端，也照映着办公桌上的琐琐碎碎。她失魂落魄地环顾着整个外科主任的办公室。这个曾经是老主任、唐、邱拥有过的房间——多少外科医师医生梦寐以求的权利殿堂与象征，现在完全属于他了。
……
八音盒响着，新郎新娘在世界的顶端旋转着，所有的生死、爱恋、权势与荣辱就这样不停的流转着，他不明白，永远跳脱不出这方透明玻璃钟罩的幸福，为什么总是吸引着那么多想望的目光？
苏回想起他们抹黑骑着摩托车到石门的海边看渔火的夜晚，他第一次问了关欣……他记得那个早晨，邱抢走手术，对着他意气风发地问，苏医师还有什么问题吗？他还记得曾经有一个黄昏在网球场边，陈宽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准备好为自己而战，这样，我猜可能当你的政治盟友，和你并肩作战&……那时候他们曾经相信许多事情，并且渴望不同的世界。
I am on the top of the world...单调而轻快的旋律响着，那些在世界顶端的滋味，不知怎地，听着听着，竟变成凄凉无比的感觉。
阳光有些刺眼，苏怡华双手掩面，终于不可自制地啜泣了起来。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328页 - 46

四面八方吹来的冷冽的风，像是理不清的凄怆与心事，无由地舞弄着陈庭斑白的乱发漫天飞扬。
爸爸
陈庭摆了摆手，要文秀回去。他自顾转身，失神落魄地走入那片芒草漫漫的荒野。
邱眯着眼睛看着陈庭孤独地走在天地之间，不时仰天大笑、呐喊，声音越来越大：
”哈哈，费尽心机……”
四际都是漫天的纸灰扬尘与无尽的枯黄绵延。湿冷而劲韧的山风，刀刃般吹过脸颊，吹过有知觉、没有知觉的一切，连带吧狂嚣、哭泣、呐喊也都一起吹走。
随着陈走远，他的声音愈来愈小，那一头斑白的乱发，没入白花花的芒草丛里，渐渐地，再也无法分辨了。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222页 - 30

有时候，她很不喜欢自己的个性，总是要把自己和别人都逼到喘不过气来为止。就像他知道苏没有恶意，可是她忍不住必须那样说。就像她明明愿意让苏送到她家门口，可是却无法自制地要他停车。
他必须下车，否则泪水会当着苏的面夺眶而出。可是，就算当着苏的面流泪，有会怎么样呢？关欣 没有想过。他不习惯，也不愿意。
沿着长巷走着，一长排红砖围墙寂静地竖立着。十年来，这条长巷也不晓得走过几千回了。她想起曾经和许多人共同走过这里的时候。他们总是给她带来一些期待、想望，一些欢乐、忧伤……然后分别以各种不同的理由，不同的方式离开她的生命。
关欣记得曾经在庄结婚前夕问他：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你的未婚妻，为什么没有勇气离开她？
庄在饭店的房间抽着烟，一片烟雾弥漫中，他皱着眉头说：
有时候，人不一定总是能选择自己喜爱的。
多么忧郁的话啊，今晚上她竟然又从苏那里听到了。关有点迷惘了，如果时光流逝，大家人说着相同的台词，是不是因为它太有道理了呢？
幽暗的路灯，静静地照着红砖墙的角落，关欣记得当时她怀着庄的孩子，也就是在这个角落天翻地覆地呕吐着。
或许从庄的角度来看，他说的没有错吧。
当时他是旭日东升的外科新星，和知名企业家、同时也是医院最大的股东的女儿结婚了。那的确是盛大而又隆重的婚礼，许多政商名流以及医院的各级主管都出席了。关坐在宴席上，看着主桌宴席上的新郎新娘和衣着光鲜的宾客，忽然领悟到那是多么遥远的距离。
……付了车钱，走下计程车，进入长巷，走着走着，眼泪才开始流下来。
关欣从来不曾告诉过庄怀孕的事，就像她从来不愿意苏怡华看见她落泪一样。
”我选择做我该做的事，而你总是别无选择……“
关欣想起了自己刚刚的话，觉得真的有点迷惑了，他不晓得自己凭什么总是那么自信满满？活得越老，她其实疑问愈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156页 - 19

便问师父：他这么可爱的孩子，生命这么短暂，有得了那么痛苦的病，如果他是趁愿而来的普赛，他到底是什么心愿呢？师傅响了一下，告诉我，他是用自己的痛苦向有缘众生示现生命的无常相。
听完那师父开示，回想起孩子出生到他过世，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我忽然彻底地觉悟了。原来生命是这么地无常，有这么地庄严，可是我们平时只会斤斤计较那些不重要的事。我好感谢这孩子给了我那么多美好时光，教导我认识生命。你看，这么多年来，事情是这么低明显，而我却懵懵懂懂，一点都不愿去感受。……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221页 - 30

关欣荏苒摇着头，他有一种不被信任与被伤害的感受。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正经地对苏说：
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我不属于任何派系，也不在乎谁跟我的关系好不好……
可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那你以为呢？我是要权势，还是努力想往上爬呢？关欣忽然克制不住内心冲动的情绪，大吼起来，你为什么不看看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当邱的副主任？你是什么派系?别人又是什么想法？
苏没有回答，静默地开着车。
大部分的事情并不像表面开起来那么单纯。他淡淡地说，二人或者，也不一定总是能够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喜爱的……
…………
关欣，别这么倔强，我想说的其实是，我别无选择，可是你不一样……
我想你说对了，我们是不一样的。她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我选择做我该做的，而你总是别无选择……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144页 - 18

我在为你祈福，他回过头来慢条斯理地说，我总觉得你好像过得不开心，我希望你活得很好……
你先是说我倒霉，关欣笑了笑，现在又嫌我不开心。
我不是在这个意思，苏忙分辨，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个海阔天空的人，可是好像一直有些什么让你放不开……
这个时代，又有谁真的活得很好呢？关欣淡淡地问，你呢，你觉得自己活得好吗？
我倒没想那么多，苏笑了笑，真挚地说，我只是希望看到你像从前一样，露出那种灿烂的笑容。
关欣刻意避开苏的目光，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她指着大殿前方 的签筒，兴奋地说，
我要抽签。
抽签，苏抓抓头，刚才还在笑我迷信。
光是倒霉已经不得了了，还加上不开心，当然要问问神明，到底是什么道理？……
“离而又合，去而复返，凡事 机兆已动，现有好音。“
凡事须经画，求谋且待时，当年悲镜……（破，暮景得相随）
……
喂，你这个人。关欣作嗔怒状。
对不起。苏在关欣面前倒退着走，满脸笑容，高举双手作求饶状。
关欣没有说什么。在苏怡华的背后，是袅袅的轻烟，满桌的供品，虔诚的信徒，以及雕梁画栋的寺庙建筑。
忽然间，亲切而温暖的感觉像是一首珍爱的老歌，在不经意之中，缓缓流出来。对关欣而言，那种遥远而熟悉的呼唤是这么地生动，使人情不自禁要痴痴地驻足聆听。
……
不晓得为什么，关欣很喜欢这样安稳的走着，仿佛即使这样无止无境地走下去，也觉得心甘情愿似的。
……
有时候，回忆像是一长串相连的鞭炮，不能轻易点燃引信，否则便惹得到处砰砰碰碰，根本无法自制，直到烟雾弥漫为止。
夜风吹得有些凉意。风夹着浪涛拍打岸边的礁石，涨落之间，发出澎湃与细腻的声响，亘古不变地交替着。

《白色巨塔》的笔记-第322页 - 45

关欣想起很多事，可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抽烟的样子。
我该走了，他把香烟丢到地上踩熄，习惯性地伸出手来，准备和关欣握手。谢谢你的帮忙。
关并没有伸出手。她对庄笑了笑，摇摇头，淡淡地说：
”再见。“
庄有点诧异，他缓缓地收回尴尬的手，重新戴上墨镜，转身走向救护车前座。
有空来找我吧，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他回过头来说，你有我的名片和电话。
深夜十一点多，一个心肌梗塞的老人被送到急症室时已经没有心跳了。经过一番急救之后，关对家属摇摇头，宣布死亡。凄厉的哭喊声随着响起来。那是一个老太婆的哭声，喊着老先生的名字，狠狠地抓他，捶打他的胸部。
关深吸一口气，觉得她必须出去透透气。
静静地坐在急症室外的台阶上，身后还听到老太太凄厉的哭声，隔着距离听，断断续续。
关欣觉得迷惘。如果爱恋的感觉是狂喜，为什么如影相随的总是分离的决裂？如果那时欢愉，为什么在背后伺机而动的总是凄厉的呐喊呢？有什么爱恋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分离？又有什么美好的爱恋，不在黑夜的角落里，隐藏着像老太太这样对生命绝望而凄厉的哭声呢。
她仰头看了看夜空，脑海里浮现着庄抽着烟的神态，就在他抽烟的神情里，她忽然看到了邱，也看到了苏怡华……那些不同的性格和身影，不知怎地，渐渐融而为一，竟变得难分难解了。
庄曾经给她一些最美好的，但也给了她最丑陋的，就想邱和苏一样……或许没有什么爱是绝对的吧？如果接受爱，就要别无选择地必须接受盼望、嫉妒、现实、权利、斗争，接受恨、分离、哭泣……接受所有爱恋所幻化的一切。
她惊讶地觉悟到，那些教给她最爱的、让她最恨的、痴狂的、凄厉的分和聚散，不管幻化成了邱或者苏，和最初她在庄身上经历过的都没有什么两样。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不过是用着不同的方式重复着相同的爱恋……
急症室的老钟轻轻地敲响了十二下，温柔地又送走了一天。一天过去了，十多年也过去了。
如果爱恋必须在分离中生成，在恨中交织，在凄厉、呐喊中载浮载沉的……那么十多年，就不能只算是很短的刹那。
只是，在这个晚上，她忽然领悟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庄的那张名片，看得发愣。从前分开是没有对他说过的再见，今天总算告诉他了。
关欣自顾笑了笑，轻轻地把那张名片揉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