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流影》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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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华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0-12
ISBN:9787507532449
作者:李文化
页数:462页

喜欢:在朝鲜的战火硝烟中拍电影

很喜欢下面这段内容。很多人读这本书都觉得有关“文革”电影的经历写得好,我倒是觉得李文化从事新闻电影摄影那些经历,更是从未见过的第一手资料。(以下转文字:)对于23岁的我而言,1952年是个特殊的年份。这一年,我不仅经历了生死一线,也收获了宝贵的爱情。为了真实地记录抗美援朝,我参加了赴朝鲜志愿军摄影队,属于第二批赴朝人员。与第一批不同的是,我们这一批被要求必须实地拍摄(因第一批没有上战场实际拍摄)。上级就此次赴朝,做了大量有力度的动员工作。此时,我正处在恋爱中。刚从部队分配到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同事兼同行、女摄影师侯刚走进了我的私人空间。她总是偷偷买吃的,塞到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事没事都找我一块儿聊天。我再憨,也感觉到了她的暗示。说句心里话,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侯刚姑娘。她有温婉灿烂的笑容、含蓄温情的眼神,两颊嵌着一对深深的酒窝,而且待人接物也大大方方,利利落落的。于是,我们两个青年人情窦初开,开始了柏拉图式的恋爱。工作时,我俩不约而同地凑在一起,吃饭也总是心照不宣地形影不离。单位的同事们议论纷纷,说我俩搞对象了。“搞就搞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管别人的背后议论,我俩照样一起吃过晚饭,就去电影厂门前的杠子路压马路,悄悄地说着说不完的话。星期天,一起去香山慈幼院看我弟弟。我俩的恋情越来越浓,就在这时,领导突然下达了要我去朝鲜战场的任务,这可是前途未卜的“旅程”。在我离开北京的前一天,侯刚整整哭了一个晚上。我心里也很难过,但临行前还是安慰她:“你放心吧,我命大着呢,等着我回来娶你!”在祖国和人民的利益面前,爱情转化成动力,这是当时我们这些年轻人的爱情观与苦乐观。送行的人很多,眼泪夹杂着叮咛嘱咐,更是难分难舍。谁都知道这次告别之后——要么凯旋,要么战死疆场。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渡过鸭绿江后,便是朝鲜战场。当时的朝鲜半岛,夏日正在悄然离去,山峦起伏,林木肃然,一切都笼罩着庄严肃穆的战争氛围。 越走离祖国越远,我情不自禁地思念起离别的女友,心里甜甜的、涩涩的,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此时,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冲淡了生离死别的凄凄切切。一到朝鲜,摄制组就住进了西海子司令部。这个司令部由一座被挖空的矿山改造而成,规模很大,里面尽是曲里拐弯的山洞,无论白天晚上都亮着电灯。洞外是悬崖绝壁,弯弯曲曲的盘山小路绵延伸向远方。我们落足未稳,就获知美军要在西海子登陆,我军已针对性地设置了几道防线。为了配合实地拍摄,三道防线都得安排拍摄人员。越是前沿的防线,危险性就越大。摄影队员在洞中激烈地争论着拍摄计划,都争抢着上第一道防线。“轰隆”的炸弹爆炸声在洞外响成一片。洞口外,可以看见我军高射炮掀起浓浓的烟雾,滚滚的硝烟中,偶尔能发现若隐若现的太阳轮廓;混沌的空气中,远处山头上的花岗岩早已被炸成了粉末,像沙漠中绵延的沙丘;浓郁墨绿的松林正熊熊地燃烧着,山洞中到处弥漫着灼热的烧烤味,令人窒息。不难想见前方战斗的激烈程度,不难想象这场战争的残酷场面。然而,在司令部进进出出的人只有紧张,没有慌乱。这里虽有敌机骚扰、轰炸,可毕竟是敌人炮火射程之外的安全地带。战场上,只要炮火射程之外的地方就算是后方,但敌人飞机的轰炸仍然很猖狂。隆隆炮声中,所有的志愿军官兵都在紧张备战,摄影队员认真部署着拍摄的准备工作。正当大家觉得各项工作都准备停当时,没想到美军改变了登陆地点。据分析,美军有可能得到了我军已作好充分备战的情报,才临时作出战略调整。拍摄计划落空,摄影队离开西海子司令部,转而住进了志愿军政治部。空旷的山洞里,到处都是或宽或窄的石缝。战士们都喜欢找石缝睡,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石缝,两块油布上面一挂下面一铺,倒头就睡。条件虽艰苦,但战士们总是把山洞里的办公室布置得干净整洁,日常用品也一应俱全,像模像样。为了方便随时拍摄,摄影队在山洞外搭了个草棚。峡谷里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我一向喜欢玩水,平时没事时就在溪边找乐子,一旦凄厉的警报声响起,就赶紧钻进洞里。有几次,敌人的炮弹落到政治部洞外的山上,整个山洞像地震一般,电灯晃来晃去,子弹箱垒成的柜橱被震得东倒西歪。身经百战的志愿军官兵却毫不惊慌,一阵炮弹过后,该干吗还继续干吗。即使这样,我们这批摄影队的条件也比第一批好多了,已不必吃压缩饼干等干粮。摄影队队长徐肖冰享受军级待遇,吃六菜一汤的小灶;我享受营级待遇,吃四菜一汤的中灶;吃大灶的伙食质量也不错。志愿军摄影队配有一辆专用嘎斯车,有任务时,由徐队长灵活安排工作计划。由于晚上不利于拍摄,摄影队的所有行动基本上都在白天进行。队员们掌握了一套防空技能,可以灵活有效地躲避敌机轰炸。在行进中,安排了专人分别盯着前方和后方的上空。只要发现敌机的影子,就立刻停车隐蔽。有时候敌机来得突然,车子根本来不及隐藏,队员们只好扔下嘎斯车,赶紧滚到车子两侧藏身。摄影队的车子被敌机超低空扫射过多次,全车都是枪眼弹孔。对摄影队而言,这些已成了家常便饭,只等敌机携带的弹药耗尽,重新上车赶路。很多次,敌机就在队员们的头顶扫射,但也没伤着过我们一丁点儿皮毛。摄影队员白天在外面执行任务,到了晚上就近找个老乡家过夜。朝鲜人民对志愿军很友好,随便哪一家哪个人都会竭尽所能帮助和接待。残酷的战争使这里满目疮痍,老百姓几乎一贫如洗,所到之处,几乎没见过一座完整的房子;那些山也都是千疮百孔的麻子山,山头的泥土不知被炸翻过多少回了。老百姓家里只剩下老的小的,青壮年全都去了前线;所谓的家,往往只保存一张榻榻米,还有一点儿朝鲜泡菜。我们几个人常常是和借宿的老百姓一家人挤在一间房子里睡,吃的东西是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和老乡款待的泡菜。生与死的考验中外的军事专家几乎一致认为,现代战争主要是打后勤。运输线是军队的生命线,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敌人的炮火和飞机重点集中破坏我方的运输线。在炮火射程之外,我方主要是防范飞机的空袭。朝鲜战争所需的大部分物资都由我国援助,所以我方的运输车辆一过鸭绿江就会遭遇敌机的空袭。我方的制空武器主要是高射炮,在高射炮的威慑下,敌机往往不敢轻易低空袭击。我方根据敌人发射的炮声来判断他们的方位,然后进行有效还击。白天视线好,车辆的目标太大,所以我方运输工作主要都在晚间进行。可夜间高射炮的炮火很容易暴露目标,因此不便使用高射炮来攻击敌机,这就只能依靠地面高山部队的策应来分散敌机的视线。我当时拍摄了很多关于运输物资方面的场景,白天拍摄高射炮掩护下的运输线,夜晚拍摄枪声指挥下的运输线。盘山公路纵横交错,每当夜幕降临,山路上就更加繁忙。被车灯映得通亮的路面上,几乎都是运输物资的军车在颠簸爬行。山头上布满了岗哨,无数双战士的眼睛在暗中搜寻着出没无常的敌机。整个盘山路看不见车影,山间闪亮的尽是车灯,盘山路被映得像一条条翻腾的火龙,蔚为壮观。只要一声枪响,所有的车灯立即关闭。枪声就是传递敌机出现的警报,运输线上瞬间一片黑暗,其实我们的军车仍打开前面幽暗的小灯在行进(军车驾驶室保险挡下专门安装两盏小灯,打开时只能照亮前方一两米的路面,这样不容易被敌机发现,且不影响车子慢速行驶)。等敌机走后,一声接一声的枪声是信号,所有的车灯霎时都亮起来。从盘山路的山顶俯视,一条条火龙瞬间翻腾活跃起来。在武器装备十分落后的条件下,我们的运输线正是凭着这些智慧,在封锁和反封锁的环境中艰难地行进着。拍摄需要不停地跑动找角度,前后左右高低都得照顾到,战地拍摄的危险性尤其高。摄影队员只能在车上休息,同时要轮流值班侦察敌机。只有进到政治部的山洞里,才能真正放心地睡个安稳觉。在朝鲜,最危险的一次经历是在去拍摄平村南山战斗的途中遇到的。当时,团里派了个战士来接我和两个助手。上路后,那个战士不停地向我们传授作战经验。不知不觉,大家已经进入了敌人炮火的射程,正准备过一座桥。这座桥是通向前线的必经之路,敌人时刻都在严加巡视,用炮火封锁着这座桥。我们的摄影队到前线去必须经过这座桥,这是四个人的血肉之躯与敌人疯狂的炮弹在桥上的较量。要么冲过去,要么牺牲在桥上。周围硝烟弥漫,耳边炮声隆隆,头上敌机盘旋,扔下一颗颗炸弹,卷起一道道水柱和土柱。战士一再提醒:“我说跑,你们就赶紧跟着我跑。你们只要听到‘嗵’的一声,就是敌人的炮弹出膛了,正向我们飞过来。听到声音赶紧趴下,等炸弹炸开赶紧跑。”当我们四人急跑到桥中间时,听到一发炮弹出膛了。谁也顾不上选择地形,倒头就趴在桥上,屏息等待。此时,如果炸弹落在桥上,我们和桥肯定一起飞上天空。“轰!”一声巨响,炸弹落在桥下的水里,水柱、石头、土块砸在我们身上。惊魂未定,只听那战士一声令下:“快跑!”我们立刻爬起来拼命往前跑。接连遭到几次炮弹的轰炸,不停地趴下又起来,一次次奔跑着,人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跑过桥头,忽然发现一个土坑,四人就势滚了进去,好好歇了一会儿。又经过几道封锁线,侦察机多次低空扫射,大家机械地把头扎到地上,撅着屁股。敌机的机关炮“扑扑”地从身边扫过,掀起一溜尘埃。真是有如神助,多次近在咫尺的机枪扫射,我们竟然全都幸运地躲过了。还有一条重要经验:卧倒时,人的方向应该看着飞机为上策。因为只有这样,你的眼睛才能注视着飞机的动向,作出相应的反应。战士告诉我们:“卧倒时,光顾头不股屁股是很危险的。敌人的炮弹从屁股打进去照样会牺牲,所以在敌机疯狂扫射时,要特别机警。”就这样连滚带爬,一个战壕一个战壕地挪,我们终于到达了作战连队。作战前线是非常态生活,一切都因为危险而变得简单和困难。可再简单也省不了的吃喝拉撒咋办呢?原则是必须蹲在洞坑里完成这一切,就连上厕所也只能在洞坑里解决,大不了滚爬到就近没人的洞坑里。如厕本来应该是人生一大快事,可在那种环境下,谁都得提心吊胆,竖起两只耳朵来。有一次,一个战士爬出去解手,刚走一会儿,就听到机关炮的扫射声。枪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再没有回来。战士们都说:我们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尽管如此,从没听谁说个“怕”字。这就是正义感赋予人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产生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勇往直前、无坚不摧的。我们一行四人离开公路旁的山洞后,终于来到连队所在的阵地。原定计划是战士怎么打就怎么拍摄,一定要真实地拍摄这些战斗场面。连队领导一听可犯难了。当时的战斗一般都在晚上打,经常是等摸清敌情后,趁黑夜发动突然袭击,速战速决。这种黑咕隆咚的黑夜,摄影队跟着且不说是累赘,即便上去也真的拍摄不到什么。愿望被无情的现实击碎,只好退而求其次,改拍些备战和出战前的誓师大会等情况。真正的战斗决定在第二天晚上打响,第一次距离战场那么近,近得就在明天,就在咫尺的山头上。我激动得一夜没睡好觉,心怦怦地跳着,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很多;心理上对战争、对挑战、对危险、对胜利的趋近和莫名的激动,这或许男人的本性。第二天起床后,我奇怪地发现,战士们压根儿像没事似的,每个人该干吗还干吗,显得很平常。难道是故意制造假象以迷惑敌人吗?我疑惑地问连长:“战斗不是今晚要打响吗?”连长淡然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随时准备战斗,随时都准备牺牲。”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震:战士们时刻作好作战的准备,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些视死如归的钢铁战士,真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下午的誓师大会上,全连列队听营长讲话。营长讲述了抗美援朝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传达了具体的作战计划。营长话音刚落,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庄严宣誓: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为朝鲜人民,为中国人民,誓死消灭美帝国主义!最后,营长给每个战士发了两颗手雷。接受手雷时,战士们的神情都无比庄严和神圣。对我来说,那个白天显得特别漫长……天终于黑下来了,这是我盼望,似乎又不是我愿意等待的时刻。我和营长一起,和战士们一一握别,目送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中。半夜时分,南山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营首长倾听着熟悉的枪声,不时地纷纷击掌喊好。枪声只持续了十几分钟,营长就兴奋地宣告:战斗以我们的胜利结束了。大家焦急地等待战士们凯旋。到凌晨时分,一队人缓缓地出现在山野间的薄雾中。全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很多战士受了伤,满脸尘土,步履蹒跚,衣冠不整。原本期待分享得胜的喜悦的心情瞬间消退了。连长表情凝重,亲自收拾着几个牺牲战士的衣物,吩咐一定要好好送还家属。虽然没能亲自上战场杀敌,可这样的经历足以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战争。那是瞬间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生死的一种东西,在炮火中,人类的身躯脆弱得如蝼蚁,精神却可以瑰丽如长虹。在一次拍摄攻占敌人山头的战斗中,我明白了一些基本的战术运用知识。在大部队发起冲锋之前,我方的一排大炮先轰炸敌人阵地,当基本克制住敌人的火力时,战士们才跃出战壕发起冲锋。我军的炮团依然在攻击,但必须不断地调整药包和炮位,得让炮弹的轰炸位置正好落到冲锋队伍的前方才合适;否则不仅起不到掩护的作用,还有轰炸到自己部队的危险,所以炮弹的射程调整和冲锋部队的速度必须配合默契。我拍摄了很多我方炮击和部队冲锋的镜头。拍了我军炮团后,我们还想拍些敌人的炮火。据我们的炮兵说,这样的拍摄其实很简单,因为美军有的是炮弹。他们整车整车地运到炮阵地,还规定每门炮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发射完。每门炮三人一组,其中两人专门上炮弹,另一个人则把发射用的绳索拴到脚脖子上,仰天躺在那儿,吸着烟,只要腿一缩就可以发射出去了。这样的流水作业又省力又安全,还能轮流着干伸缩腿的美差,炮弹发射得也快。这样的射击方法只有一个缺点,即所有的炮弹往往只能打在一个目标点上。所以,只要看头一发炮弹着陆的位置,然后就能就近选定一个合适的角度,用长镜头(当时最长只有75毫米)锁定刚才的弹着点;接下来只要听见敌军炮弹出膛的声音,便立即开机拍摄,等炮弹落地炸开,十有八九能抓拍个正着。用这个办法拍摄了几次,的确没有一次失手。美中不足的是,只能用长镜头拍摄,所以在画面上看起来,炮弹炸开的威力比实际要小得多。据我方炮团人员讲,由于双方都在各自的阵地上,相互间的火力攻击点都比较集中,甚至有时会发生一方的炮弹正好落到对方的炮筒里,使对方连炮带人一起被炸的情况。敌人十分害怕我军的高射炮,所以敌机不敢轻易到我们的阵地上低空扫射。而我们炮团的阵地需要不停地更换位置,长时间固定在一地的危险系数会增大很多。有一次,我们拍摄了我方向敌军阵地发起的猛攻后,决定转移阵地,撤回到山下的地堡旁。所谓地堡其实和地面基本是平的,地表只露出几个枪眼,没经验或不留意的话压根儿就发现不了。一路很顺利地回到地堡等待夜幕降临。地堡旁边有条河,几个人闲着没事,干脆脱了衣服,跳到河里痛痛快快地洗澡、洗衣服。没想到,敌机竟然发现了晒在河滩上的衣服,一会儿就飞来了十几架飞机,朝目标展开轮番轰炸。大家赶紧跑进地堡,挤着窝在狭小的土窝里。每个人都屏息静气,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飞机声和轰炸声,凭炸弹坠落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危险性。通常情况是,“轰隆隆”的声音说明炸弹离自己还比较远,不必太担心;如果听到“哗啦啦——”如闪电般撕裂的声音,往往厄运就随之降临了。大家都害怕听见后面那种“哗啦啦——咣”的声音,当每一颗炸弹落下来发出强烈的“哗啦啦”的声音时,大家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说明炸弹正从头顶上落下来。“咣”的一声巨响,地堡里的人都被震得掀起来,撞到地堡顶端再掉下来。在敌机一次次的轰炸中,我们的身体不断地撞上跌下,忍受着人间无法形容的煎熬。当时,我们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别的什么也顾不上想。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是体会不到每秒钟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的这种感觉的。除了极度的紧张之外,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为脆弱的生命祈祷。万幸的是,一百多颗炸弹密密麻麻地落到方圆百平方米左右的山洼里,竟没有一枚炸在我们隐蔽的地堡上面。敌机飞走之后,大家陆续爬出地堡,都有点儿不敢确信自己还活着。我们使劲嗅着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看到被炸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地面,都明白自己刚从死神手中逃了出来。虽意识到自己活着,可很长时间每个人都神情呆滞,木然地像植物人。谁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或做点儿什么,甚至连脑神经也像短路了一样。我们机械地跟着感觉爬到半山腰,那儿有唯一的山洞。傍晚,在半山腰终于等到部队来接应的人。来人见状,几乎全被吓住了—— 一张张僵硬得没有半点儿生气的脸,哪儿有半点儿活人样?被接回营地后,战士们拿过镜子给我们一个个照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都成了泥人,简直和泥塑的差不多。我们又惊又累,只想倒头睡下……等一觉睡醒,大家还在轻声议论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板门店谈判在朝鲜期间,我还拍摄了敌我双方交换病伤战俘的重大历史事件,并见证了板门店签约的过程。在开城接到任务后,我决定马上和记者一起连夜乘车赶去壁洞。被我方抓来的战俘集中在壁洞的一个战俘营里,我想先拍摄一些战俘的生活片段。去壁洞的一夜,我们遭遇了两次敌机轰炸。敌机其实看不清地面的车,可没想到,他们飞到我们头顶时突然扔下了照明弹,一下子把地面照得通明。司机立刻加大油门,尽快逃离被照亮的区域。逃过这一劫后,大家以刚才的遭遇为谈资,正来劲儿地说说笑笑,突然同车一个记者勒令“别说话”,说是怕说话的声音被敌机听见,会再次招来敌机的轰炸。大家觉得他小题大做有些可笑,飞机上怎么可能听见地面说话的声音呢?没人理会他。然而没过多久,突然又一颗照明弹落下来,明晃晃地把车圈在正中。司机又一次猛踩油门,开足马力,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出照明弹的光亮圈。刚才不许大家说话的那个人吓得不顾劝阻,“腾”的一下跳下了车,身后立时传来一阵猛烈的机枪扫射声。一车人终于冲出了扫射区,大家想起了刚才跳下车的那个人。按常理那人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车上所有人和司机冒险重新开回去找他。真是造化大,那人虽然已狼狈得失魂落魄,竟然没有被那么密集的子弹伤着皮毛。有人责备他不该跳下车去,他却似乎充耳不闻,迷迷瞪瞪地捂住嘴巴,压着嗓门勒令:“嘘!别说话!”到了战俘营反而安全了,敌人不会轰炸这儿。拍摄战俘营的生活时,我发现这里不仅生活用品样样齐全,甚至还有网球场、篮球场、阅览室和各种棋类用具。那儿的医疗卫生设施也很好,所有的伤病员都能得到很好的治疗。这么好的条件哪儿像战俘营,简直快赶上当今大学的生活条件了。战俘中各色人种都有,白人占三分之一。其中绝大多数俘虏对这儿的生活表示很满意。其中一个黑人战俘,通体乌黑乌黑的,像黑锅底似的。通过翻译,他说他对志愿军很满意,只是有一个意见:为什么他当时都举双手投降了,志愿军还要侮辱他。这说法倒令人很纳闷,为什么呢?原来当他缴枪投降时,有个志愿军战士用蘸吐沫的手到他脸上擦。哈哈,大家明白了——志愿军战士没见过黑人,肯定误以为他满脸黑糊糊的,想必是自己抹了一脸黑,想逃跑,才会蘸吐沫去擦他的脸。大家直笑得前俯后仰,我担心那个黑人会更加生气上火,便赶紧请翻译帮助解释。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谁承想两个大兵相遇时也会如此。根据双方的协议,送战俘的车都用一块大十字红布蒙着车头作为标记,摄影队的车也同样蒙上这样的红布;还规定车队两车间的车距不得超过50米,出了这个范围,则不能保证车队安全。这个规定给摄影队出了难题,要实拍沿路情况就必须得围着车队前后左右去拍摄,游离到车队的50米之外绝对是在所难免的事。可规定就是规定,摄影队只好时刻留意着与车队的距离。车队的上空始终盘旋着美军的飞机,不过他们是不会袭击我们的,因为运送的战俘是他们自己人。沿途非常荒凉,满目疮痍,到处是被轰炸的断垣残壁。我希望以那些断垣残壁作为前景来拍摄车队。稍作停留,我们的车险些拉开50米之外,空中的美军飞机立即盘旋过来。我们只好不管是否拍好,马上收拾家伙去追赶车队。到了板门店,双方稍作休整后,交换病伤战俘的仪式开始。所有记者都集中在军方专门给记者留出的工作台上。我选好位置,最关注的是记录双方战俘的神情,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敌军战俘走过去时显得十分兴奋,十分激动,热切地紧紧拥抱,互相抚摸对方的脸庞,而后边说边笑地离开;可我方的战俘回来时个个都像受过虐待似的,低垂着头,泣不成声。当时我想,这样的表情对比可以推测两军战俘待遇差异之悬殊。后来才明白,这里还有文化背景差异之类的深层次原因。这个片子拍成后叫《交换病伤战俘》,在国内上映后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战争临近结束,国内派出了几批文艺慰问团赴朝。随团来的文艺界名家很多,其中有梅兰芳、马连良、程砚秋等,阵容十分强大。慰问团到朝鲜后分成各个演出队,分赴不同的地方演出。朝鲜方面为演出队的到来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大规模的欢迎仪式只能露天举行。仪式现场和周围安排了大量侦察兵,警惕的眼睛时刻注意着敌方阵地和天空中敌机的情况。欢迎仪式结束后,正式的演出活动大都安排在山洞中举行。演出队为了行动方便,没有随身携带太多的服装道具等行头,艺术家们不化装、不穿戏服就上了台。尽管如此,他们都非常投入,不遗余力地奉献出自己的拿手好戏,每次都赢得朝鲜民众和志愿军战士满场的热烈掌声。演出队所到之处,受到朝鲜人民的夹道欢迎。朝鲜人民的生活极其艰苦,为了表示对中国演出队的深情厚谊,很多人纷纷走出被敌机轰炸得面目全非的家,爬上山坡去寻找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野花;有的找来子弹壳等物件,手工制成一件件精美的小礼物,送到慰问团成员的手中。热情好客的人民军和当地群众还为慰问团举行了盛大宴会。所谓宴会,是当地群众搬来许多高低不同、各式各样的桌子拼成一长排,上面摆上大大小小的盘子。当我手中的摄影机镜头推近到碗盘跟前时,不禁怔住了:那满桌子上的菜,竟全是泡菜——各种花色品种的泡菜,没有一点儿荤腥。这场特殊的盛宴不能用来打牙祭了,可是我和大家一样,心里涌动着热潮。是啊,已经穷得家徒四壁的朝鲜人民,这泡菜恐怕是家中珍藏的唯一的美食了。为了招待中国的阶级兄弟,家家户户倾其所有,贡献出仅有的一点点泡菜,以表达他们的诚挚之心。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深情更让人感动的呢?当时,我主要拍摄慰问团第三分团的慰问演出情况。第三分团由江西省省长邵式平带队,演员主要是来自云贵川三省的文艺团体。慰问团慰问过朝鲜民众之后,还深入到海军、空军、陆军等连队作了多场演出。停战在即,摄影组开赴首都平壤,希望拍摄停战前夕的平壤,反映停战后未来的平壤将会展现的风貌。事实是,平壤也被炸成了一片瓦砾,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坑洞,到处都是废墟和残垣断壁,完全失去了战前的繁华和整洁。就在这破败的废墟和残垣断壁背后,我们的镜头跟随着未来平壤的规划设计人才,进入土坎下一条整洁的坑道,这里的男男女女正在规划、描绘明天的平壤:一张张设计图纸、油画、水粉画——上面是漂亮的高楼大厦,繁华的街景,宏伟壮观的平壤市貌——外面敌机在轰炸,坑道内确是热火朝天、生机勃勃。有一种东西是打不垮、破坏不了的,那就是人民的精神,这种力量有很强的感染力,在废墟上让人看到了新城,在荒芜中看到了肥沃,在颓败中看到了辉煌,看到了未来。《明天的平壤》表现了朝鲜人民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描绘出明天平壤美丽壮观的前景。期待已久的停战谈判终于要开始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即将拉上帷幕。作为摄影队,如何完成这个重中之重的任务呢?板门店谈判签字的任务由队长徐肖冰领队去完成,拍摄金日成元帅签字的任务由我担任。1953年7月27—28日,因为朝鲜、中国、美国三方的代表要在板门店举行停战谈判,并签订《朝鲜停战协定》,这个位于三八线附近的板门店异常热闹起来。在平壤,金日成元帅的签字仪式,如同新闻发布会一样对所有记者开放。我和各国记者同行早早地赶到了签字地点。房子很大,签字用的桌子安置在屋子的正中央,四周挨墙边都用栏杆圈上,限定记者只能在栏杆里活动。等了好久,终于看到金日成乘坐一辆敞篷汽车慢慢驶来,他身穿白色元帅制服,面容庄重沉稳。前后不到十分钟,他庄严地在停战协议上签了字。这一历史瞬间,丝毫不差地被摄进了镜头里。板门店位于南北朝鲜之间的“非军事区”内,它的中心地带设有大房子(谈判厅)供谈判之用,两侧的帐篷等都是双方各自的设施。志愿军战地摄影队把板门店的谈判作为一项重要任务,由队长徐肖冰安排调度。只要板门店有谈判,必定派人前去拍摄,战地摄影师都无条件地听从队长的调遣。谈判的规模有大有小,级别有高有低,谈判的内容也各不相同,队长根据任务的轻重等具体情况分派摄影师。我被多次派往板门店参加拍摄,如《交换病伤战俘》、《金日成在停战协定上签字》等。每次谈判各有不同,有的谈判允许摄影师和各国记者进入现场;有的谈判则严禁拍摄,限制入场。出现这种情况时,各国摄影师和记者就随意在那里各自找对象拍摄。谈判不能进现场,就隔着玻璃向里拍。在朝鲜一年多的时间,我和其他摄影队员走了朝鲜三千里江山的一半。我独立拍摄了五部新闻纪录片,有《金日成在停战协定上签字》、《明天的平壤》、《平村南山战斗》、《第三届赴朝慰问团慰问朝鲜人民军》、《炮火下的运输线》;和其他摄影队成员一起合作的新闻纪录片,有《交换病伤战俘》、《遣返战俘》、《板门店谈判》、《迎接朝中人民胜利列车到达开城》、《抗美援朝第二辑》等五部。其中,《交换病伤战俘》后来获得文化部颁发的优秀短纪录片一等奖。在回国途中,队员们都感慨地说:回国后,我们绝不再乘汽车了——在没有飞机、炮弹轰炸的环境里,还坐什么车呢?!对比在朝鲜战火纷飞的日子,能够平安地走路就是幸福了!去朝鲜的另外几名同行的摄影师中,一名同事兼战友被炸死在疆场。徐肖冰队长捧着他的骨灰和遗物回到了北京,在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里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告别仪式。在这次朝鲜之行中,我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深深体会到,生死之间的距离有时是那么近,有时就决定于刹那间。我们真的要珍惜生命,要努力多工作,以延长生命啊!

他见证了共和国的红电影

他是新中国第一代新闻纪录片摄影师,拍摄金日成在朝鲜停战协议上签字他摄影的《早春二月》被誉为“中国最美的电影”他导演了“文革”末期第一部故事片《侦察兵》他导演的《反击》被定性为“文革大毒草”他导演的《泪痕》获1979年政府奖,第三届“百花奖”他是公认的“中国内地武侠电影前辈”八十多岁的老导演李文化至今精神矍铄。也许是他先天乐天派的性格使然,从他的脸上,竟看不到多少岁月的沧桑,然而在这位著名电影导演和摄影师的背后,却有着一段传奇的人生经历。可以这样说,李文化这一辈子所拍的电影,都紧扣时代脉搏;他的电影人生,就是一部新中国电影的发展史,折射出中国政坛几十年的风云变化。从大山里走出的穷娃子,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拍电影,随着新中国的诞生,他的梦居然实现了。新闻片的收获从1949年到1955年,已经系统学习了电影拍摄理论知识的李文化,被分配到东北电影制片厂和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他的足迹遍及祖国的大江南北,拍摄了《边疆战士》、《上海取缔妓女》、《陈毅将军视察海防》等新闻简报和纪录片。之后,他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不顾生命安危,先后两次奔赴朝鲜和越南战场,拍摄了《交换病伤战俘》、《板门店谈判》、《接管河内》等纪录片。鉴于李文化取得的优异成绩,文化部授予他“1949—1955年全国优秀新闻片个人一等奖”,这是对这个小伙子战火中的青春岁月的最好回报。做故事片摄影师“让艺术插上理想的翅膀,更加自由地飞翔”,这是李文化一生追求的目标。1955年9月,他进入北京电影学院专修班,主修故事片摄影。毕业后,李文化来到北影厂,先后拍摄了《一天一夜》、《矿灯》、《耕云播雨》、《粮食》等故事片。他认真地探索着、追求着、积累着,一个最好的机遇终于到来了,他接受了电影《早春二月》的拍摄工作。这部“中国最美的电影”虽然受到了批判,但它令人耳目一新的摄影手法,却博得了江青的青睐。她在接见李文化时称赞道:“拍得不错,色彩好,画面也讲究”,并指定李文化担任第一部样板电影《南海长城》的摄影师。江青再三叮嘱:“不要资产阶级的小桥流水,要无产阶级的大江东去。”后因“文革”的到来,1965年版《南海长城》未能公映。随着样板戏被搬上电影银幕,李文化又接手了一个新任务:担任舞剧《红色娘子军》的摄制组组长兼摄影师;当时由于导演人选未定,他又“客串”了导演。得益于影片拍摄的成功,李文化从此转行做了导演。“政治电影”导演生涯三十年的电影导演生涯,给李文化的人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历历往事,使他终生刻骨铭心!1971年,李文化根据山东作家刘知侠的小说《一支神勇的侦察队》自编、自导、自摄了“文革”后期的第一部故事片《侦察兵》。影片公映后,广受好评。周恩来总理在审片后说:这部片子不错嘛,歌颂了解放军的侦察英雄,很好。现在广大群众正需要看故事片。《侦察兵》奠定了李文化的电影导演地位。李文化是一个具有极高专业水平和职业天赋的电影人,然而他的思想又极为单纯,可以说,他的政治觉悟是十分幼稚的。当时北影厂有一个名为《决裂》的剧本,由于政治上不好把握,厂里的几个大导演全不敢接。然而李文化却欣然接受了这个以颂扬“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为题材的剧本。这部电影有着很深的背景,李文化却全然不知。直到三十年后的他才如梦方醒:2006年,凤凰台制作“非常电影”系列节目,其中一部就是《决裂》,邀请了导演、编剧等人。编剧胡春潮在发言中说,剧本在没有拍摄之前,迟群看过,曾提出两条修改意见,他根据这两条意见修改了剧本。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当年拿到手的剧本,曾经有“四人帮”里面的人插手过!后来在拍摄过程中,厂里还要求把教育路线的不同上升为两条路线的敌我矛盾,甚至把反“走资派”和“反击右倾翻案风”等内容加进去。此时,政治嗅觉不灵敏的李文化并没有悬崖勒马。随后,他接拍了“四人帮”爪牙迟群授意的“阴谋电影”《反击》,这部影片也成为他人生的最低谷。至今,李文化在接受采访时仍然承认:“从那时起至今已经三十多年,我感触颇深,虽然一生中最重、最沉的疼痛都是因为它,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我始终拥护、赞成把我导演的电影《反击》定为大毒草。”“四人帮”倒台,随之而来的是对李文化的大批判。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在认错之余,通过各种场合的批判大会,他也看清了人心叵测,世态炎凉。胡耀帮同志救了李文化。当他看到李文化的“上书信”后立即批复:《反击》的责任是属于领导的问题,导演属于执行的问题。为了感谢党对自己的信任,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主旋律影片《泪痕》的拍摄中去,并为自己挽回了声誉。《泪痕》荣获1979年政府奖和第三届“百花奖”。随后,李文化带着摄制组精心拍摄了《海囚》,这是他拍摄的所有电影中最用心尽力的一部,也是他一生最喜欢的电影。在成功面前,李文化选择了放弃。他并没有放弃电影事业,而是放弃拍摄政治题材的影片。拍摄商业化电影自80年代起,李文化在影片的选材上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导演现实题材的影片,而是在以后六分之一的电影生涯里,导演了多部脍炙人口的历史题材影片、武打片、枪战片。包括《金镖黄天霸》、《无敌鸳鸯腿》、《索命逍遥楼》、《黑雪》、《血泪情仇》、《混世魔王程咬金》,等等。在这一方天地,他成功了!这些影片不仅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有些影片的上座率还达到全国第一,取得了极佳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近期央视专访节目,称他为“中国内地武侠片导演的鼻祖”,这是一个殊荣。还有很多心愿,还有很多理想。但晚年的李文化更喜欢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反思。回忆那段曾经沧海的往事,一出出,一幕幕,仿佛一生与之相伴的电影胶片,使他陶醉,使他求索,使他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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