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斯·亚纳切克》书评

倔强的逆流——【书评】莱奥斯·亚纳切克

刊载于3月18日《音乐周报》读着国内这第一本关于捷克作曲家莱奥斯·亚纳切克的专著，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听亚纳切克的经历。那张唱片好像是拉特尔爵士指挥的《塔拉斯.布尔巴 》，音乐里时不时地涌动着原始乃至诡异的节奏——像是一股向上的逆流！这一点让人想到斯特拉文斯基。然而，亚纳切克保持着一层诗歌性的外壳，将这暗流稳定地压制住了，而斯氏则是让原始的律动爆发出来，成为主导，诗意反被压制于下。从这一层面上来说，我的第一感觉是亚纳切克与巴托克有神似之处，是倔强的，同时也是美的。可惜的是，别说是斯特拉文斯基的地位，亚纳切克作品在乐迷间的普及度可能还及不上巴托克，一些西方音乐通史中更是完全忽略了他的名字。去年年末，庄加逊与曹利群老师在上海发布了他的书信集，并现场播放了第二弦乐四重奏与小交响曲的片段，我们方才意识到：真是一位被错失许久的大师！本书所涉及的亚纳切克面面俱到，其社会背景、生平、作曲技法、教育理论兼而有之，不过我只想谈谈印象最深的—— 亚纳切克在不同时期内完成的几部歌剧作品。亚纳切克共有九部完整的歌剧存世，第一部是1888年开始酝酿，却拖了40来年才首演的《莎尔卡》，剧本讲述了一位捷克女勇士立志向男人们报仇，成功诱骗英雄上了火刑堆后却心生悔意，跳入大火同归于尽。它仍有点青涩与呆板的痕迹，但是为接下来1894年的杰作《耶奴发》奠定了基础。《耶奴发》创作前后有九年时间，其间作曲家痛失爱女，最后将这部歌剧视作对女儿灵魂的纪念。它的故事是说善良美丽的姑娘耶奴发被所爱的男人抛弃，又被一个嫉妒她爱情的男人刺伤，随后继母又为了家族名誉溺死了耶奴发的私生子，但最后耶奴发却用仁爱包容了这巨大的磨难。这部歌剧音乐性的的成功在于巧妙转化了捷克民间音乐元素，将对称与非对称的节奏特征运用得相当纯熟，突出了音乐与语言两者紧密关联的“韵律感”。以爱情为主题还有处于亚纳切克创作中期的《命运》、更著名的代表作《狡猾的小狐狸》（1923年）与《卡佳.卡巴诺娃》（1921年），它们的剧情都和主角所处的举步维艰的困境有关，特别是不约而同地反映出了人们在爱情状态的为人处世——真诚、或虚假；罪恶、或善良，这些可以被认为是亚纳切克歌剧选题上的一个共性，即便以拟人的手法讲述那条小雌狸和伴侣的悲喜故事，仍然不外乎指代着人类社会的种种。然而到了亚纳切克晚期的另两部歌剧《马克罗保罗事件》和《死屋》时，亚纳切克便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命题，即生命的意义。在借助陀思妥耶夫斯基原著创作的《死屋》里，他剖析了一群囚犯临刑前的心理状态，探讨生存之艰难、幻想之可悲、零星快乐之珍贵等等，剧情呈现碎片化；而在《马克洛保罗案件》里，生命意义的命题更被放大到核心处：哈布斯堡王朝的公主马克洛保罗虽食不老药，能活几百年，但是内心却一天比一天冰凉。亚纳切克曾在给情人卡米拉的信中写道：“一个337岁的美丽智慧女子，吸引过见过她的所有男男女女，但究竟幸福吗？我们呢，却懂得生命的短暂，于是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说了那么多，似乎有些对不住想了解亚纳切克音乐的读者，不过想到这些歌剧里高度的批判现实主义色彩（或者说来自现实主义文学的朴素故事形态），几乎与当时勋伯格等人愈加“不着边际”的幻想性背道而驰的时候，我不由想为这位居于东欧一隅的独立作曲家鼓掌喝彩。补充一句，本书作者肖安平附上了堪称完美的亚纳切克年谱、作品目录、参考书目乃至剧本翻译，她现为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从事西方音乐史的教学研究，也谱写过弦乐四重奏与钢琴作品。